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碗湯(七)
天都亮了,但竇悔賴在牀上不肯起來。清歡頭一次跟他一起睡,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人能懶成這個樣子。她微微抿着小嘴兒不開心:“你爲何還躺着,你今兒個不用去上朝麼?”
“唔,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竇悔沒所謂的說。“去不去都是一樣的,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逃不過我的耳朵,何必頂着寒風出門呢,自然是軟玉溫香滿懷,耳鬢廝磨來得快活。”
說着手不老實起來,她自打懷孕後身子豐腴了些,一摸上去都是軟嫩滑膩的肉,實在是叫人讚不絕口。竇悔嗜吃,昨夜的極樂讓他覺得世上就是再有美味,也不過如此了。
清歡想起昨晚卻有些恨恨,只是其中曲折不足爲外人道也,她也沒旁人說,越是看竇悔一副氣定神閒志得意滿的樣子心裡便越氣,想着想着也不知哪裡來的膽子,伸手在他耳朵上用力一擰——這人渾身都硬邦邦的,她昨天晚上就要生氣的時候忍不住咬了他一口,結果自己牙疼不說,竇悔非但不痛不癢,還更興奮了!
“哎哎哎哎——輕點兒輕點兒!”耳朵肉是軟的,竇悔疼得齜牙咧嘴,但卻沒掙扎,反而格外乖巧地讓她擰。清歡吐出一口氣鬆開手,把他壓過來想親她的俊臉推開:“走開!”
“那不行,如今咱們可和之前不一樣了。”
“有什麼不一樣?”清歡不平。“我們約法三章的,還像以前那樣相處!”她就是不想當個整日伺候丈夫的女子才特意在成親前跟竇悔說的,這人當初滿口答應,現在難道要反悔不成?
“那是自然,我答應別人的雖然經常出爾反爾,但是答應你的卻是言出必行。只是這時間上嘛,要略有調整。”
清歡被他的厚顏無恥震驚到了,這人真是敢說,什麼叫答應別人的經常出爾反爾,兩人都成親了,就不能在她面前試圖僞裝一下早已崩塌的形象嗎。“你沒說過要在時間上調整!你根本就是賴皮!”
“我現在不是說了嗎,這些條條框框難免有些疏漏,不過我保證只修改這一次。”竇悔很真誠地看着清歡,一副我一諾千金的樣子。
清歡:“……我憑什麼相信你的保證?”
“都說了,答應你的我都說到做到,當時你也沒說我不能事後提出修改意見不是?”他這只是鑽她話裡的空子,並不是欺騙。竇悔覺得自己可人性化了,對別人的時候他經常鬼話連篇,半個字都不帶真的。
清歡考慮了片刻,越發覺得自己像是上了賊船。不過她思考了一小會兒,才說:“你先說來聽聽,我選擇性答應。”
真聰明啊,現學現賣啊,竇悔在心底感嘆一聲,用十分的真誠說:“就是平時吧,咱們以前怎樣,以後就也怎樣,但上牀後要怎樣,那就另當別論了。”
意思就是說,畢竟兩人現在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跟之前的朋友身份大不相同,自然不能跟以前那般相處,否則兩人難道還要分被窩睡不成?更別提她肚子裡還有他的種,若是沒成親還好,若是沒孩子也還好,可如今親也成了孩子也有了,怎麼可能還像剛認識的時候那樣啊,必然是要有所改變的。
其實竇悔就是不想承認,昨天晚上的美妙洞房花燭讓他食髓知味了,吃飽後再叫人勒緊褲腰帶過日子,是個人都不會答應的。平日裡小娘子總跟他針鋒相對,牀上卻身嬌體軟易推倒,若是每夜都能這樣快活,白天再叫她爬到自己頭上也無所謂。
竇悔纔不在乎什麼男性自尊呢,他窮困潦倒的時候再卑微的事情都做過,若是爲了所謂的尊嚴便挺着脊背不彎腰,他墳頭的青草現在都應該有幾米高了。所以妻管嚴這樣的詞嚇不到他,他一直認爲如果能得償所願,吃點苦低點頭算不了什麼。
他把自己這番考量的話跟清歡說了,清歡一想也對,她跟竇悔之間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除非她能昧著良心說有了孩子並且成親之後,她還能像以前那樣對他。但是……“什麼叫另當別論?”
“這夫妻燕好之事,乃是人之常情,你不能限制我。這點我的要求不過分吧?否則我娶個婆娘回家做什麼,以後你要我怎麼跟竇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這話似乎十分有理,可細想就行不通了,竇悔連自己的爹是誰都不知道,生下他的那個女人是個最低賤的暗娼,只要有客人便張開腿,鬼知道他該叫誰當爹。就連這個姓都是他自己取的,原因無他,那會兒他還小呢,在妓院裡沒什麼用還吃飯,總被人嫌棄,生母也不管他,嫌他來了沒發覺,發覺後已經來不及打掉,最重要的是耽誤了她接客,少賺了多少銀子啊。
五歲的竇悔有一次實在是餓得不行,偷偷到妓院的廚房想偷點東西吃,誰知道卻被逮着了,龜公一邊揍他一邊罵罵咧咧,說他這樣的小雜種有什麼資格吃東西,還是早點餓死的好。
他偷的正是一把青豆,生的。人在餓急了的情況下什麼都吃,即便龜公打他,即便豆子是生的,他也在蜷縮的時候將它們吞了下去。
不過他這人錙銖必較,誰欺負他一分,他必然要還個十分,絕不留情。那龜公後來再見到竇悔的時候根本不敢認,跪下大呼饒命也仍舊被竇悔命人剁碎了喂狗。
但清歡不知道啊,所以她信了。
兩人勉強算是愉快地達成了共識。雖然事後清歡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自己似乎被騙了——自打認識竇悔後她經常有這種感覺,不過等她意識到被騙大多都在很久很久以後,那會兒竇悔早佔足了便宜。
既然答應了人家,那自然不能再拒絕竇悔親她的意圖。清歡微微蹙眉,還在努力地想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己是不是簽訂了什麼喪權辱國的條約。竇悔在她粉嘟嘟的小嘴兒上吧唧吧唧吧唧親了三口,不想讓她想明白以免剝奪自己的權利,就故意轉移話題:“你說攝政王回去之後會怎麼做?他應該想想就認出你是誰來了,那般好面子之人,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清歡果然被他轉移了注意力,嘴角一撇,不屑的模樣十分可愛,竇悔忍不住又吧唧一口,她都沒瞪他,“好玩着呢,他纔不會上門來找,那種紆尊降貴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畢竟出身高貴,如何能爲了我一個卑賤的庶女降低自己的格調。指不定他心中還想着你我二人天生一對,高興得很。”
不知道攝政王高不高興,竇悔自己挺高興的,他捧着清歡的小臉興高采烈地說:“這話倒是不假,你我的確是天生的一堆,這點他羨慕不來。克妻命的人怎麼能懂什麼叫天作之合。”
清歡隨口一說的,她被迫接受了一個交換口水的吻,然後扯着竇悔的耳朵讓他從癡迷親吻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是不會上門,可他也不會善罷甘休。你要知道,他不要的東西,別人也不能要。”說完冷笑一聲,“明明他纔是我丟棄的垃圾。”
竇悔笑起來,“這倒是不假,此人看似心胸寬廣,可一旦涉及到他的身份地位,那便比誰都狹隘。”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管家的聲音:“爺,禮部尚書虞達海求見。”
你看,果然來了。
小夫妻倆交換了一個你我都懂的眼神,竇悔問:“準備好收拾他們了麼?”
“當然。”清歡一點不示弱,“不過……”
“不過什麼?”
“……我餓了,我們還是吃過東西再去吧。”反正虞達海來肯定是淮陽王命令的,既然如此沒有結果他就不會走,等一會兒不會死。
但這所謂的“一會兒”,兩人梳洗換衣用餐就花了一個半時辰,這當然是故意的,已經中午了,就讓虞達海先餓着,餓到晚上。
虞達海今日是來求見大都督的,穿的很是正式。一身暗紅色官袍,恭恭敬敬地對着走進花廳的竇悔施禮:“下官見過大都督。”
竇悔先是自己坐好,雙腿岔開,然後讓清歡坐在他懷裡,健臂摟着清歡的腰,下巴擱在清歡肩上,懶洋洋地問:“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近日來,該不會是給我送禮的吧?”
誰人不知大都督竇悔最愛金銀珠寶稀奇古玩,但虞達海是來興師問罪順便把庶女帶回家的,怎麼可能會帶禮物。
清歡一看這位生父就知道他腦子裡想什麼,扭頭小聲跟竇悔說:“他覺得是你理虧,爲了掩蓋醜聞會補償尚書府的。”
竇悔差點笑出聲,真是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他學清歡的樣子也小小聲跟她講話,只不過故意叫虞達海聽見了:“他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