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天來得又早又冷,無事之時,一般人都不願意邁出家門。
蕭乾也不例外。
宮裡的人到了七皇子府的時候,他正着了錦衣,與幾個幕僚飲酒。他的容貌承襲自麗貴妃,本就是十分出色的。此時一襲貂裘裹身,更是顯得面如冠玉,風度翩翩。
聽到皇帝宣見,蕭乾不敢耽擱,連忙起身。又問道:“父皇這個時候叫我,可是有什麼事情?”
來七皇子府的是皇帝貼身的一個內侍,與皇帝年紀相當,歷來得皇帝信任。這內侍左右看了看,蕭乾一擡手,“無妨,這裡的都不是外人。”
幾個幕僚早已起身立在一側。
因尚未封太子,皇子們暗地裡較勁,都養了不少的門客。既然蕭乾這麼說了,內侍也就放了心,低聲道:“今日皇上陸續接到了許多地方的報災摺子,各地雪情嚴重。陛下還選了兩部尚書,以及二皇子和五皇子兩位殿下。
“哦?”
蕭乾挑了挑眉毛,心下既是歡喜,又有些不甘。
這個時候宣他們進宮,定然是與賑災事宜相關。歷來的規矩,若有大災,朝廷中肯定是要遴選官員代表帝王前往災區賑災,一來是爲巡查災區的官員賑災是否得宜,二來就是爲了安撫百姓。一般來說,若是有皇子,帝王也往往會將這個提高聲望的事務交給重視的皇子去做。
賑災雖苦,與後邊能夠在民間積累起來的名望相比,又算的了什麼?
但,父皇怎的將老二老五也叫上了?
老二也還罷了,好歹是皇后的嫡子。儘管蕭乾萬分不願意,卻也不得不承認其實蕭坤纔是最合適的人選。
但老五蕭默算是怎麼回事?出身低的不可說,生母不過是個宮人,趁着皇帝醉酒爬上了龍牀,生下了五皇子後才封了美人。去年那美人病死,死前想見皇帝一面都不可得,只是死後按照嬪禮下葬。蕭默人如其名,從小就默默無聞。如果不是刻意去找,誰還知道有個五皇子?
這個時候突然就叫上了蕭默,難道是父皇要重用他了?
想到自己最近在皇帝面前不及二皇子得青眼,又憑空殺出來一個五皇子,蕭乾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殿下,陛下等得及,咱們快些吧?”
內侍因是帝王心腹,在皇子們跟前也很是有些體面。看看外邊已經昏暗下來的天色,忍不住催促道。
蕭乾也不惱火,命幕僚們散了,急急地與內侍趕往宮中。
到了宮門口,正好看到聯袂而來的二皇子五皇子。蕭乾又是心中一陣發堵。
“殿下不可任性。二皇子和五皇子,到底是兄長。”內侍提醒道。
蕭乾一驚,回過神來纔想起,這是宮門口,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可能會傳到父皇那裡,萬萬不能出現半點兒的岔子。
他連忙下車,就這麼個功夫,蕭坤蕭默也已經下來了。蕭默揚聲笑道:“七弟。”
與蕭乾蕭坤比起來,蕭默的容貌算不上太好,甚至可以說是略顯平凡。許是因爲自幼喜歡讀書,蕭默身上有一種讀書人特有的溫潤文雅。一眼看去,倒是也並不比一兄一弟遜色。
蕭乾慢了一步,對蕭默更是不滿,卻也能夠勉強保持着笑容,“二哥,五哥。還是你們住得近,也能一同趕來。”
二皇子並沒有笑,只是沉聲道:“先進去吧。”
兄弟三人一同進了宮,皇帝已經挪到了勤政殿裡,兩位尚書也已經到了。進了門,三人就覺得一陣暖融融的氣息撲面而來,都是忍不住身上鬆了一鬆。
他們都是皇子,這樣的天氣出來,馬車外頭都是厚厚的氈子,裡頭也鋪有毯子,還籠着火盆,路上並不覺得冷到哪裡。但是進宮後,除了帝王,任何人不能乘車坐轎,從宮門口到勤政殿這段路走的便有些苦不堪言。
看看兩個尚書,也都是一臉的菜色。
見皇帝面色着實不好,三人面面相覷,也不敢說別的,先齊齊行禮下去。
皇帝也不說別的,只扔下了幾個摺子,“都看看吧。”
兩位尚書,三位皇子,在這個當口都只能屈尊降貴親自去撿。打開後,不出意料的,就是報災的奏摺。
戶部尚書嘴裡發苦。有災情,朝廷就得賑災,戶部就得出錢。事情看起來很簡單,但,錢從哪裡來呢?
這兩年,各處報災的是越來越多。夏天南邊水患北邊旱,原本想着到了冬天裡總該歇了一口氣,誰知道頭一場雪,就是幾十年沒遇到過的了,各處遭災!連京郊都有百姓凍死,外地就可想而知了。
國庫裡的銀子,遠遠不夠啊!
“都說說,這該怎麼辦吧。”皇帝的龍椅來的不正,但是誰也不能說,他就不是一位好皇帝。相反,從自己的大哥手裡奪了皇位過來,這個皇帝一直知道,多少的眼睛盯着他,用他和先帝做比較。他也一直憋着這股子氣,定要與他大哥爭個高下,日後大行之後,還要去問問自己的父皇,究竟是那個窮兵黷武的大哥更適合做皇帝,還是他更得民心!
鳳儀宮。
沈皇后坐在暖閣裡,蹙着眉頭,“竟還有老五?”
她戴着長長的金護甲的手指緩緩滑過手爐上的蓮花紋路,“聽說這一程子,他在陛下跟前着實有些出風頭?”
“娘娘,慎言!”
程嬤嬤看了一眼暖閣裡的宮女,都是素日的心腹,這才低聲勸道,“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啊。”
後宮不得干政,五皇子在皇帝面前出風頭,皇后竟然能夠知道。說嚴重些,那就是窺視朝堂,皇帝就此廢后都不會有人反對。
要知道,如今的皇帝,對皇后娘娘可沒了當年的耐心。
沈皇后卻無所謂地笑了笑,“你太過小心了。若是在這鳳儀宮裡我都不能暢快地說句話,那這日子也就別過了。”
“阿程,你去沈家一趟,就說老五如今大了,有自己的打算了。叫他們看着辦。”
程嬤嬤饒是做了多年心腹,也被沈皇后的話驚出了一身的冷汗。皇后娘娘她是要……
“娘娘!”程嬤嬤驚叫,“您,您要三思啊!”
皇子們搏那個位置,本來沒什麼,甚至可能帝王還會樂見其成。龍椅,有能者居之。
作爲皇后,她是所有皇子的嫡母。無論哪個皇子繼位,她都會是皇太后。當然,前提是她能夠活的長過帝王。
但眼下,她這是要拉着整個兒沈家往火坑裡跳啊!
謀算皇子,若是一個不好,不但沈皇后,沈家上上下下,都會陪葬!
程嬤嬤冷汗淋漓,面色發白,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她這個跟在沈皇后身邊多年的人,會有什麼下場?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忍不住向沈皇后看去。
沈皇后面容肅整,低垂着眼簾,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緒。杏黃色繡鳳常服,雲肩華美非常,頭上插戴着只有皇后才能夠戴着的九股大鳳釵,鬢髮兩邊各有三尾鳳釵顫顫巍巍,鳳嘴兒裡一溜兒的合浦珍珠,寶色生光。整個人端的是高貴非凡,但卻給人一種陰陰沉沉之感。
“怎麼還不去?”沈皇后不悅地擡起了眼簾。視線,竟然如毒蛇一般。
程嬤嬤慌忙垂下了頭,恭敬道:“是,奴婢會盡快去。只是今日,宮門怕是已經關了。”
“那就明日起早去。”沈皇后揮揮手,叫她出去。
程嬤嬤躬身退出,直到出了鳳儀宮,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一陣寒風吹來,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回頭看了一眼籠罩在陰暗暮色中的鳳儀宮,只覺得那裡如同一隻張着大嘴的怪獸。
到底該怎麼辦?沈家,如果不去,沈皇后就能按死了自己。可是去了,萬一五皇子……
站在鳳儀宮門口猶豫了許久,程嬤嬤終於想到了一個人。她眼睛一亮,大步往沈慧的宮殿走去。
過年好,一會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