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錦兒回來了,手裡拿着顧氏說的人蔘雪蛤等物交給了老管家。老管家再次熱淚盈眶,千恩萬謝地回去了。
顧氏只覺得心慌意亂,又不想叫人看出來,便叫身邊的丫鬟們都出去歇着。錦兒沒走,她與顧氏之間的情分本就很深,又都互相瞭解。一邊鋪着牀,一邊嘴裡唸叨着:“不如明日過去看看?也好放心。”
顧氏沒有言語,托腮坐在琉璃燈下。跳動的燭火在她臉上投下一片暗影,將她與凌妙極爲想象的面容映得明媚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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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錦兒回頭一看,見她還在發呆,稍稍提高了些聲音,轉身走到了顧氏跟前,“您倒是說句話啊!”
顧氏回過神,“什麼?”
錦兒嘆氣,“我說,明日是不是預備些東西,去看看侯爺?不說別的,侯爺自從回京後,對咱們是什麼樣兒的?便是禮尚往來的,也該去走一趟的。”
“你叫我想想。”顧氏輕輕說道。
她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女人。在凌顥對她表白心跡後,經過了最初的慌亂,她已經能夠明白現下她對凌顥的感覺。她不抗拒凌顥,但二人之間似乎又少了點兒什麼。
但就在方纔,她才終於知道了。
聽到耕耤禮的隊伍遇到刺客的時候,她是焦慮的。得知凌顥重傷,她更加慌亂的不知所措。正如錦兒說的,她很想去看一看,看一看現下的凌顥到底如何了。看不到,她難以安枕。
“好,明日我便過去看看。”
做了這個決定後,顧氏擡頭看着錦兒,“錦兒,我……”
“我都知道。”錦兒握住了顧氏的手,“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侯爺人好,對你一片真心。這段日子誰不是看在眼裡?便是小姐和大爺,也都明白着呢。”
顧氏面上泛紅,“誰要與你說這些?”
轉身去躺下,用被子蓋住了臉。
錦兒站着偷偷地笑,半晌後才息了燭火,藉着點兒月光也歇下了。
這一夜,顧氏輾轉反側,都沒能睡好。次日一早,便喚了凌妙一同前往定北侯府看望凌顥。
母女倆坐着馬車到了侯府大門口,這還是顧氏頭一次來到這裡。門房一看,馬車很熟悉,只以爲是凌妙一個人過來的,兩個門房立刻搶上前來勒馬打簾子,嘴裡叫着:“小姐來了!”
等簾子撩了起來,凌妙先跳了下來,一個門房還笑着說道:“小姐有日子沒過來了,這回……”
話音戛然而止,卻是看到了車裡的顧氏。
這門房少了一條手臂,也是曾經跟隨凌顥的兵士。一般來說,本朝兵士殺敵受傷,多少都會給點兒撫卹的銀子回老家去。但又能給多少?幾兩銀子對於這些已經殘了的兵士而言,並不能保障日後的生活。許多兵士寧可戰死,也不願意變成了殘廢,日後回到老家困窘而死。
凌顥深知這些人的不易,能夠帶回來的便帶了回來,將一部分人安置在自己的府裡做事情。
這門房便是其中之一。
“這……”他不認識顧氏,但看她與凌妙同乘一車,再看年紀相貌,傻子也知道是誰了。
凌妙把他扒拉開,“這是我娘。”
“夫,夫人!”門房大叫一聲,差點兒跪下。跟着凌顥的人誰不知道這位大爺每日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夫人來了!”
這門房先想到的就是夫人到了,自家侯爺……
轉身一溜煙兒就往裡跑着去報信兒——天老子誒,可得叫侯爺有個準備哪!
剩下的那個門房訕訕發笑。
顧氏與凌妙母女倆面面相覷,同時眯起了眼睛。這情形,可是不大對啊!
沒見過主子受了重傷,底下人這麼高興的。
“走,咱們看看去。”凌妙扶着顧氏往裡邊走,才走到儀門處,就碰到了氣喘吁吁迎接出來的老管家。
老管家臉上陪着笑,“夫人小姐怎麼過來了?侯爺他……”
“我們來看看他。不知他的傷好了些沒有?”顧氏輕問,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凌妙心下有些明白了,她的二叔大概是沒甚大事,只想着試探試探她娘。不過,沒想到她娘居然親自過來探望了。對着老管家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成功地讓老人家臉上更是苦哈哈的了。
她扶着顧氏,“娘,我帶你過去。”
凌顥剛剛回京的時候,定北侯府纔剛剛被賜下來,只是一座空宅子,還是凌妙幫着收拾的。對這座侯府,凌妙可是熟悉得很。不管後邊老管家連連使顏色,她帶着顧氏揚長而入。
老管家苦着臉跟在後邊兒,只希望那門房跑得夠快,能讓侯爺有個準備。
可惜,事不從人願。
他家定北侯是個閒不住的人,每日裡早起練武已經成了習慣。現在肩膀有傷自己練不成,就早早起來看着自己那一隊護衛對打。
顧氏和凌妙找到凌顥的時候,他正吊着條胳膊,看着校場裡兩個勁裝少年鬥得難解難分。
一邊兒看着,一邊兒拍着腿大笑,哪裡像個重傷不起的了?
“侯爺,侯爺!”老管家捂住了臉,盡職盡責地提醒着凌顥。
凌顥轉過頭,就看到了一臉幸災樂禍的凌妙,以及臉上掛着寒霜的顧氏。
顧氏此生最厭惡的莫過於男人欺騙她。她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在大門口時候本就有所懷疑,現下看見了,只氣得身上發冷。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凌顥,轉身就往外邊走。
“阿琬!”
凌顥連忙追了上去——阿琬連女兒都不顧了,可見氣成了什麼樣!
他昨天回來後一時心血來潮,想看看如果知道自己受了傷,顧氏會不會擔心,就派了老管家過去。當老管家捧着那些人蔘雪蛤回來的時候,凌顥內心是歡喜不已的。所以這一夜他也同樣沒睡好,不過是興奮的。
“阿琬,阿琬!”
顧氏走的很快,出了校場老遠凌顥才追上了她。
“阿琬,聽我說!”沒受傷的手拉住了顧氏,凌顥喘了口氣,“我沒想騙你,真的。”
顧氏輕輕吐出一口氣,“我知道。”
“阿琬?”凌顥還要再說,外頭卻又跑進來一個門房,“侯爺,平南侯來訪。”
他的身後,平南侯燕戍和世子燕北辰已經跟着走了進來。
當然,這父子二人也看到了凌顥與顧氏。
算起來,燕戍還是顧氏的妹夫,該叫顧氏一聲姐姐。
不過誰都知道,顧氏與顧臻臻之間連半分的姐妹情分都沒有。再加上之前燕戍一直未在京城,對於顧氏,他也只是見過一兩次而已。
他帶着兒子過來,本是爲了感謝昨日凌顥在御前讓醫之德。沒想到,進了侯府就看到這麼一出。凌顥正緊緊抓着他內姐的手,着急地說着什麼。
燕戍亦是武人,性子粗豪中不失精明。哪怕眼前一幕有些叫人詫異,臉上也沒有表現出來,只面色如常地對着凌顥抱了抱拳:“凌兄。”
凌顥只能先放開了顧氏,笑道:“燕兄光臨,有失遠迎。只是無法全了禮數,還望燕兄不要見怪。”
他指了指一邊的膀子,示意燕戍自己受傷了。
燕戍笑道,“你我同僚,神交已久,哪裡用得着這般多禮?”
說着看了看顧氏,“大姐。”
凌顥:“……”
雖然與顧臻臻勢同水火,但終究與平南侯無關。上次凌妙掌摑了顧臻臻,顧氏原本以爲平南侯會替她出頭,沒想到一直沒見什麼動靜。相反,在他進京之後,顧臻臻反倒是不如開始那般在城裡頻繁走動了。可見,燕戍對顧臻臻並沒有癡迷眷戀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不過這稱呼還是叫顧氏有些發窘,尤其這種情形下。她勉強笑了笑,“燕侯爺。”
燕北辰上來分別見過了凌顥和顧氏。
凌顥將人往花廳裡讓,又對顧氏輕聲說道,“阿琬,你先去後邊等等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說着,便捏了捏顧氏的手。
當着平南侯父子,顧氏自然不好再給他臉子看,只氣得一扭頭,沒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