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這是何苦呢?”看着顧家三人遠去的背影,錦兒再瞧瞧神色黯然的顧氏,心疼不已。顧家待顧氏如何,她當然知道。但是,有顧家在,顧氏好歹是個有孃家,有倚靠的,總能震懾一些宵小之輩。
沒了顧家,誰又能護着顧氏呢?
擦了擦眼淚,錦兒輕聲勸道,“老夫人和世子能今日來,可見心裡還是有您的。他們,或許也有自己的考量。”
顧氏笑了笑,笑容中不乏苦澀,“他們考量的,不過是自己罷了,誰又曾真心爲我想過呢。這樣也好,我這和離之身,往後與他們沒了干係,他們不必以我爲恥,我亦不會再爲他們難過。”
“可是……”錦兒欲言又止。
顧氏又何嘗不知道她的憂心?
如今這個世道,對女子多有苛責。自己和離,帶着女兒破門而出,在世人看來,是多麼的驚世駭俗?
她幾乎可以想象到,京城中的流言會有多麼的喧囂。但是,那又如何?
能夠擺脫凌頌那個賤人,對她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了!更何況,縱然天下人都放棄她,還有一雙兒女會在身邊。
“沒什麼。我有阿肅,有阿妙,就足夠了。”
正說着,就看到了凌妙披了一領月白底子繡碧青色竹紋的披風匆匆走了進來。她一頭青絲只用金冠束起,也未塗脂抹粉,素面朝天,眉梢輕挑,竟是裝扮成了一個俊美的少年公子。看樣子,是剛剛從外邊回來。
“去了哪裡?”顧氏眉頭輕蹙,她起來的稍微晚了會兒,竟然不知道凌妙出去過。
凌妙眨眨眼,老老實實地說道,“去找蘇老頭兒了。”
蘇季雖是天下聞名的神醫,但是性格像個老頑童。凌妙與他相熟了,便叫他老頭兒,他也不氣不惱,反而笑呵呵地說凌妙心地赤誠,不是那種拿腔拿調的。
“你啊……”顧氏無奈搖了搖頭。
凌妙挑眉,“娘,我聽說顧家來人了?”
其實也不是聽說,她在大門口正好跟顧如鬆等人走了個面對面。
原本還想着畢竟是自己的外祖母和舅舅舅母,打了個招呼,誰知道顧如鬆夫妻兩個狠狠瞪了她一眼,便甩袖而去。至於英國公夫人,自始至終都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連一個眼角餘光都沒給她!
凌妙便知道不好。
顧家的人怎麼樣,她纔不會在意。她怕的,是這幾個人來傷了顧氏的心。
幸好,看上去顧氏還算平靜。
“娘,他們來幹什麼?”凌妙大步走到了顧氏身邊,“是不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
顧氏愛憐地替凌妙將碎髮別到了耳後,嘴裡說道,“隨他們說去。”
凌妙笑嘻嘻道:“對啊,嘴長在別人身上,管他們怎麼說呢。”
與顧氏說笑了幾句,凌妙才回了自己的住處。凌肅去了書院告假,約莫要到下午才能回來。才搬到別院來,顧氏有着數不清的事情要理清楚,還有留在武定侯府的嫁妝也要取回來——當初她是十里紅妝的進了凌家大門,前日帶回來的不過是一些貼身細軟,還有許多的大宗傢俱古董等物。顧氏唯一感到慶幸的是,這些東西都放在了梧桐苑後邊的小樓,並未歸入侯府的公庫。否則,這些年不定貼出去多少了!
叫了管事進來,命他去謄抄一份嫁妝單子,明日便帶人去侯府裡替自己將餘下的嫁妝搬回來。
只沒想到午後,蕭離竟然帶着一隊人來到了別院。隨着他來的,還有一溜兒長長的,拉着許多沉重物件兒或是箱子的馬車……
“這是……”
顧氏大感驚訝,狐疑地看着蕭離。
這青年容色俊美恍若天人,卻帶着一股子叫人不敢直視的凜然煞氣。然此刻,雙目中亦是隱含着點點的笑意。
“得知夫人出城,尚有許多東西未曾帶上。我便自作主張,從侯府中帶了過來。還望夫人不要怪我越俎代庖。”
顧氏用手帕擦了擦鼻翼,掩住了自己抽動的嘴角,溫言道:“這是哪裡的話?還要感謝王爺相助。”
這話倒是出自真心。凌家人的品性,顧氏還真不知道自己遣人去要回剩下的嫁妝會不會順利。
蕭離聽她這樣說,微微頷首,視線卻落在顧氏身邊的凌妙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凌妙竟從他欺霜賽雪的臉上看到了一種類似於邀功的神色。
她忍不住輕笑,明麗絕豔的笑容叫蕭離的嘴角又向上勾了勾。
卻說顧氏與凌頌和離,在京中倒真是激起了不小的水花兒。雖然本朝有和離的,但是勳貴夫妻和離這還是頭一份兒,且裡邊又牽扯了安陽侯府,有些人說起來,話便不那麼好聽了。
從前在貴婦圈裡很是受歡迎的顧氏,一時之間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就連凌妙,從前那些手帕之交,也都被家裡的長輩諄諄告知不許來走動。
唯有岑媛,從來不在意這些。她和父親兄弟從邊關回來,便聽說了顧氏和離,帶着凌妙破門而出的事情。她憂心凌妙這個好友,回家的第二天就匆匆來到了別院裡。
看到顧氏和凌妙母女兩個都面色甚好,精神也不錯,這才放了心。
“真是叫我白白擔心了一場。”岑媛給顧氏問好後,便與凌妙來到了凌妙所住的住處,海棠上了茶,岑媛接過來一飲而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纔對凌妙道,“我昨日進京就聽說了你和顧姨的事情。原本立刻就想出城,不想城門已經關了。我去尋了楚姐姐,想約她一起來看你。沒想到,她只說自己婚期在即,無法出門。哼,這樣的也是姐妹呢!”
岑媛性格一向爽直,有什麼說什麼,心思卻覺不壞。她從前與楚萱華凌妙交好,便一門心思地爲兩個小姐妹着想,哪個不長眼欺負到了她們頭上,岑媛也必定會仗義執言。但是小姑娘還是天真了些,之前凌妙被人誣陷不潔,楚萱華的袖手旁觀便已經叫她有些心寒。但這次,她想着凌妙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又不用她們多去說什麼做什麼,不過是一起來看看凌妙,楚萱華總該不推脫吧?沒想到,人心涼薄至此!
“楚家姐姐與你我不同。”凌妙倒是能夠理解楚萱華,她是楚國公府這一輩兒中的嫡長女,身份高貴,又與定國公府有了婚約,自然顧慮就要多些。從前老郡主雖然很是喜歡自己,但涉及到了名聲,也不會允許楚萱華隨意行事。更何況,雖然不知道緣由,但是楚國公夫人對自己的成見,凌妙還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
從前,她將楚萱華當做了未來的嫂子,所以哪怕到了這一世,也竭盡所能地想要護住楚萱華。但眼下看來,人家似乎也並不需要?
只當是無緣吧。
凌妙自認不是什麼心胸寬廣的菩薩,既然楚萱華顧忌了她,她也沒有必要再貼上去。
“能有什麼不同?”岑媛依舊有些憤憤不平,看看屋子裡只有凌妙與自己兩個人,便往前湊了湊身子,壓低聲音道,“其實我找她一起來,還有件事情想要對她說。”
她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眼裡純然一副“快來問我”的神色。
凌妙不禁失笑,“什麼事情?”
岑媛一挑眉,“你知道定國公府的徐二吧?”
她漂亮的眼睛裡閃過一抹嘲諷,“當初楚國公府的老夫人千挑萬選爲楚姐姐定了這門親事。兩個國公府,門當戶對的,又都和皇室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無論怎麼看,都是一樁好親事對不對?”
凌妙點頭,不明白這丫頭想說什麼。
“我告訴你說,徐二此人看着一派斯文,其實就是個禽獸!”
凌妙眯起了眼,不明所以。
“我和我爹這次回京的時候,路過了之前定國公駐守的大涼州,聽說了不少的事情。徐二是定國公的嫡次子,他長兄獲封世子位,但是身體孱弱,一年到頭病歪歪的,到現在也沒個骨肉傳承。我聽人說,定國公早就對長子不大滿意了。倒是徐二,很是得他的看重。定國公夫人也是一樣,幾乎對徐二是言聽計從的。”
“這,也不算什麼吧?”
體弱多病的長子和能幹的次子相比較起來,疼愛哪個不都是自己的骨肉?更何況,有能爲才能叫人看重不是?
“要真的只是這樣,我何必匆匆忙忙回京?”岑媛冷笑,“徐二雖然做事幹練,但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禽獸!阿妙,大涼州的人都知道,徐二公子身邊的丫鬟,從來沒有超過三個月的!”
凌妙又睜大了眼。
身邊人,不超過三個月?難道徐二斯文俊美的外表是給人的假象?
“我之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因擔心楚姐姐,特意花了大錢,終於從一個人牙子嘴裡掏出了真相。原來,徐二屋子裡的丫鬟,大多是被他虐待致死的!先是國公夫人放在他身邊的丫鬟,後來是府裡撥過去的,沒有一個得了善終!以至於到了最後,國公府沒有辦法,管事只能與外邊人牙子採買一些無父無母簽了死契的送去服侍他!”
“這……”
“這是爲什麼?”岑媛臉蛋染上一抹紅暈,羞惱道,“那人牙子說了,徐二是個不能人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