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喂,姓公孫的,家裡沒錢了,快弄些錢來吧。”
翠霞沒好氣的對公孫雷喊道。
話說她作爲公孫雷的繼室,從開始跟公孫雷勾搭那一日起,就扮演着善解人意的解語花的形象。
溫柔、善良,懂事、乖巧,不如翠珠這個原配漂亮、能幹,卻絕對的體貼小意。
一張巧嘴兒,哄得公孫雷暈頭轉向,根本不顧妻子還懷着孕,就跟翠霞眉來眼去。
熬死(或者是氣死)翠珠後,公孫雷更是急不可耐的把翠霞娶進了門。
成了親,這對兒渣男賤女,愈發纏綿、恩愛。
翠霞對公孫雷千依百順,嘴巴更是燦若蓮花,只把公孫雷這個大直男拿捏得死死的。
公孫雷一直都認爲,翠霞是愛自己的,是把自己當成英雄、當成她的天。
隨後,翠霞又給公孫雷生了一雙兒女,嘖,一家四口,嚴父慈母,父慈子孝,好不和美。
至少在沒有去大理寺的公堂之前,公孫雷都覺得自己非常幸福,人生也無比完美。
然而,所有的美好,都在那一日戛然而止。
在大理寺,公孫雷爲了脫罪,隨口扯了一個謊。
跟他“心意相通”的愛妻,也爲了讓自己不被牽連,竟無比配合的圓了謊。
翠珠的一番推托之詞,居然一步步將那個謊言錘死了。
公孫雷也從一個義薄雲天、俠肝義膽的大俠,變成了貪圖富貴、忘恩負義的小人。
幸而侯夫人心底還有疑惑,對自己養了十年的虞衍也十分不捨。
她沒有追究公孫雷,還把虞衍託付給了他。
否則,侯夫人若不依不饒,非要治公孫雷的最,這對公母,估計都要被打板子,還要坐牢或是被流放。
即便如此,公孫雷一家的名聲也醜了。
侯夫人更沒有向公孫雷“託孤”,虞家大房隱匿的財產自然也就落不到公孫雷的手上。
原本公孫雷想回老家避避風頭,他算了算家底,發現自己居然連返鄉的盤纏、置產的銀錢都湊不齊。
在京城,好歹還有一處房子。
只是原配死的時候,擺了公孫雷一道。
挖空了公孫雷好不容易積攢的財產,就連這棟房子,也被原配一番操作,記在了兒子公孫禮的名下。
大理寺有了判決,公孫禮變成了虞禮,而虞衍變成公孫家的兒子。
這套房子的主人,就變成了公孫衍。
咳咳,侯夫人給公孫衍留了幾個人,而這些人已經看清了公孫雷的小人面孔。
爲了讓公孫衍在京城有個依仗,不至於被公孫雷算計了去,他們就拿了房契,直接跑去衙門重新立契。
京兆府也早就聽說了真假世子的奇聞,見虞家部曲來幫忙變更房產所有人,一邊開心的吃瓜,一邊痛快的給辦了手續。
那時,公孫雷和翠珠都捱了打,夫妻倆趴在牀上痛苦的養傷。
等這對公母養好傷,騰出心思來關注房產等事務的時候,自己住了十來年的房子,再次換了主人。
公孫雷:……麻蛋!這一個一個的,都把老子當賊防着呢。
房子明明是自己辛苦買下的,結果,一次兩次的,卻都成了別人的產業。
公孫雷就是想賣,也沒有資格賣了。
而公孫衍呢,根本不想離開京城。
他是豪門貴公子,從小在京城長大,早已習慣了侯府的富貴,京城的繁華。
去公孫雷的老家?
一個窮山溝溝,偏僻、荒脊,一年到頭都見不到葷腥。
村子裡的人,很多終其一生都沒有去過縣城。
這般貧窮、矇昧的地方,公孫衍只是想一想就萬分抗拒。
再者,公孫衍雖然被嬌慣得有些任性、不愛動腦子,但他不傻。
在京城,還有虞家的親朋故交,他們或許對自己的身份犯嘀咕。
但到底有十來年的情分,總不會對他不管不顧、冷眼旁觀。
說句不好聽,公孫衍還是虞衍的時候,欺負、得罪的那些人,爲了能夠有機會親自報仇,也不會眼睜睜看着公孫衍“夭折”。
而去了公孫雷的老家,天高皇帝遠,就算公孫衍發生點兒什麼事,外人都不知道。
公孫衍身邊確實還有幾個侯夫人留給他的人,但他也明白,如果自己不能給這些人提供一定的價值,忠僕也會變成惡人。
公孫雷不就是個例子嘛。
虞家對他多好,他一家老小也靠虞家才能過上富貴、安穩的日子。
結果呢,他卻監守自盜——
啊呸!
不是不是,公孫雷沒有偷換孩子,他虞衍就是虞家的真世子。
公孫衍根本無法接受自己居然不是虞家血脈,而是一個卑賤、無恥的遊俠兒所出。
而他對於身份的堅持,也讓他不願意離開京城。
留在京城,他還能繼續讀書,還能有機會找回自己的身份。
一旦去了那個窮鄉僻壤,公孫衍覺得,自己可能要真的被困在那個地方,成爲一個土裡刨食兒的賤民。
“我不要離開,我就留在京城。”
公孫衍面對前來勸說的公孫雷,態度十分堅持。
房子,是他的,他不賣。
銀錢,他手裡還有些,也拒絕交給公孫雷。
公孫雷:……這小兔崽子,竟比虞禮更沒良心。
想當初,公孫雷還是侯府武功教習的時候,就親自教授公孫衍武功。
好歹也能算公孫衍的老師。
天地君親師啊,公孫衍竟對他這個老師這般不敬?
更不用說,在戶籍上,清清楚楚的記載着:公孫衍,公孫雷之子!
公孫雷先是被不孝子虞禮一通陷害,徹底毀了他的大計和名聲。
接着又被公孫衍各種嫌棄、提防,一個兩個的,都沒把公孫雷這個“老子”當回事兒。
公孫雷那叫一個憤懣啊。
偏偏他無可奈何——
虞禮早已去了西北,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公孫衍呢,人家去了書院,十天半個月的都不回來。
就算回來了,身邊也有護衛保護。
公孫雷只能暗自生氣。
哦,對了,還有繼室翠霞。
自從大理寺那一日起,周翠霞就徹底原形畢露。
她不再僞裝什麼溫柔賢惠、善解人意,而是像個潑婦一般。
張口“喂”,閉口“姓公孫的”,絲毫不把他這個一家之主當回事兒。
動輒甩臉子,就連要錢都呼呼喝喝,如同討債似的。
這不,快要過年了,家裡非但沒有置辦年貨的錢,反而幾乎要斷糧。
周翠霞又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殺到公孫雷近前,直接伸出了一隻手,理直氣壯的開口:“趕緊的,給我錢!”
“周氏,你不要太過分!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麼樣子?比市井潑婦還要潑皮!”
“還有,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伱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祖宗!”
要錢還這般豪橫,真真是世間少見。
“我什麼樣子?哼,我好好一個侯夫人的貼身大丫鬟,嫁個富商、嫁個小官小吏都使得,偏偏你個殺千刀的花言巧語,將我哄騙——”
公孫雷怨氣沖天,周翠霞還一肚子的委屈呢。
“你自己包藏禍心,算計主家,居然還利用我!”
“現在好了,京中誰不知我翠霞是個背主的刁奴?”
周翠霞說着說着,眼裡竟泛起了水光。
虞家雖然敗了,但虞家的姻親都還在。
虞家與姻親關係好,幾家的奴婢也都有來有往。
她曾經的好姐妹,或是相熟的姻親家的奴婢,雖然沒有高嫁,卻也都成了富商娘子,或是女管事。
若翠霞的真面目沒被戳穿,她若求到這些好姐妹門上,不說太多,好姐妹手指縫裡漏一點兒,都夠她養活自己和孩子。
結果呢,就因爲公孫雷這個殺才,翠霞名聲臭了,那些曾經的好姐妹也都對她百般嫌棄、萬般不齒。
翠霞恨啊,她不會覺得自己有問題,她只怪公孫雷害了她。
若不是還有兩個孩子,而她的名聲實在太爛,她都想直接改嫁。
不能改嫁,翠霞就只能跟公孫雷成爲一對怨偶。
輕則陰陽怪氣,重則一哭二鬧三上吊,再也沒有往日的半點賢妻模樣。
“……公孫雷,你個害人精,你個沒用的東西!”
“整天吹噓自己是什麼大俠,結果呢,卻是個連婆娘、孩子都養不起的廢物!”
“公孫雷,我告訴你,家裡已經沒糧食了,你要想餓死你的親兒子,你就隨便。”
“哼,你對前頭生的那個倒是挺上心,爲了讓他過上好日子,不惜忘恩負義、算計恩主——”
提到這一茬,翠霞愈發憤恨了。
憑什麼?
都是公孫雷的種兒,公孫雷卻兩樣對待?
對翠珠生的兒子就百般籌謀,不惜背棄恩主也要把孩子換去侯府當小郎君。
而對她翠霞生的孩子呢,卻連起碼的溫飽都不能保證。
翠霞越想越氣,看向公孫雷的目光,更是充滿怨毒。
公孫雷:……神他孃的“對前頭生的兒子上心”啊。
根本就沒有換子這麼一回事兒。
偏偏翠霞這“半個”當事人,都信了,還愈發篤信。
天天聽翠霞這麼絮叨,有些時候,公孫雷都有些恍惚——
難道我當年真的把兒子給換掉了?
公孫雷趕忙又搖搖頭,甩掉腦子裡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沒有!
絕對沒有!
他又不是真的稀罕翠珠給他生的兒子。
再者,就算要享受富貴日子,他自己享受豈不更好?
他可沒有“捨己爲人”的想法。
哪怕那個人是他的親兒子也不成。
然而,翠霞就是信了,還懂不懂就拿這事兒控訴公孫雷偏心。
公孫雷真是啞巴吃黃連,滿肚子的苦水無處傾訴啊。
“……好了好了!這些事,以後不許再提!”
公孫雷看到翠霞撒潑打滾的模樣,腦袋都要炸開了。
若不是擔心再引起麻煩,公孫雷都想狠狠抽翠霞一頓。
他雖然沒了侯府的差事,可到底還有功夫傍身。
打倒一兩個壯漢都不成問題,又何況一個只知道撒潑的婦人?!
但,不能動手啊,翠霞可不是翠珠,除非公孫雷能直接把人打死,否則,死婆娘敢鬧到大街上去。
公孫雷在大理寺被打怕了,不想再吃官司。
最重要的,還有兩個兒子呢。
公孫雷怨恨翠霞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對翠霞所出的兩個兒子卻是真心疼愛。
唉,算了,就當爲了孩子吧。
翠霞這般鬧騰,也是爲了讓孩子吃飽穿暖,還能讀書。
公孫雷胸中的那股勁兒下去了,氣勢也就軟了下來,“錢的事,我去想辦法。”
“……”
翠霞見公孫雷服了軟,倒也沒有“乘勝追擊”。
她雖然從賢妻變成了潑婦,卻沒有變傻。
她知道分寸,更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
左右她的目的是要錢,而不是跟公孫雷打個你死我活。
公孫雷願意給錢,她也就樂得就坡下驢。
至於公孫雷去哪裡弄錢,翠霞更是不管不顧。
哼,一個大男人,還自詡交友滿天下,就算是去跟“好友”借,也要把錢弄來。
更不用說,公孫家還養着公孫衍呢。
作爲侯夫人曾經的大丫鬟,翠霞當然知道侯夫人對公孫衍的疼愛與看重。
哪怕有了真假世子的疑慮,侯夫人也不會真的棄公孫衍於不顧。
那幾個部曲,不就是活生生的證據嘛。
翠霞敢打賭,侯夫人除了人,還給公孫衍留了錢財。
最最不濟,公孫衍還有公孫家的這套房子啊。
公孫雷要是能夠把房子要回來,公孫家也不至於過得這般拮据!
翠霞不說話,心裡的小算盤卻打得噼裡啪啦。
公孫雷看了眼翠霞,都不用猜,就知道這個婆娘又在想美事兒。
唉,公孫衍不像虞禮,人家一直都把公孫雷當成依附侯府的門客,是下人,半點尊敬、懼怕都沒有。
公孫雷在公孫衍面前,半點老子的架子都端不起來。
去找他要錢、要房子——
不行也得行!
家裡的日子還要過,且公孫衍已經不是虞衍,既然姓了公孫這個姓,就該爲公孫家作出應有的貢獻。
公孫雷這般勸慰自己,便找上了公孫衍所就讀的書院。
他託其他的學子把公孫衍叫來。
不多時,公孫衍便慢慢的走了出來。
只是,還不等公孫雷想着如何開口,公孫衍就一臉愁苦,“怎麼辦?公孫雷,你說該怎麼辦?”
“乙七他們走了,他們要去西北,他們不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