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央央讓齊悅兒趴在她背上, 一咬牙準備往上衝,可試了幾次,卻怎麼都飛不動。
“我來吧, 你神魂尚未完全覺醒, 顧你自己尚可, 帶上別人就不一定了。”羽墨將齊悅兒的後領揪住, 如同拎小雞一般將她拎了起來。
“難受……難受……”齊悅兒憋着喉嚨掙扎道。
羽墨不耐煩的哼了聲, 將齊悅兒往上一拋,攬住了她的肩膀。
三人並行着往上,雖看不清, 但一切還算順利。
蒲央央心中卻疑惑不已,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到處都軟軟的, 黏糊糊的, 且非常的空闊……
甚至還有些熱度,不燙手也不冰冷, 就與方纔齊悅兒手的溫度差不多。
蒲央央腦中有電光閃過。
莫非……這不是山洞,是個活物!
蒲央央正震驚於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外面便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莽巨醒了!”
“不得了了!”
“莽巨醒了!”
“快,快去找人來啊……”
……
羽墨神色一變:“莽巨?莫非……我們是在這莽巨的肚子裡!”
“什麼是莽巨?”蒲央央與齊悅兒異口同聲的問道。
“莽巨乃是上古時期誕生的一種獨角巨獸,因喜愛幽暗, 便一直蝸居在魔界, 僅靠吸食天地靈氣爲生。”
“聽起來沒什麼危險?”
“他通常都是沉睡狀態, 本身並沒有攻擊性。但他一旦醒來, 便是巨大的危險, 他體型巨大,一手可造風來, 一腳可踏平山川,若是他站直了身子,他頭頂的犄角便會將天捅破,屆時便會鬧出大亂子來。”
“什麼大亂子?”蒲央央不解。
“天河的水外泄,魔界便會洪水肆虐,生靈塗炭,進而牽連到人界。而天界有了缺口,妖魔們會拼了命的往裡鑽,天界也會遭殃。”
蒲央央點點頭,如此說來,這莽巨醒來,於哪一方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怪不得這外面的人喊的這樣焦急。
“那該怎麼辦?”齊悅兒顫聲道,這聽起來實在是太不可思議。
羽墨搖了搖頭,愁眉不展:“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莽巨的真身。如今首要之事,應該是先從他肚子裡逃出去。”
蒲央央咬咬牙:“我們再加把勁!”
兩人憋足了勁往上衝。
過了很久,兩人這才瞥見了那微小的一點亮光,若隱若現。
“出口就在那邊!”羽墨低呼道。
兩人一鼓作氣,終於在精疲力竭之際,到達了那亮光處,可就在此時,亮光突然消失了。
“怎麼辦?”
羽墨覺得有什麼溼漉漉的東西打在臉上,擡手一摸,竟是一個大肉瘤,再摸,右邊還有一個,兩個一起顫啊顫,他立馬便反應過來,這是他的嗓子眼兒。
他低聲對着身旁二人道:“我們現在應當是在莽巨的嘴裡,先不要慌,稍作休整,等他一張開嘴,我們便衝出去。”
“好!”
三人靠着這內壁席地而坐,以免被莽巨的舌頭捲走。
此時,這莽巨的嘴外響起一個十分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呼喝道:“雷公,將他的嘴劈開!”
蒲央央一喜,是雷公來救他們了!
羽墨聞言一驚,眼神複雜的瞟了蒲央央一眼,雖然他只能看到大概的輪廓。
緊接着,外面一陣陣雷鳴聲響起,莽巨似乎猛地一搖,差點將躲在他嘴裡的蒲央央三人都掀了個個兒。
但它仍然緊緊的抿着嘴,不漏一絲縫隙。
“白煜上神,不如讓我試試鼻子?”這是雷公的聲音。
“嗯!”低沉的聲音不怒自威。
白煜?
蒲央央眉心猛地一跳,白煜不就是他那個狼心狗肺害死她娘,又虐待她的爹麼……
正神遊間,莽巨這邊有了動靜,他似乎有些焦躁不安,蒲央央聽到了他不停出氣的聲音。
“準備好了,他要打噴嚏了!”羽墨低聲叮囑道。
兩人屏氣凝神,只待嘴一張開便衝出去。
可嘴是張開了,卻只有星星點點的光一閃而過……
“啊——嚏——”
強烈的衝擊力將三人往外送去,卻似撞上了什麼,又猛地彈了回來,彈的三人眼冒金星,齊悅兒更是撞的直接暈了過去。
這是怎麼回聲?
蒲央央與羽墨還未來得及再出發,這嘴就又快速的閉上了!
羽墨又驚又氣,顫聲道:“他……他……他打噴嚏,居然還捂嘴!”
……
雷公的聲音又在不遠處響起:“這莽巨怎麼油鹽不進,不好辦啊!”
一個尖細的聲音忽的插了進來:“撓他腳心!”
外面頓時沒了動靜,不一會兒,這莽巨便悶聲笑了起來,哼哼哼哼,笑得格外開懷。
只可惜,都是悶聲!!!他就是不張嘴!!!
蒲央央幾近絕望,她頹然的倒在地上,準確的說,是倒在這莽巨的嘴裡。
外面的人大概也是無計可施了,一直保持着沉默。
“將他的嘴,給我撬開……”白煜隱忍的聲音中包含着怒氣。
“白煜上神,萬萬不可啊,莽巨雖性情溫和,但也經不起這兩次三番的挑釁,若是當真惹怒了莽巨,怕是沒人能平息他的怒火!”
“……”
四周一片寂靜,只聽得到莽巨粗而平緩的呼吸聲。
“拿酒來!”似是白煜上神一聲令下,外面立即哐哐噹噹的響了起來。
片刻後。
溫厚的聲音響起。
“莽巨,是我等擾你清夢,不對在先,便以此佳釀奉上,向你陪個罪!”
這聲音彷彿近在咫尺,看來是白煜來到了莽巨身前。
“唔?”莽巨動了一下,緊接着是兩聲吸氣聲,似乎在聞什麼東西。
轉瞬間,一道細長的亮光開始慢慢擴大。
“快走!”羽墨拉了蒲央央一把,順手將一旁暈倒的齊悅兒撈起。
蒲央央這才緩過神來。
濃烈的酒香撲面而來,酒水如泉涌般灌入莽巨的嘴中。
它的嘴已經大開。
一隻碩大如湖的酒杯出現在他的嘴前,他緩緩的將酒杯遞至嘴邊,似欲一飲而盡……
蒲央央與羽墨趁此時機猛地一起身,竄出了莽巨的嘴裡。
“出來了出來了!”雷公歡呼道。
蒲央央往前飛着,忽如其來的光亮晃的蒲央央睜不開眼,半睜半閉中,她瞧見了漫天穿着白色戰甲的天兵,如同寒光殿的白雪一般耀眼。
在這密密麻麻的天兵間,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格外顯眼,他身着白色的戰甲,白色的戰靴,比衣服更白的,是他丰神俊朗的一張臉,雖然已經有了些許歲月的痕跡,卻仍是氣度非凡,非常人所能比擬。
蒲央央呆呆的盯着這人,眼角的淚無法控制的往外溢出。
他就是白煜!
再見到他的這一瞬間,蒲央央便記起了這張臉。
這張如噩夢般伴隨了黛影一生的臉。
與往日一樣,與白煜有關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來。
在她的記憶中,第一次見到這張臉,是在看到母親的屍體後。
她抱着母親痛哭,這個男人朝着她伸出了手:“影兒,跟爹爹走!”
她謹記母親的囑咐,再加上她對父愛的極度渴望,她絲毫沒有猶豫的拉住了他的手,甚至……甚至都忘記回頭看一眼她最親的哥哥。
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她跟着她走,她什麼都沒有做錯,白煜卻哄她用一盆閃閃發亮,煞是好看的水來洗臉,年幼的她貪戀這五光十色的美好,便想也不想的將臉浸在其中。
撕心裂肺的痛讓她現在都記憶猶新,醜陋無比的血色疤痕佈滿了她整個臉,並伴隨了她一生。
她痛哭之時甚至都得不到他的安慰與憐憫,只聽到他一聲若有似乎的“我是爲了你好!”
她不願意出門不願意說話,不吃不喝,更不願意再叫他爹爹。
本以爲這樣,一切便都會結束。
豈知一次昏睡後醒來,她的體內便開始遭受着萬箭穿心之痛,一次次,一次次,她痛到在地上打滾,痛到瘋狂啃咬自己的血肉,痛到以頭撞地,血流滿地……
卻仍只等來他淡淡的一句“我是爲你好!”
直到她以刀切腹,最後痛暈過去……
不知是死了還是睡着了……總之,她在混沌中度過了很久……很久……
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一百年……
待她醒來時,記憶全無,懵懵懂懂間,他告訴她,她是他偶然從魔界救下的天界遺孤,讓她待在天軍營裡好好努力,今後必有用武之地。
她信了!
父母賜予的天分,再加上她懷揣着對白煜的感激之情,她很快就從一衆男將中脫穎而出,不久便成了白煜上神麾下最爲得力的一名戰將,她殺伐果斷,勇猛善戰,數百次大大小小的征戰之後,她便有了個三界皆知的名號——天界女戰神。
她那時矇在鼓裡,人前人後唯白煜是瞻,出生入死,爲他立下戰功無數,也只是換來他一個微小的點頭。
甚至到最後……
最後是什麼……
她的頭劇痛了起來,她有些記不清。
最後,最後,她只記得有很多人在質問她,厭棄她,高高在上的天君也皺着眉,似是在問她的罪。
她只記得自己淚流滿面,只記得自己慌亂不已,只記得她眼巴巴的望着白煜,盼着他能爲她說一句話。
可他沒有,他一直沉默着……
她絕望之至,拿起陪伴她多年的一柄劍,由上至下,狠狠的插進了自己頭顱裡。
直到此時,她才見到了白煜臉上的一絲動容。
快閤眼之時,她纔想起……白煜是她的爹爹……
比悲傷更悲傷的痛苦……
她黛影的一生……多麼的卑微可笑……
恨意在心間蔓延,如一發不可收拾的洪水,將她佔據。
蒲央央睜開眼,恰好對上白煜此時毫無溫度的眼神。
呵,還是和以前一樣……
蒲央央冷笑着,她的心如同被撕扯成一片一片般,承受着支離破碎的痛。
她決絕的別過頭,朝着遠處依稀可見的魔宮飛去,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