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濯知道自己如果理智一點,就不應該把文件夾撿起來。
但他撿了。
他非但撿了,還看了。
裡面的內容讓他氣得手指都在顫抖,半晌,他把文件夾攥的咯吱作響,“查!給我查出來是誰!查!”他要將那人碎屍萬段!“那個會所也不用留了,所有知道媛兒的事情的人,讓他們再也張不了口!”
清歡太慶幸了,墨澤這小傢伙有時候還是非常靠譜的,他給弄的文件上,那些和她有關係的人,個個都不是什麼好人,有些甚至是曾經犯過罪但鑽法律漏洞而倖存的漏網之魚。蔣家和他們對上,也算是爲民除害了。至於名聲什麼的,她活着的時候就不在乎,現在死了,更加不在乎了。
沒有什麼比她能活得自在快活更重要的了。
蔣濯發完脾氣後,平靜了下來。蔣謙看他要上樓,就問道:“父親,你打算做什麼?”
“做我早就想做的事。”蔣濯說。“把她早就該知道的真相告訴她。”
所謂的真相,就是領養媛兒的原因,以及爲何這麼多年她的身體一直不好的理由——無外乎是蔣宛兒。奈何蔣濯講得再聲情並茂,清歡也沒仔細聽,她現在的身份是失憶者嘛,蔣濯就是把事情給講出花來,她也是不在意的,但她可以好好損回去。
“天哪!蔣先生,你們一家人是不是有病啊?!”她表現的完全像是個事不關己的陌生人。“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爹生媽養的,你們家女兒就是寶貝,人家的女兒就不是?現在可是法治社會,每個人都是有人權的,你們憑什麼那麼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說完嗤笑一聲。“都什麼年代了,還逼着人家看什麼女戒女馴……真以爲你是封建社會的土皇帝啦?拿一個無辜的孩子當擋箭牌,這樣的事情你好意思說,我都不好意思聽!把人家的利用價值都用光了,這纔想起來要補償?還是省省吧你。”
漂亮的小嘴裡吐出一句又一句刻薄的語言來:“我要真是她,打死我也不原諒你們!”
“那如果是你,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蔣濯眼巴巴地問。
清歡看他還是挺真心的,就說:“你把蔣家給我,我就原諒你了。我想要錢,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錢,你有嗎?你能給嗎?”她也沒指望蔣濯回答,問完後就立刻又道:“我開玩笑的,你快走,我困了,我要休息了。”
說完對着蔣濯又推又搡的,一點面子都不給,眼神也好表情也好,無不在訴說一個事實: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蔣濯很鬱悶,他是真走了心的,奈何女主角完全不配合。最後沒轍了,只好被人攆出去,要不是他躲得及時,門板就要砸到鼻樑了!正在他要離開的時候,門裡傳來清歡的聲音:“喂喂!蔣大叔!你說的那什麼蔣宛兒,就是你女兒,我明天能見見她嗎?”
蔣濯一愣:“見宛兒?”
“能不能你吱個聲啊。”
“可以。”
在蔣家男人的心裡,蔣宛兒是天底下最值得憐惜的女人……呃,那當然是在清歡出現之前。有了清歡以後,蔣宛兒就退居二線了。所以說這親生的跟非親生的到底是有差距的,前者無論如何都捨棄不了,後者卻可以適應身份上的轉化。
其實早在十年前,蔣濯蔣瑾對清歡上心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開始着手尋找另外能和蔣宛兒配型的心臟了。可以說,他們再也沒打過清歡心臟的主意,可惜這件事還沒來得及跟清歡說,她就已經失蹤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蔣瑾最後果真得到了一顆心臟,唯一的問題是和蔣宛兒的配型不如和清歡那樣的完美,但當時蔣宛兒病入膏肓,醫生曾經說她活不過八十歲,如果想讓蔣宛兒活着,就一定要做心臟移植手術。
先不說清歡不在,就是清歡走,蔣濯蔣瑾也是捨不得的。於是,在蔣濯簽了手術同意書的情況下,蔣宛兒的心臟移植手術開始了。
手術的結果很成功,排異反應雖然有,但並不重。蔣宛兒也因此度過了她人生中最健康的五年。這五年裡,她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了世人面前——以真正的蔣家小姐的身份。偶爾有人會在她耳邊提起清歡,她便故作不介意地表明那只是一個幌子,是她這個真正的尊貴小姐的替身。
可是當第六年到來的時候,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她開始頻繁出現排異反應,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隨着時間的流逝,她漸漸地又開始不能跑不能跳,自後竟然發展到了只能躺在病牀上,以氧氣罩來維持生命!
她不想死啊……她還沒活到三十歲,她不想死啊!
可是又有誰能救她呢?蔣宛兒心底一片絕望。
這絕望在清歡出現在她面前後得到了緩衝和紓解。蔣宛兒躺在病牀上,震驚地睜大了眼,聽着面前蔣瑾的介紹。什麼叫……這是媛兒?媛兒沒死?怎麼可能!她竟然還活着,而且還活得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現在竟然又回到蔣家來了?!難道說,因爲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所以她又要回來偷走自己的東西嗎?!
不可能!就算她蔣宛兒死了,她也是蔣家唯一的小姐!
可是看着清歡,蔣宛兒心頭靈光一閃。也許……清歡的迴歸並不是件壞事。她想起以前二哥說的,清歡的心臟和自己百分之八十匹配的事情,現在她使用的這顆心臟只有百分之六十的匹配率,如果換成清歡的,換成那顆百分之八十匹配率的,她是不是就可以真正康復了?!
心頭狂喜,當着蔣瑾的面,蔣宛兒卻流出了眼淚。她溫柔地看着清歡,氧氣罩下的嘴巴輕聲說着:“你、你沒事……我、我就放心了……你……你……你這些年……還,還好嗎……”
清歡笑眯眯地望着她:“還好。”
簡簡單單兩個字讓蔣瑾又想起文件夾裡所說的事情,他攥緊了拳頭沒有說話。
蔣宛兒沒有注意到這個,而是溫柔的請求道:“我……我可以跟你單獨說……說幾句話嗎……”
清歡不置可否。
既然她答應的話,蔣瑾當然是不會說不的,於是蔣瑾出去後,病房內就只剩下了清歡和蔣宛兒兩個人。蔣宛兒躺在病牀上,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緩緩流下,說不出的絕美淒涼。“媛、媛兒,當年趕你走,是我的不對……我、我不應該那麼做的……”
“可是你已經那麼做了。”都已經發生了多少年的事,說那個幹嗎?“你留我下來想說什麼?”
“我想活下來……”蔣宛兒答非所問,她睜着眼睛望着雪白的牆壁出神。已經記不清自己在這裡生活了多久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只能躺在牀上,扎針,抽血,打點滴,蓋氧氣罩……時不時被推入急救病房,修補那顆已經千瘡百孔的心臟……真真是千瘡百孔,爲何想要一個健康的身體那麼難?“想再看看外面的藍天,想聽聽鳥兒的叫聲,吹吹風,跟哥哥們一起放風箏……看放學的小孩子唱隊歌……我、我真的好想活着呀!”
誒,說話竟然不斷斷續續的了,好神奇。
墨澤【主人的腦回路有時也真的是很奇妙】
“我還不到三十歲呀……老天卻這麼殘忍地要奪走我的生命,我何其無辜,我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聞言,清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想要長生不死也不是不行,那就要做到像她這樣,可蔣宛兒明顯不是這種人吧?這一世她身體不好,定然是她前世的果,又何必怨天尤人呢?就算今日她能不死,日後活了幾十年,不也還是照樣要死?
【主人,白蓮花的想法你是搞不懂的,我敢打包票,下一句她就要步入正題了!】墨澤義憤填膺地說。
清歡怔想問是什麼正題呢,蔣宛兒就期期艾艾地開口了,“媛兒……你、你救救我好嗎?”
“救你?”清歡奇怪地問。“我怎麼救你?”
“如果你肯跟我換心的話……”那我就可以活下去了!
可是我不就死了嗎?清歡如是想。以前她是對這個世界不特別瞭解,可十年都過去了,她已經瞭解透徹了好嗎?很多網絡新詞她都懂呢!“你是不是忘了,我好像比你小兩歲啊?剛纔蔣瑾告訴我了,你比我大,你怎麼好意思要我的心啊?你跟我非親非故,我憑什麼要把自己的心換給你,然後自己去死?”
蔣宛兒說:“是我們蔣家養育了你……”
“又不是你養的我。”清歡翻了個白眼,她發現自己最近真的很喜歡翻白眼,真是個不好的行爲習慣,要趁早改掉才行。不過今天在蔣宛兒面前看見讓她翻個狗吧。“再說了,我可不承認我是你們家的人。”她沒這福分。
蔣宛兒一急,清歡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決不能失去,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