楚萱華本不是個善於針鋒相對的人,見孫芳儀面色通紅,眼神裡又是羞惱又是惶恐,知道真要將她逐出去,國公府和尚書府結仇不說,往後孫芳儀在京城裡也別想再露面了。
微微一猶豫,孫芳儀已經瞥到了她的神色,知道楚萱華這是忌諱着自己的身份,登時便有些得意——自己祖父可是當朝的一品尚書,實打實的權臣,一個沒有根基的,已經沒落的武定侯府的女孩兒,憑什麼與自己比家世呢?貴女又如何?沒見宗室裡還有閒散的呢,京城裡落魄得連一般人家都不如的勳貴多了去了!
當下便梗着脖子,昂起下巴,一副特別不屑與人爲伍的神色瞥了一眼凌妙,大聲道:“無風不起浪,若不是她真的品行有差,人家怎麼會專門去敗壞她的名聲?聽說那人被送進了刑部大牢,放出來後就不見了蹤影,焉知不是有人心虛,被滅口了呢?”
楚萱華氣得渾身發抖,她對這門親事並不是很放在心上,然而無論如何她小定的日子,孫芳儀但凡有些體統,便不該扯出這麼多有的沒的來。現下,顯見就是沒把自己放在眼中!
也沒把國公府放在眼中!
凌妙卻不怒反笑,端起丫鬟送上的茶水輕輕啜了一口,與旁邊的人讚道:“真是好茶。”
那小姐尷尬地笑了笑,沒言語。
“孫小姐果然不愧是尚書的孫女,明察秋毫,這份兒眼力不讓大理寺卿吧?”凌妙淺笑道。
話音一落,好幾個姑娘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京裡的人都知道,大理寺卿是個乾瘦老頭兒,御史出身,性格耿直,脾氣是又臭又硬。在御史臺的時候,不管是先帝,還是當今皇上,都沒少被他指着鼻子彈劾。人家還不是抓着點兒無關緊要的錯處圖自己青史留名,而是每次彈劾都能彈到了點兒上,引經據典,引古論今,先後兩位皇帝都曾被他罵的狗血淋頭的。
言官聞風奏事不爲罪,哪怕是前朝末代昏君,暴戾昏庸到了極點,也沒殺過御史,本朝的皇帝當然更不會殺。今上被唸叨的多了,索性將這位從御史臺調到了大理寺。
老爺子頭髮鬍子已經都白了,顫顫巍巍的依舊上朝,哪怕是已經不在了御史臺,也依舊不改多管閒事兒的性子。雖是得罪了不少人,但這位正直到了有些迂腐的老爺子,也還是很得人敬重的,說句德高望重也不爲過。
凌妙把孫芳儀比作這位老爺子,明顯是在反諷。
孫芳儀臉色漲得通紅,尖聲道:“你說什麼!”
“我說你明察秋毫啊。”凌妙笑吟吟道,“我與外男有私,外帶着殺人滅口,孫小姐不是說的頭頭是道麼?若不是明察秋毫,怎麼能知道這麼詳細呢?”
她雙手一拍,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分明是你跟着我一同做的啊。我私會外男時候,不是孫小姐望風麼?我殺人滅口的時候,不是孫小姐遞的刀子麼?哎呀,孫小姐,這種事情怎麼好大喇喇往外說呢?”
“你,你!”孫芳儀簡直要氣瘋了,胸膛急速起伏,聽着周圍低低的嗤笑聲,眼淚圍着眼圈兒打轉兒,“你胡言亂語!誰跟你一起了?臭不要臉!”
凌妙見她連粗話都衝口而出,一點都不及大家閨秀的體面了,顯然是氣到了極點,愈發滿意了起來。只是臉上卻斂了笑意,瞬間罩上了一層寒霜,冷笑:“虧得孫小姐還知道‘臉’這個字。”
“我還以爲,自己做夢時候確實和孫小姐一同做過這些事呢。不然,孫小姐怎麼就能說的仔仔細細的呢?說起殺人滅口,真不是孫小姐怕連累到你,纔去做的?”
孫芳儀惱羞成怒,險些暈過去。
“這裡好生熱鬧。”
如出谷黃鶯一般的聲音從外邊響起來,環佩叮噹,楚國公夫人等一羣貴婦簇擁着一個宮裝貴婦進來了。
這貴婦看上去不過三旬年紀,穿了大朵繡大朵牡丹的橘色抹胸,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身披煙翠綠紗。身量不算高,頗有幾分嬌小玲瓏之姿。肌膚細白如玉,在晨光下瑩潤生光,一雙杏核眼,眨動間竟還帶着些少女的風姿,舉手投足卻又如風拂揚柳般婀娜多姿。
若說顧臻臻是明媚妍麗耀人眼目,這貴婦便是糅合了天真和媚態。凌妙見到她,腦海中便只有一個詞浮出——天生尤物。
楚國公夫人進門後,臉上有些不好,然而飛快地便收斂了。對着屋子裡的女孩兒們笑着說道:“這位乃是榮親王妃,快都過來參拜。”
榮親王妃?
那不就是蕭離的後母?
凌妙垂下眼簾。這位王妃上位手段很是高抄,側妃扶正,別說宗室裡,便是勳貴人家裡,大多也都是暗中譏屑。凌妙前世的祖母更是十分看不上這種小妾上位的戲碼,故而都在京城,對這位頗有名聲的王妃,凌妙是一次都沒見過得。
隨着衆人上前,敷衍着福了福身子,便退到了一邊兒。
榮王妃葉氏咯咯嬌笑起來,掩口道:“不必這麼多禮。我也只是來爲楚小姐賀喜的,都是客人。”
“禮不可廢。”楚國公夫人含笑道。要說葉王妃過來,她也沒想到,只是人都來了,老郡主拿着架子不肯陪着,她若是再撒手不管,那可就真的得罪了王府了。沒奈何,只能親自陪着來見楚萱華。
將葉王妃讓到了上首坐着,葉王妃便叫了楚萱華到跟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回,對楚國公夫人笑道:“令千金真是好相貌,好氣度!可惜了,我沒有這個福氣,叫這麼好的姑娘承歡膝下。”
她出身不算高,哪怕嫁給了榮王多年,但因一直窩在王府裡,甚少有真正的高門貴婦交流,說話依舊是不倫不類的。楚萱華小定的日子,哪裡就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了呢?
楚國公夫人心下不悅,又不好發作,只好陪笑道:“王妃謬讚了。”
楚萱華低頭不語。
葉王妃便笑着朝身後一伸手,立刻就有個侍女上來,捧着個錦盒交給她。葉王妃接過來打開,裡邊是一支打造精緻的八寶鳳釵,耀眼生輝,珠光寶氣的。
一看便知道,是宮造的。
楚萱華細聲謝過,接了交給婢女。
葉王妃如秋水一般顧盼生情的眸子波光流轉,盈盈一笑,柔聲道:“方纔,我怎麼聽着像是在爭論?”
“只是我們小姐妹說笑而已。”楚萱華忙低聲道。
“哦,是這樣麼?”葉王妃意味深長地看着她,目光就落在了還在抹着眼睛的孫芳儀身上,“這位小姐,好似不是這樣說呢。”
孫芳儀嚇了一跳,然後就是狂喜。她在尚書府裡,是這一輩中唯一的女孩兒,平日裡被寵愛的不知天高地厚,也不通人情世故。聽到葉王妃問,自以爲機會來了,連忙上前兩步,委委屈屈地福了福身子,煞有介事地抹着眼睛,“見過王妃。”
“你是誰家的女孩兒?”葉王妃親切問道,“大好的日子,怎麼哭了呢?”
孫芳儀掉了幾滴眼淚,抽抽噎噎便將方纔與凌妙的爭論說了。一衆千金聽着她顛倒黑白添油加醋的話,都有些尷尬。凌妙更是覺得,這姑娘究竟是怎麼長大的呢?莫非是帶了胎盤出來而沒有帶腦子?
葉王妃聽了便哦了一聲,看向了凌妙。
楚國公夫人忙笑着說道:“原來是小姑娘家家的口角,沒事的,過幾日說不定又玩到了一起去。”
她心中惱怒孫芳儀沒事兒找事兒,又暗怪凌妙——便是看在楚萱華好日子的份兒上,哪怕受了些話又能怎樣呢?針鋒相對地爭辯,何必!這樣不知道寬和謙讓,不懂大局的姑娘,幸而當初沒有順着老郡主的意思,去求了給老二回來做媳婦!
她還記着,當初老郡主對凌妙青眼有加,有意將她和楚子熙湊成一對兒呢。
葉王妃卻笑道:“這可真是的了,孫小姐也別哭了,口角麼,哪裡就能這樣較真兒?淩小姐,你說是不是?”
凌妙本來想安安靜靜地來賀喜,哪裡能想到遇見了這麼多的事兒呢?
雖然,她也並不怕事情罷了。歉意地看了一眼楚萱華,見她目光中露出關切,便安撫地一笑,上前兩步,對葉王妃笑道:“王妃說的是。若是一般頑笑,自然該當讓着些孫小姐。不過,涉及家門聲名體面,凌妙自然不敢任其妄言。不然,以後豈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要來欺到了我的頭上?”
從她一走出來,葉王妃的視線便沒有離開她的身上。饒是葉王妃,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女孩兒,乃是她所見過的一干女子中十分出挑的了。容貌明豔絕倫,站在窗前,身上被外邊照進來的陽光鍍上了一層金邊,眉目聰穎,又帶着一股子其他女子沒有的桀驁之色。
難怪……蕭離那賤種被她迷了心竅!
她當了王妃這麼久,自然也有些心腹人脈。蕭離在圍場裡衝冠一怒,只爲了這位武定侯府的小姐,這事情葉王妃早就聽說了。一直便想着見識一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子,能叫那個煞神動心。今日看了,便眯起了眼睛——果然是個狐狸精一樣的容貌!
抱歉,昨天回來太晚了,每天跟着做康復我比病人還累,先來一章,一會兒送晚飯回來,來得及的話再補一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