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方成夫妻爲兒子謀劃着長興後的爵位,方良喪事過後,蕭容悲慟不已,身體便又有些不好。
蘇季帶着楚子熙和小少年阿七出京去了,說是要去南邊尋一味極爲難得的藥材。蕭容自己信不過別的大夫,哪怕是御醫也是一樣。蕭離無法,便將凌妙接到了長欣園。
這還是她頭一次見到蕭容。
病中的蕭容,越發顯得清瘦了許多。他只穿了一襲月白色春衫,靠在一張錦榻上,明明天氣已經暖熱了起來,身上卻還是搭着一條提花錦緞的被子,面上帶着病態的蒼白,但一雙眼睛卻是柔和的,含着笑,目光平靜而淡然,似乎從來沒有將自己的身體當做一回事。
“這便是淩小姐?”蕭容含笑開口,伸手掀開了錦被,便欲站起來。
凌妙看了看蕭離,上前一步攔住了蕭容,“大公子不必客氣的。”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大大方方地說道,“以後都會是一家人。”
蕭容一怔,隨即大笑起來,“阿離,淩小姐甚是有趣。”
蕭離眼中也蘊起了笑意。
“大哥,妙妙與蘇季學過醫術,叫她替你診診脈可好?”蕭容是先榮王妃的唯一骨血,他的身體一直是蕭離的一塊兒心病。
蕭容面色稍稍黯然了些,他對自己的身體已經不抱什麼指望了。不過是勞累了些,傷心了一陣子,竟然就病倒了,這是要虛弱到什麼地步?不過,凌妙已經來了,他自然不會駁了她的好意,便往錦榻上一靠,將手伸了出去,微笑道:“自然。”
凌妙也不客氣,走過去坐在錦榻旁的粉彩鼓凳上,細細地把了一回脈。
她沉思片刻,正色道:“大公子體內本有胎毒,師父之前曾經替大公子拔毒,胎毒已經盡數拔出。但是,您體內五臟六腑已經被毒素侵蝕,比常人要弱上許多,尤其是心脈。所以大公子素日裡當注意調養,切忌大喜大悲纔是。我這裡有師父才煉製出不久的雪參玉蛤丸,強身健體。”
說着,便叫跟着自己來的清雲呈上了一隻小小的瓷瓶。
蕭容示意紫玉接了,只笑着與凌妙道:“多謝了。之前也曾聽蘇神醫說過要煉製這個藥,只是叫我等着,沒想到一等就是這十來年了。”
“這味藥裡有一樣罕見的材料,師父也是去年才得了的。”凌妙偏頭看蕭離,“還是郡王從西南帶回來的。”
蕭容聽她喚蕭離爲郡王,不禁納罕,“如何還是這樣生疏的稱呼?你便叫他阿離他纔是歡喜的。便是我,也想聽淩小姐叫一聲大哥。”
“那麼大哥便也叫我阿妙吧。”凌妙起身笑道。
“阿離從小性情清冷。他若是喜歡誰,便喜歡將所有的好東西都送了給她。如果他給你什麼東西,你只收着便是了。”
凌妙聽了這話不免有些心虛。
蕭離之前差不多連家當都交給她了,這還真是……把自己喜歡到了骨子裡頭?
忍不住便勾起了嘴角。
蕭離心有靈犀,看向凌妙的眼神便十分的溫柔繾綣。
蕭容只覺自己在這長欣園裡似乎多餘了些。
紅顏適時地送了茶進來,蕭容和紫玉清雲都是舒出了一口氣——那倆人的模樣實在是讓人不敢睜眼啊!
“來嚐嚐,今年的春茶還沒有下來,這是我平日裡喝的雪山翠頂,藩國進貢的,味道輕了些,旁人都不大喜歡。”
蕭容起身,親自執壺斟茶。
蕭離和凌妙分別坐下說話。
凌妙見蕭容和善文雅,心裡大有好感,接過了蕭容遞過來的白玉雕蘭花玉茶盞,輕嗅後品了品,便笑着說道:“我見大哥便覺得親近,原還有些納悶呢。原來,是大哥與我家裡的哥哥氣質很是相似。”
凌肅也是屬於文弱的美男子,一行一動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更有一股子書香繞身。蕭容的學識雖然不知如何,但是聽蕭離說過,蕭容因爲身體的緣故,多數都是以看書爲消遣的,想必也是不會差了。
“哦?我極少出府去,京城裡的許多少年俊傑也多是隻聞其名,未曾謀面。若有機會,倒是很想與凌世子結交一番。”
“兩位兄長定能談得來。”
凌妙與蕭容之間很是有些話題,多數時候是凌妙在說,蕭容在聽,而蕭離在一旁懶洋洋地歪着,一雙眼睛時刻不離開凌妙。
一時在長欣園裡用過了午飯,凌妙便要回去,蕭離送了她出去。
平心而論,榮王府裡的景緻那是相當的不錯。正值暮春時節,奇花綻放,異草繁茂了起來,便是小路兩旁的玉竹林,也多了幾分的婉轉青翠。
蕭離負手而行,凌妙邊走邊看景色。當然,也能感受到了來自各處偷偷摸摸的打量的眼神。
凌妙便嘆道:“這府裡的景色真是不錯,只可惜,人少了些規矩。”
“上樑不正下樑歪。”蕭離只給出了這麼一句。
凌妙雙手一拍,“犀利。”
正說着,驀然間一道人影衝了出來,擋住了路。
凌妙不妨,嚇了一跳。待到細細看時,那人約莫十四五歲,身姿窈窕玲瓏,杏眼桃腮,一雙秀眉隱隱飛入雲鬢,便帶出了十分的凌厲。
她恨恨地瞪視着凌妙,彷彿有着天大的仇怨一般。
正是榮王府的四姑娘,蕭眉。
凌妙有些疑惑,難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得罪過這位?
蕭眉俏面通紅,一雙眼睛死死盯住了凌妙,冷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武定侯府家的小姐。哦對了,你隨娘改嫁,如今是不是該稱你一聲定北侯家的小姐了?”
這話說的太過尖酸刻薄,隱隱又有侮辱顧琬的意思,凌妙心頭便騰起一股火氣。
她素來護短,當下便揚起了眉毛,只不過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蕭離便已經冷聲道:“滾!”
蕭眉眼淚就下來了,她害怕蕭離,但也恨極了凌妙。這段日子她守孝,不能出門去,無法給凌妙找麻煩,好不容易她竟然來了王府裡,哪裡能輕易放過呢?
她咬着嘴脣,努力平復自己內心的懼意,昂着頭道:“郡王好大的威風啊,別忘了你的身份呢!要不是你招進了凌妙這個克人的喪門星,我母妃也不會死!”
聽到這裡凌妙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蕭眉怒道。
她身後的兩個侍女都挺機靈,見蕭離臉色越發冷肅,連忙拉蕭眉勸道:“郡主咱們且先回去吧,萬事都有王爺替您做主呢。”
二人又怕被蕭離聽見了,聲音很小。
蕭眉卻是不依不饒,甩開了兩個侍女一步上前,指着凌妙罵道:“你笑什麼?真真叫我開了眼界,武定侯府哪怕是個不入流的侯門,好歹也該是有規矩的吧?你大大喇喇就敢上未婚夫家的門,又去見未婚夫的兄長,你是想做什麼?”
她嘴頭上一向是尖刻的,越說越覺得心裡頭痛快,也越發口不擇言。
“呵呵,我看,人都說女肖其母,大約你也想學着你娘一樣,一人侍奉兄弟倆吧?”
這話音才落了下來,臉上已經重重捱了一掌。尚未反應過來,小腹上又是一痛,已經被凌妙一腳踹了出去。
兩個侍女齊聲尖叫。
凌妙優雅地放下了裙襬,俯身下去,捏住了蕭眉的下巴。
“我這個人從來都是能動手就不動口。”她逼視着蕭眉,看到她臉上涕淚橫流,“我護短,你若是隻對着我來,我高興了或許不會跟你計較。但是若向我身邊的人來惡語相向,我就絕對不會饒了你了。”
她搖頭嘆了一口氣,“你也說了女肖其母,你這般言語粗俗,言行無狀,可是隨了你孃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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