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碗湯(四)
她看着這個男人的臉越來越近,似乎從那雙黑色的眼睛裡又一次看到了自己悽慘的前世。清歡上下牙齒輕顫,她根本無法剋制這種生理反應,看到鍾朗就害怕已經成爲了某種本能,於是每次心底生出的那一點點小小的憤怒與不甘,就這樣輕飄飄地化作了灰燼。
鍾朗的吻跟他的語氣形成了反比,十分的溫柔,溫柔的超出了清歡的想象。在她印象中似乎只有前世那個還沒有露出真面目的鐘朗纔會這樣溫柔的親吻她,可是她完全無法動情,她心裡所想的只剩下畏懼不安,她只想逃走。
她張開嘴巴讓他入侵,任由這個吻在彼此脣齒間蔓延,雖然她無法感受到一絲甜蜜的氣息,但鍾朗顯然非常享受。
他是個缺乏感情的人,無法理解清歡的感受,自然也不可能感同身受,他其實更喜歡將她掌握在手心,倒不是佔有慾作祟,而是天生的對他人的不信任,以及安全感缺失。清歡對鍾朗瞭解對並不深——他不喜歡被人太過靠近,卻又要她完全屬於自己。
他給她的,從來都只有物質上的。
對於清歡的溫順,鍾朗很滿意,他也不想讓彼此這一世的第一次發生在車上,這未免太委屈她了,他決定要給她最好的,當然不能有絲毫的慢待。清歡被他拉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鍾朗甚至幫她把內衣釦好,毛衣撫平,就連裙子的帶子都系成了一個蝴蝶結。
“陪我。”
結果最後鍾朗就說了這麼兩個字,清歡就被他帶進酒店去了。
他是慾望那麼重的人,清歡都做好了被他佔有的準備,可這一整個晚上鍾朗竟然什麼也沒做,只是要她陪着看看電影聊聊天,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兩人都絕口不提前世,似乎那根本沒有發生過。
可清歡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否則不會有現在的自己,也不會有這樣的鐘朗。晚上在鍾朗懷裡入睡的她甚至都要懷疑今天是自己做的夢,她有種被噩夢籠罩的感覺,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能認清楚她逃不掉鍾朗的追捕,如果她是獵物,那一定是早就被咬斷了四肢。
第二天早上再一醒來,整個世界似乎都變了。牀邊放着的是已經準備好的衣服,和前世她跟了他後穿的一樣,和今天之前的自己不一樣。重生後的清歡努力攢錢想要買房子,所以並沒有多餘的錢拿來打扮,穿的衣服最貴也不過幾百塊,可鍾朗給她準備的,一件就抵得上她一年的工資還要多。
跟在他身邊的話,可以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享受,不用擔心衣食住行,山珍海味玉盤珍饈,從來不缺這些。但是……
清歡默默地把衣服穿上,她穿上拖鞋,鍾朗從洗手間走出來擦着頭髮沒穿衣服,大肆展現着自己的好身材,清歡低下頭去不看,他就走到她面前,讓她的視線剛好可以對上自己的重點部位,然後把擦頭髮的毛巾丟到她手上,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清歡撿起毛巾給他擦頭,動作輕柔,鍾朗覺得很舒服。他不喜歡別人靠近自己,神奇的是如果這個人是清歡的話,那麼怎麼樣都可以的。她對他而言跟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哪怕有些時候她自以爲的理由明明是那麼可笑,他也不以爲然。換做其他人會讓他感到厭煩不屑譏諷的東西,在她身上出現的時候就完全是另外一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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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神奇,又令人焦躁。
這世界上本來不該有對他而言意義非凡的人或物,偏偏這個人出現了,並且讓他狠不下心來毀滅。
清歡正給他擦着頭髮,還沒擦好就被他拉到大腿上坐着,她吃了一驚,然後就聽見鍾朗說:“今天就回首都。”
她沉默了兩秒才哦了一聲,她能說什麼呢,早在鍾朗出現的時候她就知道他不可能留在這個小城市,更不可能讓她留在這裡。但儘管如此她還是想要掙扎一下,所以小聲地問:“我工作呢……”
“不做了。”答案也是清歡預料中的,一個月兩千多塊錢的工資算什麼?鍾朗用的牙籤隨便一根可能都比這個貴。
可回到首都做什麼呢?再一次重複前世的命運嗎?清歡似乎看見未來朝自己一步一步靠近,它的臉上寫着兩個字:命運。
無法反抗,也無法改變的命運。
有那麼一瞬間她簡直想要嚎啕大哭,可她沒有,她只是在鍾朗懷裡發抖,他似乎也知道她爲什麼害怕,但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着她的背,親了親她的發,如果清歡此刻擡頭看他一眼,那麼一定能夠看到鍾朗冰冷的眼睛裡閃爍着的是什麼樣的光芒。
他帶她回去,是因爲只有在首都她的耀眼纔會被整個世界看見,她是有天賦的演員,前輩子他看過她的電影,她的靈氣與動人在裡面展露無疑,那種魅力是其它人無法擁有的,她喜歡那份事業,但到了後期卻被他強硬地斬斷了,這一次他想雙手捧給她,讓她的夢想得以實現。這樣的話,她應該會比較願意陪着他吧?
雖然心裡跟自己說她的意願並不重要,可鍾朗仍然希望能去挽回某些自己也不大明白的東西。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回到過去的時候,第一件事那就是找她,得知演藝圈完全沒有這個人,本來應該她出演的電影也換了個主角的事情,鍾朗大概就明白了什麼,他憑什麼以爲自己是唯一一個被上天恩賜的人呢?他明明壞到了骨子裡,但鍾朗不信天,他覺得這是命運給他們的緣分,他得抓住。
前輩子沒有她陪着,他過得一點都不快活,這輩子他絕不放手。
所以清歡甚至沒有回去自己的小出租屋的機會,也沒有跟同事道別的機會,對於那個小公司裡的員工來說,日子一成不變,唯一神奇的事情就是曾經公司裡的會計被大老闆看上帶去了首都過好日子,再也沒回來過。等到日後清歡因爲一部電影一炮而紅,她們纔會想起來,那個優秀的女人曾經和她們共事過。每天穿着長長的不顯身材的裙子戴着黑框眼睛十分不起眼又內向的樣子,誰知道褪下羽毛後就搖身一變成爲鳳凰了呢。
清歡長得很美,對她來說美麗的容貌帶來的弊大於利,最大的弊端就是讓她吸引到了鍾朗這個人,可這輩子她把臉藏起來也沒有用,鍾朗喜歡她神采飛揚的樣子,更喜歡親手打扮她,可能和小女孩喜歡玩洋娃娃換裝是一個道理。
她曾經站立在演員這個職業的頂端,然後在最璀璨的時候戛然而止,從此隕落消失,那是清歡最大的遺憾。這一世重生後她也想過重新開始,可是在夢想和安全之前她選擇了後者,但鍾朗再一次出現了,並且將她的夢想放在她面前問她要不要實現。
要不要?
她不知道。
鍾朗不會逼她,他知道對清歡來說演戲有多麼重要,上輩子她爲了能夠去工作,可以乖乖地依偎在他身邊討好他擁抱他,她愛的東西不多,但只要愛了,必定是極深的。所以他一點都不擔心清歡會拒絕。
讓清歡驚訝的是鍾朗沒有帶她回前世他們兩個人的“家”,這讓她鬆了口氣,她不喜歡那個地方,雖然她在那裡住了快二十年。只要一想到地下室裡的那些東西,她就不寒而慄,那些用在她身上讓她失去自我變得不像自己的過去,全部都發生在那裡。
鍾朗帶她住進去的不是他以往住的大宅子,而是一間很精緻的複式公寓,和大宅比起來房間少了許多,但更讓清歡喜歡。這裡的一切佈置似乎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暖色調,簡潔風格,甚至還有很可愛的相框牆。
鍾朗這是想做什麼?他不是想要重新將她關起來麼?
用鏈子拴住她,然後威脅她說如果再跑就打斷她的腿,清歡想象中的事情一次也沒發生,他甚至像個普通的男朋友一樣——說是這麼說,但清歡也不知道普通的男朋友應該是什麼樣子。
看起來他似乎是在很努力地想要跟她和好,但這世界上破鏡重圓的故事那麼多,清歡卻不喜歡這種劇情。
她從來不說離開,也從來不說不喜歡,避免一切有可能惹鍾朗不開心的事情或是語言,清歡想要摸清楚鍾朗究竟想做什麼,可隨着時間過去,她卻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清這個人了。
明明每天晚上,她仍然會做噩夢,連說夢話都是在哭喊掙扎求饒,甚至會病態的詛咒他唾罵他,但每次驚醒的時候,她都被鍾朗緊緊地抱在懷裡,如果醒來後她依舊渾身顫抖,他會用熾熱的性愛讓她忘記一切。
鍾朗用這樣的,令人癡狂的,無法理解的方式,宣告着他對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