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旁邊的花燈還在繼續燃燒,燭火在黑暗中明滅不定,成爲了除去依蝶草外的唯一光源。
宋瀾衣因爲那神秘契機的影響,總覺得心情有些波動。
她心中默唸詩詞,以此凝神靜氣,進而將注意力放在撿拾空間裝備上。
由於時間緊迫,宋瀾衣也顧不得研究裡面究竟有什麼東西。
而是直接將東西一股腦地全塞進夢境空間內。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隨着她的不斷前行,濃稠似墨汁的溪水之上,漂浮的白骨花燈越來越多。
花燈中間的屍油靜靜燃燒,有一種詭譎而綺麗的夢幻感。
這時,遠方傳來幽幽的歌聲。
“仙路彈指間,乾坤袖裡藏……”
“悠悠三千載,大道我獨行……”
“若問仙路處,浮生一場夢……”
宋瀾衣頂着這詭異的歌聲,在人族先輩的骸骨前深深一揖,將其的骸骨收斂好,這才低聲道了一句“得罪”,而後便取下他食指上的龍紋戒指。
做完這一切,她才緩緩直起身子,看向溪流彙集成的湖泊中央,那一座幽藍色的殿宇。
殿宇的檐角之上,是無數只振翅欲飛的蝴蝶。
宋瀾衣看向那蝴蝶,不知爲何,突然生出一種宿命之感。
就彷彿冥冥之中,有一雙推手,在無形地推動她前進。
明明去妖蠻境內也好,還是參加秘境也好,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但是這每一步,都正中背後之人的下懷。
宋瀾衣討厭這種感覺,但卻並不爲此煩惱,甚至感到害怕。
因爲能讓她落淚的,只有真摯的愛,而非苦難。
她堅信,過多的煩憂都是無用的,與其惶惶不可終日,倒不如繼續走下去。
說她倔強也好,傻氣也罷,她總是憑藉着少年意氣,去大膽地撞破南牆不回頭。
她看着湖泊中心的殿宇,喚出眉心的燙金大書,颯然一笑,“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一陣大風颳過,溪流上,白骨花燈中的燭火明滅不定。
宋瀾衣腳踏青雲,破浪而行。
一路上,凡是她腳下青雲所過之處,水流洶涌之處,便有白骨利爪伸出。
只是青雲前進速度極快,幾乎轉瞬之間,就飄出去了三丈。
那些潛藏在河底的白骨,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宋瀾衣的背影,張着嘴,發出無聲的嘶吼。
當青雲飄至湖泊中心的大殿時,宋瀾衣看着大殿,心中突然升起了明悟。
這一刻,她似乎讀懂了當日那女童口中所說的……“九世道果,十世圓滿。”
數以九爲極,圓滿何其難得?
世上本無真正的圓滿,自然也無第十世的她。
此宋瀾衣,或許在一定的意義上,連人也算不上。
她只是九世結合而成的道果罷了。
可是……那又如何?
宋瀾衣輕輕一笑,道果又如何,不是人身又如何?
正如當日與宋瀚海所說的一般。
今世,便是最好的一世。
宋瀾衣邁步走至殿門三丈以內。
當她到來的剎那,塵封已久的宮宇,彷彿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只聽到轟然一聲,大殿的硃紅色正門緩緩向兩側打開。
伴隨着牙酸的摩擦聲,一股腐朽的氣息從殿門內傳來。
打開的剎那,宋瀾衣就看見盤坐在大殿中,因爲形象酷似真人,而有一種莫名的詭異感的神像。
神像所刻畫的女童在看到宋瀾衣的那一刻,她的瞳孔緩緩輪轉,眼中似有日月山河傾覆。
只聽得她用不符合外表的低沉聲音道,“你來了。”
狂風吹起宋瀾衣的衣角,她目視女童的目光,用沉穩而堅定的聲音道,“我來了。”
我來了,這次,我以道果身份,來見你。
但是下一次,也許就不是這樣了。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只聽得轟然一聲,宋瀾衣隱約看見了一片時間洪流,在無數空間碎片與洪流中,她——看到了一隻蝴蝶。
蝴蝶一振翅就是三千年,它跨越時空穿梭而來,直至飛至宋瀾衣面前。
“你是道果,我是前世,你我皆是命運輪轉中不確定的棋子。他人都稱我爲夢主,但是從未有人發現,我的夢,從來都不是夢。這夢,更是命運,更是輪迴。”
在時光洪流中,女童緩緩盤膝坐下,面前多出一副棋局。
她伸手一請,淡漠道,“你可願與我落一子?”
宋瀾衣當然知道,這棋局,必然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但是單就她這複雜的道果身份,就不是她現在所能涉及的。
女童的話,看似彬彬有禮,實則步步殺機。
她笑容淡然,一撩衣裙,也學着女童的模樣盤膝坐下。
女童單手執棋,落子快而有力,一枚黑子落在棋盤正中心。
宋瀾衣其實對於這東西,並不專精。
剛好,女童想要與她博弈的也不是這些。
宋瀾衣執棋一枚白棋,也落在棋盤之上。
緊接着,她眼前一花。
再度睜眼時,她只覺得身處黑暗之中,有一種窒息之感。
在強烈的壓迫力之下,她順着擠壓力向外擠去,倏地,黑暗中有一線光明破開。
宋瀾衣懵懂之間,只覺得屁股被人一拍,出於本能,她下意識地大哭起來。
但是出聲的剎那,不是少女輕泣的聲音,而是嬰兒的哇哇大哭聲。
在她的身邊,傳來婦人的抱怨聲,“又是個丫頭片子,白花了十個雞蛋!”
意識驟然迴轉。
女童擡起沉靜的眸子,看向宋瀾衣,扯了扯嘴角,語氣中帶着一絲滄桑,“你看,人生,從來都是苦的。當你剛生下來的一剎那,迎接你的,便是哭聲。”
宋瀾衣卻搖頭反駁,淡聲道,“爲何而哭?父母爲迎接新生命的到來而哭,嬰兒因生命的綻放而初啼。哭,有許多種。哭了,不一定是因爲悲。笑了,也不一定是因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