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陽十六年,莫非有什麼妖孽誕生?這已經三個月未下大雨了,不管怎麼求雨、祈雨,哪怕龍族動用天賦神通,也無法降雨,真是奇了怪了。”
妖族腹地內。
滄月城池門口,一名頭頂灰色斑紋狼耳的男子,嘴巴乾裂的程度,堪比地面上皸裂的土地。
他頂着烈日,不時擡頭望天,有些憂心忡忡地開口。
旁邊那頭白狼化作的人形,也病蔫蔫的,極度缺水加上乾旱,即便他們身負修爲,整日整日地站在這裡,也實在忍受不住。
正當他們閒聊的時候,一輛囚車緩緩從他們身邊駛過。
囚車通身用金屬鑄就,在烈日底下,被曬得鋥亮發燙。
囚車內,是兩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女子。
大的約莫十八九歲,小的不過八九歲。
她們渾身上下骨瘦嶙峋,愈發襯得那雙漆黑的眼珠子深邃。
那雙眸子滿是不甘和桀驁。
旁邊的守衛看了,忍不住笑道,“這兩個人族倒有些稀奇,我竟然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狼性。”
一旁那守衛嗤笑,“什麼狼性人性,人家分明就是大乾的公主。要是放在以往,那還可以說一句人中龍鳳,天潢貴胄。但是現在?哈,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
“大乾……”路過的妖蠻聽到這話,鄙夷道,“自熹平盛世以後,大乾不過是夕陽日暮,早晚都將臣服在我族的鐵蹄下。”
熱……
好熱……
喉嚨更像是着了火一樣,裡面火燒火燎的,彷彿幾天幾夜沒喝水一樣。
宋瀾衣努力掙扎着睜開眼,垂落在兩側的手指微微動彈。
下一秒,她身側就響起了沙啞的聲音,裡面滿含焦急,“阿嬋,醒了嗎?醒了的話,就動動手,不要說話,現在沒水,能少說點,就少說點。”
宋瀾衣沒吭聲。
只覺得耳邊酥酥麻麻的。
喲,還是個頂配的御姐音。
宋瀾衣享受了一下這聲音,用盡力氣,這才唰得一下睜開眼睛。
就見面前有一位黑瘦少女,只是她雖然滿身塵土襤褸,依舊無法掩蓋她明豔大氣的五官。
但是……這只是其次的。
宋瀾衣看着那張臉,一下子就陷入了震驚。
黑瘦少女見妹妹久久不說話,咬了咬牙,扇了宋瀾衣一下。
宋瀾衣猛地被打醒。
她捂着臉,默默得出一個結論:
這應該是親姐。
下手那是真狠。
只是宋瀾衣又吞了口唾沫,試探道,“朱明姝?”
黑瘦少女眸中有水光一閃而逝,她微微撫摸着宋瀾衣一綹一綹的髮絲,“阿姐在這裡,阿嬋別怕。”
宋瀾衣差點就想要嗷嗷嗷嗷了。
朱明姝,是正陽十六年,人族交換到皎月狼族的人質。
後因爆發的天災人禍,一路回到大乾,改名朱曌,取日月當空之意,以公主之身,登臨帝位。
後又以鐵血手腕,治理大乾。
民間後來又稱她爲鐵血女帝。
可以說,若是沒有她的出現,只怕大乾早已堅持不住了。
她以一介女子之身,執掌大位,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
此乃,日月大帝。
而這位大帝,居然……在這個世界中,成爲了她的姐姐!
宋瀾衣覺得,哪怕自己身處於妖蠻腹地,時逢天災人禍不斷的亂世,也可以支棱起來了。
她,宋瀾衣,在這個世界,勢要成爲日月大帝最貼心的妹妹牌小棉襖!
“阿嬋?阿嬋?你怎麼不說話了?別嚇姐姐啊……”
朱明姝有些憂慮地摸了摸妹妹的額頭,微微發燙,但高燒不是很嚴重。
在這種高武世界,發燒並不算一種兇險的病症。
但是……妹妹怎地突然不出聲了?
宋瀾衣,也就是現在的朱嬋,反應過來,目光向四周一掃而過。
見周圍多是看熱鬧的妖蠻摩肩擦踵,宋瀾衣沉默半晌,方纔傳音:
“姐姐,如今流民四散,北域旱魃肆虐,我們此生還會有回到故土的機會嗎?”
朱明姝看着妹妹那張稚嫩的面龐,也忍不住沉默了。
作爲人質,她怨嗎?
答案是當然!
但是作爲一國公主,她更多的,是恨其不志,怒其不爭。
明明是泱泱大國,但卻被妖族掣肘,納貢、上稅、和親……
先祖們沒幹的事情,在這一朝,竟然盡皆做了!
朱明姝心中複雜難辨的時候,宋瀾衣又在一旁,幽幽傳音,好似感喟一般:
“姐姐,當今天下如此情形,我們姐妹二人淪落至此,究竟是誰之過錯?是官員大人們口中的暴民、刁民嗎?”
不。
不是這樣的。
朱明姝心中某個念頭,隱隱升起。
錯的是那些身居高位,但卻尸位素餐的蠹蟲。
錯的是親小人,遠賢臣,固執己見,剛愎自用的……父王。
朱明姝原本灰暗的內心,彷彿因爲宋瀾衣的這番話,突然多出一點光亮。
就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隱隱有一個念頭已經在她心中紮根。
囚車帶着嘩啦啦的鎖鏈,一路拐進妖族最陰暗潮溼,令人聞風喪膽的水牢中。
朱明姝看見水牢的那一剎,下意識抱緊懷中的幼妹。
她緊抿着脣,低下頭,悄聲詢問道,“這位大人,水牢內環境惡劣,我是大人,還能抗一抗。只是我幼妹,今年滿打滿算,也不過九歲,又生着重病,不知……能否通融一下……”
水牢內的獄卒,聽到這話,人族貴爲公主的存在,此刻都喚自己一聲大人,心中舒爽。
但是面上,他眼皮子都不帶掀一下。
只聽得他冷笑一聲,惡聲惡氣地開口,“去去去,這是妖族水牢,又不是你人族水牢。你還以爲你是人族公主呢?還敢提要求?快滾!”
朱明姝縱然日後再如何狠辣鐵血,但是在此時此刻,她也不過是一個稍有城府的少女。
眼見獄卒如此貶低她,她胸口心緒翻涌。
但是下一刻,朱明姝的右手就被宋瀾衣攥住了。
冰涼的掌心,將她的怒火一下子平息下來了。
朱明姝的臉上逐漸看不清喜怒,甚至轉身的剎那,她還禮貌地道了聲謝。
隨着囚車駛入水牢,鐵索的摩擦聲,打破了寂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