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溫夫人帶着人馬,打量周縣的環境時,宋瀾衣卻突兀地站在原地。
她只覺得手腕上的蝴蝶印記,先是變得溫熱,而後逐漸發燙,直到現在,她甚至產生一種刺痛之感。
倏地,她的視野內似乎多了一隻蝴蝶,蝴蝶由遠及近飛來,最終消失在她的瞳孔深處。
當蝴蝶隱入的一瞬間,宋瀾衣卻突然覺得,整個世界清晰起來。
就好像原本看不見的東西……一下子就出現在她面前。
她看到了大紅轎子,看到了新郎騎着高頭大馬,看到了面色灰白,只有脣中一點殷紅的新娘。
再向遠處望去,她竟然可以自主地放大視野中的某個圖像。
在這畫面中,有一個長髮女子,正對着昏黃的銅鏡梳妝打扮。
她的秀髮如瀑,宛若綢緞一般漆黑而靚麗,當玉梳緩緩劃過她的髮絲時,甚至還折射出不一樣的弧光。
長髮女子似有所感,梳髮的動作一滯,微微轉過頭來。
她的面容,居然是一片空白,五官全無。
但偏偏是這樣,宋瀾衣卻能感受到她帶着惡意的笑容。
她一甩手中玉梳,只見玉梳化作九尺耙一般的大小,迎面朝宋瀾衣砸來。
但就在這時,還不待宋瀾衣跑去找救兵,蝴蝶再度印刻在她的瞳孔上,玉梳似乎被這氣息所攝,一下子從兇戾的猛虎,化作諂媚的小貓,吧嗒一下,掉在宋瀾衣的腳下。
它見宋瀾衣沒有撿它,玉梳吧嗒一下在地面上立了起來,而後又吧嗒一下倒下。
看起來就像是一條鹹魚在那蹦躂,拼命引起宋瀾衣的注意似的。
宋瀾衣輕嘆了口氣,「此物乃是大凶之物,如今落在我的手上,該是與我有緣,鎮壓此兇物,我輩文人,義不容辭!」
說着,她蹲下身,拿起地上的玉梳,輕輕吹了口氣,就小心地將玉梳放進懷中。
在此過程中,玉梳一直顯得極其乖巧,十分安分。
那邊的長髮女鬼,被宋瀾衣這頓操作給整懵了。
她甚至來不及發貨,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宋瀾衣。
她的玉梳呢?
就這麼……叛變了?
宋瀾衣衝她甜甜一笑,兩頰泛起一抹紅暈,羞答答地飛吻了一下,「謝謝小姐姐。」
女鬼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朝她招了招手。
雖然說……她本來是想要嚇唬一下宋瀾衣,把她從這個地方趕走。
但是……她叫自己小姐姐誒!
叫姐姐誒!!
她臉上浮現一抹可疑的紅暈,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唰得一下轉過頭去,手指放在胸前,在那裡攪啊攪的。
宋瀾衣看到這一幕,自矜一笑。
果然,年輕的魅力無人能擋。
正當在這時候,周縣那突然傳來一聲憤怒尖銳的嬰啼聲。
即使不借助瞳孔中的蝴蝶,所有人也依舊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周縣的最中心,居然有一頭九頭巨蛇,口噴水火,所過之處,房屋倒坍,死傷無數,就連路面都變成了一片焦土,倏爾大水沖刷,不乏有浮屍在上面漂流。
站在九頭巨蛇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蒲鬆。
他與九頭巨蛇對立而站,呈現一副僵持的局面。
溫夫人眯眼看去,臉色逐漸凝重起來。
「居然是九嬰這種神話中的存在。這陰司地府,不僅藏污納垢,看來還藏着不少秘密啊!」
九嬰,它是水火之怪,能噴水吐火,叫聲如嬰兒啼哭,有九頭。
眼下情勢已經極其危急,宋瀾衣又因爲蝴蝶印
記的原因,愈發重視周縣。
說不定……在這裡,就隱藏着她身世秘密的線索。
溫夫人面對宋瀾衣好聲好氣,但面對鬼怪……
她抽出一把彎刀,直接砍在陰氣組成的結界上。
只聽得一聲刺耳的裂帛聲響,結界就瞬間破壞。
不過幾個呼吸,他們就進入周縣之內。
還不待他們熟悉周圍的環境,宋瀾衣就看到一頭高頭大馬,以及胸帶紅花的新郎。
準確來說,這大馬更像是紙馬。
新郎原本想要打馬走過,但卻正在這時,他的鼻尖輕動,在空氣中細嗅,隨後頭猛地一轉,直勾勾地看向宋瀾衣所在之地。
他咧開了嘴,不自然的胭脂塗抹在他臉上,就像是被鮮血染就一般。
「原來藏在這裡啊……」
他的瞳孔散發出幽綠的光芒,在黑夜中顯得極爲突兀。
風吹動送親的隊伍,露出裡面新娘的面容。
她的妝容慘白如死人,唯有一雙眸子微微輪轉的時候,才露出一絲鮮活氣。
當她順着新郎的目光,看到屋內突然出現的宋瀾衣等人,她的淚水刷一下流了下來。
新郎沒有發現新娘的異狀,而是伸出長到怪異的舌頭,舔了舔鼻尖,陰惻惻道,「鬼門開,人間亂。老爺我可要趁這時候,好好娶幾個小老婆,也風流一把。」
宋瀾衣也學着他的樣子,咧了咧嘴,陰惻惻地露出了砂鍋大的拳頭,身形一疾,直接衝他腦門揍去!
她是打不過九嬰。
但是柿子都挑軟的捏。
她總不至於還打不過這色膽包天的鬼新郎吧?
她在那裡揍得起勁,牛大力還在煽風點火。
「左勾拳,上勾拳,下勾拳!宋姐姐,踩他命根子!」
聽到最後那句「命根子」,鬼新郎哪裡還有老爺做派,連忙捂着褲襠,嗖的一下,竄到遠處。
但隨之而來的是一根粗壯的血色藤蔓,這藤蔓宛若離弦之箭,直直地插入鬼新郎的後心口處。
他雙眸突出,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向宋瀾衣,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因爲生機逐漸流失,他只能發出「嗬嗬」兩聲,最終飲恨死去。
眼見他身上的陰氣逐漸消散,轎攆上的少女渾身一鬆,顧不得滿頭的金釵銀簪,慌不擇路地從轎子上跳下,噗通一聲砸在地面上,而後又跌跌撞撞地爬起,跑到溫夫人所在的屋內。
直到進入屋中,她才發現自己四肢軟綿無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溫夫人見她這樣,眼神一下子柔軟起來。
她蹲下身子,將少女抱入懷中,擦掉她臉上的白粉,溫聲道,「過去了,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