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六碗湯(十三)

女大不中留, 真是女大不中留!!!!!!!!

“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好好休息的麼?”清歡劈頭蓋臉地質問。

惟寅好脾氣地笑着, “恰巧老祖宗閉關出來,爲我解了捆仙索,又幫我療傷, 師尊和諸位長老們也是老祖宗找來的。”

於是清歡這會兒才把視線投到自家老頭兒的身上,露出笑容:“師父,好久不見啦。”

老頭兒渾身一抖, 小徒兒一笑, 他就渾身發毛,總覺得這丫頭要對自己使壞的樣子……“哼, 你心裡還有我這個師父嗎?”雖然是質問, 但表情卻是顯而易見的疼愛。玉衡子上前抓起清歡的手捏了捏,又仔細端詳了她的根骨,咋舌:“小徒兒,你……”

清歡但笑不語, 湊到玉衡子耳邊說了句什麼,聽得玉衡子十分激動, 睜大了眼睛, 險些連話都不會說了。“你、你、你——”

惟寅好奇地看過來, 清歡微微一笑,並不解釋。四百年前發生的那件事,現在的弟子們不知道,難道長春子他們也不清楚嗎?惟仲, 這樣的一個魔修,竟然混入了他們萬劍宗,甚至還成了代掌教真人,這是多麼令人恥辱的事情!“你這孽障!今日本座便要清理門戶!”

長春子對惟仲儼然恨到了極點,四百年前死去的那些修士,他沒有一日忘懷,養傷期間甚至還因此險些生出心魔。看着面前一襲紫袍的俊朗男子,長春子的心在滴血。他爲人古板嚴肅,平生只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寄予厚望的惟寅,另一個便是惟仲。雖說對待惟仲,他並沒有像對惟寅那般看重,卻也是悉心教導,沒有絲毫鬆懈。

然而就是這樣,惟仲仍舊誤入歧途。想起四百年前,萬劍宗險遭滅頂之災,長春子看着惟仲的眼神裡充斥着憤怒與失望。

可惟仲像是沒有看到長春子的恨鐵不成鋼,他是個極其冷酷的人,在他心裡,沒有什麼比得上他的修仙大業。“師父,我這麼做有什麼錯?我想變強,我想成仙,我錯了嗎?我沒有錯!”

“事已至此,你竟還不知錯!”長春子失望之極,“四百年前死在你手中的弟子們,你可曾有過一絲悔意?”

“弱肉強食,這就是修仙界。他們太弱了,弱者自然要死。”惟寅理所當然地說。“若是按照師父你的教導修煉,我要何時才能登上仙道?日復一日的修行歷練,每一次渡劫都很有可能死去。我爲何要那樣辛苦?我完全可以輕鬆成仙,把雷劫渡到旁人身上。師父,你知道麼?以修士的心臟和靈獸來修煉,真是事半功倍啊!你若是不信……你看!”說着,他毫不客氣地便釋放出了威壓。

殿內修爲弱的弟子都面色如土,渾身抖動不止。並非是他們都感到了恐懼,而是本能。下位者在面對上位者時,總會情不自禁地感到恐懼和不安。

清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惟寅,他修長的身體倚在她身上,鼻息間縈繞着似花香又似果香的少女氣息,俊臉頓時悄悄泛紅。

“師父一直器重惟寅,想要將掌教的位子交給他,又何曾想過我?”惟仲算是想開了,今日諸位長老出關,必定是要難逃一場惡戰,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從此以後躲躲閃閃遮遮掩掩,橫豎以他的修爲也能抗衡玉衡子長春子等人,倒不如拼個魚死網破。他本就不是正道之人,從不在意手上又多了幾條人命。既然想開了,說話的語氣就變得輕佻傲慢起來。“現在惟寅已是廢人,修爲只到築基,我倒是想看看,師父你要將掌教的位子給誰?”

說完,又轉向清歡,“嘴上說什麼要我喚惟寅出來,原來師叔祖一早就把他給救走了啊。不過沒關係,如今他不過是個廢人,成不了什麼氣候。師叔祖若是喜歡,便帶走吧。”說着還揮了揮手,彷彿惟寅是什麼沒有價值的垃圾一樣。

“竟然……已是大乘後期!”長春子喃喃着,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短短四百年的時間,惟仲就能和修煉一萬多年的玉衡子相提並論,不,也許還要更強!

惟仲得意地望着大殿中衆人震驚畏懼的表情,這種居高臨下俯瞰衆生的感覺讓他覺得非常美妙,他合該這樣高貴,這些低賤的人種合該對他頂禮膜拜!“你看,這樣修煉既快又安全,何樂而不爲?”

“孽障……孽障、孽障!”長春子再也無法忍受,甩動拂塵欺身上前,其他長老也都圍了上去。

諸人皆是修爲極高的真人,可是和就差一步便可渡劫的惟仲相比,到底還是不夠的。見狀,玉衡子也加入了戰局,同樣處於大乘期的玉衡子一出現,局面頓時有了變化,惟仲從遊刃有餘變成了略顯吃力,梅傲蓉見了,十分焦急,也欺身上前,她修爲雖不及諸位真人,卻勝在是名劍修,只見她劍花一挽,出手極其狠辣。

惟仲陰笑道:“這是你們自己找死!”說着丟掉手裡長劍,雙手握拳,低低咆哮起來。漸漸地,九嬰從他體內分離,最後流着涎水雙目放着綠光,盯着眼前這一批修士。惟仲狠戾道:“吃了他們,一同修煉!”

有了兇獸九嬰,局面再一次翻轉,玉衡子等人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九嬰極其兇殘,梅傲蓉又劍法精妙,實在是叫人難以抵抗。慢慢地,他們便有了敗像。

惟寅着急不已,可惜他如今修爲不高,根本無法幫忙。清歡見他急得眼睛都快紅了,道:“我可以去幫忙,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

“現在還沒想好,等我想好,自然會問你要的。”語畢,清歡拍了拍吉光,吉光長嘯一聲,飛身而去。

九嬰雖是上古兇獸,煞氣極重,可吉光卻偏偏剋制於它,更甚者,九嬰的骨子裡有着天生對吉光的畏懼。就如同老鼠怕貓一般,方纔還十分強大任意玩弄真人們的九嬰哀鳴一聲,竟連躲都不敢躲開,趴在了地上簌簌發抖。惟仲見狀,咬牙切齒,他的真身便是兇獸九嬰,只可惜當年作惡多端,被仙人封印於萬劍宗的後山,如今他與梅傲蓉雙修,靈識在他身上,九嬰就只剩下了一具皮囊。沒有智慧的兇獸,在見到剋星神獸後,根本不會去反抗或是掙扎,被嚇得趴在了地上,連體型都縮小了不少。

“掌教真人,不知可否借紫雲寶劍一用?”

“啊……師叔請。”長春子拱手。

長老們共同召出紫雲寶劍,那劍通體泛紫,劍身雕着十分精緻的花紋,透出莊嚴之氣,一看便是神器。清歡將劍拔出,完全沒注意到老頭兒奇異的表情。她走到九嬰身邊,九嬰畏懼於她,根本不敢動,她便當着惟仲的面,手起劍落,將九嬰的頭顱砍了下來。那九顆頭顱盡皆跌落地面,九嬰化作塵土,瞬間消失不見。

惟仲卻是要瘋了!那是他的肉身!是他的肉身啊!當下,他便有了與清歡玉石俱焚之心,可他剛向着清歡衝過來,便被她的指頭頂住了額心,整個人動彈不得。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是馬上就要渡劫的半仙,怎麼可能會被一個女人的手指頭點住,就再也動彈不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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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淡淡地看着他,道:“凡人想要成仙,本是逆天而行,因此要遭受極大的考驗,方能容納於天道。無數修士選擇避世苦修,心性堅定,一心修仙,而你……只想着藉由梅傲蓉的純陰之體雙修,既享了顛鸞倒鳳之樂,又想要一步登天。後來甚至於以邪法吸取他人修爲,修仙修心,你永遠無法成就大道。”

惟仲只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被她敲碎了,他不肯接受這個事實,便拼命的搖頭,清歡的指尖在他眉心輕輕一點,他便整個人摔了出去,整個人癡傻地趴在地上,竟是瞬間修爲散盡。

梅傲蓉瘋了般撲過來,滿眼怨毒地盯着清歡:“你我到底有何仇怨,要如此害我一家!”

清歡並未憐憫他們,永遠不知道錯的人,也不需要她的憐憫。她轉向長春子,“掌教真人,如今惟仲已被我廢去修爲,九嬰已死,梅傲蓉……就由掌教真人發落吧,只是希望掌教真人能留她一條性命。”

長春子還沉浸在清歡一根手指頭就點住了惟仲的驚訝中,只知道癡癡地點頭。

見狀,清歡重新回到了吉光的背上,便要離去。惟寅卻追了出去:“清歡!”

她回頭。

“你……”他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有過心動的,她待他那樣好,爲他做了那麼多事,他……真的是喜歡她的,本是想,若是清歡願意,兩人結爲雙修伴侶也未嘗不可。然而方纔聽她所言,雙修並不是正道。可即便那樣,他也不想她離開。

“修仙修何?”清歡問。

“修仙修心。”這是每個修士入門所聽見的第一句話,但從來沒有人真正做到。爲了成仙,爲了變強,他們迷失了自己,早已忘了初衷是什麼。

“既是如此,日後仙途漫漫,你且兀自珍重。”清歡低首一笑。“替我謝謝老頭兒。”

見她仍是要走,惟寅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清歡!留下來,留下來不好麼?”

清歡知道,若是不給他一個死心的理由,怕是日後千年裡,他的情劫便會是她:“我已成仙。”

從此以後,芳蹤渺茫,再無相見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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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橋頭, 清歡問那個與石頭化作一體的男人:“你不要再等了,她不會來了。”

男人聽了, 遲疑地、緩慢地、僵硬地扭頭看向她,清歡這才發現他的眼裡沒有眼白,黑漆漆的眼顯得格外嚇人。可此刻他看着她, 那黑色的眼睛透出無窮無盡的悲傷。

“她不會來了。”清歡又重複了一邊,也不管男人聽不聽得見。說完,她便一腳踏上了橋面。

男人的嘴脣蠕動了一下, 說了一個字:“等。”

等, 等完春夏秋冬,等過亙古洪荒, 等到煙消雲散, 也要等。

清歡回頭看了他一眼,男人又恢復了原先的姿勢,坐在那裡,微微垂着頭。他在這裡等了多少年沒有人知道, 他會繼續等下去,直到他等待的那個人來臨。

鍋裡的湯已經沒了, 惟寅的魂魄被送回去的時候, 湯水便隨之消失。清歡進了孟婆莊, 裡頭鳥語花香,亭臺樓榭,美不勝收。她坐在了院子的鞦韆上,然後把吉光放了出來。吉光睜大眼打量着四周, 很明顯不明白自己這是在哪裡。清歡也沒跟它解釋,雖然吉光的原形很美,但清歡還是比較喜歡它小貓的樣子。

【主人,你就這麼離開,真的好嗎?】

“沒什麼不好的,你要是想知道惟仲他們的結局,自己去看就是了,不必攛掇我。”

系統暗自咋舌,現在它真是想什麼都避不開主人了吼,不過它是真的很好奇那對夫妻最後到底怎麼樣了。

惟仲罪孽深重,長春子等人自然不可能留他性命,在將他處決後,將他的魂魄重新鎮壓在了後山,這一回他可別想再偷偷出來了。梅傲蓉雖然也做了錯事,但清歡臨去前曾請求過長春子饒她一命,是以在經過衆長老商議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廢除修爲,拔掉靈根,逐出山門。

梅傲蓉貌美如花,又是純陰之體,不知是多少心懷不軌的修士心目中的最佳爐鼎。沒有了強大的丈夫,又失去了師門庇佑,她的下場可想而知有多麼慘烈。

梅飛童隨着梅傲蓉一起離開了萬劍宗,下山不久,梅傲蓉便被一名魔修擄走,梅飛童也因此命喪魔修之手。梅傲蓉接連失去了丈夫和兒子,自己又淪爲爐鼎,內心痛苦,實在是無法用言語形容。

而惟寅……清歡給他留下了一個要求,希望他能早日登上仙道。無論如何惟寅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情劫會是清歡。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可以說在修士的生命裡,那短短的時光根本不值一提。但她就像是一顆生命力極其頑強的種子,在他心裡默默地紮根,讓他無法自拔。她從未表現的對他有意,說到底,也不過都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他努力修煉,收了個名叫阿淵的徒兒,在飛昇渡劫那一日,將掌門之位傳了下去。

千萬年後,當仙界多出一名惟寅仙君的時候,他白衣卓然,俊美溫和,待誰都是一派的好,惟獨在酒醉後唸叨出清歡二字。

醒來全忘掉,醉時纔敢想起。

清歡在莊子裡待了許久,她覺得自己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於是她把吉光放在院子裡盡情玩耍,然後纔想起,啊,她的“空間”裡還有一隻小黑狗——在系統的薰陶下,她也開始慢慢習慣“空間”這個名字了,雖然很多時候她仍然會覺得這東西有點奇怪。

系統不是一直哀怨自己沒有實體麼,爲了防止它來煩她,清歡把它化作了一個小孩子的模樣,然後把它跟小黑狗和吉光都扔了出去,不許他們來吵她,自己則睡了數不盡的時光以來,最輕鬆最沉靜的一個覺。

如果不是一串叮叮噹噹響起來的風鈴,清歡不會從睡夢中醒來。

她打了個呵欠,離開房間,雖然奈何橋上漆黑一片,孟婆莊裡卻是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四季如春。

一看見清歡出來,吉光最先蹦過來,它自己化作了小貓模樣,飛快躍進清歡懷裡,親暱地蹭她舔她,還不住地喵喵叫。小黑狗也不住地在清歡腳邊蹭來蹭去,清歡笑了下,道:“倒是把你給忘了,還沒給你取過名字呢。”

小黑狗搖搖尾巴,汪汪叫了兩聲。

胖乎乎的系統不依不饒地抱住清歡另一條腿:“主人主人,你也沒給我取過名字啊!”說着眨動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清歡瞧,頗有你不給我取名字我就不撒手的意思。

清歡輕笑,彎下腰把系統抱了起來,這副小孩子模樣實在是可愛得很,她本就喜歡孩子和動物,自然不會排斥系統親近:“傳言上古東方有種祥獸,名喚白澤,生於東海,能吐人言,曉鬼神之事,通萬物之言,倒是與你很像。可你分明不是獸類,這樣吧……白澤生於明處,你卻要隨我活在這裡,日後,喚你墨澤如何?”

小系統伸出胖胳膊摟住清歡脖子,仔細考慮了一下:“嗯……好吧,主人給我取的名字,就這樣叫好了!”

清歡把他放下,朝大門走去,三個萌物一齊追在她身後,吉光與小黑狗動作敏捷,墨澤卻是個胖娃娃,小短腿小短手胖嘟嘟的一個肉墩兒,跑不快,急得要命。

清歡離開大門的一瞬間,孟婆莊消失不見,探頭一瞧,就算是她都不由得好奇了起來。

之前所見過的人,雖然穿着打扮不一樣,但也沒有這麼奇怪的。清歡苦修數千萬萬年,自然也知曉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她所見到的不過是一隅而已,可任她想象力再豐富,沒有經歷過那些世界,她只靠想的,是想不出來的。

就比如說站在茶攤前的少女,她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頭髮是甜蜜柔軟的公主頭,髮梢微微燙着卷兒,身上的衣服很奇怪,露出了胳膊和一雙纖細雪白的長腿,只不過這會兒她的衣服上沾染着血跡和沙土。

【誒,竟然不是古代世界了?】墨澤也很奇怪。

“什麼古代世界?”清歡在心裡問。

【呃,主人,就是你之前在女鬼朱採的世界裡,有一個口稱來自三千年以後的孤魂,你還記得嗎】已經和生死簿融爲一體的墨澤知曉所有事情,之前發生的他也都讀取過了,很多東西清歡想不起來,但他決不會忘記。

“……你知道三千年後的世界?”清歡愕然。“你怎麼都沒跟我說?”

墨澤也很委屈:“因爲主人你都沒問啊,事實上人家就是從未來世界來的,主人你一直都沒問,我還以爲你都懂呢!”

“……”

那穿着洛麗塔洋裝的的少女看見了清歡,嗯?你問清歡怎麼知道什麼叫洛麗塔?那得感謝一直在叨叨不休的系統,都是他說的。

“我死了是不是?”

清歡微微一笑,表情很是溫柔,“很抱歉,是的。”

“那……你是天使嗎?”少女問,然後又自己否認了。“不,天使不是這樣的,天使有翅膀跟光環,你沒有。”但卻漂亮的像是天使。

翅膀、光環、天使……“我可以問下這都是些什麼物種麼?”清歡在心裡問墨澤。

墨澤嘿嘿一笑,非常心虛的樣子,顧左右而言他道【主人,我覺得可能是因爲你變強了,所以才解鎖了現代世界,說不定隨着你的閱歷閱歷越豐富,咱們能把三千世界掌握在手上呢!】也就是成爲所謂的創世神!

清歡不懂墨澤爲什麼這麼興奮,她只是看向了受傷的少女,問道:“你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也不知是爲什麼,望着清歡溫柔的目光,少女便不由自主地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她的名字是媛兒,沒有姓,沒有戶口,沒有身份證,一無所有。

因爲她是蔣家男人們從孤兒院精挑細選帶會家裡,對外宣稱是蔣家小姐的孤女。

可實際上,她是真正的蔣家小姐的擋箭牌,也是那位有着先天性心臟病的大小姐的最好的器官捐獻者。蔣家的男人們把她當做寵物一樣豢養,不給她讀書,不給她上學,甚至不給她和除了他們之外的人接觸。而在外出時,他們又毫不吝嗇地將她帶出去展現給世人看,就好像是在說:你們看,這就我們蔣家最珍貴的小姐,她是我們的一切,凌駕於一切利益之上!

媛兒雖然不知世事,卻不是傻瓜,她曾經很依賴有着父親稱謂的那個男人,但事實上那不過是迷惑外人的假象。她在他心裡,不過是個花了點錢養起來的寵物。就像是家畜一樣,牛羊養大了,就可以宰掉吃肉了。

當媛兒從所謂疼愛她的“父兄”口中得知真相後,她沒有反抗也沒有拒絕,而是冷靜且溫順地答應了捐獻心臟的要求,然後趁着蔣家人不注意逃了出去。

卻沒想到外頭更是地獄。

她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什麼都不會,連字都只認識繁體的,爲了怕她生出反抗之心,蔣家人只教導她琴棋書畫,看的書也都是女戒女馴,誓要將她從裡到外都打造成最完美的奴隸。

她躲在了天橋下的一個孔洞裡,直到七天後她餓得受不了了,就在一個夜裡走了出去,想要找點吃的。卻沒想到遇上了一個人渣,那人四十多歲,渾身冒着噁心的煙臭味,媛兒就這樣被姦殺了,然後當蔣家人找到她後,第一時間竟然不是試圖救她,而是要挖出她的心臟給蔣小姐配型。

真的……是把那個男人當成爸爸的,也真的深深尊敬愛戴着兩位“疼愛”她的哥哥,但誰能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呢?

從頭到尾,她都是一個家畜。

第七碗湯(一)

奈何橋頭,清歡問那個與石頭化作一體的男人:“你不要再等了,她不會來了。”

男人聽了,遲疑地、緩慢地、僵硬地扭頭看向她,清歡這才發現他的眼裡沒有眼白,黑漆漆的眼顯得格外嚇人。可此刻他看着她,那黑色的眼睛透出無窮無盡的悲傷。

“她不會來了。”清歡又重複了一邊,也不管男人聽不聽得見。說完,她便一腳踏上了橋面。

男人的嘴脣蠕動了一下,說了一個字:“等。”

等,等完春夏秋冬,等過亙古洪荒,等到煙消雲散,也要等。

清歡回頭看了他一眼,男人又恢復了原先的姿勢,坐在那裡,微微垂着頭。他在這裡等了多少年沒有人知道,他會繼續等下去,直到他等待的那個人來臨。

鍋裡的湯已經沒了,惟寅的魂魄被送回去的時候,湯水便隨之消失。清歡進了孟婆莊,裡頭鳥語花香,亭臺樓榭,美不勝收。她坐在了院子的鞦韆上,然後把吉光放了出來。吉光睜大眼打量着四周,很明顯不明白自己這是在哪裡。清歡也沒跟它解釋,雖然吉光的原形很美,但清歡還是比較喜歡它小貓的樣子。

【主人,你就這麼離開,真的好嗎?】

“沒什麼不好的,你要是想知道惟仲他們的結局,自己去看就是了,不必攛掇我。”

系統暗自咋舌,現在它真是想什麼都避不開主人了吼,不過它是真的很好奇那對夫妻最後到底怎麼樣了。

惟仲罪孽深重,長春子等人自然不可能留他性命,在將他處決後,將他的魂魄重新鎮壓在了後山,這一回他可別想再偷偷出來了。梅傲蓉雖然也做了錯事,但清歡臨去前曾請求過長春子饒她一命,是以在經過衆長老商議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廢除修爲,拔掉靈根,逐出山門。

梅傲蓉貌美如花,又是純陰之體,不知是多少心懷不軌的修士心目中的最佳爐鼎。沒有了強大的丈夫,又失去了師門庇佑,她的下場可想而知有多麼慘烈。

梅飛童隨着梅傲蓉一起離開了萬劍宗,下山不久,梅傲蓉便被一名魔修擄走,梅飛童也因此命喪魔修之手。梅傲蓉接連失去了丈夫和兒子,自己又淪爲爐鼎,內心痛苦,實在是無法用言語形容。

而惟寅……清歡給他留下了一個要求,希望他能早日登上仙道。無論如何惟寅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情劫會是清歡。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可以說在修士的生命裡,那短短的時光根本不值一提。但她就像是一顆生命力極其頑強的種子,在他心裡默默地紮根,讓他無法自拔。她從未表現的對他有意,說到底,也不過都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他努力修煉,收了個名叫阿淵的徒兒,在飛昇渡劫那一日,將掌門之位傳了下去。

千萬年後,當仙界多出一名惟寅仙君的時候,他白衣卓然,俊美溫和,待誰都是一派的好,惟獨在酒醉後唸叨出清歡二字。

醒來全忘掉,醉時纔敢想起。

清歡在莊子裡待了許久,她覺得自己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於是她把吉光放在院子裡盡情玩耍,然後纔想起,啊,她的“空間”裡還有一隻小黑狗——在系統的薰陶下,她也開始慢慢習慣“空間”這個名字了,雖然很多時候她仍然會覺得這東西有點奇怪。

系統不是一直哀怨自己沒有實體麼,爲了防止它來煩她,清歡把它化作了一個小孩子的模樣,然後把它跟小黑狗和吉光都扔了出去,不許他們來吵她,自己則睡了數不盡的時光以來,最輕鬆最沉靜的一個覺。

如果不是一串叮叮噹噹響起來的風鈴,清歡不會從睡夢中醒來。

她打了個呵欠,離開房間,雖然奈何橋上漆黑一片,孟婆莊裡卻是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四季如春。

一看見清歡出來,吉光最先蹦過來,它自己化作了小貓模樣,飛快躍進清歡懷裡,親暱地蹭她舔她,還不住地喵喵叫。小黑狗也不住地在清歡腳邊蹭來蹭去,清歡笑了下,道:“倒是把你給忘了,還沒給你取過名字呢。”

小黑狗搖搖尾巴,汪汪叫了兩聲。

胖乎乎的系統不依不饒地抱住清歡另一條腿:“主人主人,你也沒給我取過名字啊!”說着眨動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清歡瞧,頗有你不給我取名字我就不撒手的意思。

清歡輕笑,彎下腰把系統抱了起來,這副小孩子模樣實在是可愛得很,她本就喜歡孩子和動物,自然不會排斥系統親近:“傳言上古東方有種祥獸,名喚白澤,生於東海,能吐人言,曉鬼神之事,通萬物之言,倒是與你很像。可你分明不是獸類,這樣吧……白澤生於明處,你卻要隨我活在這裡,日後,喚你墨澤如何?”

小系統伸出胖胳膊摟住清歡脖子,仔細考慮了一下:“嗯……好吧,主人給我取的名字,就這樣叫好了!”

清歡把他放下,朝大門走去,三個萌物一齊追在她身後,吉光與小黑狗動作敏捷,墨澤卻是個胖娃娃,小短腿小短手胖嘟嘟的一個肉墩兒,跑不快,急得要命。

清歡離開大門的一瞬間,孟婆莊消失不見,探頭一瞧,就算是她都不由得好奇了起來。

之前所見過的人,雖然穿着打扮不一樣,但也沒有這麼奇怪的。清歡苦修數千萬萬年,自然也知曉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她所見到的不過是一隅而已,可任她想象力再豐富,沒有經歷過那些世界,她只靠想的,是想不出來的。

就比如說站在茶攤前的少女,她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頭髮是甜蜜柔軟的公主頭,髮梢微微燙着卷兒,身上的衣服很奇怪,露出了胳膊和一雙纖細雪白的長腿,只不過這會兒她的衣服上沾染着血跡和沙土。

【誒,竟然不是古代世界了?】墨澤也很奇怪。

“什麼古代世界?”清歡在心裡問。

【呃,主人,就是你之前在女鬼朱採的世界裡,有一個口稱來自三千年以後的孤魂,你還記得嗎】已經和生死簿融爲一體的墨澤知曉所有事情,之前發生的他也都讀取過了,很多東西清歡想不起來,但他決不會忘記。

“……你知道三千年後的世界?”清歡愕然。“你怎麼都沒跟我說?”

墨澤也很委屈:“因爲主人你都沒問啊,事實上人家就是從未來世界來的,主人你一直都沒問,我還以爲你都懂呢!”

“……”

那穿着洛麗塔洋裝的的少女看見了清歡,嗯?你問清歡怎麼知道什麼叫洛麗塔?那得感謝一直在叨叨不休的系統,都是他說的。

“我死了是不是?”

清歡微微一笑,表情很是溫柔,“很抱歉,是的。”

“那……你是天使嗎?”少女問,然後又自己否認了。“不,天使不是這樣的,天使有翅膀跟光環,你沒有。”但卻漂亮的像是天使。

翅膀、光環、天使……“我可以問下這都是些什麼物種麼?”清歡在心裡問墨澤。

墨澤嘿嘿一笑,非常心虛的樣子,顧左右而言他道【主人,我覺得可能是因爲你變強了,所以才解鎖了現代世界,說不定隨着你的閱歷閱歷越豐富,咱們能把三千世界掌握在手上呢!】也就是成爲所謂的創世神!

清歡不懂墨澤爲什麼這麼興奮,她只是看向了受傷的少女,問道:“你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也不知是爲什麼,望着清歡溫柔的目光,少女便不由自主地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她的名字是媛兒,沒有姓,沒有戶口,沒有身份證,一無所有。

因爲她是蔣家男人們從孤兒院精挑細選帶會家裡,對外宣稱是蔣家小姐的孤女。

可實際上,她是真正的蔣家小姐的擋箭牌,也是那位有着先天性心臟病的大小姐的最好的器官捐獻者。蔣家的男人們把她當做寵物一樣豢養,不給她讀書,不給她上學,甚至不給她和除了他們之外的人接觸。而在外出時,他們又毫不吝嗇地將她帶出去展現給世人看,就好像是在說:你們看,這就我們蔣家最珍貴的小姐,她是我們的一切,凌駕於一切利益之上!

媛兒雖然不知世事,卻不是傻瓜,她曾經很依賴有着父親稱謂的那個男人,但事實上那不過是迷惑外人的假象。她在他心裡,不過是個花了點錢養起來的寵物。就像是家畜一樣,牛羊養大了,就可以宰掉吃肉了。

當媛兒從所謂疼愛她的“父兄”口中得知真相後,她沒有反抗也沒有拒絕,而是冷靜且溫順地答應了捐獻心臟的要求,然後趁着蔣家人不注意逃了出去。

卻沒想到外頭更是地獄。

她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什麼都不會,連字都只認識繁體的,爲了怕她生出反抗之心,蔣家人只教導她琴棋書畫,看的書也都是女戒女馴,誓要將她從裡到外都打造成最完美的奴隸。

她躲在了天橋下的一個孔洞裡,直到七天後她餓得受不了了,就在一個夜裡走了出去,想要找點吃的。卻沒想到遇上了一個人渣,那人四十多歲,渾身冒着噁心的煙臭味,媛兒就這樣被姦殺了,然後當蔣家人找到她後,第一時間竟然不是試圖救她,而是要挖出她的心臟給蔣小姐配型。

真的……是把那個男人當成爸爸的,也真的深深尊敬愛戴着兩位“疼愛”她的哥哥,但誰能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呢?

從頭到尾,她都是一個家畜。

第七碗湯(二)

清歡沉默地聽完了這個故事,然後問道:“那麼,你想怎樣呢?”

想怎樣……女鬼媛兒不知道。“我的心口好熱,好燙,又疼得厲害,可我不知道爲什麼……我想問問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連一點點的真心都不肯給我?”

“不恨他們嗎?”清歡問。

“恨?那是什麼?”女鬼媛兒不懂。她不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恨,她只感受到了疼。“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就連死,都是糊里糊塗的。”

聞言,清歡輕輕一笑:“既然這樣的話,就讓我來替你決定吧。”

女鬼媛兒不解地擡頭看向她,清歡微笑,食指與中指合攏點了下她的額頭,女鬼媛兒應聲而倒。清歡虛空一劃,出現一張軟榻,她將女鬼媛兒放在軟榻上,道:“該走了。”

墨澤還沒反應過來呢,下一秒他就透過了清歡的眼睛看到了無比熟悉的東西,這把他感動的眼淚差點兒掉下來【主、主人……有冰箱空調還有抽水馬桶耶!】

清歡不明白墨澤在激動個什麼勁兒,事實上他說的東西她除了從柯淑妃嘴裡聽說過以外,根本就沒搞懂。“這就是你說的現代世界?”

【嗯嗯嗯!】

清歡沒再理會墨澤,任由他蹦躂的歡,自己則從牀上起身欣賞了下週遭環境。嗯……很奇怪,奇怪的她沒法兒用語言來形容,別的不說,就說那面鏡子……能把人臉上有幾顆痣都照的清清楚楚。

於是清歡這纔去打量這具身體的容貌。女鬼媛兒死的時候是十四歲,瞧現在這模樣,應該就是在她聽到了蔣家男人的話準備逃走之前,兩個小時前,她剛剛被抽了的血。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身形纖細嬌弱,一抽就抽,蔣家男人當她是移動血庫啊?

女鬼媛兒容貌稚嫩,只能稱得上是清秀,至少對於擁有絕世姿容的清歡來說,這樣的臉是索然無味,毫不及格的。但優點是皮膚很好,雪一般的白,而氣質則十分純淨——被與世隔絕嬌養十四年,能不純淨麼?

只憑借這樣的容貌可不行啊,清歡想。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在心裡喊了聲墨澤。墨澤正興奮呢,被她這麼一喊,立馬迴應【主人!】

“我記得之前你跟蘭若捆綁的時候,好像有些什麼……[秋水雙眸],[楚楚可憐]的什麼技能吧?”清歡突然興奮起來。“我是不是也可以用?”

【啊?主人你也想玩攻略遊戲?】墨澤傻眼了。【主人要是想變美不是很簡單的事情麼?爲什麼要用這麼困難的方法?】

“太簡單就不有趣了。”清歡笑眯眯地說。“就這麼決定了。”

墨澤自然沒有異議,事實上如果只讓他當個百曉生的話,他也是會感到傷心的,畢竟自己的功能那麼多,主人不開發使用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好的主人,那麼你確定現在開啓主線任務麼】

“主線任務?”清歡好奇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詞。

墨澤道【因爲主人把我和生死簿融爲了一體,所以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束縛和支配我了,也就是說我的系統獨立了,這樣的話,所有的主線任務支線任務都可以由我來擬定,主人你只要盡情享受遊戲的樂趣就好了】墨澤覺得這樣的主人也沒什麼不好的,對活着就要充滿熱情與期待,否則要這不生不死的壽命做什麼呢?

而他很崇拜自家主人,所有當然會難免開點金手指什麼的……【但是主人我們要約法三章,有我在的時候,你不可以隨便使用你自己的力量】

“沒有問題。”清歡接受了。

【叮!當前主線任務開啓1:得到蔣家男人的真心,並摧毀蔣家;支線任務1:成爲一名光榮的小學生】

清歡:“……”她只想過要摧毀蔣家,可沒想到要得到蔣家男人的真心啊。

【主人你會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剛纔那媛兒也說了嘛,爲什麼蔣家男人連一點點真心都不給她。我想如果主人能夠得到的話,女鬼媛兒的心願完成度一高,主人就會變得更強的】

“我沒有怪你,既然選擇了遊戲規則,那自然要遵守。”清歡笑了笑,“原來你除了回答我的問題之外,還是有別的用處的。”

墨澤內牛滿面,主人其實本系統還有很多牛逼的功能好嗎?雖然說本來本系統只是個土錘,但自從跟了你之後,逆天係數很快就要爆表了好不好!

這倒是事實,清歡越強大,系統就越強大,他和吉光一樣,生死存亡都跟清歡掛鉤。清歡強,他們則強,清歡弱,他們則弱,清歡死,他們也不會活。所以綜上所述,墨澤認爲自己希望主人永不停止的變強這個心願非常合理。

【叮!忠犬系統友情提示,十米外有攻略對象出現,並且持續朝房間走來,建議主人儘快做好準備】

清歡一凜,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回牀上,回到先前來到這裡的姿勢,只不過這一回她沒有像之前那樣平躺,而是選擇了側臥成一隻蝦子狀。至於爲什麼……因爲墨澤提醒說側臥會顯得格外弱小且沒有安全感,容易激起男性的憐惜心裡。

當然,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心底默默地吐槽了一下,自家主人已經這麼厲害了,只有她憐惜男人的份兒,也不知道這白蓮花的形象主人能不能表現出來。

雪白的房門被輕輕推開。自從被養在蔣家,媛兒睡覺是不允許鎖門的。她不僅心臟和蔣家小姐匹配,就連血型也非常吻合,所以一旦蔣家小姐發病,需要輸血或是別的什麼,她就是一個移動的資源庫,隨時隨地要聽從蔣家人的召喚。

就算是養條狗,還要不受控制的叫兩聲呢,她卻連一句反抗的話都不許說。不僅如此,狗還能出去放風,她卻不被允許踏出去一步。

這種鬼地方,也虧女鬼媛兒能待上十四年。雖然說物質條件上蔣家男人對她不錯,但精神上被極度扭曲的虐待,是再好的物質生活都彌補不了的。與其在蔣家活受罪,還不如當個乞丐,至少有自由,而且還不用不定時被抓去抽血抽骨髓或者是挖心。

雖說胸腔裡跳動的並不是自己的心,但清歡認爲自己有義務要幫女鬼媛兒守好。這世界可真不公平,她沒有心,但蔣家小姐卻還想再要一顆。

時間段掐的很緊,清歡當機立斷地在男人走到牀邊之前製造出了哭的倦極睡去的模樣,一隻小手放在枕頭邊,另一隻卻捂住了心臟,長長的睫毛上還凝着一顆淚珠,要掉不掉的,實在是很令人心疼。即便是心如磐石的蔣家大少蔣瑾,也忍不住伸手給她拭掉。

觸手所及的臉頰非常柔嫩,因爲清歡毫不客氣地逼迫墨澤給她使用了[膚如凝脂]的技能。墨澤完全屬於她的好處就是,可以欠債。原本應該到進度百分之五才能解鎖使用的技能她現在就可以用了,代價是讓蔣瑾愛她愛的再深一些。

[白月光][硃砂痣]的等級和[弱水三千取一瓢]、[至死不渝]比起來,那絕對是不一樣的。清歡覺得自己雖然佔了便宜,但卻有點虧。

對此墨澤表示很委屈,就算是主人也要講道理嘛,你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做bug對不對,他雖然是個金手指,但也是有原則的金手指。是主人自己說不用力量全心全意玩遊戲的,說話不算話會長鼻子哦。

蔣瑾摸了兩把上了癮,一直摸個不停,就是死人也能被吵醒了。清歡佯作被驚醒的模樣,睜開仍然迷濛的淚眼,可憐兮兮地看向蔣瑾,小小聲叫了句大哥。

[黃鶯出谷]的基本屬性也很好用啊,女鬼媛兒的聲音本來偏稚嫩,清脆有餘,柔軟不足,很難讓人升起憐惜感,而現在就不一樣了,柔嫩嬌嗲的聲音讓蔣瑾情不自禁放輕了動作。

雖然是把媛兒當做備用心臟在養,但是在她面前,蔣家的男人都表現的很是正常。儘管抹滅了她的自由和靈魂,但他們仍舊要做出一副我們很關心你所以你一定要回報我們的樣子。“醒啦?”

“嗯。”清歡抽噎着揉了揉眼睛,心裡又嘆了口氣,這張臉是真的不行,不以貌取人的人太少了,很明顯蔣家男人不是。沒有一雙美麗的眼睛,但好在她還有勾魂攝魄的嫵媚眼神。就算她形容醜陋,只要內在的靈魂是自己,就沒有男人抵抗得住。“大哥,你是來看我的麼?”

雖然雙眼皮不深,眼珠不黑,睫毛也不夠翹,但眼神卻是出奇的亮,其中蘊含的滿滿的期待和崇拜叫人不忍心拒絕或是否認。“是。你好些了沒?”

“好多了……”清歡呢喃了一句,想要從牀上爬起來,誰知道一個沒站穩摔到了蔣瑾的懷中。青年的胸膛結實有力,還有一股好聞的古龍水味兒。

【叮!目標一蔣瑾好感度10,當前爲30。主人你好厲害!但是[至死不渝]要到好感度100才能開啓!】

當前爲30,也就是說之前女鬼媛兒在這個家待了十幾年,蔣瑾的好感度只有20咯?真是薄情的人哪! wWW★Tтkд n★c○

第七碗湯(三)

小丫頭明明嬌弱無力卻還要強撐的樣子有點可愛,尤其在燈光下,她的皮膚白的透明,蔣瑾順理成章地把清歡抱緊,道:“別亂動,你剛剛抽了那麼多血,要好好休息。我已經讓廚房給你熬了雞湯,待會兒多喝點,嗯?”他的聲音如同磁石一般低沉好聽,配合着他眼底的溫柔神色,真會讓人以爲他是真心的。

如果沒有感覺到那溫柔的冷酷的話。

也難怪女鬼媛兒會受不住這個打擊了,一直以來溫柔以對的兄長,其實骨子裡那般涼薄,換作誰都想要逃走的。百般體貼柔情,都是爲了哄騙你留下來,打的是你心臟的主意,誰能受得了。

既然這身子與蔣家男人沒有血緣關係,清歡想,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唄,誰還能來說她兩句不成。只可惜十四歲的身子剛剛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如同花骨朵兒一般,青澀有餘,甜美不足。所以當下最重要的是提高蔣家男人的傾心值,讓容貌和身體得到轉變。

“嗯。”她仰起小臉乖乖點頭,可愛又順從,如同一隻被順了毛的小奶貓,可愛得很。

蔣瑾黑眸幽深,親吻了一下清歡的臉頰,若無其事地問道:“剛纔我跟父親在書房裡商量了一下,半個月後有場宴會,到那個時候,我們把你隆重介紹給大家,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們蔣家的小公主,好不好?”

要真是蔣家的小公主,爲什麼不給她姓蔣?恐怕是有敵人在暗中蟄伏準備動手,怕傷害到真正的珍寶,所以拿她當擋箭牌吧?當然,清歡只會裝作不知道。

蔣瑾覺得也許是燈光和夜晚的關係,怎麼就覺得這小丫頭今天晚上看起來特別可口,特別嬌嫩呢?看着她一雙大眼裡閃爍着信任和傾慕的光,這個沒有良心的男人難得地感到了一絲羞愧。

【叮!成功喚起蔣瑾的愧疚感,忠犬墨澤獎勵10點,請問主人可要立刻增長屬性值?】

清歡毫不猶豫地就把點數加在了[黃鶯出谷]上。雖然這具身子普通容貌只是清秀,乃至於連雙好看的眼睛都沒有,但此刻寄居在裡頭的是她的靈魂,[秋水雙眸]什麼的就不需要了,倒是嗓音需要改一改,少女,自然要甜蜜嬌柔一些纔好。

“好,我都聽大哥的。”

少女的聲音清脆柔嫩,帶着孺慕之情,蔣瑾的心不由自主地軟了一軟。畢竟也養了這麼多年了,別說是個人,就算養條狗也有了感情,雖說他們都做好了心理準備,日後要換心,所以平日裡一直都注意着不放真情,可要說一點感情也沒有,那是假的。

今天晚上蔣瑾就是覺得少女又乖又懂事,還很惹人憐惜,這讓他情不自禁地撫摸清歡的臉龐,低聲道:“只要你乖乖的,大哥會對你好的。”

清歡又應了一聲,毫不客氣地把一雙玉臂纏繞上了蔣瑾的脖子,肢體接觸是跟男人套近乎的最快方式,她什麼沒見識過,想勾引一個男人還不是手到擒來。“大哥你已經對我很好啦,如果更好的話,媛兒會以爲自己是在做夢的。”

這家人卑劣到了骨子裡,一直瞞着這件事,連抽血都要給女鬼媛兒下藥,趁着她昏迷不醒的時候抽走,這也是爲什麼十四年來女鬼媛兒明明吃的好補品也沒斷過,身體卻仍然非常虛弱單薄的原因。

自己家的女兒就是寶貝,別人家的女兒就是草芥,蔣家男人玩的一手好雙標。

“……傻丫頭。”

清歡甜甜一笑。

蔣瑾又擁着她說了些關心的話就離開了,所以他自然看不見背後清歡勢在必得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清歡早早便起了,打開衣櫃一看,全是女鬼媛兒身上穿的那種裙子,又大又蓬,她本身纖細嬌小,沒什麼曲線,穿上這樣的裙子更加沒看頭,也不知這蔣家人什麼審美。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件沒那麼蓬的,可惜蝴蝶結又綴滿了全身,清歡嘆了口氣,還是穿上了。

既然年紀小身體也小,那她就毫不客氣地走少女路線了。事實上她還活着的時候也不過二九年華,倒是幾個世界兜兜轉轉又跳入忘川河,如今這年歲纔是真的老了。

【主人,我覺得你現在的這個身體不適合這麼穿】忠犬在一旁指指點點地說。

清歡也這麼覺得:“那該怎麼辦,又沒有其他的可以穿。”

【唉,完全撐不起來啊,主人你該增肥】

增肥?“你覺得動不動就要被抓去抽血能胖的起來麼?”

……說的也是。

於是清歡就穿了這條綴滿了大花蝴蝶結的裙子下樓了,她身體單薄,實在是撐不起來這樣的裙子,像這樣的長相,適合的是那種清清淡淡簡單幹淨的裙子,這種華麗至極的,本身就把她的氣質給掩住了。歸根究底,一點都不好看。

但好在清歡把平時紮起的頭髮放了下來,遮住了本來並不是很好看的臉型,也因此讓巴掌大的小臉顯得更小了。和女鬼媛兒不同,清歡本身的氣質讓這具纖弱的身子透出了不可侵犯的姿態,當她提着裙襬從樓梯上慢慢走下去的時候,坐在餐桌前的蔣家男人們都愣住了。

雖然只過去了一夜,可他們愣是覺得這丫頭變得好看很多。

“爸爸,大哥,二哥。”清歡露出怯怯一笑,“早上好。”

蔣濯喝了口咖啡,冷淡的眼睛瞟了清歡一眼,嗯了一聲。倒是蔣家二少蔣謙笑眯眯地跟清歡打招呼:“媛兒,快過來坐。”他拍了拍自己和蔣瑾之間的椅子,如是說。

清歡乖巧地走過去,當蔣瑾貼心地爲她把煎蛋和吐司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塊時,她毫不吝嗇地奉送了一枚甜蜜且羞怯的笑容。

【叮!蔣瑾傾心值5,當前爲35,忠犬系統贈送點數10,主人可要立即使用?】

清歡毫不客氣地把其加在了[閉月羞花]上。於是她嘴角的笑容宛如蓮花開落,嬌怯的令人怦然心動。

見她笑的可愛又乖,蔣瑾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於是那頭烏黑的秀髮頓時翹起幾撮呆毛,配合清歡單純無辜的小表情,很是叫人心生憐惜。蔣謙素來愛湊熱鬧,見蔣瑾揉清歡的腦袋,他覺得有趣,也學着過來揉了一把,當下,蔣瑾便覺得心底有點不舒服,但他沒去深究那是爲什麼。

唯有蔣濯,從始至終冷淡如冰:“好了,快點吃早餐。”

清歡立刻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裡明顯有着不安和膽怯,但她只看了蔣濯一眼就不敢再看了,蔣濯也不以爲意。

這個家真正做主的是蔣濯,如果清歡想要在這家裡立足,就必須攻下蔣濯。但蔣濯一直對媛兒保持距離,對她雖然也說不上不好,但也不能說是好。怎麼說呢,蔣家的男人,對女鬼媛兒所有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但對清歡而言,沒有關係。對方沒有揣着真誠的愛來,她也就不必因爲自己不能迴應而感到遺憾與愧疚。

吃過早餐後,蔣瑾和蔣謙就去上班了,蔣濯坐在原位,安靜地等候清歡吃完,才說道:“跟爸爸去書房,看看你這些天書看的怎麼樣了。”

要說蔣家人沒讓女鬼媛兒接受教育,那不對,但他們給的教育,都是停留在幾千年前的,用墨澤的話來說,就是想在21世紀,把一個健全的女孩子培養成幾千年前唯唯諾諾沒有自我的女人。扼殺掉別人的自由和思想,簡直就是十惡不赦。

清歡聽話地站了起來。蔣濯轉身朝書房走,清歡便在他經過身邊的下一秒扯住了他的襯衫下襬。

蔣濯這個人有潔癖,不喜歡和別人有過多的接觸,即便是他心愛的小女兒,他也沒怎麼抱過或是親近過。所以當發覺自己的衣服被人揪住時,蔣濯的第一個反應是把那人扔出去——好在他看見了對方的眼睛。

那是怎樣的眼神啊,敬畏、愛戴、不安、恐懼地看着他,生怕他不理會她,或是把她丟下。像只被丟棄的小奶貓,蔣濯想。

清歡見他不似要發怒,便悄悄地把小手伸了過去,鑽進他有力溫熱的大掌裡。嬌嫩的小手握在掌心說不出的舒服,蔣濯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少女的肌膚是如此滑嫩柔軟。

“爸爸牽着媛兒。”她眨巴着乾淨的眼睛乞求着。

蔣濯猶豫了三秒鐘,便扣緊了手心的軟嫩小手,見小丫頭露出了害羞又滿足的笑,他的眼神也不覺放軟。

這丫頭還是頭一回這樣跟他親近,以前總是悶着不愛說話,他也不會主動去親近她,但在家裡,他們兩人的相處時間是最多的。如今蔣濯已經把集團的大部分權都給了兩個兒子,平日裡空餘時間還是很多的。

到了書房,蔣濯挑了幾本書問了清歡幾個問題,所謂的女戒女馴什麼的,對清歡來說真的是不能再簡單了,即便是再算上四書五經,那也難不倒她。蔣家人不讓女鬼媛兒去上學,只教她學些琴棋書畫,好像是鐵了心要把她朝古代女子的標準去培養。

不過這也很正常,萬一見識廣了,心寬了,不肯爲他們奉獻了該怎麼辦呢?

第七碗湯(四)

看着小丫頭回答完問題亮晶晶的求表揚的眼神,即便是性格冷淡的蔣濯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軟軟的,髮絲柔順光滑,蔣濯突然很迷戀那種手指從美麗的秀髮中穿過去的感覺。“以後被再扎頭髮了,還是放下來好看。”

清歡仰着臉蛋,說:“媛兒都聽爸爸的。”

小丫頭這樣乖,又這樣崇拜他喜愛他,蔣濯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滿足感。

【叮!蔣濯傾心值10,當前爲20,忠犬墨澤獎勵20點,主人可要選擇立刻使用?】

清歡毫不猶豫,仍舊加在[閉月羞花]上。這時候,她從椅子上起身,想要去拿前幾日自己看的書給蔣濯,誰知剛站起來,小臉刷的一下白了,正俄國人沒了力氣,向前栽去,好在蔣濯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管他什麼招式呢,管用就行,而且以她現在這個身體狀況,經常性習慣性的暈倒是非常正常的。

從清歡進到蔣家以來十四年,蔣濯還是頭一回抱她。只覺入手的身體纖細嬌弱,楊柳細腰好像輕輕一折就能折斷。他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憐惜,垂首看向懷裡的小人兒,小丫頭臉色蒼白,脣瓣也泛着淡淡的青,明顯是失血過多的模樣。但從頭到尾她都沒抱怨一聲,想起那個“爲你好,所以抽血檢查身體”的狗屁不通的理由,蔣濯這個不近人情的男人總算是有了那麼些許愧疚之心。

【叮!成功引起蔣濯的愧疚之心,忠犬墨澤獎勵10點,主人可要選擇立刻使用?】

這一回清歡把點數加在了[身嬌體柔]上。

蔣濯把懷裡的小東西抱了起來,當下十分震驚:她怎麼這麼輕!這麼軟!這麼小!再一看清歡泛青的脣瓣,蔣濯難得流露出些許溫柔。跟他的小女兒一樣,都還是個孩子呢……這麼大點兒,他的女兒已經十六了,但所有人都慣着寵着,而媛兒……這個小丫頭,才十四歲,沒人疼沒人愛的,將來還不知能活多久……

【叮!蔣濯愧疚之心到達滿值,主人可選擇一項技能同樣到達滿值!】

清歡想了想,在[閉月羞花]和[身嬌體柔]中困難的選擇了後者。容貌要慢慢來,當今之間最重要的是這豆芽菜一樣的身體。

一路將清歡送回她的房間,蔣濯望着那張大牀,突然很捨不得放她下去。抱着她的感覺意外的好,他有些着迷了。自從妻子死後,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碰過女人了,倒不是因爲悼念亡妻,而是因爲沒找到合心意的。這麼多年都一個人過,突然抱了一具柔軟的身體,也難免會愛不釋手。

想到這裡,蔣濯還是以強大的自制力將清歡放了下去,小小的身子瞬間陷入了軟牀裡,她閉着眼睛,露在外頭的肌膚白的幾近透明,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像個雪做的娃娃。蔣濯想。

正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牀上的小傢伙呢喃了句什麼。蔣濯沒聽清,就彎下腰去湊近,一連聽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分辨出她是在叫爸爸。“不要走……爸爸不要走……媛兒害怕……嗚嗚嗚……”

哭的細聲細氣的,像只可憐的小獸,因爲沒有父母的庇佑因此連哭都不敢哭出來。

蔣濯心軟了,恰好清歡小手亂揮,剛好握住他的指頭,然後就不肯撒開。蔣濯無奈一笑,捏了捏那纖細的手指,說:“聽話。”

小丫頭還在哭。

蔣濯沒轍了,就算是他的親生女兒他也沒哄過幾次呢。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哄孩子,最後只好僵硬又生澀地拍着清歡的背,看着她從受傷小獸般的嗚咽逐漸平靜,竟然意外的有種成就感。

到底……也只是個孩子啊。

也許,他可以對她好一點。

有了一個好的開始,那麼接下來的事情也就是順理成章了。

十六歲的少女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由裡而外都散發着一股甜蜜的氣息。兩年的時間裡,清歡變得格外美貌,用家裡下人的話來說,那就是媛兒小姐長開了。任誰也想不到,那個容貌清秀身體纖弱的女孩,竟然能長成今天的樣子。

楚楚可憐的眉眼,高挺的鼻樑和烏黑的眼珠,紅潤的脣瓣總是讓人有種想要去親吻的衝動。每當她用那雙溼漉漉的眼睛看向你的時候,你會不由自主地意圖爲她獻出自己的一切。美,是真的美,年輕的少女不需要任何化妝品的襯托與點綴,單是素顏就美得驚人。一身奶白的皮膚更是吹彈可破,柔嫩的彷彿水一般一戳便破。

然而她的身子更美。不僅僅是凝脂般的肌膚,還有她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香氣,甜甜的,似是花香,又帶着稚氣的奶香,雖然只有十六歲,但是胸前的小兔子已經很飽滿,圓潤的翹臀更是可愛又招惹人犯罪,楊柳般的細腰彷彿一掐就斷,這是個尤物,但卻是個純潔且散發出誘惑而不自知的尤物。

[身嬌體柔]的技能早就點滿了,兩年時間裡,這個技能已經發揮到極限,本來的豆芽菜早不見了。而[閉月羞花]的技能也在清歡絞盡腦汁的刷傾心值的過程裡達到了滿值。

跟以前不一樣,以前的世界裡,她從來沒做過天真單純不解世事的小姑娘,即使以前有過,當她從忘川河出來以後,就已經再也不是從前的她了。戴着這樣的面具,她必須表現出另外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自己。雖然有點累,但清歡覺得很好玩。

主線任務進度已經到達了百分之七十五,支線任務……一直沒做到,因爲不管她怎麼做,蔣家男人對她出去讀書一事,都是決不鬆口的。而清歡也並不急着出去,在蔣家的這兩年,她求知若渴地藉由墨澤瘋狂的讀書學習,只要是書,她就來者不拒,也終於對這個世界有了些許瞭解。

但沒有實踐還是不夠的。兩年前蔣家男人把她介紹給世人後,她就一直處於水深火熱的危險中。雖然蔣濯將她保護的很好,但也不妨時不時就有人想要突破大宅來抓她。倒是真正的蔣家小姐清歡沒見過,也不知蔣濯等人是怕露餡呢,還是別的什麼。

清早的陽光灑在臥室的地毯上,睡在其中的少女面若桃花,美不勝收,但臉色中卻隱約有絲病態。[閉月羞花]的美貌偏豔麗,但清歡讓墨澤給她保持了一絲病氣,就是這絲病氣讓她看起來格外的惹人憐惜。

這兩年抽血的次數和容量明顯都減少了,但這還不夠。

已經快十點鐘了,正常情況下她的早餐是在八點的時候吃的,但因爲昨天晚上她“睡着”所以抽血的緣故,今天早上清歡難得賴了一次牀。兩年來她雷打不動會八點鐘準時陪着父兄吃早餐,但今天……她不樂意了。

這具身體已經足夠誘惑男人爲她心動。

清歡的睡衣都是保守且清純的款式,她也沒想過要去找點惹火的穿,那樣難免會損害到她純潔的形象。所以昨天晚上洗完澡後她穿了一條粉色的睡裙,腰間是蝴蝶結繫帶,如果繫好的話是可以嚴嚴實實的,但……要的卻不是嚴實。柔軟的大牀,輕薄保暖的蠶絲被,她睡在裡頭,因此顯得更加稚嫩。

蔣濯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清歡睡着的模樣就像是天使,兩隻小手乖乖放在頭側,睡衣鬆鬆垮垮的,露出頸部一段雪白的肌膚。在陽光的映襯下,這片肌膚白的幾近透明。

看她睡得正香,然而眉眼下卻有着淡淡的烏青,臉上的病氣也揮之不去,蔣濯忍不住心疼起來。也不是沒仔細給她調養身子,可這丫頭嬌氣得很,哪怕吃了再多補品,吃的再好,她的身子也仍然弱不禁風,這也是爲什麼他一直不許她出門的原因之一,她的身體太弱了。

大手伸進被子裡把小人兒托起來,小人兒就那樣軟軟趴趴地被他託着,眼皮子都不肯撐開。蔣濯不禁莞爾,低頭輕輕親了清歡的額頭一下,柔聲道:“媛兒,該起牀了。”

之所以蔣濯不愛與人接觸的潔癖能治好,歸根究底都是清歡的功勞。兩年來她可是想盡了辦法增加跟蔣濯的肢體接觸。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她沒有白白付出。

蔣濯叫了好幾聲,清歡都抓着被子不肯鬆開。最後蔣濯無奈,將她放下,見她兩隻小爪子死死抓着被角,頓時啼笑皆非。伸手去扯被子,清歡力氣哪有他大,立刻便被扯開了。她感到了冷,縮了縮身子,但仍然不肯睜眼。

烏黑的眸子瞬間變得深沉。蔣濯輕輕抽了口氣,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軟嫩看,飽滿的白肉上兩點嫣紅嬌嬌挺立着,此刻因爲他扯被子的動作正微微晃動着。如果果凍一般,叫人想要去摸一把,看看是不是真如看上去那般觸感美好。

美,如同精雕細琢的玉器般的美。美得……讓他目不轉睛。

小東西長大了,兩年前還是顆平板的小豆芽,現在竟然已經長成前|凸|後|翹的火辣尤物了。以後她的丈夫肯定有福氣……蔣濯眉頭一擰,他不喜歡“媛兒的丈夫”的這個名詞。

第七碗湯(五)

“嗯……爸爸……”清歡揉了揉眼睛,佯作剛剛醒來的樣子,她的所有表現都是無比純真的,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一樣。順着蔣濯的視線往下看,見自己胸脯露着,便笑了:“啊,衣服開了。”

說完,光明磊落地當着蔣濯的面又準本把睡衣繫上。蔣濯看着那雙纖細白嫩的小手抓住繫帶,鬼使神差地握住了,然後聲音沙啞道:“爸爸幫你係。”

清歡毫不矯情地挺起胸膛,蔣濯捏着兩根薄薄的帶子,帶子是絲綢質地的,可這和她的肌膚比起來仍然太過粗糙。修長的指尖狀似不經意地劃過頂端一點嫣紅,清歡的身子輕輕哆嗦了一下,往後退一退。

意外的敏感啊……蔣濯的眸子更深了。

挑逗他,戲弄他,調戲他,可不代表現在就要把自己給他。對清歡來說,和蔣濯這樣英俊出色的男人春風一度並不是不可以,但不是現在。想吃的東西立刻就能送到嘴邊,和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得到,本質上就是不一樣的。如果蔣濯想要她,就必須付出更多的真心和精力來。

睡衣繫好後,清歡又摟住了蔣濯的脖子,嬌滴滴道:“爸爸揹我下去。”

蔣濯失笑:“都多大的人了,還纏着爸爸。”

“嗯……要纏一輩子呢。”她用嫩嫩的小臉磨蹭蔣濯的脖子。“爸爸揹我嘛。”

蔣濯到底是沒拗過她,其實他本身也是很想背的,小丫頭身子柔軟又有彈性,嫩乎乎的,誰不喜歡。但下去之前得先穿衣服吧,他就想讓賴着的小頑皮下來,奈何好說歹說都不行,小丫頭非要黏着他。

別看蔣濯一副無奈至極的模樣,其實他心底可喜歡清歡這樣了。跟蔣濯在一起沒多久清歡就摸遍了他的性子,用她剛學會的詞來形容,那就是悶騷。外表冷淡的好像生人勿進,其實骨子裡特別熱情。看似不喜歡與人有肢體上的接觸,可一旦你打破了他的心防,他就恨不得時時刻刻跟你在一起。兩年裡清歡與蔣濯朝夕相處,就是養條狗吧,這會兒感情也該深厚起來了。

清歡沒養過狗,但這不妨礙讓狗對她產生感情。

伸胳膊蹬腿兒的,清歡都非常配合,表現的像個芭比娃娃十分盡職。自從她跟蔣濯搞好關係後,就已經很久沒穿那些浮誇綴滿蝴蝶結的公主裙了,興許蔣濯也看出來那種裙子不適合她,現在的衣服清歡穿起來都非常合身。

一條純棉的及膝白裙子,足以把她乾淨的氣質和甜美的微笑展現的淋漓盡致。就算是不喜歡她,看到這樣的女孩,也不會有人捨得對她說一句嚴厲的話的。烏黑的頭髮斜斜地編成鬆散的辮子垂在一邊肩頭——蔣濯現在扎頭髮的功力見長,蜈蚣辮難不倒他。

真是好看,渾身都散發着青春的蓬勃與活力,就是眉宇間有股揮之不去的病氣,還有脣瓣偏白,沒什麼血色,但也因此沖淡了略顯豔麗的容貌所帶來的侵略感,讓她的美在奪目之外又格外的柔和,沒有那麼強的攻擊性。

像是芍藥。美,但又純。

相比較蔣濯極其喜愛的這種美,蔣謙是完全get不到的。他不明白怎麼就過了兩年,父親和大哥就對這個小東西予取予求了,瞧這架勢,儼然是要把她凌駕到真正的珍寶之上,難道是要將魚目當珍珠?

這也是清歡刻意形成的局勢。她越是努力和蔣濯蔣瑾親近,就越是要刻意挑起蔣謙的不高興與憤怒。可以說兩年裡她對蔣謙非但沒有親近,還會特地去刺激他脆弱的神經。如果這三個男人都喜歡她,那麼到時候她和蔣家小姐的對決,給他們就只會帶來爲難。而如果在這之前有人大力反對……

就好像是墨澤給她找來的心理學書裡頭的案例。本來沒那麼喜歡的東西,如果有人一直在你眼前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你就越會升起一種逆反心理。你不喜歡是嗎?那我就偏要喜歡。

蔣謙越是反對,蔣濯和蔣瑾就越是離不開她,到那個時候,清歡真的很想知道,一個兒子的反對,寶貝女兒的命,和一個喜歡的女人比起來,蔣濯到底會選擇哪一個。

當看到蔣濯揹着清歡下樓的時候,正優雅將煎蛋送入口中的蔣謙眉頭微微一皺:“媛兒,你年紀也不小了,不應該再這樣黏着父親。”

聽了這話,蔣濯還沒說什麼呢,就感到背上的小傢伙輕輕抖了一下,然後就要從他身上掙扎着下去。他一惱,厲聲道:“乖乖的!”萬一從上面摔下去那可不是鬧着玩的。黑眸瞟了蔣謙一眼,既爲蔣謙這樣說感到不悅,又因爲清歡這樣聽蔣謙的話感到不滿。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後要責怪的自然是蔣謙。

背上這個是他寵了兩年的,蔣謙雖然是他的兒子,但父子間的關係其實並沒有多麼親密。如果沒有女兒的存在,他們頂多算個點頭之交。“好好說話,別嚇着媛兒。”

蔣謙一擡頭,冷笑,這丫頭臉色十年如一日的蒼白帶着病氣,就算嚇一嚇又能怎麼着?父親這麼顧惜着她,心裡還有沒有宛兒的存在?“膽子這麼小,是屬老鼠的不成?”

充滿惡意的諷刺讓清歡有些難堪,但她抿了抿嘴,細聲細氣地說:“屬兔子的。”

蔣濯輕笑,蔣瑾把最後一口咖啡喝完,也道:“好了,你就別欺負媛兒了,媛兒,到大哥這裡來。”

於是清歡雙腳沾地後第一時間就啪嗒啪嗒踩着小兔子拖鞋朝蔣瑾懷裡跑。鑑於她動不動就親親抱抱,如今蔣瑾也早習慣了和她有肢體上的親密接觸。時間一長,自然而然地就上了心。他性格比較溫柔,但冷酷起來決不下於蔣濯,可以說是蔣家清心寡慾的第一人了。

蔣濯頓覺懷裡空蕩蕩的,以往他也不是沒看過清歡跟蔣瑾親近的樣子,但現在,他突然覺得心口有點堵得慌。半晌,笑了一笑,喊清歡:“快過來吃早餐,否則一會兒你又要喊胃痛了。”

蔣瑾卻示意傭人把清歡的早餐端到自己身邊:“我來喂她。”

紅潤的小口,粉色的舌頭,嬌嫩的口腔內壁,當她吃下一口培根時,小腮幫子就一鼓一鼓的,分外可愛。不知不覺間,蔣瑾就喂上了癮,一口接一口的,直到清歡揉着小肚肚哼唧起來:“大、大哥,不、不吃了……”說着,眼裡就有了淚花。

目睹了一切的墨澤表示,主人你很快就能拿奧斯卡了,太雞賊了!

蔣瑾一句怎麼了還沒來得及問出口,那邊蔣濯就冷了臉:“你喂的太多了!”又不是養兔子,這可是活生生的人!

要是清歡探知了他此刻的想法,肯定會諷刺的問一句,敢情現在你想起人家是人了,之前把人領養回來挖心怎麼沒想到這個?當然,現下她表現的還是非常嬌弱,捂着肚子難受,臉色都白了,抓過蔣瑾的手就撒嬌:“大哥……揉揉。”

溫熱的掌心貼着圓滾滾的小肚皮,好像真的好了那麼一點。蔣瑾就着這姿勢給清歡揉了起來,一邊揉,心底不由得又有了內疚感。想來也是,她個兒小小的,人也小小的,想當然胃口也小,平常吃早餐都是小鳥食量,他的確是喂得太多了。

撇去蔣濯內心不爽不談,蔣謙冷眼看着這一幕,不知怎地,就覺得特別刺眼。眼角餘光瞟見清歡怯怯地看向自己,就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等到她不看自己了,心裡卻又有點失落。臭丫頭!仗着父親跟大哥疼她,都快上天了!天天就知道撒嬌賣癡,就不知道來討好下自己嗎?!

說到這裡,就不能不再次讚歎一下清歡的未卜先知。墨澤給的主線任務是——得到蔣家男人的心,蔣謙自然也是蔣家男人,她可沒想過要跟他恩斷義絕,真鬧成仇人,未免不美。綜合看了無數本心理學還有各色愛情小說後,清歡也制定了一條拿捏蔣謙的路線。

越是喜歡一個人,就越是想要欺負她,她越是不理會自己,就越是想要跟她作對。就跟小男孩喜歡某個小女孩就特別愛扯人家辮子一樣,都是一個道理。

揉了會肚子還是沒見好轉,清歡臉色疼的發白,蔣瑾這會兒是真急了,趕緊叫家庭醫生。正想把清歡抱到樓上,蔣濯卻搶先了一步,還冷冰冰地看着他。蔣瑾自知理虧,便往後退了一步,仍舊眼巴巴盯着清歡瞅,看到她眉宇間揮散不去的病氣,心口一疼。

要不是爲了宛兒的病,她也不會變成這樣。蔣瑾心頭涌過一絲奇怪的感覺,但就目前爲止,他還沒有要放過清歡的意圖。

當然不能有,要是他們都不想要挖她的心了,她怎麼去虐他們的心?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不幹,不是出自真誠的感情她接收起來毫不費力,但這不妨礙她再刷一刷蔣瑾的愧疚值:“大哥……你別放在心上,是我不好,明知道吃不下,應該說的……”

蔣濯噓了她一聲:“不許說話。”

她就乖乖閉上了嘴巴。

第七碗湯(六)

好乖好乖,真的好乖,乖的讓人覺得對她一點點不好都是極致的殘忍。蔣濯嘆了口氣,揉了揉清歡的腦袋,說:“別說話,一會兒又疼了。”

醫生來看過之後,說是沒什麼大礙,開點消食片就好了,但清歡身體狀況不好是事實,平時還是要多多注意一下,尤其要少食多餐。蔣瑾在一邊聽得又是內疚又是心疼,看着躺在大牀上那小小的小不點兒,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好像酸甜苦辣鹹都有,無味俱雜。

她真是沒過過一天快活日子,從小就因爲心臟能和宛兒配型被領養,這麼多年,雖然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但其實給她吃的食物都是經過嚴格定製的,她自己根本不能做主。時不時的抽血抽骨髓更是家常便飯,她不能出門,不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甚至連所在的這個世界也不瞭解……

假使她沒有被領養,就算一直在孤兒院裡,也肯定是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媛兒這麼聰明,學習成績肯定很好,未來前途無量,然後她會有一個充滿光明的人生……

一切都源自於那顆心臟。

蔣瑾不敢再想下去了,醫生都說莞爾活不過十八歲,她的身體機能日益下降,只有媛兒的心臟能救她,可是……

他看向睜着水汪汪的眼睛乖巧點頭的少女,宛兒活下去,難道媛兒就要從此死在十六歲嗎?這對她不公平。

清歡的肚子整整疼了兩天,根據墨澤的說法,蔣宛兒很快就要犯病了,到那個時候,除了移植心臟以外沒有別的方法救她。而現在她在蔣濯心裡的地位還不夠,無論如何,她該出手了。

從伶俐聽話的女兒到多情柔軟的情人,讓她有種異樣的興奮感,要是以前的她,肯定不會這樣的。

【因爲主人你明白了啊,活着就要隨心所欲嘛】墨澤說,其實心裡腹誹,就是變渣了。從他的資料來看嗎,以前的主人遇到這種事是絕對不會理會蔣家男人的,也不會選擇這麼惡趣味的做法,簡直是根正苗紅的好少女。

清歡哼了一聲:“到時候你別看。”

墨澤被噎了一下,小小聲道【人家也想要學習一下嘛……】

“想學房中術,我現在就可以讓你變成大人,然後你去街上隨便找個女人不就行了?前幾天你剛跟我普及了‘站街女’這個名詞,你忘啦?”

【嚶嚶嚶,主人你變壞了,你真的變壞了!】

清歡不理墨澤了,她坐在牀上,狡黠的目光一閃而過。

時間過得很快,到了清歡十六歲生日那天,不知是爲了彌補,還是別的什麼,亦或者是又想拿她當擋箭牌了,蔣濯準備爲她舉辦一個無比盛大隆中的生日宴會。他邀請了許多圈兒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得到蔣家的邀請,衆人喜出望外,要是能趁這個機會跟蔣家人套個近乎,那就再好不過了!

於是女人們打扮的花枝招展,男人們準備個冠冕堂皇,反倒是清歡的生日這個主題被忽略的徹底。

時隔兩年後,清歡再一次穿上了讓她渾身都不舒服的公主裙。跟兩年前的豆芽菜相比,現在的她嬌小可愛,美貌出衆,臉蛋兒還帶着萌萌的嬰兒肥,公主裙穿在身上,哪怕到處是蝴蝶結,她也仍然撐得起來。

當她從旋轉樓梯上慢慢走下去的時候,所有人都用着熱切和驚豔的目光望着她,她像個真正的公主!高貴,美麗,讓人只想要跪在她面前執起她的小手,從此宣誓效忠於她,爲她付出自己的生命和靈魂!

清歡根本用不到墨澤準備的[王霸之氣],貴妃、皇后、皇帝、神仙……各種各樣的角色她都做過,氣勢自然渾然天成。

蔣濯的眼裡驚豔莫名,小女孩真的長大了,宛若開的正豔的芍藥,嬌豔欲滴。他走上去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非常忠誠而紳士:“美麗的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將你介紹給大家麼?”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燕尾服,將他修長英挺的身材襯托的格外好看,筆直的雙腿裹在適宜的西褲裡,領結和袖釦還是清歡親自替他挑選的。

“當然可以,英俊的先生。”清歡嫣然一笑。

於是蔣濯朗聲將她介紹給了今晚所有的來賓——蔣家的珍寶,他的掌上明珠,蔣媛兒。

倒是有姓了。

清歡始終維持着優雅得體的微笑,見識過她撒嬌賣癡的蔣瑾和蔣謙都不敢相信了,這真是平時那個嬌滴滴一碰就要碎掉的娃兒麼!由此可見,女人真的是充滿可塑性,男人是萬萬無法與之匹敵的。

女人們羨慕嫉妒的目光讓清歡笑了,這些人要是知道成爲蔣家“珍寶”的代價是什麼,不知道她們還會不會這麼羨慕。畢竟就算再有錢有勢再漂亮,沒有命都沒用。

就在蔣瑾準備邀請清歡跳開場舞的時候,一個高大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執起清歡的小手,單膝跪地獻上輕輕一吻,聲音邪氣問道:“媛兒小姐,不知道我可否有這個榮幸,陪你跳一場舞?”

清歡歪着腦袋眨眨眼,這個動作由她做起來顯得格外的可愛,此刻她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即便是曾見過無數的美男子,也依舊爲此人的容貌感到驚豔。

劍眉邪氣飛揚入鬢,烏黑的眼睛深邃悠遠,鼻樑高挺,嘴脣削薄,寬肩細腰窄臀,身材上的完美不需多說。在場的男性都身着禮服,唯有他獨樹一幟,穿了一件黑襯衫,袖口處還不羈的捲起,顯得格外有味道。

一個充滿男人味,又透着股邪性的男人。

他眼底對她的興趣顯而易見,沒有任何的企圖,純粹就是喜歡她的臉。難得在某個方面單純看上她的男人,清歡笑了。

【主人,此人是蔣家最大的對頭,官遂,和走商業的蔣家不一樣,官遂的手伸的很長,是黑白兩道都要敬他三分的人物】

蔣家的大對頭都來了……難得蔣濯等人真的宣揚她是蔣家的珍寶啊?這也太殘忍了……就算擋得住別人,可不一定擋得住官遂,萬一官遂要來殺她,他們可攔不住。

蔣濯的眉頭皺了起來,心裡卻很是不以爲然。小東西很怕生,雖然表現的可圈可點,但掩不住她是隻容易受驚的小兔子,官遂身上侵略性那麼強,她肯定不會理他的。

然而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清歡不僅沒有害怕的躲開,反而甜甜一笑,把裹着蕾絲長手套的小手放在了官遂的掌心。

對於她的慧眼識英雄,官遂報以低沉朗笑,大手親暱地圈住清歡的腰,帶着她滑入舞池。

兩人配合的簡直是天衣無縫,完全看不出在這之前他們根本沒有見過。

清歡是相信緣分的,而官遂雖然看起來不好惹,但她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很合她的胃口。因爲這個世界的不同,所以她沒打算死去,她要留在這個世界繼續學習,如果她要留下來,她不希望自己是一個人。

但她對蔣家男人們沒什麼好感,不會想要他們陪伴,官遂看起來是個好人選。如果……他沒有其他企圖,只是單純喜歡她的話。

雖然她無法給予對方愛情,但她能夠付出幾十年的忠誠與陪伴,並且讓對方認爲她很愛他們,這是她能做的極限了。沒有心的人,其實不需要愛。

“第一次見到你哪,美麗的媛兒。”

聽聽,就連聲音都很好聽。清歡的大腦因爲官遂的聲音微微怔了一下,這男人……真是男人中的尤物!極品!她擡頭衝他甜甜一笑:“你也長得很好看。”

官遂的手指在她敏感的腰上輕輕撓了一下,換來清歡怕癢的躲避,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四周:“比你的爸爸和哥哥還帥麼?”

清歡笑了:“嘻嘻。”

只笑,卻並不回答。好在官遂也只是隨口一問,並非執意要得到答案,大手圈着不盈一握的纖腰,她的個兒好嬌小,腦袋纔到他的胸口,那麼小小的一個人……卻散發着無比甜蜜的氣息,讓人着迷。“你知道嗎?你不是蔣家的孩子,是他們領養來的,而他們領養你。”說着,他低下頭,湊到她耳邊,形成一幅極其親暱的畫面。“是爲了給他們真正的珍寶換心。”

他說這話時坦蕩磊落,竟是真心的想要提醒她,不想見她這樣一個甜姐兒被蔣家男人玩弄於鼓掌之間。至於爲什麼不怕傷害到她……有這樣一雙神采奕奕眼睛的少女,怎麼可能是那麼容易就被打倒的呢。

“我知道呀。”清歡也學着他的樣子湊到他耳邊說話。“可是他們看我看的好嚴,我又逃不了。”

“需要我幫忙麼?”

“那多不好意思呀。”清歡意思意思的說。

官遂發出低沉的笑聲:“爲美麗的公主服務,是騎士的榮幸。”

清歡抓住他襯衫的領子,驕傲地說:“那就來解救我吧,騎士大人。”

一曲罷,清歡被臉色極其難看的蔣瑾拉走,臨去前她看了官遂一眼,仍舊是燦爛的笑容。

而這燦爛的笑容卻讓蔣家的男人們感到格外的憤怒。

第七碗湯(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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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是好人,離他遠一點。”蔣瑾強壓着怒氣說。

清歡眨巴眨巴無辜的大眼,故意氣他。“可是我覺得他很好啊,我第一眼就喜歡他了!”

蔣瑾眉頭擰起來:“媛兒你不聽大哥的話了?大哥說這些都是爲了你好,難道大哥還會害你嗎?”

щшш▪ⓣⓣⓚⓐⓝ▪C ○ 害我倒是不一定,挖心倒是十成十的。清歡內心暗笑,表面上卻露出納悶的神色,不懂蔣瑾爲什麼這麼說的樣子:“可是……那個哥哥,他對我很好呀。”

“哼,才幾分鐘就對你好了,都能讓你反抗大哥了,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蔣謙在一旁冷嘲熱諷。

聞言,清歡抿着嘴巴望了他一眼,委屈又傷心,眼圈兒迅速泛紅。

蔣瑾玩了蔣謙一樣:“你少說兩句。”

“你……哼!”蔣謙甩手就走。

蔣謙走後,蔣瑾把清歡抱到懷裡,柔聲道:“媛兒相不相信大哥?”

清歡點點頭。

“那麼你應該知道,大哥是不會騙你的,那是個壞人,媛兒跟他走得近的話,會被他欺負的。”蔣瑾語重心長地說,倒真挺像一個爲妹妹着想的好哥哥的。要不是清歡知道他的真面目,真要讚歎一番他爐火純青的演技。

明明是把她當做移動心臟養着的,但爲了隔絕她與外人接觸,卻偏偏表現的像是全心全意爲她考慮,事事以她爲基準,好像她不接受他的好意就是對不起他,弄了半天,倒是她像“養不熟的白眼狼”了。這年頭啊,人人挾恩以報,太可怕了。

墨澤【……】主人你剛在這個世界生活不到五年就這麼看透紅塵真的好嗎?

“哦……”清歡頗感失落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我都聽大哥的。”

“乖。”蔣瑾揉了揉清歡的腦袋,牽着她的小手朝房間走。“來,看看大哥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

清歡乖乖被他牽着走,卻又忍不住回頭去找蔣濯。她對蔣濯的依賴蔣瑾看在眼裡,但心底卻並不是那麼高興,他眯了下眼,說:“父親要忙着招呼賓客,待會兒會來找你的。”

清歡這就不看了,蔣瑾把她帶到書房,掏出了一個心形小盒子雙手遞給她,用眼神示意她打開看看。

裡頭是一條心形項鍊。清歡不知道這是什麼材質做成的,但從色澤與質感還有手感上來看,肯定價值不菲。她把脖子湊過去,對蔣瑾說:“大哥幫媛兒戴上。”

蔣瑾烏黑的眸子盯着那段雪白的頸子出神。不知不覺間,小丫頭都長得這樣含苞待放了……他看着清歡纖細的頸項,忍不住想要上前去親吻吸吮,清歡嚇了一跳,連忙捂着脖子躲開,蔣瑾從意亂情迷中回神,頓時懊惱不已。他的自制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都怪小傢伙長得太好,太吸引人,竟然連他都抵抗不了……看見清歡驚慌的眼神,蔣瑾實在是不想她這樣看着自己,便誘哄道:“乖,大哥那是喜歡你才這麼對你,難道你不喜歡大哥嗎?”

聽了這話,清歡差點兒笑出來,墨澤根本已經毫不客氣的滾地大笑了。她訥訥道:“喜歡的……”

“那就是了。”蔣瑾鬆了口氣,頭一回覺得小丫頭單純也沒有什麼不好。

可是下一秒,他頓時渾身緊繃!

原因無他,小少女攀住了他的肩膀,也學着他的樣子把櫻桃小口覆上了他的脖子,粉嫩嫩的丁香小舌一下一下舔着他的皮膚,還不時用貝齒啃着。

一陣電流從腳底往上涌,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股血氣。所以即使知道這樣不對,但蔣瑾捨不得把她推開。薄脣抖了抖,半晌,聲音沙啞道:“媛兒……”

小丫頭疑惑地從他脖子邊擡起頭來:“大哥不喜歡?媛兒是不是做錯了?”

“……不,這邊也要。”罷了,要墮落就墮落吧!

看着蔣瑾指的另一邊脖子,清歡歪着腦袋想了想,還是撲了上去,仍舊用小香舌舔啊舔啃啊啃,直把個蔣瑾啃得渾身激靈打顫,下腹蓄勢待發,險些將褲襠頂破。

他真是小瞧了這丫頭,明明只是普通的舔|弄,她是哪裡來這樣的技巧?竟把他撩撥的不能自已……蔣瑾深吸了口氣,環抱住坐在自己大腿上的清歡,輕而易舉將她的雙腿分開跨坐在他大腿上,然後有意無意的用自己的堅硬去撞擊她的柔軟。她小貓般舔着,而他盡情享受着這背德的快感,明明知道這是不對的,她是他名義上的妹妹,而他是她的哥哥……

就在蔣瑾馬上就要忍不住意圖將清歡摁倒的瞬間,書房的門被推開,三秒鐘過後,他被一腳踹倒在地上,而懷裡的小貓已經被他人抱走了。

睜開情|欲迷離的黑眸,蔣瑾就那樣坐在地上,單手搭在膝蓋,舌頭輕輕舔了下脣瓣,似乎仍然在回味那柔嫩的觸感,方纔,他的手摸到了小貓含苞待放的小胸脯呢……軟軟嫩嫩的,別提多美妙了。

蔣濯滿臉的黑氣,“蔣瑾!”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麼冷淡大聲的語氣叫大兒子的名字,因爲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一直以來都性格自律的大兒子,竟然把他懵懂單純的媛兒抱在懷裡猥褻!回想方纔蔣瑾衝撞清歡的動作,蔣濯恨不得一個耳光閃過去!

他大步朝前走,手剛揚起,蔣瑾就仰起臉面露嘲諷地看着他:“父親心疼媛兒,所以要打我?”

他眸子裡閃着濃濃的譏諷和自厭。到底還是有點良知的人,也知道自己這樣對清歡,實在是對她不起。被領養進蔣家,已經是她的不幸,而他這個大哥,竟然還在覬覦着她……

蔣濯被這目光看得一愣,隨後也想起清歡在自己家中的意義,頓時臉色也變了,難看至極。蔣瑾從地上爬起來,轉身走出了書房,剩下那條心形項鍊在地上熠熠生光。

這場生日宴會隆重而盛大,所有人都知道了蔣家有個千金小姐叫做媛兒,包括那位養在深閨裡,真正的蔣家千金蔣宛兒。她憂傷地望着電視裡轉播的畫面,還有平板上關於蔣媛兒的溢美之詞,內心一片酸楚。明明她纔是蔣家的小姐,爲什麼爹地和哥哥們卻要對那個冒牌貨另眼相看?!

這是她的爹地和哥哥,不是那個冒牌貨的!

而這邊,蔣瑾跑了以後,蔣濯似乎也沒臉見清歡了,草草安撫了她幾句,彷彿無法面對她天真乾淨的眼神,就尋了個理由離開。

因爲這事兒,蔣家男人們竟然一連三天沒回來。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蔣謙平日裡不回家很正常,和蔣濯跟蔣瑾,自從清歡佔了這身子之後,每天一日三餐都準時,更別提是夜不歸家了。

但是……沒關係,走就走吧,他們走了,纔好有人上門嘛。

就像是現在。清歡捧着一杯熱牛奶縮在沙發上,望着對面坐姿優雅卻面色蒼白的蔣宛兒。

生得也是極美的,身體單薄,梨花帶雨,嬌弱無力,像朵柔美而純潔的白蓮花。

墨澤【……】主人你真的知道白蓮花是什麼意思嗎?

“媛兒妹妹,我……可以這麼叫你嗎?”蔣宛兒怯怯地問。

清歡不置可否。

見清歡沒回答自己,蔣宛兒咬咬脣,勇敢而又不安地請求:“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你離開我家好不好?你離開的話,爹地和哥哥們就不會忽略我了!”

忽略你?!我可是他們爲了保護你,豎立起來的擋箭牌啊!清歡如是想。表面上她卻做出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我、我……”彷彿是因爲蔣媛兒悲傷而絕望的請求因此感到了慌張失措。

以前她也不是沒遇到過跟她示威的女人,但像蔣媛兒這樣走哀兵路線的還是第一個。那雙水一樣的眼睛裡透露出的乞求和悲傷讓我無法拒絕,好像如果你不答應她,就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一樣。

就像是之前墨澤給她看的瓊瑤愛情劇裡頭的女主角。

她也不想想,如果沒用,蔣家男人養着自己做什麼,不過清歡倒是很想知道,如果蔣媛兒知道自己是她的心臟提供者後,會不會仍然趕她走呢?

“你長得這麼漂亮,就算離開我家也一定能活下去的,你還有一個健康的身體,而我……咳咳咳!”蔣宛兒突然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柔弱病美人的樣子我見猶憐,真是令人心疼不已。當她眼含淚珠的時候,就連最鐵石心腸的人都忍不住爲之心軟。

但清歡除外,她雖然有心,但卻不會被不真誠的人觸動。

蔣宛兒癡癡地落着淚,哀悼着自己的命苦和悲傷。卻從不知道,她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全是坐在她對面的那具身體的血肉養着的!“媛兒妹妹,我可以給你一點錢,就請你離開,好不好?”

“我走了的話,爸爸哥哥們他們問起來,要怎麼說呢?”清歡問。

蔣宛兒的臉更白了,嚴肅冷漠的爹地和深不可測的哥哥,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把媛兒逼走,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並不像他們想象中那樣純潔如天使……“求你了,不要說出去,我、我不想讓他們不喜歡我……”

第七碗湯(八)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清歡差點兒就被感動了。她想了想,做出一副在認真考慮的樣子,問道:“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走……”

“我可以幫你的!”蔣宛兒急切地說,恨不得現在就把清歡趕出去。“我真的可以幫你!你相信我好嗎?如果你想走的話,我絕對不會讓爹地他們察覺的!”

“這裡是我的家,你讓我離開,我又能到哪裡去呢?”清歡憂傷不已。

蔣宛兒心底閃過一陣心虛,但轉念一想,自己這麼做也沒什麼錯的,媛兒本來就不是自己家的人,她把自己的爹地和哥哥搶走了,她來追回,有什麼錯?就算有錯,也決不是她的。“我不管你要去到哪裡,可是你留下來,我就會失去他們。你霸佔了他們的寵愛,連我的身份都要搶走,難道我不應該趕你走嗎?”

清歡不置可否:“既然這樣,你可別後悔。”

“我當然不會後悔。”蔣宛兒咬牙。

“好,那我答應你。”

蔣宛兒莫名覺得清歡的笑容有些說不出的奇怪,但她沒怎麼細想,而是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和自己比起來,身體健康又漂亮可愛的媛兒當然會更得爹地和哥哥們的歡心!

可這個事實在清歡失蹤後,她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明明說好的……說好讓她來安排她的去處不是嗎?她什麼都還沒做,清歡怎麼就失蹤了呢?

最可氣的是她的父親和哥哥們根本不相信,他們不在的期間,唯一來過的就只有她,所以媛兒不見了,他們就認爲肯定跟她有關係!蔣宛兒委屈的都哭了,她的確是想要媛兒離開,可這事兒真不是她做的,她還沒來得及出手媛兒就不見了,怎麼能怪她呢?!

對於蔣宛兒的矢口否認,蔣濯蔣瑾氣得大發雷霆,他們纔不信那麼羞怯膽小的媛兒敢一個人偷跑,她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會,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膽子跟能力,從家裡出去?

肯定是有人幫忙!

而那個人不是別的,就是宛兒!

家人的下人都認識宛兒,如果宛兒想把媛兒帶走的話,保全是不會阻攔的。和不解世事的媛兒比起來,宛兒當然值得懷疑。

蔣宛兒恨死了!明明她纔是這個家的大小姐,結果卻只能在黑暗裡生活,不僅不能名正言順地出現在世人面前,還要眼睜睜把父親跟哥哥們的疼愛分出去一部分!本來要清歡離開,她就已經準備好下手了,她不想要再見到這個女孩出現在蔣家!

這是她的家,她的親人,誰都不能分享!

可出乎意料的是,媛兒並不信任她,而且還在她帶她離開之前就莫名消失了。蔣宛兒覺得不可思議,她原以爲自己能把媛兒把持在手上的,畢竟她可不像媛兒那樣什麼都不懂。

蔣謙惱了:“你知道什麼?!她走了,你還要不要活命?!”

蔣宛兒一聽這話,心都碎了,他們就這麼疼愛媛兒,甚至要她拿命來賠?!蔣宛兒倒抽了口氣,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三個男人,他們是寵愛她縱容她對她百依百順的親人,可現在他們竟然爲了一個外人兇她!指責她!詰問她!

於是她也爆發了:“我不要活了!你們要是想殺了我的話,那就殺啊!我就是不喜歡她,我就是不想她在我們家待着,就是我把你趕走了,你們能拿我怎麼樣?!要殺我嗎?來!來啊!”

因爲身體不好的緣故,所以她從來不敢太動情緒,當下吼的臉色慘白,心口呼吸困難,險些昏死過去。蔣謙見了,趕緊衝過來把她抱在懷裡,焦急不已:“宛兒,藥,你的藥呢?!”

蔣宛兒流着淚卻不肯說藥在哪兒:“這個家……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們、你們看着辦……”

蔣謙二話不說地就答應了:“好好好,不要她不要她,快告訴二哥,你的藥放在哪裡?!”

蔣宛兒虛弱地指了指腰間的蕾絲小包,蔣謙趕緊找到她的速效藥餵了進去,好一會兒,蔣宛兒才停止了抽搐,慢慢平靜下來。蔣濯跟蔣瑾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他們一方面爲媛兒的不知所蹤感到焦慮,一方面又爲宛兒的心臟病感到擔憂,兩種感情在他們心裡,讓他們變得不上不下,別提多難受了。

蔣謙抱着蔣宛兒安慰着,把爲什麼領養媛兒的原因給說了出來。當蔣宛兒得知後,無異於遭到了晴天霹靂!

原來媛兒不過是她這個真正大小姐的擋箭牌!甚至媛兒的心臟能夠救她!

後悔啊!

悔的腸子都青了!蔣宛兒的臉色五彩繽紛,煞是好看,半晌,她才顫抖着問,“二哥,你……你說的都是真的?她的心臟真的跟我完全匹配?”

蔣謙說:“是,你之所以能活到現在,也是因爲她一直輸血和抽骨髓給你的緣故,如果不是她,宛兒,你根本活不到十四歲的。”媛兒簡直就是世界上另外一個宛兒,身體和宛兒無比匹配,尤其是那顆心臟!醫生說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

蔣宛兒最羨慕那些身體健康能跑能跳的人,雖然現在她也活着,雖然她過得很好,可是和她想要的比起來,還是遠遠不夠。她想要的不止這樣,她想要健康的身體!想要的快瘋了!爹地他們一直都在爲自己尋找能夠進行心臟移植的人,原來、原來媛兒就是那個人!

如果早知道的話,她絕對不會讓媛兒走的!

一想到健康與自己失之交臂,蔣宛兒就痛苦的如同死掉。那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結果卻……“二哥,快!快幫我把她找回來啊二哥!二哥!我不想死,我想健健康康的,二哥!”說完她扭頭去看蔣濯與蔣瑾:“爹地!大哥!求求你們快把她找回來!”

蔣濯跟蔣瑾沒有說話,他們的確是想要把清歡找回來,但是找回來以後……她現在走了,他們雖然擔心,但也不必掙扎於要不要移植她的心臟給宛兒。

隨着和她相處的時間加深,他們就越來越糾結這個問題。沒有媛兒的心臟,宛兒就活不了,可宛兒活了下來,媛兒就必須死去。這是個不管怎麼樣都非常殘忍的選擇題,宛兒和他們血脈相連,他們疼愛她毋庸置疑,而媛兒……即使沒有血緣的羈絆,他們也依然想讓她活着。

那樣一個天真鮮活的生命,不會有人捨得扼殺掉的。

可放任她一個人在外頭,他們又不放心。外面的壞人那麼多,她卻什麼都不懂,很容易被人騙。於是蔣家男人們決定,找還是要找回來,至於找回來之後要怎麼辦,還是到時候再說吧。

只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一找就是十年。

清歡毫不客氣地離開蔣家後,沒去別的地方,而是按照原本女鬼媛兒逃脫的路線而去。如果說女鬼媛兒對蔣家人有不甘有不解有怨懟,那麼對於那個將她姦殺的人,就是純粹的恨了。

而這人生啊,如果沒有她的干涉,仍然會向着原本的發展狂奔而去。

雖然女鬼媛兒沒要求,但清歡向來是個體貼的人,更何況根據墨澤的話,那人雖然沒能在這一次姦殺媛兒,但卻沒有放過別的少女。清歡打了個響指,生死簿一開,便有四五個渾身散發着濃重怨氣的白影子出現在她周圍。

她低頭一笑,說:“走吧,帶你們報仇去。”

胡三是當地某家中學的食堂大廚,平日裡看着五大三粗心無城府,但其實他是一個戀童癖,學校裡有幾個女生在不同時間段裡失蹤,也不知是死是活,家長們哭得眼睛都要瞎了,警察們把城市都翻了個底朝天,卻無論如何沒想到原來那失蹤的孩子們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她們青紫遍佈的身體被埋在胡三泛着食物香味的宿舍地板下面,散發出惡臭於馨香的味道。

短短十年裡,失蹤了五個女孩,她們有的是學校的學生,有的是路過的年輕女人,沒有人知道她們去了哪裡。而在事情發生初期,胡三還鎮定自若地安慰過幾個傷心的家長。

這是個殺人成性的兇手,冷靜,大膽,殘暴,好色。他甚至珍藏了許多受害者被他折磨時的錄影帶,當女孩們死去之後,在漫漫長夜,沒有新的受害者的陪伴,胡三便靠着這些錄影帶自瀆。

要不是最近風聲特別緊,他早就出手了。太久沒嚐到肉味兒了,對胡三這樣的人來說,難受的要命。

所以當房門被敲響的時候,胡三打了個激靈,快速關掉錄影帶扣上皮帶,又把錄影帶藏到牀底的箱子裡,然後走過去開門。邊走邊想,從來沒有人來找他,孩子們害怕他的外表,同事們認爲他古怪,就連宿舍他也是住的獨間。從沒有人到訪的地方,突然傳來敲門聲。胡三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會不會是警方查到自己頭上了?

不,不可能,他一直都非常小心,他甚至爲此看了不少犯罪心理學的書,掌握了許多反偵察技巧,不可能,不可能,千萬不要自己嚇自己。

第七碗湯(九)

宿舍門打開的一剎那,胡三的眼都直了。

他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少女!

渾身散發着清純可人的氣息,一雙眼睛又大又幹淨,嘴角的笑容甜的像是蜜糖。

正是他最喜歡的類型。

這樣的小女孩,怎麼可能會跟警方掛鉤呢?一想到這兒,胡三的色膽就又上來了,他探頭朝左右看了看,露出自以爲和藹可親的笑靨:“小姑娘,你有什麼事嗎?”

清歡眨巴眨巴清澈的大眼睛:“叔叔,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找我?”胡三心頭一喜。“找叔叔做什麼呀?”

他的眼裡放射出色|欲和猥瑣的光芒,清歡笑吟吟地看着他,說:“有人跟我說叔叔最喜歡年輕的小姑娘,所以我就想來看看,到底是不是這樣。”

胡三一愣,根本沒把柔弱嬌小的清歡放在眼裡,尤其清歡還是他最喜歡的類型,就算她真跟警方有關係,在此之前先嚐嘗她的味兒,黃泉路上也不虧。於是胡三嘿嘿一笑,把宿舍門打開,道:“快進來坐,進來叔叔跟你慢慢說。”

清歡笑着進去了。胡三又仔細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了,這才進屋,反手把門給鎖了,搓着手舔着嘴脣涎着笑朝清歡走近。先是圍着她轉了兩圈兒,看着年紀小,皮膚又白嫩嫩的叫人想上去掐一把,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清歡也任由胡三打量,然後在他伸手想摸自己臉的時候歪了下腦袋避開——對不起,她現在,嗯,用墨澤的話來說,算是個顏控。

胡三這樣的,她真的承受不來。

“叔叔,你不想見見我的朋友們吧?”她特意咬重了“朋友們”三個字。

胡三淫|笑道:“你先到叔叔這裡來,叔叔一邊陪你玩一邊聽你說。”

清歡打了個響指,對胡三努努嘴:“叔叔,你看看身後啊。”

胡三納悶兒一回頭,然後發出一聲淒厲之極的慘叫。

“都是叔叔的熟人啊。”清歡感嘆一聲。“你們好好敘敘舊吧。”

胡三驚恐地望着那五個熟悉的鬼影,她們臉上再也不是讓他興奮激動的恐懼和痛苦,而是讓他毛骨悚然的笑。他從沒想過,原來那些傷痕出現在這些女孩身上的時候,還可以這麼恐怖。

突然,女性尖叫聲和男性狂笑聲傳來,胡三打了個激靈,回頭一瞧,不知何時,電視裡竟然播起了他珍藏的錄影帶。然而這一回,錄影帶給他帶來的不是性奮,他沒能勃|起,也沒能感到心跳加速,而是無邊無際的驚恐。

清歡撐着下巴趴在窗臺上往外看,大概過了有兩個小時,等的她都快睡着了,後頭才傳來嗚咽的鬼聲。她勾脣一笑,連頭都沒有回便伸手一撈,手心立刻攥住了胡三意圖逃跑的魂魄。她捏了捏,弱小的靈魂便因此發出痛苦的哀鳴。

那麼人高馬大五大三粗的一個人,原來靈魂本身竟然如此弱小。“可不能就這麼放了你走啊,你走了,她們的怨氣該怎麼辦?”說着,她虛空畫了個奇怪的符,對那幾只女鬼說道:“他是你們的了。”

只*死亡是萬萬不夠的,那五個鮮活美好的生命毀在胡三手中,胡三自然要付出一點代價。就以此處爲點,將他的靈魂扣押千年,承受五個少女對他一千年的折磨,一千年後,女鬼們的怨氣消散,胡三投入畜生道,這纔算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一個月後,胡三房間裡開始散發出惡臭,人們將他的房間打開才發現他已經腐爛的屍體。奇怪的是,在清理他屍體的時候,警察發現了從地下往上滲的黃色屍水。當他們將地板挖開的時候,那五個他們始終遍尋不着的少女屍體出現了。

毫無疑問,屍體,錄影帶,死者的遺物……等等充分證明了胡三是兇手,然而胡三又是怎麼死的呢?是誰殺了他?瞧他死前的表情與身上的傷痕,明顯是在極致的痛苦和恐懼中死去的。

無論警方怎麼查也查不出來,時間一長,死的又是個人渣,這案子便不了了之了。

而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胡三的靈魂仍舊承受着他生前所給予少女們更甚千百倍的折磨與報復。

解決掉胡三以後,清歡並沒有回蔣家。她只得蔣濯等人一定會來找自己,但她並不想被他們找到。

時間真的是太寶貴了,她還有很多事情想做。曾經在女鬼朱採的世界裡,柯淑妃說的那些話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那些瑰寶,詩篇,知識,她不懂的一切……她都想要去學習。完成女鬼媛兒的心願固然重要,但遠不及她的心。

她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跟蔣家男人糾纏的事上,現在她不出現,蔣宛兒沒有合適的心臟,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樣健健康康的。而她也需要好好吊吊蔣家男人的胃口,雖然沒達到[至死不渝],但[白月光和硃砂痣]的等級卻已經滿了。就算她長久不出現,她也是蔣家男人心口的那顆硃砂痣。

對此墨澤兩眼淚汪汪,主人是你自己說要玩遊戲的啊現在你突然不玩了是怎麼回事你這麼賴皮你家系統知道嗎?

不過……算了吧,既然是主人想做的,他乖乖跟着也就是了。

於是清歡銷聲匿跡了十年。雖然這十年對她而言並不長,可對於有心人來說,已經是無法跨越的溝渠了。她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在這個世界學習,想要去了解、認識這個神奇的世界。雖然中間鬧過一些烏龍,但她並沒有白白浪費這段時間。

而在這十年裡,蔣家人怎麼樣了她一點知道的興趣都沒有。她在和他們感情最朦朧的時候突然消失,註定要成爲他們人生中最特別的那一個,即使他們日後會遇到更多的女人,但他們永遠無法忘記清歡。

當清歡走出她待了十年的地方時,墨澤已經感動的淚流滿面【主人,你終於肯出來了!】再不出來的話他這個系統真的就要發黴了啊!【以前沒有完成的任務主人你還要不要繼續?】

之前是清歡主動要玩,現在卻是墨澤求着她玩了。沒辦法,日子太無聊,他真的很想很想展現一下自己的能力。

清歡說:“不了。蔣家男人的心我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七十五,至於那個成爲一名光榮的小學生的要求……別開玩笑了。”

……這倒也是。畢竟是人類的身體,十年裡主人的身體已經成熟,別說小學生,就是初中生都不行了……【那、那怎麼辦?主人你要半途而廢嗎?】

聽出墨澤聲音裡的頹唐和喪氣,清歡身爲一個好的主人,爲了不打擊到墨澤的自信心,她微微一笑,說:“給你個機會,現在牌全亂了,你把它理順,咱們重新開始。”

即使時隔十年,她一樣有信心重新回到蔣家去。

墨澤雙眼一亮,他的實體是清歡化出來的,永遠不會長大,因此一直都是胖娃娃形象。【主人的意思是要回去蔣家?!】

“十年過去了,蔣宛兒估計沒幾天好活了吧?”清歡微微一笑。“我想回去看看,在健康的我和瀕臨死亡的蔣宛兒之間,他們究竟會選誰啊?”

【叮!恭喜主人觸發新的主線任務,1:重回蔣家;2:覆滅蔣家。】

這第一步自然是要重回蔣家的,只是……不能普普通通的回去,而且她也懶得去想些藉口,比如說這十年裡自己在哪裡呀,做了些什麼,怎麼突然想要回去……這些他們肯定會問的廢話的答案,清歡根本想都懶得想。

於是墨澤給出了個餿主意。

既然是餿主意,那肯定算不上好,至少在讀過無數本愛情小說的清歡來看,餿的可怕,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倒不失爲一個好主意,一切盡在不言中,到時候根本不用她解釋,蔣家人自動就會腦補了。

她忍着噁心挽着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看着那肚子上晃盪着的三層肥肉感到一陣油膩,她得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吃肉,她怕噁心。但墨澤說選擇外表醜陋的更有震撼性,尤其這禿頭大肚佬脖戴一指寬的金項鍊,十隻手指頭上戴着金光閃閃的戒指,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暴發戶一樣。

而像清歡這麼一個優雅美麗的年輕女郎跟在他身邊還挽着大肚佬的胳膊,當然就是做那種職業的了,否則誰家姑娘眼瞎看上這樣的男人?

“小姐啊,你可真是漂亮,我之前也去過你們那裡幾次,怎麼就沒見過你呢?”大肚佬色眯眯地問。

你當然沒見過,因爲我纔去沒幾天。催眠那裡的人讓他們默認爲她在那兒待了十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好麼!“金老闆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那裡姐妹多得很,怕是金老闆根本就沒注意到我吧?”

“怎麼可能呢?”金老闆把腦袋搖的像是個撥浪鼓。“像是清歡小姐這樣的美女,我第一眼見了,決不會忘記!”

清歡捂嘴嬌笑,打量了下四周的環境。這是個很高大上的酒會,據說還有她要見的人。

第七碗湯(十)

她笑起來的樣子可真好看,完全不復她豔麗嬌媚的容顏,而是帶了一絲不沾染塵世的乾淨,好像整個世界都亮了。

這熟悉的笑容……

就在金老闆的肥手要順進清歡豐滿的臀部時,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他疼的油臉泛白,不住地哀哀慘叫,嘴裡叫罵不絕:“你!你放開我!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不怕我要了你的命嗎!敢得罪我,我啊啊啊啊啊啊!”

清歡深感疼痛,瞧那骨頭差不多都被掰彎了。她咋舌,擡頭對上一雙蘊含着滔天怒火的黑眸,眨眨眼道:“先生,你這麼粗魯不好吧?你把金老闆弄疼了。”說話時她還順手擺了下自己的長髮,性感的捲髮散發着烏黑的光澤,真是風情無限,嬌媚入骨。

男人卻一字一句地低沉喊她的名字:“蔣!媛!兒!”

清歡迷茫眨眼:“你叫誰呢?”

蔣謙不敢置信地瞪着這個敢裝作不認識自己的女人,一把將金老闆甩開,轉而抓住清歡的手腕,冷聲說道:“跟我走!”

清歡還沒來得及拒絕,金老闆就躺在地上阻止了:“你,你不能帶她走,她是我啊——!”

太慘了,這回估計連腳趾頭都得斷了吧。

她的手腕纖細,柔若無骨,蔣謙攥在手裡竟然都有種不真實感。他已經不在乎這是在別人家的地盤上,也不在乎自己今天是來談生意的了,現在他只想把這個女人狠狠地揍一頓,問她一句,這麼多年,她去哪裡了?!

曾經,真的是不喜歡她,當知道她失蹤的消息後,他心頭除了涌起宛兒沒救了的悲涼以外,還有着欣喜。欣喜媛兒失蹤,宛兒終於可以獨佔父親和大哥的寵愛,也欣喜從今以後家裡再也沒有一個外人存在。可是……隨着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最初的喜悅消失不見,他竟然升出了擔心感。

擔心她一個十六歲的小丫頭獨身在外危險難測,擔心她遇到騙子,被人拐走,擔心她吃不飽穿不暖,擔心她迷路,怕黑,不能生存。於是,在父兄瘋狂的尋找後,他終於也加入了尋找她的旅途。

十年啊,不是一眨眼,不是半個月,不是三五年,是整整十年!

蔣謙無數次做夢,都會夢到她,不知道她現在長成了什麼樣子,不知她身在何處,也不知她過得好不好。很多時候他會做噩夢,夢裡媛兒被人欺負被人打罵,再也沒有了天真的笑容和眼神。

所以他會想,要是自己以前能對她好一點,是不是所有事都不一樣了?如果他關心她一點,好好愛護她,或者是在明知宛兒會上門找她的時候勸阻兩句……是不是今天媛兒都還好好的在蔣家?

他也曾想過找到她之後的情景。他發誓,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欺負她瞪她不理她了,也不會再讓她看些老掉牙的書,更不會把她養成一個木偶人。這樣一個美麗的小木偶,永遠活在蔣家的象牙塔中也許是一種幸福,可是如果生存在外面,迎接她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殘害!

蔣謙是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心血來潮代替公司部門經理出來參加個酒會,順便談個生意,就能再次遇到她。他只是這幾天心情煩躁,所以想出來走一走,但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認出她來了!

那樣的笑容,世界上只有蔣媛兒有。

但是,瞧瞧她這是什麼鬼樣子?身上那件緊的把曲線完全勒出來的紅色短裙,露出深深的乳溝,細長的美腿毫無遮掩,只是把清歡從那死胖子身邊拉開到角落的空當,蔣謙就已經注意到無數道色眯眯的視線了。

竟然還化了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妝!

其實這妝很好看,妖嬈嬌媚又不失大氣,但對於看慣了清歡素面朝天的蔣謙來講,無異於是刷了層油漆。他憤怒地盯着清歡,單手握住她兩腕,又將她夾在自己腿間迫使她動彈不得,陰測測地問道:“這些年,你都在哪兒?!”

清歡的表情完全可以用茫然來形容,墨澤在心底已經爲她點了三十二個贊,這演技,渾然天成沒有絲毫瑕疵,奧斯卡也不過如此。“你在說什麼呀先是,我們認識嗎?”

“我不會認錯,你是媛兒。”蔣謙以爲她是在跟自己裝傻。“難道你還想跑?!跑了十年還不夠嗎?!”

清歡笑了:“先生,你真的認錯人了,我可不是你說的什麼媛兒,我叫清歡。”說着,她向前傾過柔軟的身子,整個人完全貼到蔣謙懷裡,若有所無地磨蹭着:“沒有預約就直接搶人可是不好的,先生現在把我放開,我還能考慮下讓你插隊呢。”

蔣謙聽着這通胡話,心裡的火氣愈發往上冒,半晌,他咬牙盯着清歡,知道她是肯定不會乖乖跟自己走的,於是一個手刀將她劈暈,然後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大廳裡,金老闆看見搶了自己女人的蔣謙,連忙指着他大叫起來:“是他!是他!就是他!是他打的我!哎呦——”

酒會的主人本來還在想是誰有那麼大本事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一看是蔣謙,頓時滿臉堆笑的喊了聲二少,然後自認倒黴。

把清歡放到車裡後,蔣謙吩咐了下去,務必要在一小時內把她的身份查出來,並將詳細的資料都放到他面前。

蔣家的人辦事效率自然高,很快地,一沓厚厚的資料就放到了蔣謙的面前。他看着昏迷中的清歡,將文件夾翻開。越是看,他身上的殺氣冷氣就越的重,拳頭也握得越緊,最後他一拳砸上了車門,高大的身軀也在劇烈顫抖。

這都要歸功於墨澤無與倫比的想象力和八卦實力了。他給清歡制定了一個酷炫至極也苦逼至極的經歷:十年前蔣宛兒把她趕出來後,十六歲花一樣的

少女自然什麼都不懂,被人販子拐了,強x了之後賣到xx會所,從此一呆就是十年,如今已經混成頭牌,身價驚人。名字也是領班給改的,從那以後再也沒人叫她媛兒,而她自己也因爲發了場高燒,慢慢把這名字給忘了。

無法用語言形容清歡聽到這個過程的表情,大致上是被雷劈了。不過照目前情況來看,好像還蠻好用的,至少蔣謙的痛苦十成十沒有造假,於是清歡在心底誇了墨澤一句:“做的不錯。”

墨澤的尾巴登時就翹上了天,哈哈哈哈哈主人誇他了耶!就說那麼多愛情小說跟瓊瑤劇他沒有白看!他身爲忠犬的墨澤系統大人,不僅高大上,撒狗血也是一盆一盆的!

至於那還是處女的身體……墨澤表示壓根兒不算什麼,又不是每個處女初夜都會流一牀單血,不流血是很正常的好不好。再說他家主人身經百戰……啊呸呸呸,不,是很久沒開葷了,無所謂啦!

等到蔣謙差不多消化完這劇烈的衝擊了,清歡適當的睜開了眼,她摸了摸後頸,覺得有點疼。這個蔣謙下手還真不含糊……一擡頭看見一個黑影坐在牀邊,她被嚇了一跳,伸手一推,那人被她推的踉蹌了一把,隨即撲了上來,把她摁倒在柔軟的牀上。

看這架勢,這是要進行*上的交流?清歡輕笑,一點都不害臊地摟住了蔣謙的脖子。別的不說,十年不見,蔣謙比十年前更英俊了,整個人還帶點陰暗氣息,實在是很吸引人。“先生,你把我帶回來,就是爲了這個呀?”

蔣謙僵硬地任由她摟,呼出的氣息和她的糾纏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只是在不是那麼明亮的房間裡,看見她的眸子熠熠生光。就像以前一樣,不管他怎麼欺負她,她的眼裡都住着星星。

他聲音沙啞地問:“……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

清歡覺得這話就奇怪了:“我爲什麼要認識你?先生你長得這麼好看,要是我見過你,一定不會忘記的。”

蔣謙的脣瓣抖了兩下,氣氛正好,清歡不想浪費這大好時光。粉脣朝蔣謙送去,一邊親吻一邊嬌滴滴道:“現在不就認識了嘛,先生不用在意這些,以後咱們也認識啦,我不會再忘掉你了。”

她的技巧驚人的嫺熟與*,只要一想到她是從哪裡學來的,蔣謙就感到心臟一陣一陣的抽疼。十年了啊……十年的時間,把她從一個單純天真的少女,變成了今天這樣……蔣謙閉上眼,眼眶酸澀的厲害。他附身把清歡抱住,低聲說道:“我不會再欺負你了。”

清歡訝然,這……明明是那啥的前奏,怎麼一秒鐘變純情畫風?

【叮!蔣謙傾心值20,當前爲90】

還差10就滿值了誒……清歡還記得在自己離開蔣家之前蔣謙對自己的傾心值只有30的,怎麼十年沒見,就已經升到70,然後現在還突飛猛進到90了?

【主人,我就說腦補很可怕吧?】

清歡服了。她把蔣謙的脖子往下拉,親了下他薄薄的脣瓣道:“可是人家想要你欺負我。”

第七碗湯(十一)

因爲清歡的主動接近,蔣謙輕輕顫了一下,他凝視着身下人兒的臉,他曾在夢中無數次的想象過,十年的時間會把她變成什麼樣子,現在她出落的一如他想象……啊不,比他想象的更加美麗。

清歡感覺到蔣謙顫抖的手撫摸着自己的臉,說實在的,蔣謙對她的傾心值能達到90真的讓她有點始料未及,她怎麼也沒想到,曾經對她傾心值最低的人竟然能在短短十年內增長到90。所以,她難得地覺得蔣謙看起來順眼了些。

這倒是事實,這些世界裡,但凡是清歡身邊的男人,大多都是長得極其英俊的,蔣謙自然也不例外。他有一雙多情的眼睛,當這雙眼睛認真地凝視着你的時候,你會以爲自己得到了全世界。

“你喜歡我嗎?”清歡歪着腦袋問。

這個動作……就像是以前小小的她,有了什麼問題就會歪着腦袋,像只小貓兒似的,不管能不能得到答案,她總是這樣可愛。蔣謙的眼神迷離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想要什麼,當清歡的手從他的臉撫摸到他的胸膛時,他像是被什麼驚醒一般,猛地從牀上彈了起來,幾步離開了房間,消失不見了。

清歡眨巴眨巴眼,爲這閃電般的速度折服。原以爲能*一度,沒想到這傢伙內心還如此純情。她聳聳肩,起身,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下。

過了幾分鐘,有人敲門送來了一身乾淨衣服,清歡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嗯……的確是有點豔俗,還是換下來比較好,就是不知道蔣謙想怎樣。

她把裙子展開,是條剪裁簡單但是很漂亮的白裙子,純潔的顏色。清歡覺得有趣了,明明自己已經不是蔣謙記憶中的那個乾淨的少女了,他卻仍然給她送來了一條白裙子,難道說……他還是要自欺欺人不成?

墨澤瞎編出來的信息蔣謙全看了,應該早知道她不僅失去了記憶,也早就不是他心目中纖塵不染的小公主,他又何必要活在幻想之中呢?

雖然這麼想,但清歡還是很給面子的換上了這條白裙子。她眼神乾淨,氣質脫俗,穿上白裙子倒也真有一番仙氣。至少蔣謙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眼裡驚豔滿滿。

清歡拎起裙襬轉了一圈,語笑嫣然地問道:“好看嗎?”

“好看!”蔣謙毫不吝嗇讚美之詞。他上前握住清歡的手,說:“我帶你回家。”

“回家?”清歡皺眉,試圖甩開蔣謙無果。“回什麼家?我沒有家啊。”

“媛兒……”

“不是告訴你我不叫媛兒了麼!”清歡有點怒色。“我可不做別人的替身!”

你怎麼會是別人的替身呢?蔣謙心下澀然。看到她的資料後,他比誰都清楚,她就是媛兒。雖然外貌上有改變,雖然談吐氣質都不一樣了,但他知道她就是媛兒。十年前莫名出現,被人販賣到會所,後來成爲頭牌公關……除了媛兒,再也不可能是旁人。沒有人會和她一樣什麼都不懂,不解世事,因此那麼容易被騙。

“好,不叫你媛兒,我叫你清歡好嗎?”

清歡點頭:“嗯。”

“你願意……跟我回去我家嗎?”

“回你家?”清歡不明白了。“我爲什麼要回你家啊?我得回去會所,想我出臺的話,價錢可不便宜。”

難以形容聽到這番話心底的感受,蔣謙深深吸了口氣,他原本是想把媛兒留下來,並不將她帶回家,可是……他跟媛兒之間沒什麼感情,就算她跟他在一起,他也沒法讓她想起過去。但父親跟大哥就不一樣了,媛兒以前最依賴他們,有他們在的話,她……應該會想起來的吧?

蔣謙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爲了什麼。他爲什麼非要媛兒想起來呢?他不知道。

也許……是還想看看那時候她羞怯乾淨的笑容吧。眼前這個煙視媚行的女人,不是他的媛兒。

清歡反抗也是沒有用的,蔣謙那哪裡是跟她商量,根本就是通知她一聲,就算她不同意,他也是會把她帶回去的。

得知蔣謙找到了媛兒,蔣瑾失手把咖啡潑在了重要的文件上,但他根本沒有心思去擦,而是抓起車鑰匙就狂奔出了會議室。而蔣濯當時正在讀書,他手上的書啪嗒一聲掉到了桌面,然後整個人表情呆滯的可以。

找了她太久太久,已經久到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了。

午夜夢迴的時候,不止一次幻想過,要是找到這丫頭,一定要好好教訓她一頓,讓她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怎麼能偷偷離開家呢?這孩子這麼不乖,真該打頓屁股!

可是日復一日的尋找沒有結果,蔣濯的心就慢慢冷淡下來了。打她?他捨不得,還是不打了,只要她能回家,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可是天大地大,媛兒,你在哪裡呢?知不知道爸爸一直在找你?

甜蜜的、可愛的、貼心的少女……她此刻身在何處?

時間越發流逝,蔣濯甚至已經做好了媛兒早已不在人間的心理準備,可就在他試圖接受現實的時候,竟然接到了小兒子的電話,說是人找到了!

他激動的手都在發抖,早早地就在客廳裡等候蔣謙把人帶回來。坐了半小時後左右,蔣瑾也氣喘吁吁地回來了,蔣濯看着滿頭大汗的大兒子,心知肚明他是爲了什麼。

那個女孩離開的時候,他們也擔心,但決沒有現在這樣。時間讓他們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也讓他們清楚的知道這個少女對他們而言有多麼重要。她……不是蔣家人,真的是太好了。

就算她不是名正言順的蔣家小姐,也是貨真價實的蔣家珍寶——蔣家男人捧在掌心不能捨棄的珍寶。

蔣濯蔣瑾期待了大半天,蔣謙帶回來的女人也很符合他們的想象。

她真美!五官嬌豔精緻,紅脣不點而朱,秀眉杏眼,粉面桃腮,烏黑的長髮柔順地披在肩膀上,一襲白色的裙子把她襯得如同墜入凡間的天使!

“媛兒!”蔣濯激動地大步走過去就要把清歡抱進懷裡,蔣瑾也眼巴巴地看着。可清歡卻靈巧地躲到了蔣謙的身後,單手扯住蔣謙的襯衫下襬,大眼戒備地望着蔣濯。

她的眼神大概是這麼個意思:哪裡來的神經病?!

在蔣濯的記憶裡,媛兒是溫柔的,羞怯的,可愛的,懂事的,但從來都不是這樣防備她的。她對任何人都不敢親近,和他之前卻沒有絲毫隔閡。可現在……爲什麼他覺得她的眼神那麼陌生?!

“忘了我說的了嗎,清歡?那是父親,你要叫他爸爸。”蔣謙握住清歡的手,把她拉到身前,“乖,別怕。”

“我纔不怕呢。”清歡很是傲嬌。“你以爲我沒見過世面,看到個陌生人就會害怕啊?”她不過是因爲對方那激動的眼神,所以做出適當的反應而已。

聽了這話,蔣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他執着地對着清歡伸出雙手:“媛兒,聽話,到爸爸這裡來。”

清歡對天翻了個白眼。“大叔,你認錯人了吧,我沒有爸爸。”

蔣濯看向蔣謙。蔣謙說:“媛兒什麼都不記得了,她……現在的名字是清歡。”

這是怎麼一回事?蔣瑾也站了起來,走到清歡面前,柔聲問道:“媛兒,你真的不認識我們了麼?我是大哥呀,你以前很喜歡大哥的,難道你忘了嗎?”

“我都說了我沒有家人。”清歡退了兩步,拿看色狼的眼神盯着蔣瑾。“別想着跟我套近乎,沒有錢的話,我是不會理你的。”說完她扭頭去看蔣謙。“喂喂喂,你別忘記剛纔你答應開的價,可你沒說你家人這麼奇怪啊!”早知道她就不來了。

看到這樣的媛兒,蔣濯和蔣瑾這麼震撼也是情有可原,但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懷疑過眼前這是假的,她不可能是假的!就和蔣謙一樣,他們也是看到清歡的第一眼就認了出來,可認出來是一回事,她到底是遭遇了什麼,才變成了現在這樣?!

和以前的她完全判若兩人!如果不是那雙眼睛,如果不是那種奇妙的感覺,他們不會相信這是他們的媛兒!

“是十年,不是十天,也不是十個月,她會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蔣謙淡淡地說,把手裡拿着的文件夾遞了過去,回頭對着清歡說:“你一定累了,先回房間去休息好不好?”

清歡當然不會拒絕。

蔣濯瞪着文件夾出神,他隱隱知道里面是關於什麼的,但他不想打開來看,總覺得打開來看了,就好像會失去什麼一樣。那裡面的東西,也許他根本就接受不了。

蔣瑾看了父親和弟弟一眼,搶過父親手裡的文件夾,翻開看了起來。看得越多,他的表情越是可怕,最後他狠狠地把文件摔在了地上:“我要宰了他們!”

能讓性格溫和隱忍的蔣瑾發脾氣,裡頭的內容有多麼不堪就已經不言而喻了。

第七碗湯(十二)

蔣濯知道自己如果理智一點,就不應該把文件夾撿起來。

但他撿了。

他非但撿了,還看了。

裡面的內容讓他氣得手指都在顫抖,半晌,他把文件夾攥的咯吱作響,“查!給我查出來是誰!查!”他要將那人碎屍萬段!“那個會所也不用留了,所有知道媛兒的事情的人,讓他們再也張不了口!”

清歡太慶幸了,墨澤這小傢伙有時候還是非常靠譜的,他給弄的文件上,那些和她有關係的人,個個都不是什麼好人,有些甚至是曾經犯過罪但鑽法律漏洞而倖存的漏網之魚。蔣家和他們對上,也算是爲民除害了。至於名聲什麼的,她活着的時候就不在乎,現在死了,更加不在乎了。

沒有什麼比她能活得自在快活更重要的了。

蔣濯發完脾氣後,平靜了下來。蔣謙看他要上樓,就問道:“父親,你打算做什麼?”

“做我早就想做的事。”蔣濯說。“把她早就該知道的真相告訴她。”

所謂的真相,就是領養媛兒的原因,以及爲何這麼多年她的身體一直不好的理由——無外乎是蔣宛兒。奈何蔣濯講得再聲情並茂,清歡也沒仔細聽,她現在的身份是失憶者嘛,蔣濯就是把事情給講出花來,她也是不在意的,但她可以好好損回去。

“天哪!蔣先生,你們一家人是不是有病啊?!”她表現的完全像是個事不關己的陌生人。“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爹生媽養的,你們家女兒就是寶貝,人家的女兒就不是?現在可是法治社會,每個人都是有人權的,你們憑什麼那麼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說完嗤笑一聲。“都什麼年代了,還逼着人家看什麼女戒女馴……真以爲你是封建社會的土皇帝啦?拿一個無辜的孩子當擋箭牌,這樣的事情你好意思說,我都不好意思聽!把人家的利用價值都用光了,這纔想起來要補償?還是省省吧你。”

漂亮的小嘴裡吐出一句又一句刻薄的語言來:“我要真是她,打死我也不原諒你們!”

“那如果是你,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蔣濯眼巴巴地問。

清歡看他還是挺真心的,就說:“你把蔣家給我,我就原諒你了。我想要錢,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錢,你有嗎?你能給嗎?”她也沒指望蔣濯回答,問完後就立刻又道:“我開玩笑的,你快走,我困了,我要休息了。”

說完對着蔣濯又推又搡的,一點面子都不給,眼神也好表情也好,無不在訴說一個事實: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蔣濯很鬱悶,他是真走了心的,奈何女主角完全不配合。最後沒轍了,只好被人攆出去,要不是他躲得及時,門板就要砸到鼻樑了!正在他要離開的時候,門裡傳來清歡的聲音:“喂喂!蔣大叔!你說的那什麼蔣宛兒,就是你女兒,我明天能見見她嗎?”

蔣濯一愣:“見宛兒?”

“能不能你吱個聲啊。”

“可以。”

在蔣家男人的心裡,蔣宛兒是天底下最值得憐惜的女人……呃,那當然是在清歡出現之前。有了清歡以後,蔣宛兒就退居二線了。所以說這親生的跟非親生的到底是有差距的,前者無論如何都捨棄不了,後者卻可以適應身份上的轉化。

其實早在十年前,蔣濯蔣瑾對清歡上心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開始着手尋找另外能和蔣宛兒配型的心臟了。可以說,他們再也沒打過清歡心臟的主意,可惜這件事還沒來得及跟清歡說,她就已經失蹤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蔣瑾最後果真得到了一顆心臟,唯一的問題是和蔣宛兒的配型不如和清歡那樣的完美,但當時蔣宛兒病入膏肓,醫生曾經說她活不過八十歲,如果想讓蔣宛兒活着,就一定要做心臟移植手術。

先不說清歡不在,就是清歡走,蔣濯蔣瑾也是捨不得的。於是,在蔣濯簽了手術同意書的情況下,蔣宛兒的心臟移植手術開始了。

手術的結果很成功,排異反應雖然有,但並不重。蔣宛兒也因此度過了她人生中最健康的五年。這五年裡,她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了世人面前——以真正的蔣家小姐的身份。偶爾有人會在她耳邊提起清歡,她便故作不介意地表明那只是一個幌子,是她這個真正的尊貴小姐的替身。

可是當第六年到來的時候,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她開始頻繁出現排異反應,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隨着時間的流逝,她漸漸地又開始不能跑不能跳,自後竟然發展到了只能躺在病牀上,以氧氣罩來維持生命!

她不想死啊……她還沒活到三十歲,她不想死啊!

可是又有誰能救她呢?蔣宛兒心底一片絕望。

這絕望在清歡出現在她面前後得到了緩衝和紓解。蔣宛兒躺在病牀上,震驚地睜大了眼,聽着面前蔣瑾的介紹。什麼叫……這是媛兒?媛兒沒死?怎麼可能!她竟然還活着,而且還活得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現在竟然又回到蔣家來了?!難道說,因爲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所以她又要回來偷走自己的東西嗎?!

不可能!就算她蔣宛兒死了,她也是蔣家唯一的小姐!

可是看着清歡,蔣宛兒心頭靈光一閃。也許……清歡的迴歸並不是件壞事。她想起以前二哥說的,清歡的心臟和自己百分之八十匹配的事情,現在她使用的這顆心臟只有百分之六十的匹配率,如果換成清歡的,換成那顆百分之八十匹配率的,她是不是就可以真正康復了?!

心頭狂喜,當着蔣瑾的面,蔣宛兒卻流出了眼淚。她溫柔地看着清歡,氧氣罩下的嘴巴輕聲說着:“你、你沒事……我、我就放心了……你……你……你這些年……還,還好嗎……”

清歡笑眯眯地望着她:“還好。”

簡簡單單兩個字讓蔣瑾又想起文件夾裡所說的事情,他攥緊了拳頭沒有說話。

蔣宛兒沒有注意到這個,而是溫柔的請求道:“我……我可以跟你單獨說……說幾句話嗎……”

清歡不置可否。

既然她答應的話,蔣瑾當然是不會說不的,於是蔣瑾出去後,病房內就只剩下了清歡和蔣宛兒兩個人。蔣宛兒躺在病牀上,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緩緩流下,說不出的絕美淒涼。“媛、媛兒,當年趕你走,是我的不對……我、我不應該那麼做的……”

“可是你已經那麼做了。”都已經發生了多少年的事,說那個幹嗎?“你留我下來想說什麼?”

“我想活下來……”蔣宛兒答非所問,她睜着眼睛望着雪白的牆壁出神。已經記不清自己在這裡生活了多久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只能躺在牀上,扎針,抽血,打點滴,蓋氧氣罩……時不時被推入急救病房,修補那顆已經千瘡百孔的心臟……真真是千瘡百孔,爲何想要一個健康的身體那麼難?“想再看看外面的藍天,想聽聽鳥兒的叫聲,吹吹風,跟哥哥們一起放風箏……看放學的小孩子唱隊歌……我、我真的好想活着呀!”

誒,說話竟然不斷斷續續的了,好神奇。

墨澤【主人的腦回路有時也真的是很奇妙】

“我還不到三十歲呀……老天卻這麼殘忍地要奪走我的生命,我何其無辜,我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聞言,清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想要長生不死也不是不行,那就要做到像她這樣,可蔣宛兒明顯不是這種人吧?這一世她身體不好,定然是她前世的果,又何必怨天尤人呢?就算今日她能不死,日後活了幾十年,不也還是照樣要死?

【主人,白蓮花的想法你是搞不懂的,我敢打包票,下一句她就要步入正題了!】墨澤義憤填膺地說。

清歡怔想問是什麼正題呢,蔣宛兒就期期艾艾地開口了,“媛兒……你、你救救我好嗎?”

“救你?”清歡奇怪地問。“我怎麼救你?”

“如果你肯跟我換心的話……”那我就可以活下去了!

可是我不就死了嗎?清歡如是想。以前她是對這個世界不特別瞭解,可十年都過去了,她已經瞭解透徹了好嗎?很多網絡新詞她都懂呢!“你是不是忘了,我好像比你小兩歲啊?剛纔蔣瑾告訴我了,你比我大,你怎麼好意思要我的心啊?你跟我非親非故,我憑什麼要把自己的心換給你,然後自己去死?”

蔣宛兒說:“是我們蔣家養育了你……”

“又不是你養的我。”清歡翻了個白眼,她發現自己最近真的很喜歡翻白眼,真是個不好的行爲習慣,要趁早改掉才行。不過今天在蔣宛兒面前看見讓她翻個狗吧。“再說了,我可不承認我是你們家的人。”她沒這福分。

蔣宛兒一急,清歡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決不能失去,決不能!

第七碗湯(十三)

見蔣宛兒好像還有一堆感人肺腑的廢話要講,清歡不樂意聽了,她留下來又不是爲了給蔣宛兒說服她的機會。幾步走到病牀邊,居高臨下地看着蔣宛兒:“其實要救你還有一種方法,你知道嗎?”

蔣宛兒一愣,眼中透出希望的光芒,“什麼?”

“就是……你現在去死啊。”清歡笑眯眯地說出讓蔣宛兒大驚失色的話。“你死掉的話,自然就不會疼不會難受了,這樣不好嗎”說不定下輩子還能投個好胎,不過照目前這情況來看的話可能性不大。

說着,她作勢要拿掉蔣宛兒的氧氣罩。說時遲那時快,一直癱軟不能動的蔣宛兒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竟然啪的一聲打開了清歡的手!她戒備地盯着清歡,好像她是什麼洪水猛獸一樣,直到此刻,蔣宛兒才意識到,她面前的這個媛兒,早就不是她記憶中的媛兒了。

那個媛兒容易騙,單純善良天真,她只是隨口哄了她兩句她就主動離開,而眼前這個……除了身體以外,和以前的媛兒判若兩人。她不該這麼大意,不該提出要和她單獨談談的!如果大哥在的話,她不會陷入這麼危險的情境!要是媛兒想殺了她,她根本沒有自救的能力!

蔣宛兒想要大聲喊叫,可清歡卻隔空一點,她便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她震驚地張着嘴巴無聲的尖叫,清歡走過來,嘆了口氣說:“我也差不多玩膩啦,你老是在我面前蹦躂,我感到很困擾。既然這樣的話,便先送你離開好了。”

說完,在蔣宛兒的眉心輕輕一點。蔣宛兒立刻像是睡着了般昏睡過去,清歡轉身走出去,蔣瑾正在門口等着,見她出來,問道:“媛……清歡,你好不好?”

“好得很,倒是你妹妹不太好。”清歡聳了聳肩。其實啊,蔣宛兒哪裡有那麼嚴重的病,她懶到了骨子裡,一點點不舒服就要住院吃藥打點滴,時間一長,再好的身體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更何況這還不是她本來的心臟呢。不配套的零件你還拼命透支,不壞纔怪。

用比較流行的一個詞彙來說的話,清歡想,那就是公主病。名副其實的公主病。

想要人陪伴,想要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想要家人除了自己看不見別人,想要健康的身體,但同時又非常享受柔弱的體質帶來的憐愛和顧惜……清歡當姨娘的時候都沒這麼矯情。

她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還要在蔣宛兒身上浪費時間,女鬼媛兒的心願早就該完成,弄死蔣宛兒不就行了麼?

墨澤【主人你想了這麼一大堆不都是爲了掩蓋你不耐煩的本性?】或者說是求知的本性,因爲短短十年的時間對清歡而言根本不夠。即使她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這個世界也有太多太多需要她去學習的東西了,她是真捨不得把時間放到蔣宛兒身上。

既然清歡動了手,醫生們就決不會發現不對勁,於是,蔣宛兒在病牀上疼了整整三天三夜,以前她用的是女鬼媛兒的心臟,這一次她用的是別人,無所謂,反正都不是她自己的,疼一疼也有好處。最後與其說她是因爲心臟衰竭死掉,倒不如說是活活疼死。

蔣宛兒死後,蔣家男人們要守護的小公主沒了,清歡便成了衆星捧月的那一個。她其實也蠻想留下來跟蔣家人來個春風一度的,或者是傳說中的np也不錯,但是……她真的很想立刻去看書!

令她大感奇妙的是由蔣濯做主,他們竟然真的把蔣家的財產轉移到了她的名下,清歡想,這也算是歪打正着,竟然莫名其妙就完成了覆滅蔣家的任務。

墨澤【主人你真是運道好的叫人嫉妒】

這一次清歡沒想過要躲着蔣家人,她在離蔣家不遠的地方住了下來,爲了纏着她,蔣濯等人也死皮賴臉地住下,久而久之,他們的東西就都搬了來,最後竟然常住不走了!

要不是蔣濯的生日,她也不會再次遇到官遂——那個第一眼就讓她很有好感的男人。他仍然如同十年前那樣英俊邪氣,只是多了成熟的味道,會場裡不知多少女人偷偷摸摸地打量着他。

見到清歡,官遂就像是從未和她分開過這十年一樣,走過來同她打招呼,還親了她的手背,問道:“不知我可否有這個榮幸邀請美麗的小姐跳一支舞?”

清歡輕笑:“這是自然。”

兩人如同十年前那樣滑入舞池,蔣濯在不遠處看的眼睛冒火,他憤怒地攥緊了手裡的高腳杯,恨不得能上去把官遂從清歡身上扯下去。瞧瞧瞧瞧,那個混蛋,竟然把他的小媛兒摟得那麼緊!摟也就算了,手指頭爲什麼還不安分的上下滑動?!

如果不是清歡警告的眼神,以蔣濯的性子,早過去把人給抓來了。他現在的潔癖完全好了,別說是穿昨天沒洗的衣服,就是讓他十天半個月不洗澡他都做得到!唯一就是不習慣和人有肢體上的接觸——除了清歡。

兩人在舞池裡聊了兩句,清歡就回來了。蔣濯立刻把她扯到懷裡,她雖然還沒有恢復記憶,但平日裡跟他們的相處已經融洽了許多。蔣濯毫不掩飾自己的嫉妒心:“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那個混球,不會又要引誘他的小媛兒吧?!

清歡笑眯眯道:“沒說什麼呀,就是說了些蔣先生您的豔史。比如說你的三個孩子的來歷,你的爲人,圈子裡大家對你的評價……另外讓我慎重考慮一下他,他和十年前一樣等着我,願意跟我合作。”

蔣濯的臉都黑了:“他胡說!”

清歡道:“胡說與否,自然另當別論,蔣先生,我這裡有個禮物要送給你,你要不要?!”

蔣濯問:“什麼禮物?”

清歡踮起腳尖,拉下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嘴脣。

嗯,最後她還是選擇了蔣濯。這個男人是對她最好的,也是到目前爲止她最喜歡的,官遂也不是不好,但是她發現自己更喜歡蔣濯。至於蔣瑾蔣謙,也許日後她會接納他們,也許永遠不會,誰知道呢?

蔣濯如夢初醒,這才明白清歡是把自己當成生日禮物送給他了,當下歡喜非常,抱着她大笑出聲。賓客們紛紛探頭來看,不知道是什麼讓這位性格冷淡出了名的大人物如此開懷。看到被他抱在懷裡如珠如寶的女人,不少小姐都露出羨慕嫉妒恨的眼神。雖然蔣濯年紀不小了,但仍然英俊逼人不下於他那兩個優秀的兒子,她們真的很迷戀啊!

於是清歡就這麼留了下來,但從不答應蔣濯的求婚。有時候她覺得蔣濯挺煩人的,明明她十六歲的時候這傢伙還是一副高嶺之花的模樣,怎麼就突然變成怨夫了呢?

陽光灑在地板上,清歡坐在沙發裡抱着平板看紀錄片,最近她迷上了各國民風民俗,同時也是爲了對這個世界再多一點了解,已經快半個月沒跟蔣濯同房了。獨守空閨的男人終於忍受不了,要鬧事。

就見一雙好看的大手從後頭伸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走了平板!清歡大怒,一扭頭,眯眼看向蔣濯。蔣濯被她看得一愣神,以前都是他生氣,她嬌嗲嗲的哄着,現在可好,完全倒過來了,最可怕的是他不僅沒有覺得被冒犯,反而甘之如飴,誰叫她養着他呢……蔣氏現在是她的,的的確確他們父子三人都是爲她工作的。“寶貝,你看這些東西已經半個月了,你還認識我嗎?”

蔣濯恨死了四處蒐羅高清紀錄片給清歡的蔣謙,那臭小子給什麼不好,不知道這女人一旦喜歡上什麼就一定會沉迷其中很久的嗎?

清歡問他要平板:“還給我啦。”

“不還。”斬釘截鐵地拒絕。“除非你答應過我今晚不看了。”

嘿,這還帶講條件的。“不要鬧了,快還給我,至少讓我把這一個看完吧。”

蔣濯不情不願地還了回來。清歡重新窩回沙發,不過只看了沒幾分鐘她就受不了了,因爲男人的手已經覆上了她柔軟的渾圓不停揉捏着,技巧嫺熟勾魂,她實在很難不爲之所動。“你……我會分心的。”

“要的就是你的分心。”蔣濯低聲笑,結實的胸膛微微震動,清歡的視線不禁往他襯衫裡瞟,雖說蔣濯年紀大了點,但身材保養得宜,出門在外的話很多人都會認爲他跟蔣瑾蔣謙是兄弟。

男色誘人,*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清歡決不是這樣的人,她做皇帝的時候,勤勤懇懇愛國愛民,纔不會被藍顏禍水禍害。

把平板丟到一邊,吻得如火如荼的同時,她低喃着:“回房去。”待會兒要是有誰來可真是不堪設想。

她萬萬、萬萬、萬萬沒有要4p的打算。

蔣濯模糊應了一聲,抱着她一邊糾纏一邊朝樓上去了,期間還不忘一腳將平板踢到沙發下面,叫她待會兒清醒了也找不着。

哼,他就是這麼小心眼呢!

第八碗湯(一)

清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張黑色的大牀上,而且她感到頭有點疼。揉着腦袋起身,才發現四周擺設不對,她這是在哪兒?

一邊按着太陽穴,一邊回想,她終於想起來了。

離開女鬼媛兒的世界後,她回到了奈何橋,女鬼媛兒飲下孟婆湯投胎而去,而她在那裡等到了第二個出現的男鬼。

男鬼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秦穆,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長得更是俊美無儔,身材挺拔修長,又有生意頭腦,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爲了秦氏集團的總裁,可以說是年輕一輩中最不可小覷的人物。不僅如此,他還有一個美麗的未婚妻,從小一起長大的小青梅,他很喜歡對方,雖然不到愛的程度,但他願意娶她,也發誓會照顧她一輩子。

哦……如果,沒有那個男人出現的話。

一個叫錢偉的男人。

別看名字俗,這男人可了不得,就是他在小青梅跟秦穆結婚前就勾搭上了對方,婚後也依然藕斷絲連,等到秦穆不知爲什麼暴斃以後,錢偉順其自然地就搬進了秦家,與秦穆富有的遺孀結爲夫妻,然後又把他以前收了的嬌媚女老師,清純女同學,火辣女警花,還有公交車上的美女,地鐵裡的豔遇,賓館走錯房間的女明星,將他錯認爲目標的女殺手……等等他所遇到的一切女性全部帶到秦家大宅,從而建立起了一個和諧而又幸福的後宮。

這是爲什麼?原因無他,蓋因錢偉是個穿越者。他前生是個死宅,最愛看種馬文yy美女擼管,誰知道某次看着某老師的視頻時興奮過了頭,竟然就翹辮子了!連處男之聲都還沒來得及破,就穿到了錢偉身上。

錢偉也是富家少爺,有錢,任性,長得也很帥氣。這倒不是他能征服那麼多美女的原因,自從錢偉穿越後,他發現自己有了個天賦異稟的武器——器!大!活!好!而且每跟一個美女ooxx,他就能變帥一分,下面那東西就大一圈粗一圈持久一輪,身材也好上不少。但只跟一個女人是沒有用的,於是爲了自己的未來,錢偉開始了他的豪華獵豔之旅!

在獵豔途中,他還開創了自己的商業王國,真的像是他生前愛看的種馬文的男主角,酷炫狂拽叼炸天。

而秦穆就是他成長路上的一個絆腳石,更是他的根基。如果沒有秦氏集團,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法紮根那麼深的。

秦穆就可憐了,被信奉“無毒不丈夫”的錢偉夥同妻子害死,連父母和爺爺都出了意外去世,這當然是錢偉的手筆,只是秦穆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纔會讓他的妻子如同着了魔一樣幫着錢偉做出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秦家人死光了,秦家的財產自然屬於秦穆的遺孀,也就屬於了錢偉。有了秦氏集團的資金和底氣,錢偉在商業圈裡掀起了巨大的波浪,也因此結識了豐胸細腰肥臀的性感女富豪……當然這都是後話。

清歡伸手摸了摸自己兩腿間那個部位,然後滿頭滿臉的黑線:誰來告訴她她爲什麼會變成男人?

【主人,其實也沒什麼的,說明你強大到又解鎖了一個世界呢!】墨澤很激動。【不過是上頭少二兩肉下面多二兩肉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清歡無語。“……”

說實在的,變成男人這茬兒她還真沒想過,原本在奈何橋上聽秦穆講故事的時候,她還以爲任務很簡單,秦穆的心願,一是保護好家人,而是讓錢偉得到應有的懲罰,害死他家人的妻子也不能放過……

但清歡真沒想到自己會變成男人!

然而她只無語了幾秒鐘,就利落地打開衣櫃挑了身西裝穿上。怪不得會頭疼,原來是都是因爲她解鎖了新世界,而這是頭一遭,所以有些不適應而已。

同樣不適應的,還有她胯|下這二兩肉。

現在秦穆還沒有跟鄭暖暖結婚,甚至兩家的訂婚提議也是剛剛提出來的,秦爺爺說要回家讓秦穆好好考慮考慮,所以也沒有一口答應。但這個時候錢偉已經穿越過來,並且把鄭暖暖把上手了!

他的處男之身就是給的鄭暖暖,這也是爲什麼後來雖然女人之間爭風吃醋,但他從沒有厭倦鄭暖暖的原因。這世上男人不止有處女情結,還有處男情節。

純黑的西裝得體而優雅,襯着秦穆面如冠玉的臉,真是說不出的好看。估計鄭暖暖婚後之所以會出軌,也是因爲秦穆太講規矩太守禮太禁慾,她一個被錢偉調|教壞了的女人,哪裡受得了這樣獨守空閨的日子?這會兒錢偉又涎着臉來接近她,也難怪鄭暖暖會如此厚顏無恥。

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鏡子裡的青年美如畫,清歡的眼神乾淨而柔和,顯的格外惹人注目。當她下樓去準備吃早餐的時候,女傭們癡迷的目光已經很好的說明了一切。

秦爺爺正看報呢,見清歡下來,趕緊招招手問道:“阿穆啊,昨天爺爺跟你提的事兒你考慮的怎麼樣啦?喜不喜歡鄭家那小丫頭?要是喜歡,咱兩家就先訂婚!”

清歡覺得有點好笑,這老人家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也是有意思。但其實鄭家本身就是依附秦家而活,老爺子又沒拿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他們把女兒嫁給秦家,鄭家委屈什麼?

“爺爺,我對暖暖不過是兄妹之情,和男女之情差的遠了呢。”清歡喝了一口咖啡——現在她已經學會喝這玩意兒了,雖然直到現在她也不知道咖啡到底有什麼好喝的。“但是爺爺如果硬要我答應的話,我也是不會反抗的。”

“臭小子!”老爺子打了清歡一下。“這是鄭家求來的,是他們主動提出兩家結親的要求的,又不是我老頭子逼得。你要是不樂意,回頭我讓你爸跟他們家說說也就是了。”

是啊,鄭家主動要求的,但卻心懷不軌,然而上一世的秦家人卻毫無保留的接納了他們——換來的,是自己的家破人亡。

從此後,秦氏集團改爲錢氏集團。

清歡摸了摸心口,那顆心臟跳動的非常快速,她知道這是秦穆憤恨不甘的心,便笑道:“倒不用爸爸親自前去,本來這就只是個玩笑話,打個電話說一聲就可以了。”跟秦家比起來鄭家又不算什麼,不用給這麼大的面子。

秦老爺子一想也對,自家的人憑什麼紆尊降貴到別人家去請罪啊?扭頭一看兒子,秦父正安靜地吃着飯,生怕戰火綿延到自己身上,那就得不償失了。

“行了,那就算了吧,待會電話裡說一聲也就是了。”老爺子直接拍板定案。

清歡笑了,先從根本上解決鄭暖暖,雖然現在她的身體是個男人,但她沒有想上女人的渴望。更何況,娶個美女蛇回來,她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麼?

可等到見到了鄭暖暖,清歡才明白,原來鄭暖暖不是美女蛇,而是一朵正宗的白蓮花。

以前她覺得白蓮花這個詞是褒義的,形容女子堅定高潔,品性高尚,她也一直是這麼認爲自己的恩人的,但現在……自打到了現代世界,她的認知已經被完全顛覆了。

此刻鄭暖暖正梨花帶雨地望着她,期期艾艾地問:“穆哥哥,爲什麼要取消我們的婚約?我以爲……我以爲……”

以爲什麼啊以爲了半天連個屁都沒放出來。清歡無語至極。再說秦穆跟她還沒訂婚,又哪裡來的取消婚約一說?“我覺得我們不適合。”

“怎麼會不適合呢?如果穆哥哥連試一下都不肯的話,怎麼會知道我們不適合?”鄭暖暖急切地說。她剛被錢偉破身不久,那男人聲名狼藉,可她卻深受吸引,她覺得這樣的自己好罪惡,好不知羞恥,所以她才迫切想要跟秦穆訂婚,以此來約束自己。

清歡哪能不知道這女人是怎麼想的。喜歡另一個男人,卻要嫁給秦穆,毫不在乎秦穆的感受,還敢認爲秦穆拒絕她就是冷酷無情。“鄭小姐,我……”

“穆哥哥,你以前都叫我暖暖的,怎麼……”鄭暖暖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樣,好像站在她面前的秦穆是個負心漢。

天知道在這之前秦穆跟她手都沒拉過,雖然兩家都有這個意圖,但他一直都很尊重鄭暖暖,鄭暖暖在真正的貴公子秦穆面前又表現的一副冰清玉潔的模樣。現在清歡無比慶幸秦穆是這個性格,從頭到尾兩人都沒確立過關係,何談取消?

“鄭小姐,我們之間的事,電話裡我父親已與令尊談過,我想,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兩家都已經達成了共識。”說完,她微微頷首,從鄭暖暖身邊走了過去。

鄭暖暖卻不肯就這麼算了,她幾步奔到清歡面前,伸開雙手攔住去路,眼淚已經一顆顆掉了下來:“求求你了,穆哥哥,就當是爲我……只是訂婚而已,我不會纏着你不放的,我只是想擺脫掉那個人,擺脫掉他在我心裡的影子……”

真是十分惹人憐惜,小白兔似的哭泣更是令男人心動。

可惜站在她面前的並不是個純爺們。

第八碗湯(二)

第八碗湯(二)

清歡:“……”她先是感嘆了一下鄭暖暖的自我感覺良好,而後用輕柔又堅定的聲音反問道:“那麼,你憑什麼要求我,犧牲自己,來幫助你,更何況,你的這個要求,並不一定能夠成功達到你的目的。難道在你心裡,秦家的少爺,就只配與一個心裡有別人的女人訂婚,用自己的資源爲她鋪路,最後還不一定得到回報的,這麼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

顯然鄭暖暖從未見過話這麼多的秦穆,她頓時愣住,然後淚水流淌的更兇:“我知道,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對……我太自私了,我太不爲別人考慮,可是……可是隻有穆哥哥你能幫我了呀!”

明知道不對,明知道這樣是剝削別人,卻還是要做,還是要用這樣的理由去要求別人,真是……虛僞的可以。

“我還有事,鄭小姐,就不陪你聊了。”

這一次鄭暖暖沒敢上去再攔住清歡,她心中還是知道點輕重的,秦穆是秦家的獨生子,而鄭家需要依附秦家生存。

眼不見鄭暖暖後,清歡鬆了口氣,像鄭暖暖這樣的人其實最可怕,因爲她會一邊哭一邊道歉,一邊把刀子插進你的胸膛,然後傷心的好像死的其實不是你而是她自己一樣。

因爲,她是逼不得已的,她別無選擇。你要是怪罪她,你就不是好人,你就是刻薄、無情、殘酷、不懂得爲他人着想的人。

如果可以,清歡決不願跟鄭暖暖扯上關係。要報復鄭暖暖,有的是法子,她不必非要跟她糾纏。再說了,錢偉比鄭暖暖的威脅性大的多。

對她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她要如何扮演好秦穆的這個身份。說來也真是巧,她雖然在墨澤的幫助下看了很多書,但對於金融這方面卻是一竅不通,不知道那些下屬看到殺伐決斷的總裁突然傻了會有什麼感想。

“墨澤,有辦法讓我立刻接手秦家的工作麼?”

墨澤想了想,說道【有是有,主人你可以賒賬,暫時先解鎖[商業大亨]技能,但作爲代價,你要完成支線任務[拆散錢偉的桃花]】

清歡:“……”也不算賠本生意,頂多麻煩了點。“成交。”

頓時,她感到腦海裡一陣清涼,有關如何管理企業的知識瘋狂涌進大腦,那讓她看得險些頭疼的文件也不再那麼枯燥困難了。清歡舒了口氣,她這人學習能力很強,信心也很強,[商業大亨]這個技能她只是暫時用着,很快她就可以學習到超越技能的地步。

所以,在清歡成爲了秦穆之後,竟然沒有人發現她的異常。蓋因秦穆本身的性格和清歡也有些相似,都是不愛說話卻又溫和好親近的類型,只是清歡多出了女性的細膩,出乎意料的,她關心他人,平易近人的形象讓集團的下屬們受寵若驚,好評如潮。

誰不知道秦氏的總裁跟那些酷拽狂霸的總裁不一樣,他性格溫柔又體貼,是真正高貴優雅的紳士,和總裁比起來,集團裡其他男性同胞——啊不,是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太粗俗不堪了好麼!

總裁就是那高嶺之花!潔白無瑕!她們簡直要拜倒在總裁的西裝褲下!

所以,當某些八卦報紙開始報道秦穆朝三暮四悔婚無情致使未婚妻天天爲他垂淚,還配了一張鄭暖暖仰望天空四十五度角憂傷落淚照片的時候,秦氏的員工們沸騰了!

“放屁!我們總裁最溫柔了!我穿高跟鞋崴了腳是總裁親自把我送醫院的!”

“特麼這女的哪裡來的,這麼醜也敢玷污我們高嶺之花秦總?!”

“現在的媒體真是一點道德都沒有,血口噴人連事實都不求證!”

“我覺得一定是有人在搞鬼,這女人肯定是想讓我們總裁迫於輿論跟她訂婚纔想出了這麼個招,強烈建議總裁狀告媒體!挽回清譽!”

“狀告媒體!挽回清譽!”

“狀告媒體!挽回清譽!”

……

相比較員工們的激動,清歡只是瞟了眼報紙就算完了,才這麼點風浪,她只怕事情鬧的不夠大。而且她纔沒有那個閒工夫跟這羣人浪費時間,有這空當,她爲什麼不去看文件?錢偉不就是想要秦氏集團麼,她就要把秦氏發展的更加壯大,讓錢偉眼饞至死,可他就是得不到!

不過根據系統提示,錢偉很快就要把上他的嬌媚女老師跟清純女同學了。想起秦穆口述,清歡就很想質問一下鄭暖暖爲什麼不把她家的種馬拴好不要讓他出來爲害人間。要不是鄭暖暖矯情做作心裡明明喜歡錢偉喜歡的要死卻偏要裝高冷,錢偉也不會憤而對其他女人下手,藉此來證明自己的男性魅力、

男性魅力從來都不是以上過多少個女人證明出來的。

現在更是把她也牽扯到了這破事了,清歡毫不懷疑這新聞就是鄭暖暖透露給八卦報社的。看那字裡行間的瑪麗蘇情懷跟白蓮花姿態,說這報道是鄭暖暖自己寫的清歡都信!

她已經明確拒絕過,事到如今鄭暖暖卻還想拿她來做催化劑刺激錢偉,真當她好脾氣就可以可勁兒欺負了是不是!

鄭父一早在報紙出來後就打了電話來道歉,口口聲聲說要管着這個女兒,卻什麼動作都沒有,默認八卦繼續流傳。想來他也認爲秦穆是個好脾氣又體貼的,可以任意剝削,秦穆看在雙方家長的面子上不會多做計較。爲了逼迫秦穆承認這個婚約,鄭父還派出了鄭夫人來秦氏找清歡,爲的就是報紙上這事兒。

鄭夫人的意思是呢,讓清歡先默認了這件事,等到風頭過去了再澄清。她是以一個母親的身份來請求秦穆的,因爲如果現在就澄清,對暖暖的傷害會非常大。

清歡就呵呵了,等過段日子再澄清不是正好坐實了她始亂終棄否認婚約的罪名了麼!

鄭夫人含着眼淚說道:“阿穆,不是伯母非要逼你,實在是這段日子暖暖心情特別不好,我真怕這丫頭一個衝動會做出什麼傻事來,所以伯母求你,幫幫她,好不好?”

現在輿論已經把清歡推到了風口浪尖,如果她再不召開發佈會說明情況,對秦氏的企業形象也有很大的影響。清歡就不明白了,難道鄭家人跟秦家交好久了,就真的忘了這個家族有多麼強大?秦家在他們看來就那麼好糊弄?這麼多年給他們臉,也讓鄭家忘記其實他們不過是秦家的一條狗了。

把事情鬧大這點固然好,可之後呢?秦家受到衝擊,一條船上的鄭家就能好過?退一萬步說,秦穆被逼着和鄭暖暖訂婚,鄭暖暖日後能討得了好?老爺子秦爸秦媽就能安靜如雞地讓鄭暖暖做這個大少奶奶?

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鄭家人腦子都進水了,不好用了。

“不知道伯母你想我怎麼幫她呢?”清歡將文件夾合起放到一邊,雙手交握疊放在桌面,整個人向後靠在椅背上,慵懶而優雅,即便是鄭夫人看到了都忍不住讚歎一聲,秦家少爺真是長得出挑。

但她沒有忘記自己來這裡的目的:“阿穆,伯母不是以你的長輩,而是以一個最最普通最最真誠的母親懇求你,先和暖暖訂婚,或者……或者至少不要太刺激她,她已經夠苦的了,我這個做媽媽的看着,心都要碎了啊……”

不過失個戀,說的跟要死了似的。清歡很想翻白眼,但是她忍住了。“伯父已經打電話來致歉,說這件事不知道是誰爆出來的,依我看,要澄清的假新聞還是要快些澄清才行,這樣的話纔不至於傷害令愛更深。”

鄭夫人噎了一下,又慼慼然道:“那、那阿穆你能跟媒體說,你們曾經是有過婚約,但後來性格不合才分開的嗎?”

“鄭伯母,事實上我跟令愛連手都沒有牽過,何來婚約一談?”清歡不疾不徐地說。“鄭家也是商人,應該知道企業領導者對企業形象的影響有多麼重要,我是秦氏的總裁,沒有做過的事,恕我沒有辦法承認。”

正在這時,高秘書敲了敲門,道:“總裁,還有十分鐘會議開始,幹部們已經在那裡等您了。”

清歡順勢起身,“不好意思,伯母,我還有公事要忙,就不送您了。”

鄭夫人訥訥看着清歡離去,臨走前高秘書還看了她一眼,心裡唾棄了鄭家一番,啃着秦氏還不算,竟然把主意打到總裁身上來,鄭家人可真不要臉。幸好總裁光明磊落,否則被這種人纏上,也就真是醉了。

要說爲什麼秦氏的員工對清歡如此推崇,這其中清歡可花了不少功夫。她最擅觀人心,又在現代世界浸淫了那麼多年,早就知道該如何扭轉人們的觀點印象以及如何引導輿論走向了,鄭家不找她也好,找她鬧也好,她已經做下的決定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更改的。

現在鬧的越大,到時候甩出證據打臉的時候就越響亮,給人的印象也越深。洗白自己的同時,也使得秦氏的企業形象樹立起新高度,對她來說是雙贏的好事。

第八碗湯(三)

在亮出證據打某些人臉的同時,清歡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在此之前,她很認真地梳理了一遍關於“秦穆”這個人的閃光點。俊秀挺拔爲人溫和,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穿衣品味一流,身材修長挺拔,穿什麼都好看,唯一的缺點是情商太低,好像沒有感情一般。除了對他自己的家人,對誰都是一副面孔。

在此之前,她從來都是以女人的身份在各個世界裡遊走,頭一個世界裡所學會的媚術以及其他世界裡累積起來的女性魅力讓她在男人面前無往不勝。然而如果對方是女人的話……她就不知道要怎麼做了。

於是她惡補了許多有關男人怎麼討好女人的書籍報刊雜誌還有新聞,否則她要怎麼跟器大活好的錢偉比?她就是每一樣都勝過錢偉,這一樣也不可能,因爲在面對女人的時候她完全沒有性趣。

錢偉的女老師叫陳媚,人如其名,即使是刻板的職業套裝也掩飾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豐滿身材。錢偉本來就是個好擼的宅男,鄭暖暖又要逃離他,這一怒之下,他就準備找個女人瀉火,順便氣氣鄭暖暖:你看不上我不是嗎,你喜歡別人不是嗎,既然這樣的話,你他媽就別後悔!真以爲老子就非得巴着你,找不到別的女人是不是?

陳媚雖然長得非常嬌媚,身材也很是惹火,但她骨子裡卻是個非常傳統及保守的人,如果不是錢偉對她用了下三濫的手段,她不會*,跟錢偉做的時候,她還是個處女。隨後,錢偉一次又一次用裸|照逼着她跟他在一起,久而久之,這個保守而羞澀的女教師就徹底淪爲了肉|欲的奴隸。最後,當錢偉的後宮建立起來時,她甚至心甘情願爲他管理那麼多女人,做他最貼心最忠誠的“賢內助”。

從墨澤口中聽到這一段的時候,清歡的表情大概還是可以用“呵呵”兩個字來形容。

可是陳媚在學校裡,而她是秦氏的總裁,要怎麼樣才能解救她呢?就連錢偉對陳媚下藥都是在班級聚會的時候,她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隨隨便便去ktv?簡直是沒有檔次。

於是清歡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陳媚所在的高中是貴族高中,她也算是校友,如今事業有成,經常被校長拿來做典型例子誇讚。既然這樣的話,她也酸是和學校掛點勾了,捐點款給學校蓋棟教學樓應該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嗎?再說了,捐款對企業形象也有幫助。

清歡已經可以想見當秦氏捐款的消息一出來,會有多少人在說她作秀了。因此爲了防止被人說只對母校捐款,她還順便給貧困山區的孩子捐了一筆,那數目可遠遠超過給母校的。

早在她活在古代的時候就深刻認識到了好的名聲的重要,如今在現代世界,她更是不會衝動。

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對的。關於“負心漢秦穆”捐款的新聞,輿論出現了兩種不同的聲音。一撥人認爲秦穆不過是假惺惺地做好人,其實不過是爲了轉移大衆注意力,另一撥卻認爲無論秦穆出發點是好是壞,最終的結果卻是好的,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該責怪他捐款的行爲。負心不負心是一回事,不能和其他的事情混爲一談。

話又說回來了,秦穆負心悔婚的消息都是報紙在說,都是狗仔在爆,可是能拿出真憑實據證明這件事的卻沒有,就連那位西施捧心的鄭小姐,也只是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通篇不敢說秦穆一句壞話。

有人就要說了,也許是因爲秦家勢大,所以鄭暖暖不敢說呢?

那爲什麼就不能朝反方面想想,事情很有可能跟秦穆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是背後有黑手,意圖達到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人家是秦氏的繼承人,這麼多年來都那麼低調,從來不搞幺蛾子,說實在的,比娛樂圈裡那羣表面光鮮亮麗卻時不時爆出吸毒包養出軌等種種醜聞的明星好多了!

清歡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明白了,世上最難測的是人心,最好操控的也是人心。她故意不聞不問這件事,任由八卦雜誌將其炒熱,又用時間鬧大,微薄貼吧論壇種種都是有關秦穆負心悔婚,鄭暖暖淚灑公園的信息。但隨着這樣的信息越來越多越來越鋪天蓋地,就要難免引起一些人的疑問:事情真的是這樣的嗎?爲什麼秦穆從始至終不出來澄清?爲什麼秦氏一直沒采取動作?爲什麼鄭暖暖一直在蹦躂?她身爲名媛,爲什麼有那麼多閒工夫參加這個訪談那個節目,爲什麼只要一提到秦穆,她一個字都不說卻被不住啪嗒啪嗒掉眼淚?

而在緋聞到達頂峰的時候,又爆出了秦氏捐款一百萬給某高校,又捐出一千萬給山區小學的消息。

這下子,不說現實生活,單是網上就兩極化嚴重。大家吵得越熱鬧,鄭家越膽戰心驚,清歡越高興。

但在這之前,她得先拉陳媚一把。

根據墨澤的資料,陳媚性格保守,平時在學校也非常注意己身的打扮,形容舉止都十分端莊。可以想見如果沒有錢偉的話,她會找個好男人結婚,然後過自己理想的日子。偏偏錢偉出現了,從此擾亂她的一江春水,讓她再也不是原本的自己。

因爲清歡捐款的事情,校長特意給她發了邀請函,請她來參加學校五十年校慶。本來校長只是試探性的一發,完全沒想過能請到這樣的大人物,可得到的迴應卻是秦總不日參加,老校長頓時沸騰了!

他是見過秦穆的,當然知道對方長得有多俊秀。學校裡單身女老師不少,他不得不考慮讓誰來接待秦穆的問題。

最後花落陳媚。

在端茶進校長辦公室之前,陳媚的心裡是緊張的,因爲校長再三叮嚀她裡頭是位惹不得的大人物,要她一定要闆闆正正好好表現,千萬不可以沒禮貌。又說對方是在百年世家長起來的,對禮儀氣度都要求非常高,因此特意叮囑她當天打理整潔。

然而在見到秦穆面容的一瞬間,陳媚震撼不已!

她是教語文的,當然知道那傳說中的潘安宋玉有多俊美,可如果這位秦先生跟他們比的話,決不會差!

看美男入了神,導致陳媚左腳絆了右腳,整個人以狗吃|屎的姿態向前摔去,雖然中途抓住了某樣物體導致自己安全,但茶水什麼的是沒了。而且她抓住的這個東西觸感溫熱,像是人……人?!

陳媚瞪大了眼,慢動作擡頭一看,一張俊美帶着笑意的臉映入眼底,這才注意到原來自己抓住的是人家放在扶手上的胳膊,而且到現在還死死抓着。趕緊手忙腳亂地鬆開,不住地道歉又道歉,瞬間偷瞄了下校長鐵青中帶着絕望的神色。

好不容易把秦總請來,沒想到最穩重的陳媚卻捅了簍子……早知道就換個男老師好了!

校長如是想。

陳媚道歉完畢後又慌亂地蹲下去要收拾茶具碎屑,一隻溫熱手掌輕輕點住她手背,男人的聲音好聽的如同溫玉:“小心割着手,用掃把清理就好。”

溫柔,耐心,但又有着疏離。這樣的男人……合該是隻能仰望的。

陳媚的心微微顫了一下,連忙應了一聲,等她拿掃把簸箕過來的時候,秦穆已經和校長相談甚歡了。陳媚不覺放慢了掃地的動作,男聲溫潤悅耳,非常好聽,而且言之有物,一聽便知道講話的人修養極高且學識豐富。

那是當然的,聽說秦穆打小就是出了名的天才,學什麼都快不說,常人要用好幾年纔拿到的學位,他一年就能完成,而且還非常出色。

不管是外貌,家世,還是智商,這人都是超出普通人一大截的存在。

高高在上的,只能仰望,連一絲褻瀆之心都不敢有的。

陳媚想起這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緋聞,誠然,報紙上的女人非常美麗柔弱,但在她看來,並不足以匹配秦穆。而且像秦穆這樣的人,有可能會是個負心悔婚的男人嗎?

總覺得傳聞和現實不大一樣呢。

在大禮堂做演講的時候,清歡注意到了學生席中的錢偉。倒不是因爲對方有多麼帥氣多麼氣質出衆,而是因爲那略帶厭惡與仇恨的眼神。雖然他已經在竭力掩飾,但清歡仍能一眼看得出來。

錢家雖然也是有錢,可和秦家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連鄭家的一半都比不上,這也是爲什麼鄭暖暖不能和他在一起的原因。自己不過是個高中生,乳臭未乾,家世容貌學歷,任何拿得出手的都是被秦穆比進陰溝裡,唯一喜歡的女人還是秦穆的未婚妻!

這也導致了錢偉心中的嚴重不平衡。可能後來他害死秦家人又奪走秦氏,就是因爲最開始。極度的自負,其實也是自卑的一種表現。

不過幸好有器大活好這個金手指,他要叱吒風雲,不過是時間早晚的事。

第八碗湯(四)

清歡要做的事很簡單,就是給自己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出現在他們聚會的現場,雖然這個方法迂迴了些好像看起來還有點蠢,但捐款的事情是她一早就準備好的,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就算她能救陳媚一時,難道以後錢偉再對她有想法的時候,都要她來嗎?她又不是隨叫隨到的免費保鏢。

只有讓陳媚意識到錢偉的危險,從而和錢偉保持距離,清歡才能放下心來。墨澤給出的支線任務是解除錢偉的桃花,也就是說,除了鄭暖暖,他不能再碰第二個屬於“後宮”的女人。

演講結束後,清歡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參加校長的晚宴請客,連帶着有幾個班級也在班主任的同意下聚餐,校長還難得可貴地給大家放了一晚上的假。

校長請客自然是不能在ktv,而學生聚餐也不可能會在星級飯店,但好在兩者相距不遠,清歡算好了時間,飯吃到了一半就推說還有公事,告辭了,校長也不好強留,畢竟人家真的是日理萬機的大人物放,分分鐘幾百萬上下。

因爲已經盤算好了,所以今天清歡是自己開車來的,在離那家ktv還有十幾米的時候,她就看見錢偉把陳媚給扶了出來,陳媚臉色酡紅,渾身無力,但看起來神智還是清醒的。

據墨澤說,陳媚被錢偉強x的時候,雖然中了那種藥,但理智尚在,這也是爲什麼她在醒來後大感崩潰的原因。以她保守的性格,恐怕是死也沒想過要跟學生髮生這種背德的關係。

於是清歡很帥氣把車子停在了錢偉面前,錢偉被嚇了一跳,險些被扶住陳媚把她給扔下去。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俊美的臉來,“陳老師?”

陳媚聽到這熟悉溫和的聲音,如同見了救星,連忙擡頭,一看是清歡,頓時激動的眼淚都快掉下來。從剛剛錢偉硬要她喝那杯果汁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不對勁了,一開始她還尋思着是自己多想,可是喝完後,她上了個廁所就覺得渾身癱軟,下面羞人的部位還不受控制地流出了東西,陳媚就知道自己在着道了。

後來錢偉闖進來,用道貌岸然的話說要送她回家,陳媚不願意,她當然知道錢偉是什麼意思,可她已經渾身無力,哪裡是錢偉的對手。別說是掙扎,就連大聲呼救都做不到。

這下見了清歡,自然就當他是救星了。要是真*,她當然不會選擇年紀小又輕浮學習成績也不怎麼樣的錢偉,英俊成熟穩重的秦穆纔是最好的人選。

“秦、秦先生……”陳媚喃喃地叫着清歡,伸手招了招,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清歡瞄了一眼錢偉掩不住心虛的神色,這傢伙這會兒還不是那個叱吒風雲的錢偉,畢竟是頭一回辦壞事,沒穿越前做的最大膽的事不過是偷女同學的內衣,現在這會被人抓個現行,早嚇傻了。

“陳老師,需要我送你一程麼?”

陳媚眼裡露出感激的神色,點頭的動作卻是無力的。錢偉想要幫她拒絕,可清歡已經下了車,高大修長的身形讓略顯單薄的錢偉往後退了一步,下一秒手裡的美人就被接了過去。

等到車子絕塵而去,錢偉纔回過神來,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好不容易到了嘴邊的鴨子都給飛了,他纔不信秦穆會放過陳媚這麼大塊肥肉!

想到這裡他就惱怒,對清歡的恨意也就更重了,同他搶暖暖也就算了,現在他好不容易看上陳媚,秦穆竟然也要搶?!

該死,剛纔自己也不知道發的什麼呆,要是機靈點兒拍下來的話就好了!到時候把視頻或者照片放到網上去,看秦穆還怎麼囂張!

這邊開車的清歡已經快要受不了陳媚的騷擾了,明明安全帶是繫好的,這女人怎麼還是老朝她身上貼?那種綿軟的觸感……清歡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對女人真的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這樣的情況下她不能帶陳媚回大宅,去酒店也不妥,幸好她還有幾套公寓。

把陳媚丟進滿是冷水的浴缸裡,見她還是不死心地想要朝自己身上爬,清歡爲數不多的耐心也快用光了,“你有兩個選擇,一是乖乖泡冷水,二是我把你還給錢偉。”

一聽到錢偉這兩個字,陳媚意亂情迷的表情瞬間清醒,不可否認她是有點借杆爬的意思,想着反正已經被人下了藥,要是對方是秦穆這樣的男人的話,春風一度也沒什麼不可以的,所以就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心,但好在清歡不爲所動。

這一泡就是一個多小時,期間清歡還找了醫生來給陳媚打了針鎮定劑,錢偉那小子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藥,霸道得很,冷水根本就抑制不住。

不過好在撐過去也就過去了,否則之前的陳媚怎麼會因爲這個藥而甘心做錢偉的胯|下奴呢。

這一折騰就折騰到了天亮,第二天一早陳媚在柔軟乾淨的大牀上醒過來,房裡沒人,她的芳心不覺有些失落,扭頭髮現牀頭放着一身新衣服,陳媚摸過來穿上,發現上頭還有張字條。

大意就是告誡她日後小心點,不是每次都能運氣那麼好被人救。

陳媚當然也知道這次的兇險,她下次是絕對不會再相信錢偉這個人的話了,如果可以的話,她絕對會和對方保持距離。錢家有錢她沒辦法,但惹不起難道她還躲不起嗎?

陳媚的事情解決完畢後,清歡開始着手自己形象被抹黑一事。這事兒鬧的也夠久的了,到現在鄭暖暖還經常接受某些八卦雜誌社的採訪,雖然不說她壞話,但字裡行間都透露着她是個負心漢的事實。但這麼會兒,由於清歡的沉默,秦氏的不作爲,再加上鄭暖暖的閃爍其詞,還有這捐出去的鉅款,網絡上已經有了很多不一樣的聲音。

真是太有意思了,以秦家的財力,微博上不少大v都得賣他們面子,這些大v可不是那些明星或是網紅,那一個個都是真的狠角色,說一不二,跺跺腳金融界都得抖一抖的那種。

有他們作證的話,清歡洗清形象的說服力就大了

如今微薄作爲著名營銷應用,基本上屬於國民級別,就連許多國家都註冊了賬號,秦氏當然也不例外。

週六當天晚上,秦氏的官微就發表了一條“孰是孰非,黑白自有定論”的長微博。用辭誠懇簡潔,沒有多麼矯情憂傷的文字,就是把事實徹頭徹尾地理了一遍。

他們總裁的確和鄭家小姐從小認識,但兩家不過是合作關係,連世交都稱不上。前幾年總裁更是在國外留學剛回,甫回國便接管了家業,哪裡有時間交女朋友,更別說是訂婚了。

再有造謠生事的,秦氏將對造謠者保留追究其法律責任的權利。

週六是什麼日子?那是千家萬戶吃飽喝足看八卦的雙休日!尤其近日來這事兒吵得快翻天了,誰也不知道怎麼兩個非娛樂圈的人鬧起緋聞來能這麼火。秦氏週六晚上發這聲明,不知多少娛記咬牙切齒,他們也是要休息的呀!

等到了週日早上,某著名論壇上開始漂浮起這麼一個帖子,帖子的標題起的很有噱頭,叫“鄭家小姐大尺度視頻無碼爆出!白蓮花原是綠茶婊?秦穆或是受害者!”

裡面也沒發什麼,就是一段視頻跟幾張照片,奈何角度抓的非常巧妙,叫人一眼就能認出裡頭的主人公是誰。

錢偉跟鄭暖暖。

兩人那啥時的表情有多迷醉和瘋狂,一看就是彼此自願的。照片上還有時間,卻是在秦穆跟鄭暖暖的緋聞爆出前兩個月。

這下毫無疑問了,黑子們被啪啪啪打臉,他們再也不敢說話,訥訥消失在了人潮中,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網民對鄭暖暖的辱罵和鄙夷,鄭氏的股票一下就下滑了二十個百分點!

更有好事者人肉出了跟鄭暖暖交纏在一起的美少年,據說是某貴族中學的學生,還未成年!雖說鄭暖暖年紀也不大,但這事兒可以說是她誘|奸未成年少年了吧?再看看之前她在節目訪談和報紙雜誌裡如泣如訴的照片和文字,人們感到憤怒了,鄭暖暖這是在耍他們玩呢!

所有人都以爲這就是事情的高|潮,誰知道突然有不起眼的小號發了條微博,稱自己是秦氏的員工,並且爲自家總裁嚴重抱不平。

同時還配了張總裁的側臉照。

高鼻薄脣,劍眉星目,烏黑的頭髮梳的整整齊齊,白襯衫黑西裝,放在桌上的手指修長而乾淨,氣質高貴且優雅,這是個好看到哭的男人!

這樣出衆的男人,跟話裡有話不住暗示秦穆是負心人的鄭暖暖比起來,是個人都知道要選誰,站在哪一邊了。

世人是浮躁而膚淺的,說白了,他們是顏控,尤其網友中以年輕女性爲多,只是個側臉就好看成這個樣子,正臉那得多帥啊!

發了這張照片的小號頓時蹭蹭蹭的瘋狂漲粉,爲了回報衆多粉絲的愛戴,博主又po出了幾張照片,有總裁的手指,總裁的喉結,總裁的腰身……總之就是沒!有!正!臉!

不管粉絲們怎麼抗議叫囂,博主還是沒有狗膽放出正臉。

總裁完美的側臉讓這次的緋聞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人家都說十富九禿,可秦穆他不是啊!秦穆他不僅有錢,學歷還高,不僅學歷高,還身材好,不僅身材好,還長得帥,不僅長得帥,連性格都好!

博主事無鉅細地把總裁的日常都給說了出來,原來秦穆雖然低調,還非常溫和體貼,是他們秦氏只可遠觀不可褻瀆的高嶺之花!

第八碗湯(五)

清歡這下真的火了,甚至開始有記者到秦氏大廈外頭蹲點,想看看能不能拍到她的照片。但清歡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秦氏的員工——尤其是女員工,也都非常熱心地幫忙,但凡看到鬼鬼祟祟或是手拿相機的人,都會通知頂樓讓總裁換路走。

雖然正臉拍不到,但側臉和細節什麼的還是會有的,名爲“我是秦總腦殘粉”的原博主每天定時定點更新一張照片,很多時候並不配字,但看的人仍然會爲照片的意境所震撼。

哪怕那照片其實只是手機拍的,並沒有那麼清楚,他們也一如既往的追捧。很快地,微博上出現了秦穆全國後援團,轉載照片啊p點圖啊或者是寫點小段子,火的很快,短短几天粉絲就逼近一百萬。

既然秦穆是被冤枉的,那鄭暖暖就其心可誅了,網民們把怒火都撲到了鄭暖暖身上,他們人肉鄭暖暖的手機號碼,身份證號,家庭住址,然後在她出現的地方潑油漆或者是拉標語,鄭暖暖一度被嚇得連門都不敢出。

錢偉要好一點,因爲他未成年,可事實上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因爲激情視頻跟裸照這事兒,他被勒令休學在家,不許在學校出現,這可把他氣得夠嗆,陳媚還沒到手,他剛看上個軟妹,他媽的這就泡湯了?

對此清歡表示喜聞樂見,清純女同學這麼容易就解決了她也很意外呢。

接下來就輪到火辣女警花了。

總覺得這劇情似曾相識,好像墨澤給她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網絡小說裡,有一種是專門由男性yy寫出的,把身邊美女一網打盡的那種超級限制級的文,感覺錢偉的故事也能算其中翹楚——假使她沒有出現的話。

關於網絡視頻的流傳,又兼之錢偉還未滿十八週歲,不管是不是他自願,警察都得調查。這事兒在網絡上都被鬧大了,警察要是不管,難免會失了民意。

於是錢偉順理成章地被請進去喝茶了。

隨同一起進來的還有鄭暖暖。她看見錢偉的時候,目光呆滯,面容憔悴,仍然是那楚楚可憐的模樣。

錢偉本來不想看鄭暖暖,可是一顆心被她牽引着,就仍然忍不住要去瞧她。這一瞧之下,小心臟瞬間就淪陷了。他們已經好幾個月沒見了,怎麼她還是這麼漂亮呢?只是看起來形容憔悴,難道這段時間她也不好過?

可明明是她先提出分手的,既然這樣,又爲什麼還要來擾亂他的一池春水?他都已經決定不喜歡她了!

錢偉想過了,老天爺不可能無緣無故讓他穿越,還讓他穿到一個容貌俊秀家裡有錢的少年身上,這和前世死宅的自己比起來真可謂是天差地別!既然是這樣的話,他又何必非在鄭暖暖身上吊死呢?不錯,他是喜歡鄭暖暖,鄭暖暖也許同樣喜歡他,但他仍然比不上更英俊更有錢的秦穆!

秦穆!

想起那個人的名字,錢偉頓時咬牙切齒。怎麼這段日所有的不順都跟秦穆掛鉤!那人是幹什麼來的,難道是天生克他的嗎?!

鄭暖暖憂傷地坐在候審室裡,如同西子捧心,純潔至極,可憐至極,這嬌弱無力的樣子實在是很難讓人想象她跟視頻裡那個豪放熱情的女人是同一個人。

但警察什麼沒見過,他們也不是好騙的,多少人道貌岸然其實骨子裡是無惡不作的禽獸。他們雖然每天忙着辦案,但也不代表不關心新聞,鄭暖暖跟秦穆那攤子事兒他們清楚得很,其實要是秦氏打電話來招呼一聲,鄭暖暖這輩子就算完了。

偏偏秦氏沒有,那個現在在網絡上紅的要命的總裁先生光風霽月,澄清完了之後就再也沒發過聲,倒是鄭暖暖這事兒一茬接一茬的,真不知是倒了幾輩子的血黴。

鄭家也不明白秦穆這態度是什麼意思,要是想顧着鄭暖暖吧,他發了聲明澄清,要是不顧着鄭暖暖吧,他又不落井下石,所以鄭家人也搞不懂了,反正在秦穆沒興師問罪之前,最重要的是把鄭暖暖給摘出去。

好在錢偉對鄭暖暖還有點情誼,承認了其實自己已經滿了十八歲,再加上鄭家人在其中斡旋,這事兒也就到此爲止了。

網上再有人鬧騰,鄭家就直接買通將話題或是熱門刪除,總有更熱門的新聞能把這事兒給蓋過去,再說了,鄭暖暖又不是娛樂圈的人,他們何必這麼較真呢?

離開警察局後,鄭暖暖忍不住回頭看了錢偉一眼。他神情落寞,單手插在口袋裡,踢着腳邊的石子,悶聲不吭。

她心底是喜歡錢偉的,再三權衡下,還是奔了過去,站到錢偉面前。

錢偉擡頭,見是鄭暖暖,就懶洋洋地問道:“鄭小姐有什麼事?再跟我在一起,小心又有人拍照片給你流傳出去。”

聽了這話,鄭暖暖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你一定要這樣說話惹我傷心嗎?我心裡喜歡的誰,難道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又有什麼用,你不還是要跟我分手,跟那個什麼秦穆訂婚?”錢偉嘲諷地說。他當宅男當了快三十年,好不容易穿越,以爲自己遇到了個真愛,搞了半天還是抵不過金錢的誘惑,這樣的話他穿越過來又有什麼意思呢?

“那不是我自願的!”喊出這句話的鄭暖暖半點都不心虛。她這人除了習慣性裝可憐之外,還特別會自我暗示。一句謊話說久了,就信以爲真了。“秦家是鄭家最大的供銷商,如果沒有秦家,鄭家就什麼都不是!這樣的話,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拒絕秦穆呢?!”

聞言,錢偉眼一亮:“你是說……”

“沒錯,我並不想跟他訂婚,因爲、因爲我喜歡的是你呀!”鄭暖暖毫不顧忌地表了白,然後才發現自己脫口而出了什麼話,小臉一紅。

結果被錢偉一把抱住:“真的嗎?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你只喜歡我?!”

鄭暖暖真情實意地點點頭。雖然她並沒有說出實話,但她對錢偉的喜歡卻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她沒有看見,錢偉在擁抱她的時候,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

這一切都被攝像頭錄了下來,當清歡接到這段錄像的時候已經無語了,感覺自己像是在看什麼大片,這兩人鬧騰起來比什麼都好玩。

一個滿嘴謊話,一個虛以委蛇,偏偏都以爲自己是對方的真愛。

就在清歡笑的很開心的時候,家裡打了電話來,老爺子對她放縱鄭家的行爲感到非常不開心,他不明白這個大孫子是怎麼想的,明明是殺伐決斷的一個人,怎麼就這麼兒女情長呢?先前叫他跟鄭暖暖訂婚他不肯,難道是現在才發現鄭暖暖的好?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晚了,他老頭子拼了最後一口氣也決不答應讓鄭暖暖進門!

清歡在電話裡把老人家給安撫好,她挺喜歡秦穆的家人,雖然是大富大貴之家,卻沒有那麼多臭毛病,家庭氛圍更是和樂融融,這樣好的家,最後被錢偉跟鄭暖暖弄得支離破碎,也難怪秦穆怨氣不散。

他是對鄭暖暖沒有多少愛情,但他自問做到了一個丈夫的責任與義務,沒想到會換來那樣一個結果。

錢偉在警察局接受問話的時候,負責他的是一個年輕漂亮,才畢業沒幾年,滿腔熱血的警花。

這個警花明顯是熱血過了頭。在局裡所有人都不再追查這件案子的情況下,她非認爲錢偉是被鄭暖暖給蠱惑了,所以打着拯救錢偉的旗號登堂入室去拜訪錢偉。

錢偉正惱怒着呢,一腔邪火沒地兒發,他的新身體器大活好不用說,唯一的缺點就是長時間不做|愛會導致身體機能下降,連帶着情緒也不太好。

警花的到訪爲他帶來了一線曙光。

警花叫做孫可,剛畢業兩年就分進了警隊,幹什麼都熱情洋溢,正是對崗位充滿熱愛的時候。恐怕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着錢偉的道兒。

她喝了錢偉倒來的那杯水後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兒,從小腹開始就有火朝上冒,她是有男朋友的,也嘗過禁果,自然知道那是什麼,當下看錢偉的眼神就不對了,她只喝了這孩子倒的水……

也只能說錢偉膽子太大,他仗着穿越的身份,認爲自己是最獨特的那個,可以在這個世界爲所欲爲,所以壓根兒連掩飾都不掩飾。反正他有自信,當嘗過他的大棒子之後,漂亮的警花姐姐就會淪爲他的胯|下之臣!

還是宅男的時候他就yy過有個警花女友,現在當一個漂亮的警花躺在面前,他反而有點不敢相信了。制服誘惑,這是活生生的制服誘惑啊!

真看不出來,原來孫可這麼有料。錢偉讚歎的眼神從孫可飽滿的胸口掠過,最後沒入她的短裙裡,伸手在她大腿上輕輕一摸。

孫可被這麼一挑逗,整個人抖了一下,迅速流出羞人的液體,她想反抗,但卻渾身無力。錢偉解開了皮帶把她的雙手反剪在身後,還從下襬扯出了她的胸罩。

第八碗湯(六)

孫可輕輕抖了一抖,理智上是不願意屈服的,可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她很喜歡錢偉這樣的碰觸,甚至希望能夠再得到的多一點。

沒錯,她是新時代女性,性解放早就不是隻放在嘴邊說說的了,她平時也和男友一起享受*,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和一個剛剛成年沒幾天的毛頭小子做!

孫可的道德觀還是很強的,在她看來,即使錢偉已經滿了十八週歲,她也不會願意跟他,太罪惡了!這樣的自己跟那個鄭暖暖有什麼不一樣?!

可是轉念一想,錢偉能對自己下手,難道就不能對鄭暖暖下手了嗎?說不定鄭暖暖跟自己一樣,其實也是受害者,他們都被這個少年給騙了!

想到這兒,孫可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她原以爲錢偉是被鄭暖暖給蠱惑了,卻沒想到事實可能正好相反,不是鄭暖暖蠱惑的錢偉,而是錢偉勾引了鄭暖暖!

“別生氣嘛,孫姐姐。”錢偉嬉皮笑臉地說。“你不是想拯救我嗎?你現在就在拯救我呀~”明明是那樣好看的一張臉,當他做出這樣的表情時,簡直令人作嘔。

孫可悶哼一聲,很疼,但是又帶着無法抑制的酥麻。她張着嘴嚶嚀出聲,甚至已經忍不住火氣去扒自己的警服。錢偉看得雙眼直冒火,恨不得撲上去把孫可給拆吃入腹。

不過沒關係,這是他跟孫可的第一次,一定得好好搞,否則只這一次,以後都再也吃不到了怎麼辦?錢偉有信心讓孫可跟鄭暖暖一樣,徹底淪爲他的肉奴!

明明衣服都脫的差不多了,可錢偉就是不動手,孫可張大迷離的眼睛,不解又憤怒地看過去。

錢偉也是忍得不行了,他嘿嘿淫笑兩聲,起身脫了褲子,孫可看着那大傢伙,一顆芳心不由自主地顫了顫,那麼大……

就在錢偉準備提槍上陣的時候,突然傳來一個柔軟歡快的聲音:“阿偉,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是你最喜歡的滷鴨脖藕片還有……”

鄭暖暖愣在門口,裡頭的錢偉也愣了,只有孫可意識混亂在他身上胡亂蹭着乞求他的佔有。

雖然心裡想着要利用鄭暖暖達到自己的目的,但錢偉心底還是喜歡她的,現在看到自己喜歡的女人站在門口傷心欲絕,他還是喊了一聲。可鄭暖暖卻好像被他這一聲喊的回了神,丟掉手裡的食物轉身就跑。錢偉看得分明,有一滴眼淚甩在了門框上。

他看了看慾火焚身的孫可,猶豫了一會,惱的起身抓起褲子穿上追了出去。

當他離開後,孫可從沙發上摔了下去。她四下看了一眼,艱難地爬到茶几那裡,抓起水果刀朝自己大腿狠狠一紮!劇烈的疼痛讓她的眼神有了片刻清明,孫可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錢偉的公寓。

她是開車來的,然而她現在的情況很明顯不適合開車。但孫可管不了那麼多了,萬一待會錢偉回來,她怕自己會吃虧。就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絕對不可能拒絕錢偉。

於是公路上就出現了這麼一輛橫衝直撞的警車,嚇得各傢俬家車膽戰心驚,高峰期堵得要死的路上,竟然也有這麼空曠的時候。

當錢偉追回鄭暖暖再跟她一起回到自己公寓的時候,孫可早已不見了人影。他有些懊惱,但又鬆了口氣,對鄭暖暖說道:“你看,我就說是她勾引我的吧,要是我*她的,她幹什麼心虛要跑?”

鄭暖暖臉上還帶着淚痕,很明顯是不怎麼相信錢偉的話,以前她就是這樣被他給騙了的。既然錢偉能騙她,又爲什麼不能騙孫可?所以她還是在公寓裡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定孫可是真的離開了才作罷。

這邊鬧騰成什麼樣了,清歡清楚着呢,她沒有要幫孫可忙的意思,這件事裡她可沒推波助瀾,她唯一做的,就是冒充錢偉給鄭暖暖發了條信息,說是自己不舒服,讓她來看看。

錢偉的好事壞了之後,清歡就撒手不管了,她纔不在乎孫可會去找誰瀉火,也不管錢偉會怎麼哄騙鄭暖暖。

不過大概過了有三天吧,清歡就後悔了。

沒有後悔不幫孫可,而是後悔不該不去問錢偉怎麼哄騙了鄭暖暖,那樣的話她也能空出時間來做個準備。

沒想到啊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當鄭暖暖又一次找上門時,家裡只有清歡一個人。老爺子出門遛鳥去了,秦爸秦媽則二度蜜月,整個家就他一人。

鄭暖暖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秦穆慵懶又不失斯文地倚在沙發裡,他左手端着一杯清茶,右手則拿着文件,金色的陽光折射在他烏黑濃密的頭髮上,顯得他格外的英挺俊朗。

這樣的男人……也許她並不是不喜歡他,而是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得到他,更或者是,沒有那個站在他身邊的能力。因爲差距太大了,所以根本就不再考慮在一起的可能性了。

怎麼樣去喜歡這個人都是一種褻瀆,可能沒有女人配得上他。

“……阿穆。”

清歡從沙發裡擡起頭,手裡這杯茶才喝了一口,醇香誘人,可是聽到鄭暖暖的聲音後她突然沒心思喝了。“鄭小姐。”

“一定要這樣生疏嗎?”鄭暖暖上前一步,幽幽地望着她。“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嗎?”

這憂傷的語氣讓清歡紮紮實實感受到了“蛋疼”。她唔了一聲,把茶杯放下,直截了當地問道:“你今天是來找誰的?如果是我媽,她出門去了,至少得十天半個月纔回來。”

鄭暖暖連忙道:“不不不,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連疑惑不解的表情都是淡淡的,鄭暖暖咬了咬脣,鼓起勇氣上前道:“阿穆,我們之間真的沒有可能了麼?你……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我的嗎?”

與其說是喜歡,對秦穆來說,倒不如是習慣吧,也許是因爲他身邊的女性太少的緣故,鄭暖暖真算是他身邊唯一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了。秦家倒是有個小堂妹,可惜小堂妹正在上高中,二叔二嬸又常年定居國外,總的來說,也難怪秦老爺子都認爲秦穆喜歡的是鄭暖暖了——誰叫除了她沒別人了呢?

清歡把文件合起來,想了想,說道:“可是你不是喜歡那個叫錢偉的人嗎?”

從秦穆嘴裡說出錢偉這兩個字,鄭暖暖突然覺得心虛,好像被人剝光了扔在太陽底下一樣。她擡起眼皮飛快地瞟了清歡一眼,見她神色淡然,似乎只是隨口一說,並不是知道她跟錢偉商量的計劃,這才又揚起笑容說道:“我只是一時迷惘,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說着,她神情急切地上前,“阿穆,你、你信我嗎?”

如果自己不是當事人的話,清歡會給鄭暖暖鼓個掌的,畢竟她的表演實在是可圈可點,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可當自己身處其中,而且還正是這個被告白的對象的時候,清歡就不覺得那麼好玩了。她凝視着鄭暖暖看了會兒,溫和而富有魅力的目光使得鄭暖暖小臉酡紅。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真的覺得自己是很喜歡秦穆的。

好在她很快就回過神,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在演戲,旋即催眠自己,如果演戲的人自己都不入戲,那麼觀戲的人又怎麼會相信呢?

“我……信。”清歡點頭。

聞言,鄭暖暖眼裡射出驚喜的光芒,她是真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能取信於秦穆!可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穆哥哥!你聽她花言巧語的騙你!視頻裸|照都滿天飛了,跟那個未成年說相愛還不到一個月,轉身就來說愛你,你不怕被她騙呀!”

一個怒氣衝衝嬌俏可人的少女站在門口,充滿敵意地瞪着鄭暖暖。見清歡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就蹦蹦跳跳地走過來挽住清歡胳膊,昂起下巴鄙視鄭暖暖道:“我說你還要不要臉,你不要,我穆哥哥還要,我秦家還要呢,別把別人容忍你的耐心當成你不要臉的資本好不好!你也不瞧瞧你那樣兒,哪裡配得上我穆哥哥?”

鄭暖暖被羞辱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半晌,對着清歡低吼道:“阿穆,你就這樣看她罵我……”

“就是罵你,罵你怎麼了?你不該罵嗎?這是我家,你自己送上門來找我罵,不如你以爲我很稀罕罵你嗎?”少女振振有詞的說。“罵你簡直都拉低我的檔次,你要不上來犯賤,我幹什麼浪費力氣抽你?自己把臉送過來了還不許人甩耳光?你以爲舉世皆你媽呀!”

呸,除了鄭家那對腦容量跟正常人不一樣的夫妻,誰會慣着鄭暖暖。你慣着自己女兒,別人不說你什麼,可你別要求別人跟你一起慣呀!

清歡好笑地揉了揉少女的一頭利落短毛,“好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穆哥哥!你就是老這樣好說話,才總有不要臉的人想賴着你!你能不能壞一點啊!虧你還是個總裁呢!”少女鄙視極了。

第八碗湯(七)

清歡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陽光般熱情洋溢的少女,她更用力地揉了揉少女的腦袋:“怎麼,是總裁就得酷炫狂霸拽嗎?天涼了,讓王氏集團破產吧好不好?”

少女瞪大一雙杏眼:“哇,穆哥哥你都知道天涼王破啦?”說完噘着小嘴說:“網上那些人都說你不像總裁呢。”

“我怎麼不像總裁了?”對於有好感的人,清歡不介意跟她貧。“難道非要我一張嘴就是一千萬支票動不動就拿錢砸人,纔像總裁嗎?”

“那是小說標配總裁,網上說你不像三次元……啊,忘了穆哥哥你聽不懂,就是現實世界的總裁啦。你看那馬x,王xx還有李xx,他們長得跟你完全不是一個畫風……”

巴拉巴拉巴拉沒完,鄭暖暖忍受不了被忽略的感覺,她從來都是人羣中的焦點,結果這對兄妹竟然視她如無物,怎麼不叫她生氣!“阿穆……”

少女扭頭看向她,不耐煩道:“你怎麼還在我家,快走快走快走。”她邊說邊用手做往外趕的動作,好像鄭暖暖身上帶着什麼黴運一樣,還嘀咕:“不知道鹽在哪裡,聽說撒鹽辟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鄭暖暖又氣又惱,在清歡面前又要保持淑女風範,於是她強顏歡笑道:“朵朵,好歹我們也是一起長大的好……”

“打住!”少女忙不迭打斷她。“我們可不是好朋友好姐妹,你在你家長大我在我家長大這也算是一起長大?我看你臉才大!”

鄭暖暖從小嬌生慣養,哪裡有人這樣毫不客氣地諷刺過她,她慣會裝可憐,這樣指名道姓的痛罵還是頭一回遇到,當下腳一跺,帶着哭腔喊清歡:“阿穆!”

少女很討厭她,換誰誰不討厭,秦穆是從小寵愛她帶她玩的親堂哥,這樣好的堂哥卻因爲鄭暖暖搞出來的幺蛾子給潑了一身的髒水,不僅如此,這鄭暖暖還敢上門來求愛!真特麼的一點臉都不要,當他們秦家是好欺負的是不是!她家穆哥哥脾氣好,可不代表她也好!這還是大哥沒回來呢,要是大哥也在,非把這噁心人的女人給丟出去不可。

如今事情都澄清了,鄭暖暖自己的豔照還在外頭滿天飛,竟然就敢冠冕堂皇來找穆哥哥,說些噁心巴拉的還喜歡他的話,真以爲穆哥哥不愛上網,就不知道她的那點子破事?

秦朵對此表示鄙視,順便對鄭暖暖比了箇中指。

鄭暖暖嘴脣都開始哆嗦了,平時她還敢裝白蓮花順便倒打一耙,可是秦朵是誰?那是秦家的小公主,被秦穆捧在手心裡疼着的妹妹,她再敢作,也不敢在秦朵面前作。畢竟人家纔是實打實鑲金鑲鑽的小公主,而她,在別人面前高貴得很,但跟秦家一比,真算不上什麼。

所以鄭暖暖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清歡身上,就算秦朵不喜歡她,只要秦穆站在她這邊就可以了。可是她看過去,秦穆卻揉着秦朵的腦袋,眼神溫柔的要命,哪裡肯分開自己一絲一毫的注意力。

於是她只能臉色蒼白的說了句再見,匆匆離去。

鄭暖暖走後,秦朵對着門口呸呸呸三聲,回來挽着清歡的手說:“穆哥哥,我說啊,你能不能別再給鄭暖暖好臉色了啊?她根本就不配!你不會還喜歡她吧?你千萬別說你還喜歡她啊!”語氣驚恐。

清歡莞爾:“我不喜歡她。”

“那就好……”秦朵拍拍胸口鬆了口氣,又緊張道:“別騙我哦,這年頭喜歡你的人那麼多,何必拘泥於一個鄭暖暖,穆哥哥你說是不是?”

清歡從善如流地點頭。

鄭暖暖離開秦家後,坐在自己房間裡發呆。她今天去秦家是跟錢偉商量好的,雖然那個計劃有些對不起秦家,但是如果今天秦穆的態度稍微好一點點的話,她都、她都會酌情考慮的。然而現在秦穆這樣對她……不屑一顧,還有秦朵羞辱她的時候,秦穆竟然連一句話都不說,只在一旁看!

鄭暖暖咬牙,這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既然得不到秦穆的人,那她就只有得到秦穆的錢!

與此同時,清歡打了個噴嚏。

她沒怎麼注意,反正不管鄭暖暖怎麼折騰她都來者不拒,有本事就來,只要不怕她的報復。

卻說孫可開車離開錢偉的公寓後,一路橫衝直撞到了刑警大隊,她的男朋友是副大隊長,此刻正是辦公室裡跟隊友研討捉拿某犯罪嫌疑人的方案,結果門被一腳踢開,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誰,柔軟的身軀就倒在了自己懷中。

男人愣了一下,孫可趕緊揪住他的衣服,吐出的聲音與其說是說話,倒不如說更像是呻吟:“嗯……老、老公……快、快幫我……嗯啊……”

同桌的隊友們(⊙o⊙)

男人剛毅的臉一紅,趕緊把女朋友從身上扒下來:“孫可,你這是做什麼!”

“不許你叫人家孫可……平時你都叫人家可可的……”孫可不依地在男人懷裡磨蹭,抓着他的手朝自己胸口塞,男人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是凌亂的,甚至前扣胸罩的扣子都扣錯了,他濃眉一擰,憤怒不已:“是誰!”

“那個待、待會兒再說……你、你先幫幫人家……嗚嗚……”孫可的眼淚這就掉了下來,能一路捱到這裡,還記得來找自己男朋友,這真的已經是極限了,要再讓她忍,她差不多就離死不遠了。

於是同組的隊員立刻很有眼色的紛紛起身告辭,一個個憋着笑離開會議室,不想說自家副隊的衣服已經快要被火辣女票給扒光,看着平時老虎一樣彪悍的男人手忙腳亂,那樣子實在是太搞笑了。

女朋友難得這麼熱情,感覺自己不迴應一下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了呢!男人嘆了口氣,怎麼着也不能在會議室直接上吧,以後還要在這裡開會。於是他低頭親了親女朋友的嘴巴,說:“再忍一分鐘,就一分鐘。”

說完把孫可打橫抱了起來,光速一般奔走,從三樓到地下停車場,整整用了50秒。此刻男人無比慶幸今天自己是開私家車來的,還是房車,空間夠大夠結實也夠安全。

然而當三個小時後,他腿軟地從車裡走出來,回頭看了一眼饜足正在睡覺的女友時,額頭一片冷汗。虧他自詡身強體壯,沒想到纔來五次就不行了……他要健身!健身!健身!

孫可在車裡吧嗒吧嗒嘴巴睡得正香,身體上得到紓解後,整個人也都放鬆了下來,完全看不出平時她連男朋友的一次都受不了。這回來了五次,不知道醒過來後會多疼。

但不管她多疼,跟其他人都沒關係。

錢偉在家待了半個月後,終於重新回到學校上課了。他從來都不擔心學業問題,前世的他雖然是個沒啥用的宅男,但就是成績好,高中的課程他還真不放在眼裡,這也是爲什麼他敢翹課逃學的原因——都會了,還學什麼呢?

唯一和以前不一樣的就是學校裡同學跟老師的態度了。以前他放蕩不羈但成績名列前茅,所以一直很受老師和同學喜歡,可自打網上爆了他的豔照跟激情視頻後,大家看他的眼神全變了!女生們對他退避三舍,男生們則時不時地邪惡問他要經驗,還問他有沒有私藏的貨,他在學校裡炙手可熱的程度不下於當年的陳老師。

而表面上,那些跟他玩的比較好的男生也不會理他,因爲他們都還要在學校裡生存。

老師們的態度就更明顯了。

尤其是陳媚,如果說以前他是陳媚的得意門生的話,那麼現在,錢偉對陳媚來說,無異於是洪水猛獸。別說是跟錢偉說話了,就是在學校裡遠遠地看錢偉一眼,陳媚都會快步走開!

她本來是錢偉班的英語老師,自打錢偉在水裡給她下藥想要迷|奸她之後,她就申請調班,再也不教錢偉了。如果平日裡錢偉有想要跟她說話的意圖的話,陳媚會躲得比誰都快。在她眼裡,錢偉就是個毒瘤,誰碰誰倒黴。

基本上在學校裡錢偉就屬於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所有人都鄙視着他,噁心着他,同時也防範着他,誰都不想哪天被這樣的人盯上,從而自己也成爲豔照的主角。

繼穿越前的宅男生活,錢偉終於又一次體會到了被人冷落的滋味。他腦補不已,所以迫切需要找到一個發泄口。

而秦穆就是這個發泄口。

錢偉仔細考慮過了,造成他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是誰?可不就是秦穆嘛!要不是秦穆,他能跟鄭暖暖起爭端?要不是秦穆,鄭暖暖會離開他?要不是秦穆,他會因爲跟鄭暖暖分手想要墮落,從而準備對陳媚還有孫可下手,結果最後偷了夫人又折兵?

很顯然不會。

錢偉自己當然是沒有錯的,他是即將坐擁天下和美人的穿越者,怎麼會出錯呢?

他理所當然地把一切錯誤都推到了秦穆身上,從而加深了要跟鄭暖暖裡應外合打擊秦穆謀取秦家財產的念頭。

第八碗湯(八)

雖然之前秦朵罵走了鄭暖暖,但是沒臉沒皮的人的厚顏無恥程度是令人歎爲觀止的。這不,昨兒剛被罵走,今兒又來了。

秦朵只是回家拿換洗衣服,她是高三學生,課業繁忙,否則她真想留下來保護自家那好說話的穆哥哥。爲了防止清歡心軟,秦朵臨走前逼着她發了好幾個誓,比如決不跟鄭暖暖訂婚啦,決不喜歡上鄭暖暖啦,決不對鄭暖暖心軟啦……吧啦吧啦,小丫頭年紀不大,心眼不少。

清歡自然全盤同意,她本來就不可能去喜歡鄭暖暖好不好。雖然她不介意來一場百合之戀,但她真心瞧不上鄭暖暖。她活了這麼久了,哪一次在一起的男人不是極其優秀的,即便不夠優秀,也都擁有一顆真誠的心,鄭暖暖兩樣都佔不着,她也不傻。

可是清歡低估了鄭暖暖的黏人程度。這女人不用上學也不用上班,平日裡就是吃喝玩樂逛街喝茶,大小姐的日子過久了,什麼活都不用幹,自然有大把的時間可以來纏着她。

秦家大宅她成了被拒客,沒關係,她就在門口等。秦氏大廈她進不去,也沒關係,她可以在公司大廳等。平時清歡開個車去哪裡,她就開車跟在後頭,就跟狗皮膏藥一樣,煩都煩死了。

清歡也沒想到鄭暖暖可以這麼執着。其實這事兒她可以報警的,但她沒有,就讓鄭暖暖跟着吧,她權當沒有這個人。

總裁沒說什麼,公司裡的人受不了了啊,尤其是“秦總的腦殘粉”,在鄭暖暖跟了清歡真正半個月後,她在微博上發了一張照片,並配子說:“真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女人!我家官微都澄清過秦家跟鄭家清清白白沒什麼關係,鄭家連秦家的合作對象都不夠格,她有什麼資格自稱總裁的未婚妻啊!現在竟然每天尾隨總裁,癡女也不是這樣癡女的!”

配圖是鄭暖暖坐在車裡癡癡地盯着集團大門的樣子,當然,臉是打了碼的。

事實上打碼跟沒打碼沒什麼區別,因爲豔照跟激情視頻的關係,鄭暖暖長什麼樣大家早就爛熟於心了。雖然因爲尺度太大已經被河蟹,可她還在網民的硬盤裡躺着呢。舌尖上的美食硬盤裡的白蓮花,可以並稱爲201x年感動天朝兩大亮點。

於是網上因爲鄭暖暖這恬不知恥的行爲再一次沸騰了,粉絲已經達到一百多萬的“秦總的腦殘粉”用某拍發了個時常三分多鐘的小視頻,大概就是總裁下班被鄭暖暖看見了,鄭暖暖衝上去拉扯喊叫的情景。她一口一個我錯了一口一個阿穆原諒我阿穆你不是最喜歡我了嗎,一邊死死去拽秦穆。

當然,視頻裡秦穆的臉被打了碼,但男人那種優雅紳士的氣質是無法遮掩的,尤其是當鄭暖暖拉扯他時他迅速的避開動作,更是令人津津樂道。

這個視頻徹底火了,鄭暖暖有了一個響亮的外號,叫“倒貼鄭”。她根本就像是見了蜜的蒼蠅啊死命朝秦穆身上黏,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答不答應。

其中鄭暖暖的那句“你以前喜歡我你現在肯定也喜歡我啊”成爲了年度金句,網友們迅速發明出了“你以前只吃半個雞腿你現在肯定也吃半個雞腿”以及“你出生時六斤五兩你現在肯定也六斤五兩”“你以前不要臉你現在肯定也不要臉”等等句子。

可鄭暖暖毫無疑問是不在乎的,她的自說自話功夫令人驚歎,完全活在自己世界裡的她認爲網上的人都是嫉妒自己,她被人追捧慣了,結果網友來自天南海北,其中不乏比她更有錢更漂亮更聰明的,哪裡會理會她叫囂的要告他們的威脅。

你自己都把臉伸出來了,別人要是不打豈不是很不好意思?

於是受不得別人氣的鄭暖暖毫不遲疑地也申請了一個微博賬號,迅速認證了黃v,然後就開始了她與網友的對掐。想當年諸葛亮舌戰羣儒也不過如此,鄭暖暖可是一人掐數以千萬計的網友,其魄力、能力、膽色、口才,簡直叼炸天。

她越是這樣,事情就鬧得越大,後來她還學會了買水軍讚美自己,由於她設置非好友不能回覆的功能,微博上就出現了很有意思的場景:但凡是她的評論,一水都是讚美她這個名媛的美貌氣質家世還有男朋友的,而轉發則是一邊倒的痛罵,鄭暖暖也不以爲意,她只看評論就好了嘛!

到了最後,鄭暖暖的黑紅程度已經不下於娛樂圈的一線女星,倒也真被她給折騰出些真愛粉來,只不過這些真愛粉太渺小,在面對龐大的正義大軍時非但不能站在鄭暖暖這邊,反而因爲他們的態度還要拖鄭暖暖的後腿。

你越注意她,她就越蹦躂,你搬出條條道道來譴責她諷刺她,她就是不看,然後盡情地在你眼前出現,最後大家有志一同地認爲這女人實在是太欠揍了!

開始有與鄭暖暖在同市的網友去秦氏門口圍堵鄭暖暖,一次兩次下去,鄭暖暖就不敢在秦氏門口等了,畢竟她要美美的去見清歡。

於是她就改成了風雨無阻守在秦家大門口。

清歡就不明白了,這女人到底是想做什麼?她明知道兩人是不可能的,自己根本看不上她,她還死皮賴臉地想要纏着她做什麼?

秦家人也受不了了,當秦爸秦媽度完蜜月回來,知道鄭暖暖這一個多月搞得幺蛾子以後,差點兒沒暈死過去。

得知秦爸秦媽回來了,一直沒有上門的鄭夫人跟鄭先生終於登門“致歉”了。當然,他們還帶着罪魁禍首鄭暖暖——鄭暖暖終於有了正大光明踏進秦家大門的機會。

鄭家夫婦道歉真不真心見仁見智,因爲清歡脾氣好好說話,所以他們一直任由鄭暖暖纏着清歡,但現在一看比較強勢的秦爸秦媽回來了,兩人立刻登門,到底是真心致歉,還是過門諂媚,大家看在眼裡。

秦爸秦媽這回就沒有以前那樣客氣了,從前夫妻倆以爲兒子是真心喜歡鄭暖暖,就什麼也沒說,雖然瞧不上鄭暖暖,覺得這丫頭性格不好,不適合自家兒子,但架不住兒子身邊就出現過這麼一個女人,所以也沒說什麼。現在知道秦穆並不喜歡鄭暖暖,這一切都是鄭暖暖的自作多情,兩人就不會再爲了秦穆遮掩自家的態度了。

所以,從小到大在秦家都被十分禮遇的鄭暖暖,第一次嚐到了被冷落的滋味。從來秦爸秦媽對她都是不錯的,那是因爲他們以爲自家兒子喜歡鄭暖暖,看在兒子的面子上,他們才願意善待鄭暖暖。現在清歡已經澄清了自己對鄭暖暖無感,鄭暖暖又鬧了這麼一出,哪家父母會喜歡?

在鄭暖暖的印象裡,秦爸性格稍顯嚴肅,但面對她的時候也是帶着笑容的,至於秦媽就更別說了,每次看到她,噓寒問暖是少不了的,可今天,明明還是這兩人在面前,但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平時爹地媽咪都說秦家纔是真正的上流人家,鄭暖暖一直不信,秦爸秦媽爲人都很親和,還沒有媽咪講排場,可現在她信了,不說別的,就說秦媽的眼神,就讓她感到了莫名的恐慌!

當秦家人願意捧着她的時候,她纔是寶,而現在秦家人不樂意陪她玩了,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伯父,伯母……”

“別叫我們伯父伯母,我們秦家福薄,恐怕受不起你這聲伯父伯母。”秦媽淡淡地說,看向一旁坐立不安的鄭家夫妻。“怎麼,阿穆在家這麼久,你們都不知道道歉,我們一回來,你就登門了?”

鄭父抹了抹額頭的冷汗,訥訥解釋道:“啊……不、不是這樣的……其實是……”

他想找個自己工作繁忙的藉口,可是看着秦媽嘲諷的眼神,他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那些破綻百出的謊話是何必呢,人家又不是聽不出來。

其實到了這份上,就算是一心想要攀附秦家的鄭父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了。他們家一直在給秦穆惹麻煩,秦穆性格溫和,沒有跟他們計較,只是不同他們來往,他卻還不知足,不僅想跟秦家重新搞好關係,竟然還想要把女兒塞給秦穆,說實在的,如果他是秦穆,估計也早受不了了。

真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的。

“我們家廟小,容不下你們鄭家的大菩薩,這話呢,我就先擱這兒了。”秦媽倚在沙發裡,一派雍容高貴。她是真正的貴夫人,上流圈子裡她纔是說一不二的那個。同樣的,她也有一顆赤誠的愛子之心,秦穆是她的兒子,所以在以爲秦穆喜歡鄭暖暖的時候,她心底雖然不贊同,但表面上卻還是同意的,並且對鄭暖暖十分的好。

別說她並不喜歡鄭暖暖了,就算她真的喜歡鄭暖暖,跟兒子比起來,鄭暖暖又算個什麼東西?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鄭暖暖這段時間鬧騰的也太夠了,還嫌這臉丟的不夠嗎?

第八碗湯(九)

“我不是故意的……”鄭暖暖微微張開了嘴巴,形狀優美的脣瓣微微抖動着,幾秒鐘後,眼淚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是真心喜歡阿穆的呀……”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總之我是不會答應阿穆跟你在一起的。”秦媽冷淡地說。

聞言,鄭暖暖彷彿被深深地傷害了,她不敢置信地注視着秦媽,似乎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伯母,您……您一向是個溫和慈愛的長輩,爲什麼要拒絕我跟阿穆交往呢?這麼多年來阿穆身邊就我一個人,難道還不能夠證明他喜歡的是我嗎?”

秦媽不懂世界上怎麼會有鄭暖暖這樣不知廉恥的人。在這之前,沒有豔照和激情視頻的影響,也許她還有可以認爲這是鄭暖暖性格太過天真的緣故,可現在看來,鄭暖暖根本就不是天真,她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啊!

用這樣的面具,欺騙了多少人!

秦媽突然開心感謝那個把鄭暖暖視頻跟照片放到網上去的人了,要不然大家都不知道鄭暖暖的真面目,還要把她捧成冰清玉潔的千金小姐呢。說句不好聽的,秦媽是真心覺得高興,大家都已瞭解鄭暖暖是什麼樣的人,以後要是再有人想朝她家阿穆身上潑髒水,自然就不再那麼簡單。

“鄭小姐,在爺爺提出要你我訂婚的時候,我想我的態度就已經表現的很明確了,我並不喜歡你,跟你也不是男女朋友,你的男朋友叫錢偉,難道你忘記了嗎?”

衆人擡頭一瞧,原來是清歡下班回來了。她身上的襯衫開了兩個釦子,露出一片結實光滑的胸膛來。鄭暖暖望着那片胸膛有些出神,不知道摸起來的觸感如何,是不是跟阿偉的一樣好?阿穆這麼高大,如果兩人做那事兒的話應該也不遜於阿偉吧?

驚覺自己想了什麼限制級的話題,鄭暖暖臉一紅,嬌羞地垂下頭去,完全沒聽到清歡說的話。

她就是有這個本事,完完全全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別人說的話她撿自己喜歡聽的聽,其他的全不在乎。

也是一種境界了,清歡想。怪不得能跟錢偉一起勾結害得秦穆家破人亡。

想起那個可愛嬌俏的朵朵,疼愛自己的父母爺爺,還有遠在國外的二叔二嬸跟堂弟,清歡真心喜歡這一大家子,這麼多赤誠的人毀在錢偉跟鄭暖暖手上的話,別說是真正的秦穆,就算是她都頗爲不捨。

這世間最令人渴望也最難得到的是什麼?也許有人說是金錢,有人說是權勢,但清歡認爲,最難得,也是最值得珍惜的,應該是真心。沒有絲毫雜質,沒有企圖沒有目的的真心。就像是秦家人對秦穆的好,令她很是喜歡,不僅是爲了秦穆的心願,也是爲了她自己,她會保護好這個家。

鄭暖暖不過是個攔路的石子,踢到一邊去就好了,錢偉纔是那個真正棘手的。這傢伙的運氣好的出奇,尤其是在桃花運上,說來也奇怪,就算是名聲壞透了,他也能偶遇大明星並且得到大明星的賞識。

鄭暖暖聽到清歡的話,表現出一副被傷透了心的模樣,正要開口譴責,清歡就面朝鄭家夫妻說道:“經過商議,秦氏決定解除和鄭氏的合作關係,鄭先生,鄭太太,以後你們再也不是秦氏的客人了。”

比起女兒的終身大事,當然是事業更重要,鄭父一聽,臉色頓時慘白如紙,“啊?你這孩子……你這孩子說的什麼傻話?鄭氏跟秦氏都合作這麼多年了,這麼好的合作關係,你說解除就解除……”

“其實合約早就到期了,而秦氏日益壯大,墨守成規的鄭氏非但不能給予我們幫助,反而會極盡所能地拖後腿。我身爲秦氏的總裁,當然有資格做這個決定。”清歡冷靜地說。

當談到公事的時候,她就不是那個脾氣溫和又好說話的阿穆,而是氣勢驚人眼神凜冽的霸道總裁。

一聽這個語氣,鄭父就知道基本上是沒戲了,他們家是徹底被秦氏給排斥了。意識到這個事實後,鄭父整個人都垮了下來,他的肩膀耷拉着,死氣沉沉的,想要拿往日的情分來說事——但他們之間又哪裡有什麼往日情分呢?之所以鄭氏能屹立不動這麼多年依附秦家,都是沾了鄭暖暖的光啊!

因爲大家都以爲秦穆喜歡鄭暖暖,所以雖然鄭暖暖不夠資格,但秦家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現在秦穆發話不喜歡鄭暖暖了,誰還樂意慣着她?

鄭父起身告辭,鄭夫人原本沒打算善罷甘休,可丈夫走出去的背影蕭條孤獨,她實在是不放心,只好吩咐了女兒一句好好解釋,就追了上去。

鄭暖暖坐在沙發上,淚光閃閃:“阿穆,我求你不要這樣對我爹地好不好?如果我爹地有哪裡做的不對,就請你體諒他一下,扶他一回,幫他一把,可以嗎?”

她還當自己是被秦家禮遇的座上賓呢。

這回清歡懶得理她了,直接叫人把鄭暖暖給“請”了出去。鄭暖暖當然不願意走,一邊大聲示愛一邊哭哭啼啼,清歡也是服了她,這女人活在自己的象牙塔裡幸福的不可思議,完全不肯拋頭露面看看現實,她的父親那麼傷心,她竟似毫無所覺。

這樣的人太可怕了,也不知錢偉看上她哪一點。

說到錢偉,這陣子他可以說是過得春風得意,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轉運了!

先是莫名地救了一個瀕死的冰美人,把人養在家裡後,出門買藥的時候又偶遇了出名的大明星,不僅如此,大明星的言談舉止間對自己印象好像還不賴,甚至主動要求留了電話號碼,錢偉覺得,自己可能是要轉運了!

這陣子實在是倒黴的可以,大事先不說,比如視頻豔照名聲之類的,就說小事兒吧,比如早上起來上學的時候大腿卡進下水道,出門就摔個狗啃泥,到了學校發現牛仔褲穿反了,中午去食堂打飯,只剩下自己最不愛吃的苦瓜炒肉,放學的時候還遇到了看自己不順眼的傢伙……這一樁樁一件件累積起來,錢偉真覺得自己快要被老天爺玩死了。

既然把我送到這裡來,那肯定不是讓我繼續做個宅男的對不對?小說裡龍傲天都是非常牛逼非常出名的,不僅名利雙收還能坐擁美女,這纔是他錢偉想要過的日子呀!

鄭暖暖雖然漂亮,但再漂亮也有看膩的一天,他總不能日日夜夜都對着鄭暖暖一張臉吧!

冰美人名副其實,就叫冰,錢偉問過她姓什麼,冰說不知道,自己沒有姓,錢偉也就沒在意,他想要的是冰的身子,可惜這女人身手高超,根本不是他能隨意弄倒的。而且冰的警戒意識很強,錢偉根本不敢在水或者是食物裡下藥——他怕冰一下就看出來,到時候萬一要了自己的小命怎麼辦,他還沒逆襲成高富帥呢!

而且錢偉也覺得奇怪,前頭的陳媚也好,孫可也罷,她們都不受他蠱惑,這跟小說裡的走向不一樣啊,自己不是應該一出來就萬人敬仰的嗎?再不濟,也應該讓女人們對他一見鍾情啊!

這就是宅男的不好了,成天在屋裡吃喝玩樂,除了上廁所其餘時間都在牀上,又能有多少工夫出去體驗一下民生民態?不過是讀了幾本小說,就以爲自己很厲害萬事都能解決了,其實不過是個弱智。

冰的傷好了七八成時,她要跟錢偉告辭,可不知道爲什麼錢偉就是一副我捨不得你啊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的表情,她要是沒記錯,兩人之間並沒有親密到這種程度吧?

這錢偉可真是個怪人。

冰對錢偉提出要離開,可是她又不想欠這個人情,問錢偉想要她做什麼。錢偉第一時間想到了某些不和諧的畫面,還沒來得及他說,冰就斬釘截鐵地說道:“以身相許是不可能的,你死心吧!”

錢偉:“……”

其實他本來真的是想說這個的。

錢偉的要求,說起來簡單,卻又不簡單。因爲他要的,是冰完成狙擊秦穆的任務。錢偉想過了,他之所以會這麼倒黴,都是秦穆的錯!要是秦穆死了的話,那麼一切都會回到正軌上了!一個身份太高貴,高貴地令人欣羨的男人!

只要秦穆一死,自己就能真正的轉運,錢偉對這個說法相信不已。

冰覺得自己欠了錢偉人情,這到底是要還的,再說了,自己兩手沾的血腥還少嗎?不過是多殺一個人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而且這個少年看起來像是個好的,應該不會坑自己。

錢偉對故事結果就沒那麼期待了。秦穆要是真死了呢,他就要冰留下來,以此爲把柄。要是秦穆沒死,這是一齣戲,那麼錢偉就是要將計就計,從而將秦家一網打盡,尤其是秦穆!

第八碗湯(十)

身爲一名優秀的殺手,冰不僅僅有一手好槍法,還有善於僞裝自己的本事。所以,她成功地混入了這個上流社會圈子舉辦的酒會。

本來錢偉是想叫鄭暖暖帶她進來的,可惜冰看不上鄭暖暖,而鄭暖暖也還不夠格參加這酒會。鄭家已經被秦家除名,以前人人給他們面子,那是因爲他們身後是秦家,現在秦家不管他們了,又哪有人會在乎呢。

一襲黑色魚尾長裙,精巧地勾勒出了冰纖細卻凹凸有致的身材,她化了個嬌媚而不失端莊的妝容,烏黑的長髮綰成優雅的髻,臉頰兩側垂下兩綹風情萬種的長髮,鮮紅的蔻丹襯着雙手更加雪白細嫩,完全看不出這樣一雙柔弱的手上,曾沾染過那麼多人的鮮血。

而她冰冷的眼神下掩着殺機。

目標人物還沒有出現,那個錢偉也是個沒用的,要她來殺人,竟然連張照片都沒有。問他秦穆長什麼樣子,他竟然說她看到就能認出來!

冰四下巡視了一番,四周人那麼多,個個男的出衆女的美麗,打扮的高貴出塵,她要怎樣才能“一眼看到”就認出叫秦穆的男人?

然而很快地,她就推翻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當那個修長英俊的男人出現之後,冰立刻就知道他是自己今晚的目標。

她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男人!氣息平和而不失威嚴,俊朗的五官完美的挑不出一絲毛病,白色的西裝讓他看起來如同童話故事裡走出的王子,既溫柔,又強大。是自己從來沒有觸及過的美好,真……令人嚮往。

清歡也是一眼就認出了冰,沒辦法,誰讓她有個墨澤呢。就算沒有墨澤,冰身上那股隱藏的很好的殺氣也逃不過她的眼睛,真不知錢偉到底有什麼魔力,就連這樣的冰美人也要受他的驅使。

該不會……也是被錢偉的器大活好給征服了吧?清歡不用想也知道所謂的“金手指”效果有多麼強大,但凡有女人嚐到了錢偉的能力,那肯定是要食髓知味捨不得離開的,就連貞潔烈婦都要受錢偉支配,更何況是普通女人。

要不是墨澤說現在閹了錢偉會導致此後的幾朵桃花人間蒸發,從而完不成秦穆百分百的心願,清歡纔不會讓錢偉蹦躂這麼久。

她端着高腳杯與人說話,但其實並沒怎麼喝,都只是沾沾脣便罷,注意力一直放在冰的身上。這裡人多,怕是這美人兒不好動手,她現在用的是男人的身體,也許是秦穆留下來的習慣,清歡還是很有紳士風度的。尤其她本身是個女性,女性最是瞭解女性,因此她的異性緣簡直不要太好。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秦穆就消失不見,冰心頭一顫,連忙四下打量,見到一抹白影出了大廳,她一咬牙,追了上去。高跟鞋的聲音急促而整齊,幸好整個大廳衣香鬢影人來人往,否則她的異樣非被人發現不可。

摸了摸大腿上的槍套,她的槍從來不裝消音器,如果想殺秦穆的話,用槍不是個好辦法,不過沒關係。冰拆開綰髮的簪子,輕輕一摁,翡翠簪子立刻碎裂開來,露出三根尖銳雪白的長針。她將針夾入指縫,別在身後,嫵媚的大波浪在胸前背後搖曳,夜色裡的冰顯得格外美麗動人。

就在她屏氣凝神想要摸準秦穆方位時,一隻溫熱的大手輕輕搭上了她的纖腰,低沉的聲音問道:“小姐是在找我麼?”

冰大駭,手肘往後一搗,然後如行雲流水般右手直往對方面門刺去。與此同時,她的心微微顫了一顫,這人的聲音……可真好聽。

原以爲殺死秦穆是十拿九穩的事情,沒想到男人竟輕而易舉的躲開了,而自己根本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

清歡在躲開那長針的同時,沒忍住彎腰在冰的大腿上輕輕摸了一把。沒有輕薄的意思,純粹只是調侃。當冰從這好聽的聲音回神時,往大腿一摸——果然,槍套還在,可手槍已經不翼而飛了。她暗自咬牙,這與錢偉給的信息不符!

錢偉不是說,秦穆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少爺、小人嗎!可這樣的身手……即便是身爲頂尖殺手的自己都無法捉摸!

她要再動,烏黑的槍口已經抵住了她的太陽穴。冰從來都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被自己的槍抵住頭。從事這行業也有十幾年了,她還是第一次失手!簡直是!恥!辱!

內心的惱怒與說不出的窘迫讓她失了冷靜,美腿一擡,越過肩頭踢向清歡的臉,清歡敏捷躲過,從善如流地收起槍與她對打起來。之前在男鬼惟寅的世界裡,她是劍修,招數很久不用了,不知道有沒有生疏,正好這位美女殺手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兩人過過招也未嘗不可。

冰越是對清歡出手越是心驚,幾招後她就明白了,對方根本就是在逗她玩!他的招數神秘悱惻,一招一式都出其不意,並且力道十足,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如果不是他沒有殺她的心思,怕是這會自己已經栽了!

最後清歡成功單手抓住冰的雙腕,將她抵在了大理石柱子上,然後膝蓋壓住她不安分的美腿,問道:“誰讓你來殺我?”

冰哼了一聲,不說話,別過頭的意思是你要殺便殺少廢話。

清歡輕笑,將她當做一隻彆扭的小貓揉揉腦袋,將冰放開,道:“別那麼傻,被人當槍使。”

說完,轉身走了。

冰仍然呆呆地倚着柱身,茫然地望着那人離去的背影。就、就這樣走了?不抓她,也不報警,甚至……誒?她的手無意識摸到了大腿上的槍套,竟然……連槍都還給她了?

如果這時候自己開槍的話,他是一定躲不過去的。

可冰抿了抿脣,不再動手。

是她輸了,如果與秦穆硬碰硬的話,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對方放自己一馬,她也並非恩將仇報之人,錢偉的恩情只能換一種方式償還了。只是,秦穆離開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會被人當槍使?

想到這裡,冰不由得有些着惱,那人,話就只說一半,爲什麼不說清楚?

清歡纔沒心思注意冰在想什麼,大概錢偉的這些女人裡,她唯一對冰感官不錯。這姑娘性格雖然冷淡些,但性子堅韌,愛憎分明,真要被錢偉給糟蹋了,她都覺得可惜。

可憐錢偉眼巴巴等了一晚上,最後的結果竟然是“失敗”!他瞪着冰,想發脾氣又不敢,最後只能喘着粗氣,用力在牆上捶了一拳。他媽的!沒能把冰給搞上牀,也沒能殺了秦穆,秦穆那小子到底有什麼本事,竟然能這樣好運!

難道……對方也是穿越的?!

不不不,不可能。錢偉否決了這個想法,怎麼可能會有穿越者像秦穆那麼傻呢?不知道利用手頭的資源也就罷了,還做各種慈善,就算是爲了企業形象,做的未免也太過了吧?

沒等他想明白,冰神色冷漠地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在傷好之前,她一直都在錢偉的公寓裡暫住。

錢偉見冰似乎是要離開的模樣,立馬急了:“誒!你傷還沒好,怎麼就要走了呢?!”

說來也奇怪,之前跟錢偉在一起的時候,冰雖然沒有喜歡上他,卻覺得這少年有顆赤子之心,否則怎麼會主動救了自己呢?然而今天在酒會,被秦穆抵着提醒了那句話後,她竟一眼就看出錢偉的虛僞來!

這個人……對自己有着不軌的想法,一個想要利用別人除去敵人的人,能有什麼赤子之心?

這一刻,錢偉表現出來的關懷與真誠,在冰看來,都虛僞的要命。她淡淡地說:“很抱歉我沒能完成你的要求,這個給你。”

錢偉納悶地接過冰塞過來的皮包,拉開一看,裡面全是一沓一沓的現金,目測至少有一百萬。

“你救我花的錢,我已經百倍還給你了。”冰說。“日後我們互不相欠。”

她不喜歡欠人情,所以仔細考慮了後,覺得不管怎麼說錢偉都救了自己,哪怕他動機不良,自己也不能恩將仇報。可她殺不了秦穆,也……不想殺死那人,所以只能給錢偉物質上的報答了。而她沒有信用卡給他,也不可能開支票,所以只能給現金了,希望他不要嫌棄。

雖然家裡挺有錢,但一百萬現金對錢偉而言也不是什麼小數目,他猶豫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想通一個美女換一百萬值不值得,冰就已經迅速從窗戶跳了出去。等錢偉去看的時候,她窈窕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了。

該死!

錢偉把手上的皮包狠狠摔在地上,這女人!嘴上說要報恩,結果就是這樣的!走的這麼幹脆,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真是氣死他了!

錢偉怒氣衝衝地在客廳裡來回走了兩趟,不懂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秦穆他是知道的,從鄭暖暖的話來看,這人不喜歡有人跟着。在身邊沒有保鏢的情況下,他到底是怎麼躲過冰的暗殺的?

第八碗湯(十一)

算了!

錢偉怒氣衝衝地一拳砸在了門上。這次不過是個失誤,他就不信那秦穆能有什麼通天的本事,逃得過一次,還能逃過第二次?

眼睛看見被他扔在地上的錢,錢偉眼珠一轉,頓時有了主意。

他現在是認定了秦穆是他的劫,不弄死秦穆他實在是不能出氣。

清歡每個月的月底都會出去走走,有時候是圖書館,有時是博物館,獨自一人,不跟任何人說。經過這小一年的時間,她已經徹底適應了男人的身體,類似晨勃這種東西她也可以自己動手解決了,倒是每個月不用來月事這一點讓她很開心。

只是這一回,好像有麻煩的蒼蠅跟在了後頭。

【主人,你身後二十米處有人心懷不軌。】

清歡淡淡道:“我知道。”

【知道你還朝這麼偏僻的巷子裡走?】墨澤覺得自家主人可能是當男人當傻了。其實他覺得當男人沒什麼好的,以前主人是女兒身的時候,他這麼小小一團會窩在她懷裡,那軟軟的感覺別提多舒服了。現在可好,偶爾自己實體化一下,被抱的都是一個硬邦邦的胸膛,一點都不舒服,真討厭。

好在清歡不知道這傢伙在想什麼,嘴上說着當女人比男人好,結果就是爲了這個,她肯定會無語至極。

“不往巷子裡走,待會兒誤傷到別人怎麼辦?”清歡甩了下手,故意發出噼裡啪啦的攥拳聲,她這霸道總裁當的挺無聊,秦家人把她當成什麼易碎品一樣供着,平日裡爲了保持形象她一直以溫和的外貌示人,手癢很久了。

前幾天酒會上跟那個叫冰的姑娘過了過招,感覺渾身都活了過來,今天雖這批人雖然比不上冰,但勝在人多勢衆,她也可以好好活動活動筋骨。

眼見清歡消失在巷口,後頭尾隨的混混們以眼神示意彼此,衝了進去,誰知道剛踏進巷子口,便看見清歡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們。

他媽的……這個富二代!仗着有錢一點到晚裝逼,今天非叫他嚐嚐厲害不可!這是個死巷子,只要把住巷口,對方插翅也難飛!爲首的混混揮了揮手中的棒球棒,得意洋洋地笑着說道:“小子,今天算你倒黴,快點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

清歡笑容不變:“我的錢夾放在車裡,不如你們跟我去拿,好不好?”

呸!當他們傻啊!停車場附近有好幾個崗哨呢,他們纔不會去自投羅網!“是嗎?沒有錢的話,有命也行!兄弟們上!把這小子打殘!”僱主可是說了,打死的話會惹事,打斷隻手或者腿什麼的就無所謂了,整整二十萬呢,不賺這錢的是傻子!

混混們揮舞着手上的木棍砍刀就衝了上去,清歡笑意昂然,剛準備踹人,一抹纖細迅捷的黑影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只是幾分鐘的功夫,便將這一大串的混混打趴在了地上,還用繩子捆了起來。

墨澤【主人,你被英雄救美了誒……】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搶主人的獵物,真是……不知死活啊。

清歡剛醞釀好,就發現自己全然沒了用武之地。她望着那高冷的姑娘,低低一嘆,道:“謝謝。”

“不用謝我,你本來不用我幫忙的。”冰慢慢走過來。“這不過是在報答你那天晚上的手下留情。”她是個不願欠人情的人。

其實主要是那天清歡的話讓冰有點寢食難安,什麼叫她別被人當槍使?她怎麼就被人當槍使了?誰敢拿她當槍使?這個問題折磨了她好幾天,害得她吃不下睡不着的,就想知道答案,於是就暗地裡跟着清歡,沒想到會碰上這麼個事兒。

幾乎是一瞬間冰就看出來這羣人是來者不善。要搶劫也不會挑這麼個功夫,更不會挑清歡這種一眼看過去就不一般的人,難道就不怕惹上麻煩麼?所以,肯定是有人唆使他們的。

想到這裡,冰一腳踩在了爲首混混的手腕上,換來對方一聲淒厲的慘叫:“說,誰派你們來的?”

這幫混混哪有什麼節操,立馬把幕後黑手給供了出來。說起來也是錢偉太過自信,竟然毫不遮掩地僱人來打清歡,好像篤定了自己不會出事一樣。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死,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他。

本來還打算再讓錢偉蹦躂一段時間的,但現在清歡改變了想法,她還是趕緊把這膈應人的東西給解決了吧,也免得以後再惹事。

冰剛問出幕後主使,清歡就要走了,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還將她綁住長髮的發繩解開,輕聲道:“還是放下來比較好看。”

說完這句可以媲美登徒子的話後,她就瀟灑的離開了,留下冰跟一衆混混大小眼,冰愣了一下,連忙喊住她:“喂!”

清歡揹着手,只回了頭,以眼神詢問她有什麼需要。

冰咬了咬脣,問道:“那天晚上,你告誡我不要被人當槍使是什麼意思?”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好幾天了,要是不知道答案的話她一定會鬱結而死!

清歡沒想到這姑娘對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那麼上心,其實有什麼意思呢,什麼意思也沒有。“沒什麼,只是覺得,像你這麼漂亮的女性,來做這麼危險而且違法的事情是非常不道德的。”

真是沒有任何額外的意思,這一切不過是冰妹子自己的腦補。於是冰美人站在原地石化了,合着她這幾天被折磨的吃不下睡不好,對方竟然只是隨口說的,沒有任何意義?身爲處女座的冰默默地嚥下幾欲噴薄而出的鮮血。

盤算着時間差不多了之後,錢偉跟某女明星也逐漸相熟起來,儼然已經被泡到了一半。錢偉的好事就是清歡的壞事,是務必要破壞的。真正的秦穆並不想要錢偉死,而是想他活着,眼睜睜看着唾手可得的一切,結果卻要失之交臂。他前世是個沒用的猥瑣宅男,穿越後即使換了副好皮囊,內在也沒有變,沒有用仍然是沒有用。

想要破壞這朵娛樂圈的桃花很簡單,如今清歡玩微博也是得心應手了,她很不客氣地放出了女明星爲求上位主動要求潛規則的黑料,說是黑料,卻有着實打實的證據,這是個網絡橫行,信息發達的時代,想要掩飾醜聞可不容易,女明星瞬間焦頭爛額,哪裡還有心思去跟錢偉糾纏。

等到她這醜聞差不多過去了,錢偉估計也廢了。如果女明星還是繼續自己的星途的話,那麼,聰明人都知道要遠離錢偉,否則吃虧的總是自己。

錢偉這會兒是徹底喪氣了,秦穆沒出事,自己好不容易釣上個美女明星,竟然還沒吃到就又飛了。他開始懷疑自己,難道他穿越過來不是變成霸主,而是來倒黴來的?

正在公交車上的錢偉唉聲嘆氣。他真的覺得自己意外的走黴運,明明之前還好好的,怎麼什麼事一攤上秦穆,他就走下坡路?

不過他的情緒也沒有消沉多久,因爲很快地,他的注意力就被剛上車的一個美女吸引住了。

此女前|凸|後|翹,胸部目測有36e,絕對是男人無法一手掌握的女人。而現在,因爲人特別多,公交車已經擠成了沙丁魚罐頭。錢偉這陣子除了鄭暖暖就沒碰過別的女人,他突然想起前世看到的那些公車小說,癡漢av啥的,突然就衝動起來。

自打從醜陋滿臉痘的宅男變成了這擁有帥氣外表的少年,錢偉就一條道走到底的黑了。

他先是用腫脹的那部位去撞擊美女的豐臀,啊,這觸感……太嫩了,太軟了,太棒了!美女渾身僵硬了下,但並沒有躲。錢偉膽子大了起來,蹭了會兒後,便伸手到對方夾緊的大腿裡,還悄悄拉開了自己的褲拉鍊猥褻。

女孩的臉因爲窘迫而變得通紅,她臉皮薄,咬牙忍了又忍,沒說話。一開始她還當對方不是故意的,畢竟人多,偶爾的摩擦不算什麼。可當她察覺到有個什麼東西在自己腿間磨蹭,還有隻手想要拉掉自己內褲的時候,她!爆!發!了!

只見擁擠的連步子都邁不開的車廂裡,女孩舉起了隨身的包包就朝她身後的男人身上砸,一邊砸還一邊罵:“變態!色|情狂!想摸爲什麼不回家摸你媽!我是你媽嗎?我艹你祖宗!”

包包裡裝的是一本現代漢語詞典,那重量足以把錢偉打成豬頭了。

立刻有人開始拍視頻,司機也把公交車停了下來,熱心羣衆連同女孩一起把錢偉給扭送進了派出所。

於是錢偉又一次紅了!

上一次他紅,還是跟鄭暖暖的視頻,是沾的鄭暖暖的光。這一回可不是,他完全是憑自己的實力紅起來的!於是“色狼威脅女孩,女孩奮起反抗猛砸色狼”的視頻開始在網上大肆流行,女孩勇敢地站出來和反抗令人大聲叫好,而色狼則人人唾棄。

罵着罵着有人覺得這色狼有點眼熟,再仔細一看,媽呀,可不就是之前那個鄭暖暖激情視頻裡頭的男的麼!

沒想到他這麼變態!

第八碗湯(十二)

當今社會有個很奇怪的現象,當一個女性遭到猥褻、羞辱、強|奸等種種對她的心裡造成極大傷害的犯罪行爲時,總會有這樣的聲音出來“你裙子那麼短,不就是要人艹的嗎?”“衣服穿那麼低胸的,你活該”“平時肯定很騷,否則怎麼不找別人專找她?”“天天打扮那麼花哨,說不定她心裡很高興呢”“我看她的衣服都是名牌,該不會有乾爹吧?”

諸如此類種種種種。

更奇怪的是,一對夫妻分居,男人如果出軌,他們會認爲把持不住很正常,可如果是女人,他們就會把“蕩|婦”“婊|子”等種種侮辱性極濃的賜予加諸在對方身上。尤其是身爲女性的旁觀者,她們好像有一種說不出的道德感:我衣着得體溫雅嫺靜我就沒被強|奸,所以你被強|奸你就是活該。

對於男性來說,對他們的罪惡之手做出反抗的女性是不能原諒的,他們用語言羞辱你的時候,對你的憤怒只會回以“連玩笑都開不起的小心眼”,當他們真正把身體犯罪身體力行的時候,你的反抗甚至都成了原罪。

好像在他們看來,女人帶了乳|房和陰|道出門本身就是一種罪。被強|奸,是女性本身不夠小心,是女性本身穿的太過性感,是女性言行舉止都十分輕佻……可她被強|奸,和這些沒有任何關係。她穿的露不露,行爲騷不騷,是不是妓|女,都不是她被強|奸的理由。即使所有女性都披上大衣只露出眼睛,也仍然無法保證絕對的安全。

我可以騷,你不能擾,竟然已經演變成了你不騷我不會擾。別人的弱勢、膽小、怯懦,乃至於是美麗、富有,都能成爲攻擊的藉口。

“因爲她穿的太少了”“誰叫他那麼有錢”“不過是開個玩笑嘛”……等等詞彙從來沒有停止過。

然而這就是你欺凌別人的藉口嗎?

因爲你從小單親,因爲你在學校受人欺凌,因爲社會不公,因爲你被情人背叛,因爲你被家人拋棄……這就是你可以名正言順傷害別人的理由嗎?難道在逆境裡成長的人就沒有嗎?難道沒有經歷過無數苦難最後還是頑強生活下去的人嗎?

他們去搶劫、強|奸、盜竊、殺人了嗎?

那麼,你憑什麼認爲你是獨特的呢?你憑什麼覺得自己獨一無二?你憑什麼覺得你應該被原諒?

“美女猛砸公交色狼”的視頻下,出現了不少猥瑣至極噁心至極的言論,儘管他們被更多的口水淹沒,也仍然繼續在下面蹦躂叫囂,那個女的褲子穿那麼短,上身連內衣都若隱若現,這麼賤,憑什麼怪男人忍不住?

是啊,憑什麼怪男人忍不住呢?

清歡坐在辦公椅上,慢慢滑動着鼠標瀏覽網上的信息,某些令人作嘔的言論讓她微微眯起眼。“墨澤。”

【主人?】

“把這些人查出來,讓他們也嚐嚐這滋味兒。”

墨澤眼睛一亮,立刻去辦,連他一個非人類都覺得那些人說的不是人話,這些名正言順的人類嘴可真賤。他們不是說女人被強姦是活該麼,不是說是女人自己的錯麼,呵呵……

一天後,網上突然有人爆料,有一個在深夜出現的變態色魔,專門強|奸男人!一時之間,不知有多少男人捂着菊花發抖。一開始人們還不以爲意,可當受害者以日遞增之後,終於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不知是誰摸到了這些受害者的微薄,發現他們都是曾經發表過“強|奸是因爲那女人騷”“女人心底不說有多興奮呢”“誰叫她穿那麼少”等種種癌到極致的發言的人。

大多數網友都是沒有同情心的,也不乏有聖母在蹦躂,清歡一開始還不明白什麼叫聖母,在墨澤的科普下才明白。那就是傳說中以高道德標準要求別人,低道德標準要求自己的,勝過白蓮花存在的一種奇葩生物。

這種東西就應該人道毀滅。

社會上引發了大量反思與討論,這個據說是平等的社會,真的就平等了嗎?真的消弭歧視了嗎?強弱,性別,這些分歧真的不存在嗎?女性的地位爲什麼還是如此低下?爲什麼仍然要號召女性迴歸家庭?爲什麼女性處於這樣的劣勢,還不住地有人在攻擊女性本身?

錢偉在公車上猥褻女性的視頻能引起這樣的後果,恐怕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這回錢偉可是已經年滿十八週歲,是合法公民了,當中猥褻女性,引起民憤,清歡又做了點手腳,竟然給判了二十年的有期徒刑!

爲了表示關心,清歡特意把他分進了有特殊癖好的男監,想來在那裡的話,錢偉應該會過得很性福。不說如魚得水,至少也是久旱逢甘霖了。他不是一直都盤算着建後宮收美女麼,這回也讓他好好享受享受這個當“美女”的待遇。

清歡覺得很奇怪,爲什麼一個世界可以崩裂到這個地步?真正的秦穆活着的時候,爲什麼事情會無法剋制地按照錢偉的想法走?爲什麼當她出現了,世界就開始慢慢回到正軌了?在這之前,爲什麼性格冷漠的冰會毫不猶豫地對錢偉刮目相看,爲什麼公車上的那個女孩會順勢被錢偉征服?爲什麼秦穆會娶鄭暖暖爲妻?

從正常角度來看,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道德觀異常嚴謹的陳媚會不顧倫理和學生鬼混?嚐盡人情冷暖的女明星會被一個骨子裡是猥瑣宅男的錢偉治癒?生活在黑暗中刀頭舔血的冰會因爲被錢偉救了就以身相許?公車美女遭人猥褻不僅不反抗還徹底臣服對對方身下?別開玩笑了,除了鄭暖暖那個腦子有問題的,錢偉後宮裡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應該這麼腦殘!

那麼,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清歡不知道,墨澤也不知道,再聯想到之前的世界,好像也是這樣。這些重生的、穿越的、奪舍的……各種各樣並非屬於這個世界的產物,都會引起不可思議的後果,有些根本不應該發生的事情都發生了,完全無邏輯,混亂沒有條理,好像整個世界都圍繞着他們轉一樣。

就因爲他們的與衆不同。

“墨澤,我覺得,這些人是不應該存在的。”

【主人你說得對,我也這麼覺得,他們的存在,好像的確擾亂了這些世界的秩序,讓很多正常人都變得不正常了】

“所以說,重生也好,穿越也罷,都是逆天之事。他們不僅不加收斂,反而野心蓬勃,自然會給這些世界帶來裂痕。”

死的就應該是死的,過去了就應該過去,如果人人都如此逆轉天命,天道何在,天道何爲?

墨澤沉默了會兒,突然說道【主人,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立一個穿越者獵殺小組了】啊,這個名字想想就覺得很燃!

“獵殺太誇張了,倒是他們引起的蝴蝶效應要消除掉才行,否則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清歡微微皺着眉,不該出現的東西就不該出現,如果出現了,則應該安分守己,異想天開意圖得到更多,最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不能怪別人。

【可是人家覺得穿越者獵殺小組這個名字很好聽】墨澤委委屈屈地說。

清歡有點想翻白眼,現在墨澤對她撒嬌真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剛認識她的時候可是嚇到連她一個眼神都渾身哆嗦。“好聽也沒用,你見過有哪個小組只有一個人的?”

【什麼只有一個人嘛……主人你又不是人……】

雖然這句話沒錯,可是清歡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好了,別說那麼多了,我要在這個世界再待幾十年,錢偉既然已經解決了,應該不會再出現第二個穿越者,其他的,日後再說吧。”

錢偉已經進了監獄,鄭暖暖心神恍惚,她也是真的喜歡錢偉,對方的入獄給她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她去求父母救錢偉,可惜鄭家早已破產,別說是救錢偉了,就是維持日常開銷都成問題。鄭暖暖千金小姐當久了,哪裡吃得了苦,沒有優渥的生活,又沒有愛人陪伴,短短半年時間,鄭暖暖就老了十歲。

她也曾試過來求清歡,可惜清歡早就交代了保全,見到鄭暖暖就拎出去,久而久之,鄭暖暖也就蹦躂不起來了。

貧困、撂倒、孤獨的餘生,這是鄭暖暖註定的宿命。

清歡在這個世界留了下來,每個世界要學習的東西那麼多,她只嫌時間不夠,又怎麼會覺得無聊呢。只是她一直未婚,讓廣大網友操碎了心。當她邁入四十歲的時候,就不再那麼注重*了,並非清歡刻意,而是她錢真的太多,除了做慈善,真不知該怎麼花。

很多很多年以後,無數人都記得那個叫秦穆的男人,一生未婚,畢生致力於慈善事業,受他幫助的人數不勝數,當這個男人去世的時候,十里長街拉滿了橫幅與白幡,從全國各地趕來的人們有志一同地紀念着這個偉大而又令人尊敬的男人。

他是真正的好人。

第九碗湯(一)

奈何橋上,男鬼秦穆將湯水一飲而盡,對着清歡深深鞠了一躬,朝橋的那頭走去。不知道是不是清歡的錯覺,她一直沒怎麼注意,可是這橋邊生長的紅花好像更加鮮豔了些?

吉光與小黑都是很久沒看見她了,見她回來,一個個興奮的要命,不住地在她面前蹦躂,清歡走一步都要纏着絆她腿,黏人得很。

孑然一身的永生,惟獨這些小傢伙的陪伴,讓清歡不至於覺得無趣。

她點點吉光的鼻尖,把它放了下去,小白貓與小黑狗頓時滾作一團熱熱鬧鬧地玩起來,清歡輕笑,出了莊子,伸手一揮,便將先前簡陋的茶棚改作古色古香的茶舍。

之前是小女孩能力不夠,亦或是愛好,清歡管不着,但她骨子裡是風雅的,讓她在永生裡都對着這麼個破茅草屋,她受不了。

新的茶舍十分雅緻,清歡將招魂幡變作招魂鈴,並在茶舍旁邊築了個臺子,名曰醴忘臺,在這裡,鬼魂們可以回頭去看自己的一生,然後在臺上飲盡湯水,自此投胎而去。

用清歡在現代世界學會的詞語形容的話,那就是茶舍升級了。

由於她的格外強大,忘川河裡的鬼魂已經不敢造次,每每都如見了天敵般龜縮在河底不敢露頭。好在清歡對他們沒什麼想法,這裡乃是她的居所,任何出現在這裡的人事物都要受她的掌控與支配。

只是……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臟,這顆心的確是回來了,她融入於天地之間,甚至與天地同壽,日月齊輝,然而清歡並不能就此滿足。她是有心,但她只愛這世間的一草一木,明月清風,霜露雨霧,對人類……憐惜是有的,卻無愛。

也許並非無愛,而是她根本感受不到。不計可數的修行已經讓她遺忘掉了這一切,包括曾經的世界裡,她曾與之共度一生的男子,也都不怎麼記得了。

忘掉的就忘掉,昨天已經是昨天,她並不在意。

只是……看到人世間的愛恨嗔癡,清歡有些恍惚,她隱隱記得自己曾經也有過,只可惜現在的她強大到早已可以隨意控制內心。

在她沒有刻意切斷的時候,墨澤是可以探知到清歡內心的想法的,他抖了抖,圓滾滾的小身子從吉光小黑那裡奔過來,巴住清歡的大腿獻媚:“主人主人,我有一個好方法你要不要聽?”

“說來聽聽。”

主人好溫柔哦……墨澤眯着大眼睛,享受着清歡的愛撫,她揉他腦袋的動作輕柔的要命,能跟到這樣好的主人,還脫離了三千世界什麼的真是太棒了!現在的墨澤當然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簡單粗暴的奪愛系統,主人早就幫他脫胎換骨了好麼!“主人想要感受什麼是喜怒哀樂,愛恨嗔癡的話,只要感受鬼魂的心就好啦。”

瞧,困擾主人的問題,他墨澤分分鐘就能給出答案呢!

清歡考慮了一下:“……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那是當然!”一被誇讚,墨澤就拽上了天,清歡隱隱看到他屁股上有條黑尾巴在甩來甩去。“人家是主人的墨澤嘛!”

清歡笑着揉揉他腦袋,她覺得自己是可以更加強大的,成爲超越神祗,超越天地,超越萬物洪荒的存在。但她唯一不明白的就是情感,她活着的時候愛過一個人,那人待她不好,她成爲孟婆後遊走於這麼多個世界,卻再也感受不到喜怒哀樂,更不知男女之情爲何物。她憐惜人類,卻早已遺忘了自己。也許墨澤的提議真的很好,她應該試試。

敞開自己的心,隨着鬼魂的心走,藉由鬼魂的心,去修自己的道。

如果不入世,如何出世,如何避世,又如何憐愛世人,慈悲世人呢。

正在墨澤滾在清歡腿上撒嬌的時候,招魂鈴響了。聽到鈴聲,正在橋上玩耍的吉光與小黑立刻回去莊子裡,而墨澤也消失不見,融入清歡眉心。眉心處一點紅光一閃而過,清歡望着正朝這裡走來的女鬼,只聞得一陣撲鼻的惡臭。

忘川河裡的鬼魂開始激動——這是它們的本能,只要來了新鬼,它們就無法控制。然而清歡一個淡淡的眼神掃過來,它們便乖了,嗚嗚着又縮了回去。

唉,這年頭,做鬼也是不容易。

醴忘臺可以令鬼魂回望一生,自然也能重建鬼魂死去的景象。於是清歡的眉頭微微一蹙,這女鬼竟是被人把頭摁到馬桶裡,被穢物堵住鼻息,窒息而死的!

太……殘了。

這種死法,還真是……很獨特。清歡的嘴角不着痕跡地抽了抽,她生*潔,真是受不了這味兒。於是輕輕一揮手,女鬼便瞬間恢復乾淨如初。

這才瞧出來,竟是個年紀只有十二三歲大的少女,此刻少女神情恍惚,搖搖晃晃,明顯是說不出來話了。

清歡嘆了口氣,把生死簿召出來。墨澤的大眼睛在紙業上眨來眨去的賣萌,清歡輕輕彈了他腦門一下,他立馬就乖了,主動翻開頁腳給她看。

少女叫做郝小煙,但生死簿上批註她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岑寧。這倒是奇了,能在生死簿上留下兩個名字。清歡看了搖搖欲墜的少女一眼,隔空點了點她的眉心,少女緩緩閉上眼睛,飄到了醴忘臺的一個房間裡躺下。

醴忘臺有一百八十間房,每一間房都是一個夢,一個鬼魂最想做的夢。夢裡自然不是真的,不過是讓他們在死後得到片刻的慰藉,從而甘願喝下醴忘湯。

霸道總裁做久了,清歡可是不做賠本生意的呢。

怎麼說呢……女鬼岑寧——清歡還是決定叫她岑寧,這纔是她真正的名字。女鬼岑寧本命不該絕,但她實在是倒黴透頂……黴運這麼旺盛的,除了有清歡干涉的錢偉之外,女鬼岑寧可說是第一人。

她是個小三的女兒,是頗具資產的郝振新在外養的小三的女兒,只不過在八歲那年被帶回了大宅,由郝振新的正室養着。

悲劇就從這裡開始了,郝夫人怨恨岑寧是郝振新的私生女,在家裡與獨生女郝萌對她百般折磨,好好個孩子,被養的面黃肌瘦,每天回家還要做家務,平時的學習時間根本沒有,成績差,性格又怯懦,怎麼能過得快樂。

而小三週秋蕊就更讚了,女兒被帶進大宅,她非但不擔心,反而很高興!甚至於岑寧之所以會變成這個樣子,也都是她的手筆!歸根究底,就是因爲岑寧根本不是周秋蕊的親生女兒!

她的親生女兒,在剛出生那天就被她偷偷和岑家交換,頂替了岑寧的身份,做起了岑家的小公主!

偷走了人家的女兒,頂替了人家的人生,還要折磨和養歪岑寧,這種人……是垃圾。

岑寧膽小怕生,成績差,學校裡又被郝萌孤立折磨,可以說是受盡了屈辱,然而一次偶然的機會,岑家的少爺,也就是岑寧的哥哥岑其無意中見到了岑寧,覺得這丫頭和媽媽長得特別像,就存了個心眼,偷偷調查起來。

可惜還沒等他調查出結果,岑寧就被郝萌等人在學校裡摁到馬桶中“洗臉”,結果意外致死。

當然,郝夫人是不會讓自己女兒背上命案的,於是就有了岑寧“自殺”跳河的說法。他們郝家有錢,自然能瞞過去。像是怕被人查出什麼一樣,郝夫人很快就把岑寧給火化了,這下沒有dna,人又死了,岑其就算再想查也是無濟於事。而周秋蕊……她恨不得岑寧早點死,於是悄悄去認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母女倆合夥刺激郝萌,否則郝萌哪裡敢變本加厲地欺辱岑寧。

真是……可憐的孩子。清歡想。

雖然性格膽小怯懦,但會毫不猶豫地幫助別人。明明自己身上都沒有多少錢,卻還是願意分給乞討的老奶奶一半。看見地上的垃圾永遠會低頭撿起來分類扔進垃圾桶。愛乾淨,聽話,懂事,付出了足夠的努力……但最後還是得到這樣不公的結果。

在男鬼秦穆的世界裡,清歡也曾接觸過校園暴力,但她沒有想到,會有岑寧這樣的人一直被欺壓在最底層。明明是個很好很可愛的孩子呀……“你的人生,讓我幫你奪回來吧。”她微微揚起嘴角,閉上眼睛,徹徹底底感受到了女鬼岑寧的心。

悲傷,痛苦,絕望,疑惑……這孩子,竟到死都沒有恨過任何人。這些負面情緒是灰暗的,卻沒有她不要求別人對她好,卻一個勁兒的付出,什麼叫做善良?不外如是。這樣好的孩子,也難怪前世修有大功德。比起之前那個鼻子長在頭頂上的女鬼傾容,真不知好了多少倍。

岑寧最想要的是什麼呢?母親的關懷,父親的疼愛,姐姐的接納,同學們和老師的認可……但她短短十二年的人生裡,充滿了不幸。這纔是真正被上蒼錯待的人,然而她從始至終都保持着無與倫比的純潔與善良。

令人……敬佩。即使是清歡。

第九碗湯(二)

即使清歡本身是個好脾氣的,可是當一睜眼發現自己的頭被摁在水裡的時候,她惱了。從她死了開始,誰敢這樣對她!而且……這該不會是溺死岑寧的馬桶吧?!

還好還好,沒有什麼異味。隨後清歡渾身一僵,她爲什麼要因爲沒有異味而感到放鬆?

察覺到有人扭着自己的手臂,清歡輕輕掙扎一下,那兩人便倒了下去——當然,在別人看來,是由於她瘋狂的掙扎才導致的。

站起來後,才知道是泳池。雖然這水看着乾淨,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裡頭遊過泳,最可怕的是,也許還有人偷偷在裡面小便……清歡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而當她不高興的時候,就表示有別人要倒黴了。

眼前站的是兩個女生,一個又高又壯,一個又瘦又胖,清歡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兒,也難怪擋不住人家被摁倒了。她皺眉,瞬間捂住胸口,濃濃的屈辱、羞慚、悲憤……那是屬於真正的岑寧的情緒。清歡受到了影響,她慢慢斂去了眼中所有情緒,溼漉漉的頭髮擋住了她的眉眼,身上的校服緊緊貼在身上。她不是女鬼岑寧,她素來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斬草除根的信條。

當看到那隻灰色的小老鼠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的時候,兩個女生都不由自主嚇了一跳,可定睛一看,還是那隻可以隨便欺負的小老鼠嘛!待會兒她們回去跟郝大小姐邀功,說不定也能混進她們的圈子呢。

真是個悲劇,校園暴力已經上升到了這樣的地步。在面對弱者的時候,他們第一時間想到不是幫助與守護,而是落井下石,藉着踩她達到自己的目的。

“喜歡欺負我?”小老鼠輕飄飄地問。

“艹!你他媽裝什麼——”一句髒話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摔在了地上,清歡一腳踩到對方臉上,毫不客氣地用力踩踏,高壯女生瞬間流了鼻血,清歡微微一笑,感受到岑寧的心以後,她的暴力傾向瞬間增加了。

【好啊好啊!主人加油!加油!】

把岑寧的腦袋摁在游泳池,這不是蓄意謀殺是什麼?但清歡在男鬼秦穆的世界就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未成年保護法,大多數都保護了那些未成年的人渣,對於真正弱勢的未成年,他們不僅沒有起到保護的作用,甚至還成爲了推他們入火坑的最後一根稻草。

另外那個矮胖女生嚇了一跳,不知道這小老鼠怎麼突然一下膽大包天,立刻抄起手邊的掃把,劈頭蓋臉地朝清歡揮來。清歡偏頭,躲過這一下,然後乾脆利落地把對方掃倒,單腿跪在矮胖女生身上,對着那張醜臉噼裡啪啦就是十幾個耳光,扇的她手都腫了!

“喜歡欺負我是吧?”清歡陰測測地笑,人體穴道那麼多,她有的是辦法讓她們疼入骨髓,現代醫學卻查不出來是爲什麼。“那你就欺負到底好了。”

慢慢地,她把女生的胳膊掰成了一個詭異的姿勢,女生哀嚎不已,可惜爲了欺負岑寧,她們特意選在游泳館沒有人的時候,還主動把攝像頭給關了。誰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是報應。

兩個女生都疼得直冒冷汗,清歡卻像是發現什麼好玩的一般,她還沒有這樣折騰過人,原來人類也可以打成結誒!胳膊腿和頭纏繞在一起呈球狀,清歡把她們擺到泳池前,甩了甩手,一腳一個踢了出去。

……好疼!

清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揉着小腳,噘起嘴巴不高興,墨澤小心翼翼討好道【主人,你是不是忘了這是人類的身體啊……】還是沒經過她改造的,剛用的,新鮮出爐熱乎着呢!

如果不是體內是清歡,以岑寧的力氣哪能把人踢飛,清歡也是很久沒感受到這種疼了,腳趾頭撞上桌角的感覺大家應該都不陌生,眼裡迅速因爲疼痛起了一層淚霧。她不爽地瞪着那倆在泳池裡漂浮的傢伙,兩個女生已經嚇得涕淚縱橫哭喊求饒,游泳館裡的美妙求饒聲顯得無比動聽。

清歡無趣地看着兩人翻白眼的模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溼成這個模樣……她拿起地上的書包,竟然也溼了!她不高興了啊!

“我要走了,你們就在這裡等人來救吧。”說完,她拎起*的書包轉身就走。

還在水面上漂着的兩人白眼一翻,終於暈了過去。

順着女鬼岑寧的記憶,清歡慢吞吞朝郝家走,現在是已經遇到岑其的一個星期後,在這之前不久,周秋蕊跟她的親生女兒相認,一起刺激了郝萌。也因此學校裡欺負岑寧的人變多了,手段也更可怕殘忍。這些未成年的富二代,就算殺人了,頂多進去勞改幾年,等到放出來連案底都不會留。

一羣垃圾。

回到家的時候郝萌與郝夫人正坐在沙發裡共享天倫之樂的看電視,一看到清歡渾身溼噠噠的進來,郝萌立刻抓起一個蘋果砸過去:“小賤人,你身上那麼髒,別進來,去把你踩過的路擦一擦!”

是的,擦一擦,那大理石地面要岑寧一塊一塊地用抹布擦,即便是最低廉的傭人也不能這樣使喚。然而……清歡看了看一旁看報紙的郝振新,郝振新彷彿沒聽到一般置若罔聞。

這就是對待岑寧如此殘忍,她卻仍然心懷幻想的家族啊,可憐的孩子,即使是在死後,都不知道自己纔是真正的小公主,郝家的人算什麼東西!

見清歡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郝夫人也怒了:“郝小煙!你竟然敢不聽萌萌的話?叫你去擦地就趕緊去,要不然就給我滾出郝家!我郝家不養你這樣吃白飯的廢物!”

對於郝夫人母女對清歡的辱罵,郝振新始終維持着裝聾作啞的狀態。他也不喜歡這個女兒,成天畏畏縮縮,一點都不大方,學習成績又不好,真是說出去都嫌棄丟人。奇怪了,秋蕊給他生的女兒,怎麼會這麼差呢?

他也不想想,周秋蕊從小就把岑寧養得膽小怯懦,送到郝家後,更是被支使鄙夷的不如女傭,每天讓她比傭人還忙,這種情況下,岑寧還能堅持完成作業就不錯了,還成績!

清歡突然想起活着時候的自己。和岑寧一樣,只不過她是因爲絕美的容貌被嫡母和嫡姐仇視,百般欺辱打壓,食不果腹,還要照料重病的姨娘,可以說活得連個下人都不如。

岑寧和自己何其相似。

也許是因爲感受到了岑寧的心,也許是想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清歡微微一笑,“再見。”

她要替岑寧拿回屬於岑寧的人生。

平時的小老鼠應該畏畏縮縮的去擦地纔對,今天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嗎?!郝萌正準備發怒,郝夫人輕輕扯了她一下,充滿譏嘲地說:“別管她,她一毛錢都沒有,看她能到哪裡去?”

這就是郝夫人的故意了,她不給岑寧現金,每天除了三餐——不,有的時候一日一餐也沒有,她竭盡所能的虐待和打壓這個孩子,只因爲她是別的女人替丈夫生的!那個女人被丈夫養在外頭,她沒辦法,這小三的賤女兒她總能拿捏!

所以,對於清歡的離開,郝家人都抱着“小賤人離了郝家活不下去肯定會回來”的想法。就算她去找她那當小三的媽,周秋蕊那賤貨也會把郝小煙給送回來。

呸!當她不知道周秋蕊打什麼主意不成!那賤人以爲把女兒塞進來,自己就有進郝家門的機會嗎?我呸,門都沒有!

離了郝家後,清歡無事一身輕。她纔不想在那兒待呢,郝萌可是在周秋蕊母女的刺激下竭盡全力禁止她跟岑其見面,岑其上門尋找還吃了閉門羹,要不是這四個女人,岑寧早被認回岑家了!

清歡也沒有像郝夫人料想的那樣去找周秋蕊,別人沒有錢,難道清歡自己也沒有錢麼[微笑]。

所以清歡毫不客氣地在學校附近租了間比較貴的公寓,她真的很有錢啊!當然,她已經爲自己的有錢找到藉口了,她是個炒股天才!怎麼樣,怎麼樣,怎麼樣?雖然她的全部財產就只有打零工撿汽水瓶賺的幾百塊,但利滾利又不算什麼大事。股市什麼的,霸道總裁孟清歡表示毫無壓力。被父母傷透了心,受盡了虐待,機緣巧合下開始炒股結果就賺錢了這個理由多傳奇多勵志啊!

在現代世界的清歡,同樣也要成爲令人仰慕尊敬的存在。

新家只有五十平米,小是小了點,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清歡把吉光跟小黑也放了出來,兩個小傢伙呼吸到人世的空氣激動壞了,可惜倆不吃貓糧狗糧,不然省事的多想,現在清歡還得親自給它們做飯!

新家到手後,清歡輕輕揮揮手,就成了自己喜愛的風格,最顯眼的就是佔據了客廳佔據了三面牆壁的大書櫥,清歡不認爲回到岑家後就可以當米蟲,她的永生少不了學習,她要修道,要超越天道,甚至於控制天道。

這是個偉大的理想,她從未表現出來,卻一直銘記的理想。

第九碗湯(三)

這具身體真是……清歡站在穿衣鏡前有點無語,太瘦了,太乾巴了,像顆不咋地的豆芽菜。最可怕的是連衣服都得撿人家不要的穿,補丁落補丁的,不知道還以爲是哪家難民營逃出來的。

真不知道郝夫人是怎麼想的,她這樣虐待私生女,傳出去她的名聲就好聽了嗎?出氣倒是挺出氣的,可惜不實用。折磨人的方法那麼多,她選了最蠢的。

墨澤雖然是小孩子的外表,但比誰都精,一早就爲清歡準備好了校服。昨天溼噠噠的校服已經洗乾淨並且烘乾了,清歡穿到身上,真的是……最小號的校服,都像個帳篷似的裹住了全身。

她嘆口氣,如果說人類世界有什麼是她最喜愛的,那必然是食物了。雖說修道者辟穀不用五穀雜糧,以免有濁氣入體,可到了清歡這境界,早就不在乎這些了。她喜歡吃,若是口腹之慾都無法滿足,她的永生可真像個笑話。

這世上的人死後都要歸她管,有誰能免於死亡呢?

租完房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冰箱填滿,早餐是自己做的,廚藝她沒怎麼學,純粹是之前的世界裡玩鬧着做主線任務墨澤獎勵的。這傢伙不愧忠犬稱號,恨不得把他所有的技能都堆到她身上。

吉光跟小黑吧嗒吧嗒吃完了自己的份,就充滿希冀地蹲到桌上眼巴巴地盯着清歡盤裡的。清歡殘忍地當着它們的面吃完,摸着肚子嘆息道:“這身體……哪輩子能養好啊。”

墨澤討好道【主人,要不咱們再來做任務吧?那就快了】

“什麼任務?”

【成爲學神!】雄赳赳氣昂昂的回答。

“……學神?”清歡愣了一下,她在之前的現代世界裡讀了許多書,原來還算不上學神的嗎?“獎勵是什麼?”

【美少女養成計劃!我都想好了!玩嘛玩嘛,主人,求求你了玩嘛玩嘛!】墨澤已經興奮起來了。雖然他現在早就不是以前那個簡單的系統,但本質卻沒有什麼改變。以前受制於宿主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很沒趣,受到了約束,現在自由了,變強了,竟然又開始懷念以前的攻略遊戲了。而且他真的很想看自家強大的主人百般愛恨嗔癡的模樣~~~

清歡猶豫了一下:“那好吧。”

【叮!恭喜主人開啓[成爲學神]主線任務,當前進度爲-20,美少女養成計劃爲-20,請主人努力達到100喲!】

-20……對負數已經很瞭解的清歡額頭黑線三條,醉了,竟然是負數……岑寧那小腦袋瓜好像真的挺不靈光的,不然怎麼會被人欺負成那樣都不吭聲。“我知道了。”

收拾好書包出門,清歡把頭髮紮成了馬尾,齊劉海也全部梳了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對着鏡子一看,岑寧出身岑家,容貌自然不差,不過是沒有自信,畏畏縮縮,劉海有遮住半邊臉,哪怕是天仙也撐不住這樣的糟蹋。如今把頭髮全梳上去,便顯得臉蛋小巧,五官精緻,雖然蒼白粗糙了些,但也不失爲一個清秀小佳人。

主要是清歡強大的靈魂充斥在其中,她的美來自於靈魂,鐫刻在骨髓,即便貌似無鹽,也仍然掩不住美麗風骨。所以,只是換了個靈魂,鏡子裡的少女便瞬間判若兩人了。

才上初一,成績竟然這麼差……清歡想,自己是不是該慶幸,一到六年級的知識她掌握的很透徹?

上學的路上遇到一個乞討的老奶奶,清歡本來熟視無睹地走過去,結果又退了回來,掏出一張十元的紙幣放進了她面前豁嘴的破碗裡——這是她感知到岑寧心的影響,雖然清歡知道這位老奶奶其實是出來“賺外快”的。

感受一個爛好人的心……還真是第一次。清歡嘆了口氣,罷了,十塊錢而已,就當買個教訓。

因爲郝萌的示意,學校裡的同學基本上都拿岑寧當瘟神看。只要想討好郝萌,就來欺負岑寧,這樣的話,你就是郝萌那邊的人了。家世比郝家更好的看不上暴發戶的小打小鬧,家世不如郝家的對岑寧既同情又厭惡,當有人欺負岑寧的時候,他們有的會加入,有的會遠遠的躲在一邊看。

可是不欺負,就不是欺負了麼?

岑寧在上的這所學校是初高中一起的貴族學校,郝家看似是富貴之家,但在這所學校只算中等,學校的升學率高的嚇人,這羣有錢人家的孩子,比普通人家更要聰明努力。雖然每年以獎學金招到不少普通人家的學生,可這些學生在學校裡基本上是無聲的。

他們除了成績,沒有任何能超過有錢的學生,然而就連成績這一塊他們都不能夠保證。

巧的是,周秋蕊的親生女兒,名叫岑鷗的,也在初一就讀,只不過是在重點a班,而清歡成績差,在最末尾的z班。學校每個年級都是二十四個班,清歡光榮的排在最後,屬於吊車尾的存在。

太……丟人了。

不過好在郝萌是在t班,要是在一個班的話,煩也煩死了。

昨天下午欺負清歡的那兩個女生是y班的,一直想跟郝萌搭上線,原本想着藉由岑寧入手,誰知她們比較倒黴,別人欺負的都是岑寧,她們欺負的卻是清歡。最後被團成球在游泳池漂了一夜,早上才被打掃的校工發現,聽說送到醫院的時候人都快沒氣兒了。

清歡對此毫不關心,當她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時候,許多同學都用詫異的目光看她——他們根本認不出她是誰。儘管同班已經快一個學期了,但岑寧坐在最後一排的小角落,老師們忽略她,同學們無視她,存在感是負數。今天清歡把頭髮紮起來露出額頭,身體裡的靈魂是那樣威嚴而美麗,和平時可以說根本不是一個人。

同學們認不出來也很正常。

岑寧其實很想要跟同學搞好關係。z班的同學大多成績不好,家境也普通,真正有錢人家的孩子,成績不好又太顯赫不能朝後面班級塞的,全在b班,那是真正的特權班級。而a班則隸屬於成績特別好的有錢學生。成績好的普通學生在c班,雖然成績上跟a班不相上下,但是身份沒法比。

不說別的,資源什麼的根本不用開口,就說老師,從a到g七個班的老師,非博士不要,全是既有閱歷又有能力的優秀教師。後面班級的老師雖然也十分優秀,但和前面的比起來,還是要差一些。

所以說,社會的階級性是不可能被完全抹去的,如果你自己不夠努力,就永遠別去責怪旁人。

本來看到一個陌生的女生出現在教室門口就已經夠奇怪的了,當這個女生還坐到了那個幽靈位置的時候,z班的同學們全傻了!

所謂幽靈位置,就是指每個教室的最後一排靠近衛生角的角落,那裡是被放逐的存在。

雖然成績不好,但岑寧是個愛乾淨的好姑娘。她的書本都是精心保護的,連卷頁都沒有——清歡很喜歡,她也喜歡書,同樣也喜歡愛護書的孩子。不僅如此,桌子也整理的井井有條,甚至連她身後的衛生角都比其他班級整潔。

這麼好的孩子啊……清歡看了一眼桌上貼着的課程表,把英語書拿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這個她不怕!在男鬼秦穆的世界裡,她當了幾十年的霸道總裁,後來的日子一直在學習外語,墨澤又給她兌換了語言天賦,真是不能再easy了!別說是英語,德法日韓希臘阿拉伯拉丁……她、全、會!

雖然心裡很快樂,可清歡面上還是面無表情的。以前的岑寧夠軟了,才被那些人欺負,她可不會。她已經決定要走高冷路線,誰都攔不住。無視衆同學驚訝的目光,清歡把書本翻開草草略了一遍,她本就極聰明,一目十行過目不忘都不在話下。

當她把課文內容和單詞全部記下之後,【叮!恭喜主人完成[成爲學神]進度5,當前爲-15,主人請再接再厲喲!】

……清歡無語了。“我全都記下來了,怎麼只加了5?”以前隨隨便便都能來個十幾二十的,這會兒忠犬竟然摳門了?

墨澤委屈道【不是人家故意的嘛![成爲學神]的主線任務對主人你來說根本不難,人家知道的嘛!主人你之前瘋狂汲取知識,早就已經超過學神的標準了好不好,可是這個主線任務的重點是名……要出名,反正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大家都承認你的學神,主線任務才能完成。】說到後來墨澤自己都有點心虛,嘿嘿嘿,他好像之前忘記說了……

清歡:“……”所以說安靜的做個美女子學習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是嗎?她好想把小胖子抓出來摁在腿上打頓屁股怎麼辦!

說話間,英語老師已經到了教室。聽一些自己早就會的東西對一般人而言可能有些枯燥,但清歡不,她很享受學習的過程,也很喜歡研究老師在講課時是如何切入,引導,帶出,總結的,從這樣的課堂中,她仍能學到新的東西。

對現代世界的好感累積了不少,一夫一妻制,男女平等,戀愛平等等種種在古代根本想象不到的東西,在這裡都能得到實現。清歡忍不住想起她當皇帝的那幾十年,一直想要開創的便是這樣的盛世,也不知最後可否如願。

現在的自己,是否已經強大到足以回去看看了呢。

第九碗湯(四)

昨天佈置的課文背誦,英語老師抽了十幾個同學,沒有一個背得出來的。雖然是在z班,但這裡的學生放到普通學校的話,那也是頂尖的,然而這裡教導的知識是遠遠超過教育部所規定的內容,z班的學生……和前頭的班級比起來,真的是太差了。

可以說他們是在這個學校裡被歧視的存在。家世不夠好,成績也不行,屬於生活在金字塔底端的人物。

就在英語老師氣得想要發脾氣的時候,一隻小手從後頭舉了起來。

舉手的人姿勢很標準,五指纖細,校服的袖子因此滑落,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腕子來。

英語老師愣了一下,發現舉手的學生自己竟然完全不認識。他指着對方道:“你,對,就是你,什麼事?”表情不太好看,因爲坐在後頭的一般成績都不咋地,這女孩想來不是要上廁所就是要打報告,因此老師的態度並不好。

清歡道:“背書。”

這兩個字說的清清冷冷的,所有學生不約而同地回頭看過去。就見身形嬌小單薄的少女站在自己的座位那兒,神色冷淡,面無表情,但眼神又充滿了堅定跟自信。

英語老師很明顯沒有想到會是這個回答,他先是猶豫了下,說:“你會?”

清歡沒有回答,而在開始背書。一開口,衆人就被她流利且標準的口語給驚呆了!從頭到尾,沒有一處出錯,沒有一處停頓,甚至連語調都恰到好處!就算是英語老師自己都不敢說一定能背的這麼好!

什麼時候班裡有個這麼厲害的學生……他怎麼都不知道?!英語老師露出笑容,連連擺手:“請坐請坐,非常好!”

沒有不喜歡努力用功學生的老師。他們對待學習態度端正的學生總是充滿耐心和喜悅的。雖然以前對這個叫……嗯,郝小煙的學生沒什麼印象,但從現在開始,他記住她了!“你們學學郝小煙同學!這篇文章昨天我已經細細地把語法都講過了,也給你們寫出來了,就在黑板的這個位置!”看到其他迷惘的學生,他又忍不住生氣。“不會背的話現在就給我抄!快抄!”

清歡自然是不用抄的,她嘴角微揚,因爲聽到墨澤提示說進度1,當前爲-14,當然美少女養成計劃也1。清歡不着痕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嗯……因爲長年做粗活而皮膚粗糙的手,貌似白了那麼一點點?

她現在沒別的想法,就想趕緊把學神進度增加到正數……每次聽到墨澤念負數的時候她都隱隱感到蛋疼……呃,忘了自己已經沒蛋了==

下課後,清歡對班裡同學好奇的目光視而不見。這些人裡面,大多數都是沒有欺負過她的——只是旁觀,同情憐憫,同時也慶幸被欺負的不是自己。這就是悲哀。

她時刻謹記自己走的是高冷路線,堅持一百年不動搖。

第一節課是數學課,可能是在辦公室聽說了清歡的事,當一道題目抄在黑板上,連叫了七八個同學都沒寫出來,紛紛掛在上頭的時候,啤酒肚禿頭的數學老師喊了清歡,並讓黑板上掛着的同學滾一邊站着去。

清歡皺着眉走上來,她……對數學不是很擅長。捏着粉筆沉默了幾秒,就在數學老師準備發火之前,她開始動筆了。刷刷幾下,速度快,思路清晰,最關鍵的是,答案正確。

【主人,主人我是不是很厲害?只要是你不會的,我都可以立刻把答案傳給你哦,你只要照抄就好了!當然,代價是學神完成度要難一點,除非你是真的會了……】最後一句訥訥地說,就連墨澤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欠扁了。

反正也不是頭一回被這傢伙坑,清歡淡定得很,將粉筆放好,轉身回了座位。

接下來一節課,她被迫享受了同學們的矚目還有數學老師見到骨頭般興奮的目光。他出的題是超綱的,別說是z班,就算是h班也不一定能做得出來,結果這丫頭竟然能!難道說!他也要教出一個天才學生了麼!不求別的,哪怕能進年級前一百,他就揚眉吐氣了啊!

z班的數學每學期都吊車尾,班級第一連前一千都擠不進去,他不知被嘲笑多久了!明明自己的水平也不差,怎麼學生就比不上人家呢!

第二節的語文課,清歡已經做好了準備被班主任語文老師提起來背誦一篇長的要死的文言文。說實在的,這真的小菜一碟,她喜愛琴棋書畫,尤其喜愛詩詞古文,這本就是她爛熟於心的東西,活着的時候,也算是遠近聞名的才女,更是寫得一手簪花小楷。去過這麼多的世界又從未停止過學習,水平哪裡是一個區區初中老師能趕上的。

那一手字在黑板上寫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了!清歡自己則非常淡定,她根本不怕自己被揭穿。郝家人只想壓榨她欺凌她,根本不關心她的學業,而平時在學校又一直是幽靈狀態,第一學期又還沒期末考,誰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水平!

於是這一上午,清歡成功將-14,升到了-5,還差5點就可以到正數,她真是太開心了。

因爲沒有錢,以前的岑寧每天中午都是要回郝家吃飯的,同時也要幫忙做飯,郝夫人甚至連阿姨都辭了,什麼家務活都讓岑寧來幹。但這回清歡已經離開了郝家——她又不傻,除卻最開始弱的沒有絲毫優勢的幾個世界,何曾有人敢在她頭上動土!

中午回家自己做午飯,還要照顧到吉光跟小黑,兩個小傢伙自得其樂地在家裡玩,雖然不吃貓糧狗糧,可它們倒是挺喜歡逗貓棒跟狗咬膠的……還說不是貓貓狗狗,明明都是一個屬性,愛撒嬌又饞嘴。

誰知道下午到了學校,第一節課還沒開始,就有人到z班來找茬。

是郝萌的跟班之二,清歡懶得記她們的名字,她們一個瘦長條一個矮冬瓜,滿眼都是惡意。

當時清歡正在做數學題,當總裁的時候這些東西又不用她來算,她只要做決策就好,本身清歡又一直癡迷於書籍,根本沒把心思放在物理化上。可以說除了最基本的加減乘除,數學對清歡而言,就是漿糊一樣的東西。

但現在不是了。

她覺得數學很有趣,好玩又充滿無窮奧妙!只可惜手裡這本書不夠深,如果有機會有條件的話,她可以學的更加透徹!

墨澤看着自家主人又挖掘了一個愛好後扶額嘆息,主人,學神任務最重要的是名、是名、是名啊!你不要又跑偏了好不好?想想自己身爲一個系統也真是可憐,求着自家主人做任務也就算了,她老人家根本就是隨心所欲的玩,從來不按牌理出牌!之前在女鬼媛兒的世界裡,明明是要np的,結果她任性的轉身就走,主線任務都不玩了!各種任性,竟然還說他小孩子心性……

因爲沉浸在數學的神奇中,所以當有人一腳踢了她的桌子導致桌上的一摞書和文具盒掉到地上時,清歡眼一眯,擡頭看去,就連一個瘦長條一個矮冬瓜站在她桌前,兩人又高又圓的擋住了她的陽光。

沒想到會被清歡的眼神看得一愣,瘦長條跟矮冬瓜相視一眼,猛地拍了一把清歡的桌子:“小賤人,你去哪裡了?!”

清歡看着她們,不理。

“問你話呢!”瘦長條看起來脾氣很急,直接指着清歡的鼻子質問:“你聾了不成?!”

清歡毫不客氣地抓起數學書對着瘦長條的爪子揮了過去,淡道:“郝萌的走狗別跟我講話。”

瘦長條疼得倒抽口氣,那是當然,清歡的力氣既大且巧,她現在只是微疼,更痛苦的還在後頭。矮冬瓜卻怒了:“你說誰是走狗?你再說一遍!”

清歡掀起眼皮,懶洋洋又無所謂地瞟了她們一眼,輕飄飄地道:“走狗。”

二字一出,衆人譁然。她竟然真的敢說!當下兩人就跟瘋了似的要來打清歡,她們橫行霸道慣了,真正的少爺小姐瞧不上他們的小打小鬧,從來懶得理會他們,倒真以爲這學校他們可以橫着走了。

z班的同學仍然只看,不說話,他們讓出了一個足以讓瘦長條跟矮冬瓜施展的空間。清歡感受到內心深處傳來的悲哀和無奈,說不上來的難受。是啊,一直希望能跟同學和睦相處,然而平時他們不理她,關鍵時刻也不會對她伸出援手。

他們永遠都只會,袖手旁觀。

可不鬥爭,不反抗,今天欺負到岑寧頭上,日後就不會欺負到他們自己頭上了麼?偷得這半日苟且,也真是難爲他們從小讀了那麼多聖賢書。

說來也真是奇怪,他們學古文,背古詩,穿復古風格的衣服,學古人附庸風雅,卻偏偏不學古人的風骨。清歡想着,順手抓過衛生角的一把掃帚,唉,她的形象……人家都是拿些優雅好看的武器,比如說劍啊白綾啊鈴鐺啊什麼的,她卻用的掃把……

心酸。

第九碗湯(五)

就算是掃把,清歡也玩的跟舞劍一樣。其他學生基本上沒看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只知道當他們的視線清晰之後,瘦長條跟矮冬瓜已經躺在地上哀哀呻吟了。可奇怪的是,看外表倆人身上分明毫髮無損,也不知道叫個什麼疼。

清歡把掃把又放回教室,用腳尖踢踢地上躺着的兩人,很有禮貌地問道:“請問你們能幫我把書和文具拾起來嗎?”

當然能,不能也得能。瘦長條跟矮冬瓜千辛萬苦地從地上爬起來,把之前掉在地上的書本撿起放回清歡書桌,然後如同見了鬼一樣撒腿就跑,竟然也不覺得疼了。

拍了拍手上幾本沒有的灰塵,清歡淡定地落座,繼續研究她的數學,根本不在乎其他同學的目光。

他們怎麼樣跟她沒有半毛錢關係,真正對他們有渴望的是女鬼岑寧,而她,已經強大到足以控制自己的*了。

放學後,清歡看書入了迷,等她回神的時候教室裡已經沒人了,學校是有食堂的,營養均衡菜色豐富可惜貴到死,她還沒去過呢。不過比起來,倒真是先回家會比較好,吉光跟小黑估計也餓了,早上離開的時候她沒給它們留食物。

可是剛出校門口就被人給攔住了。

攔住她的是兩個長得非常好看的青年,約莫是十七八歲的年紀,一個穿着休閒的t恤牛仔褲,衣服上印着rock的英文,另一個則穿着黑色襯衫,每一顆釦子都扣得死緊,一個熱情一個內斂,一個奔放一個禁慾,很有吸引力的,至少周圍的女性目光都交織在這裡。

毫無疑問,陽光般的青年是岑其,也就是這具肉身的親哥哥,而旁邊那位……清歡的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墨澤好像沒跟她說起過,她讀女鬼岑寧的生平時也沒怎麼注意。

岑其的內心其實是矛盾的,因爲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爲什麼要來找這個女孩。難道就因爲她有一雙跟自己長得非常相似,和媽媽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眼睛?他的妹妹叫岑鷗,這是毋庸置疑的,但爲什麼……看到這個女孩,他就走不動路了呢?

看到她被人欺負,畏畏縮縮的樣子,心頭難受的要命。

就像現在,她一句話不說,他就已經有點緊張了:“你好,請問,你是郝小煙同學嗎?”

清歡點頭。

岑其怕嚇着她,聲音放的更加輕柔了:“我叫岑其,岑參的岑,其實的其,呃……是你們學校岑鷗的哥哥。”

清歡有點不耐煩,“有話請直說。”

岑其頓了一下,才說道:“其實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他還是不敢確定,雖然說心底的懷疑一直都有,但岑其覺得自己這樣想是不對的。哪怕岑鷗再驕縱再任性再跟他有隔閡,哪怕岑鷗長得不像爸爸也不像媽媽,哪怕爸爸媽媽一直對岑鷗愛不起來……他也一直在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錯覺,岑鷗當然是他的親妹妹。

可是,每當他看到這個叫郝小煙的女孩時,心頭涌起的溫柔、憐惜、心疼……那都不是作假的,甚至比對岑加都強烈!

清歡淡淡地看他一眼,從嘴裡吐出三個字:“神經病。”說完繞過他就走。

可剛經過岑其身邊,就被那個始終沒有說話的黑襯衫青年捉住了手腕。清歡隨着黑襯衫往上看,青年生得英俊高大,雖然眉宇間仍有淡淡的青澀,卻足以看出日後他會成爲怎樣出色的男人。清歡看着那隻抓着自己的手,皮膚白皙指節修長,優雅且好看,她垂下眼,說:“放開我。”

“聽我們把話說完。”

“我不聽!”清歡用力掙扎,奈何男人的手就如同鎖鏈般銬住了她,她掙了許久也是徒勞無功。

“是這樣的,小煙……我、我能這麼叫你吧?”岑其面色急切,“這裡不好說話,我們送你回家好嗎?路上我慢慢跟你說。”

“我還未成年。”清歡平靜道,“你們是想要誘拐未成年少女嗎?”

岑其還要再解釋,黑襯衫青年卻直接把清歡打橫抱了起來,二話沒說大步向前,然後把她塞進了車裡,乾脆利落地關上車門。然後扭頭對已經傻眼的岑其說:“上車。”

岑其連忙奔上去。

清歡坐在後駕駛座環胸冷眼:“你們到底想做什麼?我雖然是郝家的小姐,但不過是個上不得檯面的私生女,他們是不會爲我付一毛錢的,你們還是死心吧。”

岑其哭笑不得:“我們不是要綁架你。”

清歡沒說話,表情擺明了不相信。岑其無奈,道:“我覺得,你可能是我的妹妹。”

清歡回以鄙視的眼神:“這年頭都流行用這話泡妞嗎?”

“我是說真的。”岑其目光真切。“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特別熟悉,而且……你跟我媽小時候的照片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

“是嗎?”清歡冷淡以對。“如果是,拿出證據來,並且告訴我理由,如果沒有證據,就不要在我面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當然,郝小煙在郝家是什麼地位,岑其都已經查過了,越是查過,越是對這個女孩充滿憐惜。現在唯一阻撓他的,不過是他內心深處的自我否認而已。岑鷗畢竟是他看了十二年的妹妹,雖說兄妹之間感情不怎麼深厚,但他自認爲是做到了哥哥的責任的。但郝小煙……這個女孩,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瞬間,哪怕沒有看清楚她臉的時候,就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接近了。

而岑其分的很清楚,那決不是男女之情。

清歡才懶得聽他扯廢話,這意思很明顯了,岑其對岑鷗到底是不是岑家血脈有了疑問,可又受到這些年來的感官衝擊,沒有勇氣去驗岑鷗跟家裡人的dna。磨磨蹭蹭的,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回到岑家?“前面路口左轉,我現在不住在郝家。”

“我知道……”岑其猛地捂住嘴巴,眨巴眨巴眼,好像說漏嘴了。

話裡顯而易見的調查過她讓清歡瞟了岑其一眼,等到車子停在樓下,她二話沒說打開車門就走了出去,連頭都沒回,半點留戀也無。

“阿攝,你說……我是不是嚇着她了啊?不然她怎麼對我這麼冷淡?”岑其有些擔憂。“她年紀那麼小,我這樣好像的確不太好,你說我要不要上去跟她道個歉?”他應該等到查清楚之後再來的。

可岑其應該怎麼也想不到,就是因爲他對岑鷗的情分,正是因爲他的困擾,才害得真正的岑寧死在了他查出真相之前。

“你不是說了麼,郝家人對她不好,這樣的話,她防備心強,是件好事。”名叫阿攝的青年伸手拈起一根落在後駕駛座上的髮絲。“既然不忍心去查岑鷗,查她總可以了吧?”

於是第二天在自家公寓門口,清歡再一次見到了岑其。

這一次他還是和名叫阿攝的青年一起來的,只不過他手裡還拿着一個文件夾。清歡無視他們掏出鑰匙開門,正要閃身進去,岑其卻扒在門框上,“小煙,能讓我倆也進去麼?”

清歡像看神經病一樣看着他:“不能。”

然後乾脆利落鎖上鐵門,輕微的落鎖聲讓岑其傷透了心。

結果等到清歡吃完飯午休完畢出門的時候,發現岑其一個人蹲在門口。看她出來了,眼巴巴的:“小煙,我好餓啊。”

……這就純屬惡意賣萌了,尤其岑其長得很好看,這樣眼睛一眨,一般女生都受不了的。

可惜清歡不是一般女生。她轉身去冰箱裡拿了個麪包遞給岑其,卻還是沒讓他進去。正準備鎖門,小黑卻突然從門縫裡擠了出來向外跑,清歡嚇了一跳,趕緊追過去,也不管門還沒來得及鎖了。

小傢伙別看個兒不大,那小短腿跟風火輪似的朝電梯口奔,眼看就要衝進去了,一雙大手把它撈了起來。

清歡仰起脖子去看高大的青年,真讓人憤怒,他那麼高,而她卻那麼矮……脖子好累。

“你的狗?”

“嗯。”把小黑接到懷裡,清歡應了一聲算是回答,然後輕輕捏了捏小傢伙肉嘟嘟的肚皮表示讚賞,演技很好嘛!今天晚上加餐!

小黑狗興奮的尾巴搖搖。

岑其趁着這個機會抓着清歡連珠炮似的說道:“我查過了,你真的是我妹妹,我親妹妹!”

清歡:“你早上出門的時候吃藥沒?”

岑其:“……我說都是真的!千真萬確!不信你看!!”

清歡瞄他一眼,遲疑地接過他手裡的文件夾,看着看着,神情變得格外僵硬冰冷。半晌,她把文件夾還給岑其:“我快遲到了,要先走了。”把小黑放回家、鎖門、快步離去……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岑其不懂了:“小煙……”

“別叫了。”青年把手裡拿的檔案袋交給了岑其:“看完這個,你再做決定吧。”

岑其納悶地看了青年一眼,抽出裡面文件看起來,越看,表情便越發冷肅憤怒。

第九碗湯(六)

墨澤憂心忡忡地問:“主人,岑其都已經好幾天沒上門了,你怎麼一點都不急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雖然他不是太監,可他真的很急……

清歡坐在懶人沙發裡,盤腿做題:“該來的時候自然會來。”

什麼叫該來自然會來?墨澤一頭的霧水,可他瞧主人的樣子,好像也不會給他解答……小嘴一噘,扭着圓滾滾的小屁股跑去廚房找吃的去了。

養貓養狗都是正常的,可要是別人發現她養了個小孩,肯定會覺得不對勁,所以比起可以無時無刻不黏着清歡的吉光跟小黑,墨澤只有在特定時間才能出來溜達一下。每逢這個時候,他最愛做的就是吃東西。

跟他的主人一樣,人類世界的食物真是最最美妙的東西了。

正在他抱着桶冰淇淋挖呀挖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墨澤渾身一僵,滿心不情願地化作紅光飛入清歡眉心,心裡嚶嚶不已,冰淇淋他還沒吃完……

清歡打了個響指,冰淇淋便像是長了腳一樣自己進了冰箱,隨後她把書放下,過去開門。

隔着防盜鐵門,清歡眯眼,果然不出她所料,只是……這外頭來了這一大串子是什麼意思?岑其是把岑家人都叫來了嗎?知道的是來認女兒的,不知道還以爲是來羣毆她的呢。

幾乎是看見清歡的一瞬間,那個長的十分美麗的貴婦就流下了眼淚。當她看清清歡的冷淡和戒備時,生怕嚇着了對方,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好,我是岑其的媽媽,也是你的……你的……”她有點說不出那兩個字,因爲面前的少女從始至終都非常非常的冷淡,彷彿不管她說什麼,她都不爲所動。

比起落淚的貴婦,另外一個長相柔美的少女也湊了過來:“小煙,我可以這麼叫你吧?我叫岑加,是岑其的妹妹,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叫我一聲姐姐嗎?”

身形高大容貌俊朗的中年男人一語不發,只有激動的眼神昭示了他的情緒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平靜。岑其就更不用說了,扒着鐵門眼巴巴地瞅着清歡:“好小煙,你就讓我們進去吧,啊?好不好啊?你看,我還給你帶禮物來了呢!”說着,舉起手裡的蛋糕盒子示意。

那個牌子的確是清歡喜歡吃的……看樣子岑其早就把她的喜好也調查的一清二楚了。清歡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看在蛋糕的面子上把門打開,“進來吧。”

鞋架上沒有客人用的拖鞋,岑家人毫不猶豫地脫掉了自己的鞋子踩在地板上,然後露出驚歎的眼神。

雖然這房子只有幾十平米,但窗明几淨,乾淨溫暖,四面牆壁有三面被掏空做了壁櫥,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通體偏亮色,窗臺上還有許多照料的非常好的花,小白貓跟小黑狗正趴在沙發上打盹兒,此刻見有人來了,都紛紛跳到了清歡身邊,炸毛弓背的威脅着他們。

少女的心靈手巧可見一斑。她穿着簡單的棉布家居服,身形纖瘦嬌小,頭髮紮成丸子頭,看起來分外的可愛,一雙大眼睛跟貴婦如出一轍,她比岑其跟岑加長得更像岑夫人。如果有人看過岑夫人少女時期的相片,一定會驚呼這兩人的相像,甚至清歡要比岑夫人長得更加精緻。只是小臉偏瘦,便顯得眼睛更大了。

“坐吧。”只是簡簡單單兩個字,就讓岑夫人繼續淚如雨下。女人的性格比較柔軟,她再也忍不住滿腔悲傷與憐愛心痛,撲上去把清歡摟在了懷裡,死死不肯撒手。“寧寧,我的寧寧,我的寧寧啊!”

清歡手足無措地讓她摟着,清冷的少女在被岑夫人抱住的一剎那終於沒了早熟的冷然,而是有些尷尬,彷彿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她試着推了推岑夫人,可她越推岑夫人摟得就越緊,最後沒轍,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高大沉默的英俊中年男人。

那水汪汪的眸子,撲閃撲閃的睫毛還有可憐巴巴的樣兒,讓岑先生一片冷硬的心化成了水。他趕緊上前安撫妻子道:“好了好了,你再不撒手的話,寧寧就被你嚇到了。”

他倒是上道,很快就喊清歡爲寧寧了。

這個名字是最早岑夫人爲肚子裡的女兒取的,可是女兒出生以後,說來也是奇怪,她就是愛不起來,就連這個名字都沒有再用,而是另取了“岑鷗”。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不愛小女兒,現在她才清楚,原來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兒,而眼前這個飽經風霜的少女,纔是她真正的寶貝,她的寧寧!

被丈夫拉着坐到沙發上的岑夫人眼神熱切的清歡坐立難安。她皺着眉頭說:“你們今天來,到底有什麼事情?”嘴上問話,手上已經把岑其拎着的蛋糕接了過去。

岑加手裡也提着個紙袋,她見清歡很喜歡岑其的禮物,很是不安,她沒有準備吃的,而是一條裙子,寧寧她……不會不喜歡吧?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是,,生性溫柔的岑加就有種想哭的衝動,早知道她就跟岑其一樣買蛋糕了!

“寧寧……”岑夫人喚。

清歡沒有拒絕這個名字,可從她的眼神看來,她也並不願意接受:“我現在的生活很好,我不需要親人,也不想認你們。”

岑家人都知道清歡已經看過資料這回事了,這個孩子遭受過太多,他們只想照料她疼愛她給她最好的,就算她不接受也沒關係。“寧寧,你得跟我們回家。”岑其說。

清歡不願意:“我自己有家,這就是我家。”

“你忘了你還未成年嗎?你只有十二歲,周秋蕊是你的監護人。如果她想送你回去,你根本不能拒絕。”岑其循循善誘,看到清歡若有所思,心裡頓時高興起來。“難道你還想在郝家待着嗎?不在郝家待着,周秋蕊也不會給你獨立的機會的。你那麼喜歡學習,難道你甘心這輩子就毀在他們手上?”

“是呀寧寧,跟我們回家,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都會疼你的,還有爺爺奶奶,他們都想你想的不得了!”岑加也加入到說服大軍中來。“我們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可是,至少在解決完你的監護權之前,先回家,如果以後你想單獨住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姐姐可以陪你,你說好不好?”

少女沉默許久,岑家人的心也被吊了起來。好一會兒,少女才擡起頭問:“你們真的能讓我脫離郝家嗎?”

她眼中的希冀令人心痛。她本應該是被家人捧在掌心的小公主,是他們的心肝寶貝,可是卻有那無恥之人,將她給偷了出去,李代桃僵,偷龍換鳳!岑先生忍着滿心的怒火,柔聲道:“爸爸給你保證,以後決不會讓郝家人再欺負你了。”

不僅如此,他還要好好收拾那一家膽敢虐待他的寶貝女兒的人渣!

清歡站在原地猶豫了會兒,半晌,問道:“我能養貓狗嗎?我不能丟下它們。”她的視線落到身邊的小白貓跟小黑狗身上。“它們一直都陪着我,是我的家人。”

我們也是你的家人哪!岑夫人想這麼說,卻又被丈夫制止了。她看着陽光下嬌小纖瘦的女孩子,頓時心如刀絞。

資料中提過有一回她撿了一隻流浪貓回去,想要偷偷養好再放生,卻被郝夫人發現,小貓被打死,而她也被罰跪一天一夜,連着三天沒給飯吃。她在郝家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日子!

郝家人可恨,周秋蕊更可恨!她竟敢用她那低賤的女兒換走她的寶貝,讓她自己的女兒在岑家享受公主的待遇,卻虐待別人的女兒!岑夫人狠狠地握着拳頭,她決不會放過周秋蕊這個賤人!

“當然可以,哥哥保證,一定會對這兩個小傢伙很好的!”岑其連忙獻寶。“你看你看,我拍了照的,我跟媽媽還有加加已經給它們準備好了寵物房,爬架抓板貓窩罐頭全都準備好了!你看你看!”說着,舉着手機給清歡看,就是希望能立刻打動她。

“還有你的房間,是爸爸親自設計的,我跟媽媽收拾的,都是按照你現在住的地方的樣子,你不是喜歡看書嗎?爸爸還給你準備了間特別大的書房,你一定會喜歡的!”岑加也把手機舉了起來。

他們太想對這個孩子好了,他們太想要她,回家。

清歡盯着那手機看了會兒,垂下眼,道:“我回去的話,她……要怎麼辦呢?”

這個“她”,說的當然就是岑鷗了。

“當然要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岑夫人的語氣無比冷酷。她從來對“小女兒”愛不起來,總覺得兩人中間隔着什麼,以前不知道爲什麼,現在她知道了。尤其還是在阿攝查出來岑鷗已經跟周秋蕊相認,明裡暗裡地刺激郝夫人跟郝萌對寧寧下手的事情。

他們岑家養不出這樣的孩子!

雖然說她沒有給岑鷗多少母愛,但她也從沒有虧欠過她!還有公婆丈夫跟兒子大女兒,對岑加雖然一直都不能說多麼親近,但也都履行了身爲長輩和兄姐的指責!岑鷗的衣櫃裡有多少漂亮衣服?梳妝檯上有多少價值連|城的首飾?

可岑寧呢?岑寧有多少?

她對周秋蕊的女兒這麼好,周秋蕊又是怎麼對待她的女兒的?!

第九碗湯(七)

岑鷗被抱到岑夫人病房的那一刻,她突然就對這個女兒失了耐心。明明拼死將她生下來的時候,岑夫人心裡充滿母愛和激動,可是在看到孩子的一剎那,她卻沒有了感情。

母女天性真是神奇的東西,岑夫人命中跟岑鷗就沒有緣。從小到大,她沒有抱過岑鷗一次,岑鷗從小就是吃的奶粉,岑夫人在她身上花的心血甚至不到在岑其跟岑加身上的三分之一。她不愛這個小女兒,一點都不愛。

然而不愛並不代表她沒有做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她是個合格的母親——除了不愛之外。

至於其他岑家人,他們對岑鷗的感情也很複雜。岑家是個神奇的家族,團結友愛,堅韌不拔,可唯獨岑鷗不一樣,她任性,囂張,虛榮,自私……明明受的是同樣的教育,可她根本沒法跟岑其岑加比!

以前他們一直不知道爲什麼,現在他們知道了,因爲她是個冒牌貨。

岑其岑加對岑鷗這個妹妹還是挺照顧的,但那也僅限於照顧,其他的卻是沒有的,他們作爲兄姐,對岑鷗很是友愛,當岑鷗有麻煩的時候他們會第一時間站出來。可是他們從來都沒有覺得“妹妹”是個可愛的生物——直到清歡出現。

至於岑老爺子跟岑老夫人,那就更不用說了,岑老爺子性格古板,本就對岑鷗這種性子看不順眼,岑鷗平時也十分怕他,岑老夫人則溫柔慈祥,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喜歡任性跋扈,又大手大腳愛慕虛榮的岑鷗。

都是岑家的千金小姐,岑加溫和柔美,高貴典雅,行爲舉止都有大家風範,岑鷗卻格外的小家子氣,有時候兩位老人家也覺得奇怪,自家兒子媳婦都是一等一的,大孫子跟大孫女也是,怎麼到了小孫女這裡就是這樣了?明明還在岑夫人肚子裡的時候,這丫頭最乖了,岑夫人連害喜都沒有過,怎麼一出生,她就變成這樣了呢?

岑鷗在學校裡什麼樣他們也是知道的,愛炫耀,經常欺負不如她的同學,高傲的鼻孔都長在頭頂上。岑家出了這麼一個後代,一直讓岑老爺子在他那羣老戰友面前擡不起頭來。

說真的,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但突然間岑其告訴他們說其實真正的小孫女另有其人,岑鷗是個冒牌貨!是當年岑鷗的生母周秋蕊狸貓換太子,把真正的小孫女給換走了!老人家氣得渾身發抖,岑老爺子年輕時脾氣火爆,老了後纔好一些,這下氣得是吹鬍子瞪眼,恨不得把那膽大包天的女人給宰了!

在岑其岑加的百般勸慰下,兩位老人才肯讓步在家中等待小孫女回來,可是當看到小孫女的那一刻,一生脊樑硬朗手腕鐵血的岑老爺子他竟然哭了!

把清歡嚇了一跳,她猛地退後躲開老人家的懷抱,在陌生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扯住了岑其的袖子。岑其眼睛一亮,被妹妹依賴的感覺可真好!他就說自己其實是個好哥哥嘛,沒理由疼岑加不疼岑鷗,現在他才知道,這纔是他真正的妹妹,果然又軟又可愛,非常招人疼!“爺爺,你小心點兒,別嚇着寧寧好不好?”

岑老爺子連忙收斂,然後敲了岑其的腦袋瓜一下,幾乎是看見清歡的第一眼,他就認出這是自己的小孫女了!瞧她跟她媽媽長得多像!“要你管!臭小子,滾一邊去別擋着我!”

岑其委屈地滾到一邊去,可清歡卻跟在了他後面。她僵硬的身體和無措的表情都昭示了她不擅長與人有肢體接觸的事實,這一點資料裡也都說過了,岑老爺子自然也知道,最後他控制住了自己,搓着手後退,滿臉堆笑:“好好好,爺爺不嚇你,不嚇你,你、你餓不餓?爺爺給你準備了好吃的,你要不要嚐嚐?”

正在此時,突然傳來一聲微弱的喵嗚聲。岑老爺子聽見了,頭皮發麻瞬間炸毛:“貓!是不是有貓?!哪來的貓?!快快快!快送走啊啊啊!!!!”

他最怕貓了!

可以說這是老爺子的黑歷史,他老人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軟綿綿的小貓。

見他這樣激動,清歡就想要去拿過裝着貓狗的籠子,見狀,岑爸趕緊解釋道:“爸,是寧寧養的貓,是她很久以前撿的,陪了她很久,像她的家人一樣重要。”

岑老爺子突然想起資料裡說以前小孫女也撿過貓,最後卻被郝夫人打死還被罰跪的事情,他頓時渾身一僵,忍住雞皮疙瘩,乾笑道:“養貓好,養貓好,貓能抓老鼠,呵呵呵……”

清歡歪着腦袋好奇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爲什麼一瞬間就改變了主意。岑老爺子被小孫女這可愛的模樣萌的嗷嗷直叫,是啊是啊這纔是他想要的小孫女!又乖又可愛!他要炸了!

不僅是岑老爺子,其他岑家人也都被萌的不行,清歡長得十足十像只軟萌小貓,這麼可愛的長相,她卻偏又冷着張臉,真有種說不出的反差萌!可愛可愛!真是太可愛了!歪着腦袋的樣子尤其可愛!

好想上去揉揉寧寧的頭毛!

這是所有岑家人的心聲。

正在這時,一個歡快且清亮的聲音傳來:“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哥哥姐姐我回來啦!”

伴隨輕快的腳步聲,一個穿着最新高定連衣裙的少女出現在客廳門口。

岑鷗無異於是非常漂亮的,她長得隨周秋蕊,周秋蕊自然也漂亮,否則怎麼可能勾得住郝振新的心?岑鷗有多像周秋蕊呢?大概就跟岑寧跟岑夫人差不多。一眼就看出來的事情,這也是爲什麼岑鷗越長大,岑家人對她就越沒有感情的原因。

血緣是非常神奇的,他們打心眼裡愛不起來,自然也會起疑心。要不是從小跟岑媽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彼此是彼此的初戀,岑爸真要以爲岑媽是給自己戴綠帽子了!

“今天怎麼這麼熱鬧啊?大家都……”岑鷗未說完的話語吞進了肚子裡,她瞪着清歡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如同見鬼一般。

“你果然知道。”岑加輕聲說。“你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岑家的孩子了吧?”

岑鷗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回過神道:“大姐你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不是岑家的孩子?我當然是啊!我是爸爸媽媽的愛情結晶,是媽媽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媽媽是不是?”

她乞求的目光讓岑媽心頭快意不已,周秋蕊,你虐待我的女兒,到頭來,你的女兒不還是要求我?岑媽露出一抹優雅的笑。“我的確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一個寶貝,不過不是你,是她。”說着,不由分說地把清歡摟進懷裡。清歡想要掙扎,她摟得更緊了,清歡皺眉,正要再掙扎,卻突然發覺岑媽在微微顫抖,她在害怕。清歡遲疑了片刻,嘆了口氣,到底還是乖乖被抱着了。

是女鬼岑寧的心,到底影響了她。渴望家人和朋友的女鬼岑寧,是無論如何都拒絕不了這樣真誠的溫暖的。

“媽!媽你在說什麼呀!我纔是你的女兒……”

岑鷗話沒說完,一沓照片就甩到了她面前,上面盡是她跟周秋蕊會話的場面,頓時,岑鷗臉色慘白。她、她也沒想要認自己親媽,實在是那個女人老是纏着她,而她也覺得奇怪爲什麼自己會跟對方長得一模一樣,誰知道dna一驗,她竟然真的是周秋蕊的親生女兒!

到底那都是自己的生母,如果沒有她,郝小煙現在受的苦都是自己的,自己之所以能過上公主般的生活,都是偷的!岑鷗不願意面對現實,可週秋蕊告訴她,岑其已經開始懷疑,甚至着手調查了,否則自己也不會來相認,首先當務之急就是讓岑其死心。

可這才幾天?他們竟然已經把郝小煙接回家?!岑鷗對着清歡尖銳指責:“你給我滾!這是我家!是我家!你是哪來的小野種,也敢跟我搶?滾!滾!滾!”

岑媽始終冷眼看着岑鷗發瘋。她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個壞母親。岑鷗的性格一半天生,另一半其實是因爲她的不作爲不教育。儘管有公婆教導,但岑鷗不聽,她也沒說過什麼,現在看來,也是周秋蕊的報應。

一個公主病的女兒,周秋蕊一定會很喜歡的。沒有公主的命,卻非要過公主的生活,岑媽很期待郝夫人跟郝萌發現真相的時候,一定非常有趣。

“住口!”岑老爺子重重地以柺杖搗地。“你說誰是小野種?!”

岑鷗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早上離開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才半天功夫,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就爲了一個小野種這樣對她?!

“從現在開始,你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吧。”岑爸聲音冷淡。“我已經叫人通知了周秋蕊,她在外頭等你,你房裡的東西可以收拾帶走,但是以後,你再也不是岑家人了,岑家已經將你除名。”

岑鷗瘋狂搖頭,她捨不得!捨不得這樣的生活,捨不得這樣的家庭!如果被逐出岑家,她還有什麼臉去學校?還有什麼臉做衆星捧月的公主?!

可真正的公主出現了,假公主就應該消失。

第九碗湯(八)

周秋蕊很快就趕來了,她雖然也想繼續讓自己的女兒在岑家生活,過公主般的日子,可她不是個蠢女人,知道當年的事情敗露,自己是別想有什麼好果子吃的,所以便想着,先把岑鷗帶走,等到岑家人的氣消得差不多了再回來——畢竟也是有十二年的感情的,真能說割捨就割捨?

不得不說,要真按照周秋蕊的方法來,那岑鷗說不定真能繼續呆在岑家,可惜啊,岑鷗不樂意。她一看到出現在客廳的周秋蕊就發了瘋,隨手抓起手邊的紙抽朝周秋蕊砸了過去:“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爲什麼要讓你的私生女來搶奪我的家人?你不是我媽,我媽是高高在上的岑夫人,你不過是個臭小三,你纔不是我媽!”

周秋蕊心痛不已,她怎麼可能不愛岑鷗,那是從她肚子裡出去的孩子,她之所以選擇幹偷龍換鳳這種缺德事,不也是爲了能讓岑鷗受到更好的教育,過上更好的生活嗎?

可這個她心心念念十幾年的女兒,如今卻對她發泄似的大吼,不肯認她。周秋蕊心酸不已,上前想要握住岑鷗的手:“先跟媽媽回家,這裡的事情咱們以後再商量……”

伸出去的手被岑鷗狠狠地一巴掌拍開:“你給我滾!你是個什麼東西!我是岑家的小公主,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滾、你滾、你滾啊!”

周秋蕊的眼淚掉了下來,她心痛不已的看向正在岑夫人懷裡面無表情地望着這一幕的清歡,以乞求的眼神求她幫忙。

清歡冷淡以對,當週秋蕊出現在岑家大廳的那一刻,她整個人就又恢復到了岑其第一次看見她時那冷漠封閉的模樣,他心疼妹妹,便上前一步道:“周女士,麻煩把你的私生女帶走,這裡是岑家,不是你能任意撒潑的郝家。另外,別以爲岑家會這麼輕易放過你,做好準備吧。”

“聽說,十二年前你剛懷孕的時候去郝振新老婆面前示威過,說什麼你跟郝振新是真心相愛,就算是沒車沒房你也會跟他在一起,對吧?”岑加笑眯眯地說,她溫柔的眼神在這一刻看起來格外的冷酷。“那麼請你也轉告他一聲,郝家之所以會敗落,都是因爲你的緣故。”

這就是岑家人。對待外人時如同寒冬般冷酷,看着溫柔的都不是個善茬兒。

周秋蕊頓時面色如土!她哪裡敢說!她現在已經四十歲了,之所以看起來像是三十出頭,就是因爲保養得好。爲什麼保養的好呢?因爲她有一個大金主,平時在美容方面,周秋蕊一次性用幾萬塊的面膜是絲毫不心疼的。可要她再也過不上這樣的好日子?她會瘋掉的!

再說了,要真能鬧,她不早成了郝振新的正室夫人?郝夫人沒被鬥掉,自然是有她過人本事,周秋蕊實在是不知道,如果被郝振新知道日後的一連串麻煩都是因爲她的話,會不會夥同他老婆掐死她!

她不能冒這個險。

可目前看來,岑家人都已經知道她當年用岑鷗換郝小煙的事情了,周秋蕊臉色發白,正在她大腦飛速運轉考慮要說什麼的時候,岑爸開口道:“你現在就可以把你的女兒領回去了。從今天起,岑鷗不再姓岑,如果你不識相一點的話,咱們法庭上見。”

周秋蕊敢跟岑家打官司那就出鬼了。先不說理在人岑家佔着,就說着打官司的錢跟名聲吧,她都敢當小三了,當然是不要臉的,可郝振新要啊!要是被郝振新知道自己闖了這麼大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蹬了自己!周秋蕊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就算不能當成郝振新的正室夫人,她也不願意這麼窩窩囊囊的過一輩子!

於是她又一次伸手想去拉岑鷗,不管怎麼說,先找個地方落腳,之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也還來得及,可岑鷗——不,應該叫郝鷗,死命地拍打周秋蕊抓着她的手,一邊掙扎一邊哭叫:“媽媽!媽媽救我!爸爸!爺爺!奶奶!大哥!大姐!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瘋女人!你們快把她給打出去啊!”

岑媽露出帶着淡淡嘲諷的笑容:“周秋蕊,現在你應該擔心待會怎麼面對郝振新跟他老婆了。爲了答謝你這十二年來對我女兒的照料,我會爲你多準備幾份大禮的。”

周秋蕊一聽,暗道不好,岑夫人的爲人她也是打聽過的,否則當年她也不會因爲得知隔壁病房是岑家人的時候動了這魚目混珠的法子。岑夫人爲人睚眥必報,萬一……

不得不佩服,周秋蕊也是個非常能屈能伸的人物,聽到岑夫人的威脅後,她二話不說轉身就對着清歡跪了下來,求饒道:“小煙,好小煙,求求你,幫媽媽——不,是幫阿姨,幫阿姨說幾句好話吧!求求你了!你不是最喜歡阿姨了嗎?其實以前阿姨不是不疼你,而是、而是因爲後悔和悲傷,所以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啊!”

聽她鬼話連篇,清歡巋然不動。岑家人還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好像生怕她會被周秋蕊這卑鄙的女人騙過去。見她臉色如常,這才紛紛鬆了口氣,叫了警衛員把周秋蕊母女給趕走了。

第二天,a班的同學都覺得很奇怪,是什麼風把風雲人物岑加學姐給吹來了?!

說到岑加,學校沒人不知道。溫柔美麗,才華橫溢,是高中部的領頭人,也是傳說中的女神。

今天女神爲什麼會出現在他們班?!

少男少女們瞪大了眼睛盯着講臺上的岑加瞧,岑加先是笑了一下,然後道:“各位同學早上好,今天我想給大家介紹一個人,從今天起,她就是a班的同學了,可以的話,請大家替我多多照顧她。如果誰敢欺負她的話,我可是會生氣的哦。”說着還攥起拳頭做了個扁人的動作,只不過她的語氣和表情都太過溫柔,所以並沒有什麼說服力。

同學們一陣熱烈鼓掌,岑加對着門外招招手:“寧寧,來。”

當清歡出現在教室門口的那一刻,所有同學都驚呆了!原以爲岑加已經是首屈一指的美女了,沒想到她的妹妹更漂亮!兩人沒有什麼可比性,因爲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岑加性格溫和容貌柔美,秀氣端莊,給人一種非常壓得住場子的感覺。而門口的少女則不一樣,渾身散發着冰冷的氣息,一雙水汪汪的黑眸深沉的可怕。

最重要的是,寒冰少女長得特別可愛!這麼可愛的話,冰山臉就不是惹人嫌,而是反差萌了好嗎!

可是什麼時候岑加女神還有個妹妹啊?她的妹妹不就岑鷗一個嗎?

“事情是這樣的,寧寧纔是我的親妹妹,岑鷗並不是。”岑加微微一笑。“以後就麻煩大家多多照顧寧寧了。”

她是故意把話只說到一半的,因爲這樣的話更適合腦補,別說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不會放過周秋蕊跟郝家,她也不會放過岑鷗呢!

曾經對那個妹妹的關心與愛護,此刻都讓岑加感到無比噁心。她垂下眸子,掩住眼底冷光,再擡起時,就又是一副溫柔的學姐模樣了。

清歡輕輕鞠了一躬,便到了指定位置坐了下去。她側着頭看了一眼郝鷗的位置,嘴角微微上揚,這點點的弧度使得她看起來可愛爆了!至少上課鈴都響了,岑加還沒捨得離開。最後她實在是受不了了,便伸手把清歡的頭揉成了一團亂稻草,又叮囑了清歡幾句,確定她記住中午放學要在外頭等着的話了,這才轉身離去。

就這樣岑加還不放心呢,她先在叮囑了班主任,又叮囑了同學,後來轉念一想不對勁,她還是每個課間都來看一眼吧,免得這丫頭有什麼不對勁,或者說被人欺負。

岑加走後,清歡落座,把書本掏了出來。

因爲成功回到岑家並且把郝鷗趕走的事情,清歡的學神計劃已經成功生成了正數!她感動地險些淚流滿面,這是等這一天等太久了……

這段日子她自己住,專門挑了些健康又營養的食譜療程,時間一久,整個人便稍稍胖了些,再加上她本來皮膚就白,更是襯得整個人嬌美過人。

a班的同學都好奇地打量着清歡這個新同學,奈何新同學壓根兒沒把他們放在眼裡,該看書看書,該做題做題,對他們熟視無睹。

第一節課是數學,數學老師是個地中海的禿頭,個子很高,長得也還湊合,見班裡多了個清歡,心裡很不高興,覺得這丫頭準是走後門進來的,當下對清歡十分不客氣,幾乎是一遇到難題就要點她。

清歡有墨澤在手,天下不愁。解開一道題還能說是運氣,兩道三道也行,那麼十幾道呢?這總不可能全是蒙對的吧!

於是,數學老師看清歡的眼神從鄙視變成了懷疑,又從懷疑變成驚訝,最後成了狂喜!

他是不是又要教出一個天才學生了!

第九碗湯(九)

學習好不算什麼本事,家裡有錢有勢也不算什麼本事,因爲a班的同學全是出自富貴人家的學霸!但別的不說,光說老師黑板上寫的題目,那就是能把學霸都難倒的奇葩大題,岑寧竟然能做出來,也就是說……她是傳說中的學神?!

只一節數學課,清歡的[學神計劃]就已經升到了20,看樣子,讓學霸對她心服口服比多看書點數增加的快多了。因爲她個子嬌小,所以坐在第一排中間的位置,老師特別喜歡點她,也不知道是爲什麼。但清歡不在乎,反而期待多多點她答題,因爲她發現這樣點數都是一個一個往上加的!

唯一的遺憾就是加到30的時候就再也不動了。下課的時候清歡順勢從隔壁桌的美女手上的小鏡子裡看了自己一眼,果然美多了,岑寧底子本來就好,配了她的靈魂和系統的調養,普通的美女怎麼能跟她比?

清歡現在迷上了數學,下課也抱着一本書啃得起勁,不得不說,回到岑家還是有好處的,至少岑家那好幾個大書房讓清歡非常滿意,簡直想賴在裡頭,吃飯睡覺都不要了!

正在她做題做的入迷的時候,左邊的男同桌輕輕碰了她一下,“喂……岑寧,岑寧?”

也許是岑加說的話起了效果,也許是因爲岑寧長得很可愛,a班同學的態度甚至比後面班級那些欺負她的人態度都要好!他們沒有瞧不起她,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的好奇心,良好的家教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紳士風度淑女禮儀,別說清歡不是弱勢羣體,就算是,他們也不會欺負她的。

真正的上流社會,沒有那種拿鼻孔看人高傲習性。優雅和禮節是刻在骨子裡的,不會因爲對方窮醜或是弱小而有絲毫藐視。反而是那些自以爲了不起的人,往往最囂張。

a班的學習氛圍跟同學都這麼好,怪不得岑鷗都不樂意走了。但清歡就不明白了,岑鷗那性子,在a班能混得下去?岑家的確是有勢,但a班也不是沒有能跟岑加分庭抗禮的家族,岑鷗那麼囂張,這麼久都沒被人套麻袋狠揍一頓,真是撞了大運。

什麼事?

清歡的眼神如是問。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又幹淨,睫毛又黑又長又濃密,像個洋娃娃一樣,好看極了!而且還靠他這麼近……臉上竟然連一顆痣都沒有,毛孔細膩的都看不到!小男生紅了臉,指了指門口:“那、那裡好像有人要找你……”

清歡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就見郝萌的身影在門口一閃而過,躲躲閃閃的,根本不敢進來。她嘴角微揚:“不用理她。”a班可不是能讓郝萌進來放肆的班級,這裡任何一個同學,都能輕輕鬆鬆用一根手指頭碾死郝家,所以除非郝萌不要命了,否則決不會擅闖a班。沒看到她連門口都不敢待麼,就是怕有人看她不順眼從而出手教訓她。

其實這就是郝萌想多了,誰跟她一樣,每天沒事兒就欺負別人玩?a班的同學都有自己想要完成的夢想,有的是爲了心中的理想而努力,有的是爲了家族和未來而奮鬥,大家都忙着學習,誰有閒工夫跟郝萌那樣到處惹事兒?

莫欺少年窮,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大家都是消息靈通的,岑家的時候也都有所耳聞,所以,鄙視岑鷗的同時,也很瞧不起郝萌。他們的家族都不一般,大家族也有藏污納垢的,什麼出軌小三都是小事,外頭有幾個弟弟妹妹他們更是已經習慣,但他們永遠不會像郝萌這樣蹦躂,一是掉分,二是傳出去名聲不好聽。想教訓幾個私生子有什麼難的,非要自己擼起袖子上,真是low到家了。

不過也沒辦法,畢竟郝家算是暴發戶,隨他們折騰去吧。

可既然岑寧到了a班,又是岑加女神特意託付的,他們當然不會讓人欺負她!

班裡素有小胖外號的男生正好從廁所回來,見郝萌在門口來回閃了好幾趟,煩的要死,又不知這丫什麼來歷,就問了下同學,恍然大悟。“丫想做什麼?不會是想欺負咱們小仙女吧?!”

他自顧自給清歡起了外號,還叫的頗爲親切。

其他同學也覺得挺貼切的,女神的妹妹可不就是小仙女麼!“你得看她現在有沒有這個膽子了,a班的妹子她也想欺負?美不死她!”

郝萌是頭一回被人這樣指指點點,好像她全身上下都是錯一樣。她咬着牙,心裡難受至極,從來只有她點評別人諷刺別人的份兒,哪有人敢這樣對她?可a班的人她一個都惹不起,就連曾經被她非打即罵的小賤人,現在她都不能惹了……想到這裡,郝萌恨得要死。她不僅恨那個下賤的周秋蕊跟她真正的女兒,也恨無辜的岑寧!

曾經被她踩在腳底下的小老鼠,轉身一變成爲了岑家的小公主,受盡萬千寵愛,這巨大的羅剎讓郝萌無法接受。所以她今天才來a班門口,想看看小老鼠在a班是不是格格不入。

肯定是的,小賤人的成績爛,長得又醜,乾巴巴跟個老鼠似的,a班都是王子公主,她在裡面怎麼可能合羣?可郝萌在門口故作不經意地來回走了好幾趟了,都沒找到小老鼠在哪裡,反倒是被她發現一個長得特別美貌的妹子。

那丫頭個子特別嬌小,但皮膚白嫩五官精緻像洋娃娃,坐在位子上正認真看書,旁邊一個男生找她講話,她擡頭說了兩句,又重新回到了書本的世界。

就在這時,上課鈴響了,郝萌咬咬牙,算了,不找就不找,她還是先回教室吧,無論如何,這一次她都要用成績狠狠地打岑寧的臉!

回到岑家怎麼樣,是岑家的小公主又怎麼樣?她岑寧仍然是個泥腿子!一個沒用的廢物,醜陋又怯弱的小老鼠!

對於清歡驚人的答題技巧和知識水平,所有任課老師一致認爲她之前都是在藏拙——畢竟在郝家那樣的環境下,她要是太出色,未免會被人更加視作是眼中釘。默默無聞就已經被那樣厭惡了,要是再優秀一點,還不被欺負死?

就是之前z班的老師痛哭流涕不肯放手,好不容易挖到一個好苗子,結果特麼的又被a班的禽獸搶走了!他們的命怎麼就那麼苦?嗚嗚嗚。

中午放學,岑加一早就到教室外等候,清歡收拾好了包包背起來,岑加立刻奪過去幫她背,笑着說:“走,回家嘍,剛纔我打電話問過了,媽媽說今天的菜全是寧寧喜歡吃的呢!”

她比這個妹妹大五歲,所以特別的想對她好。妹妹什麼的,真是太可愛了!

想來大哥也是這麼認爲的,否則怎麼平常不歸家的他今天中午也要回家吃飯?

清歡抿着小嘴不說話,但望着岑加的眼神卻十分柔和,從看到岑加那一刻起,她就從冰冷的小雕像瞬間化身軟萌的小仙女,岑家人裡面,她最喜歡的就是岑加了。

她果然很喜歡跟女生相處。都是活了這麼久的人了,竟然嚐到了闊別已久地被人疼愛的滋味,清歡表示感覺不錯。她乖乖伸出小手讓岑加牽着,那可愛的模樣萌化了岑加,恨不得把最好的東西都塞給小妹妹。

結果到了校門口才發現今天來接他們的不是自家司機,而是……

“攝哥!”岑加驚喜不已。“怎麼是你來接我們?”

清歡擡頭一看,哦,是那個長得很好看的黑襯衫青年。後來她才知道對方叫阿攝,是衛家的獨生子,跟岑家是世交,兩家關係非常好,尤其跟岑其,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是一起長起來的兄弟。

最重要的是,郝鷗瘋狂地迷戀着衛攝,喜歡他喜歡到快要瘋了。

兩家倒是真有過聯姻的考慮,一開始的人選是衛攝跟岑加,可惜衛攝把岑加當妹妹,岑加也只把衛攝當哥哥。至於郝鷗……兩家都沒考慮過她,郝鷗自己倒是蹦躂過一段時間,但衛攝毫不鬆動。他在面對岑加跟郝鷗的時候,面貌完全不同。對着岑加時雖然仍然面癱,但眼神柔和,可對着郝鷗,是從裡到外都發出生人勿進的氣息。

兩家家長都以爲這事兒沒戲了,可清歡回到岑家後,彼此的心思就又活絡起來了,這不,今天中午也是岑媽攛掇着衛攝來接人的。

他們好像都忘了清歡現在才十二歲,只是剛上初中的初中生,而衛攝已經十八,已經是大二學生了。

衛攝再一次看到清歡,眼裡不禁閃現出驚奇的神色!只是一日子不見,她整個人都不一樣了!變得特別漂亮,皮膚也非常白皙,一雙大眼睛靈活幹淨,那其中閃現的霧氣讓衛攝的心怦然一動。

可惜清歡對他印象不好——誰叫他掐過她的手腕呢?所以一路上根本不理會衛攝。要不是岑加見氣氛太過冷清努力找話題熱場,說不定能安靜到家。

衛攝把車停下,車鑰匙交給警衛員,看着小少女像是避什麼瘟神一樣避開他拉着岑加朝裡走,嘴角不覺莞爾。

第九碗湯(十)

清歡現在在岑家可是衆星捧月的存在,大家快要把她給寵上天了,尤其是在期末考沒幾天的情況下,她的待遇簡直就是五星級別的!

餐桌上,岑媽問道:“寧寧,有沒有什麼題目不會呀?趁着你哥哥在,記得一定要多問,學習上可不能放過攔路虎!”

清歡對這話深以爲然,所以一邊啃着雞腿一邊擡起小臉乖巧點頭,小嘴兒染了點油花,顯得特別可愛。她這副乖樣子真是讓岑家人心都化了,一個個恨不得把自己面前的菜全撥到清歡碗裡去。如果說回到岑家的清歡最喜歡什麼,那毫無疑問,除了書櫥以外,就是一日三餐了。

真叫人心酸又擔憂,以前郝家是怎麼虐待她的,沒有人不清楚,所以只要清歡想吃,只要不至於傷到身體,一般都是隨她吃。可是又擔心,吃了這麼多東西,她這嬌小的小身板都裝哪裡去了?

衛攝還是頭一回看到這麼能吃的妹子,小丫頭從上桌就沒正眼瞧他,一直在吃吃吃,明明那麼瘦……卻吃這麼多,那吃相叫人看了就忍不住食慾大開。

聽到自家母上大人的話,岑其眼淚險些掉下來:“媽你就別給你兒子我挖坑了,寧寧看的數學書我根本就不會好嗎……不要鬧了啊你!”想到這個他就心塞,那天他爲了跟妹妹套近乎,特意去問她,有沒有什麼題目不會,小丫頭認真臉點頭,抱着書來請教他。岑其原本還尋思着能展現一下身爲偉大兄長的好處,沒想到……當翻開那頁紙的時候,岑其傻眼了。

他……不會。

眼淚快下來了,初一的小丫頭片子,爲毛看那麼高深的東西?叫他這個哥哥當的很沒存在感好嗎?岑其差點兒都要懷疑人生了,他真不知道,自己這哥哥,除了給妹妹買好吃的以外還有什麼用處……

岑媽白了岑其一眼:“你不會,難道阿攝也不會嗎?阿攝,寧寧特別喜歡數學,你要是有時間的話,就撥空給她看看哈。”

衛攝看了清歡一眼,見她的大眼睛裡閃爍着不樂意的光芒,當下淡笑道:“好的,只要寧寧有時間,我什麼時候都可以。”

清歡原本想拒絕的,可是仔細考慮了下,要是衛攝能幫忙的話也好,她的確有些問題不懂,岑其又不能教她。就是不知道這人是不是虛有其表了,如果是的話,她一定會非常、非常、非常鄙視他的。

事實證明衛攝並非浪得虛名,人家雖然只是大二生,但在理科方面是個天才,困擾清歡許久的問題,他只要輕輕一點,她就明白了。爲此岑其還默默落過兩行淚,他這個哥哥做的真是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學神的世界學渣不懂,他也好想妹妹用那種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哦!

跟衛攝相處一段時間後,清歡對衛攝就沒什麼惡感了,這人只是看起來面癱難接近,其實內在很是溫柔,尤其是對待被他歸納到羽翼下保護的人。而現在,清歡榮幸地成爲了他羽翼下最小的那個。在衛攝的蛋糕誘惑下,清歡也成功改口喊他攝哥,對他也親近了不少。

衛攝也沒想過自己能跟一個比自己小六歲的女孩那麼聊得來,從一開始每天只是教她幾道題,時間一長,竟然上升到了不跟她說說話就睡不着的地步。哪怕是沒有題目要做,只是說句晚安,他都很高興。

當然這種高興是看不出來的,畢竟他是個稱職的面癱。

回到岑家的日子過得太幸福,清歡險些都忘了郝家那一大波不省心的人了。

期末考如期到來,清歡在全家人的祝福和鼓勵下走進考場,坐到教室裡的時候還滿頭的黑線,到底要不要那麼隆重,岑媽岑其來了也就算了,平時日理萬機忙的要死的岑爸爲什麼也來了?還有上了年紀的岑爺爺岑奶奶……她就是考個試而已,又不是上戰場。

但對岑家人來說,這跟上戰場也沒什麼兩樣。清歡的六年級升初中的成績很差,他們都是知道的,雖說這孩子意外的聰明有天賦,但他們還是會擔心嘛!當然他們也怕給清歡帶來很大的壓力,想不太過緊逼,又實在放心不下她的期末考。

岑爸面無表情地坐在車裡,考慮着要不要給校長打個電話,給自家小女兒走個後門。這段日子清歡的認真刻苦他都看在眼裡,要是這樣的付出沒能得到相應的回報……他一定會惱的燒了那堆破書!

在一羣人的憂心忡忡中,衛攝的氣定神閒就顯得格外引人注意。岑其覺得這個兄弟太冷血了,明明是因爲關心寧寧纔來陪考,怎麼來了臉上卻一點擔心的表情都沒有?

“你想多了。”衛攝淡淡地說。“她肯定考得很好。”本來就天資聰穎,又刻苦努力,這樣的人不第一,誰第一?

岑其不爽地瞪他:“你怎麼知道?你怎麼知道?”

他跟衛攝之間,眼看就要反目成仇了。誰叫衛攝搶走了他作爲好哥哥的權利呢?不僅是在題目上能教清歡,就連買好吃的上,他都輸了!說到這個岑其就一把辛酸淚,早知道就不讓衛攝跟妹妹見面,這樣的話妹妹就是他一個人的妹妹了啊啊啊!

他又開始發病了,衛攝很高冷地不理他,岑其不爽,抓着他囉裡吧嗦個沒完,最後衛攝說:“你以爲她是你嗎?年年吊車尾?”

……好像有什麼東西碎了。

每場考試清歡都提前交卷了半小時,她其實還想交更早的,可惜學校有規定,開考一個小時內不許交卷。

等到她揹着小書包走出校門的時候,發現全家人都站在車前緊張兮兮地盯着她。清歡:“……”不至於這樣誇張吧。

就是考個試而已,怎麼搞得跟天子出巡一樣?

衛攝第一個過來接過她書包,晚了一步的岑其咬牙切齒,又跟他搶妹妹!

“考的怎麼樣?”他柔聲問。

清歡得意的小眼神分外頑皮:“你猜。”

“我猜肯定考得不好。”

“你猜對了!”清歡驚訝。

衛攝莞爾,這丫頭從來不按常理出牌。他微微一笑,摸摸她軟軟的發:“寧寧那麼聰明,當然知道我說的是反話。”

清歡不喜歡他摸她腦袋,偏偏對方仗着海拔高老是欺負她,她不滿地噘嘴,去抓他搗亂的手。兩人之間的互動溫馨而歡樂,看得大家長彼此間面面相覷,總覺得這兩人……好像有點不對頭啊。清歡對衛攝自然沒那個意思的,但衛攝也太寵他們家寧寧了吧?這孩子從小就冷冷淡淡的模樣,什麼時候也會對女孩子這麼溫柔了?就連一起長大的岑加都沒有得到過這樣的注意力!

就在岑家人尋思的時候,一個纖細柔弱的身影慢慢走了過來。岑媽擡頭一看,見是郝鷗,原本帶笑的眼瞬間就冷凝起來。

“媽媽……”郝鷗就叫了這麼一聲,眼淚就再也止不住了。

此刻的她,哪裡還有以前囂張跋扈小公主的模樣?蒼白纖細,柔弱可憐,好像那隨風搖擺的垂柳,無依無靠,浮萍一般。看樣子,在郝家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周秋蕊也沒能保護好她。

怎麼可能保護好呢?郝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對於這個害了自己的女兒,只認錢的郝振新能有幾分憐惜?再加上週秋蕊瞞了他這麼大一個秘密,還一瞞就是十幾年,是個男人都受不了的,更別提岑家這個大麻煩還是這娘倆給他惹出來的!他不幫着郝夫人跟郝萌對付周秋蕊郝鷗就算好事了。

郝鷗到底還是回到了郝家,只是這回她別想再端着什麼千金大小姐的架子。

在初初離開岑家那會兒,郝鷗還尋思着爸爸媽媽只是一時氣急攻心,這麼多年的感情,他們怎麼可能真的不要她呢?自己躲個幾天,等他們氣消了,回去說幾句軟話也就是了。

所以在剛到郝家的時候,她不顧郝夫人跟郝萌惡毒的眼神,自顧自地要求這要求那,嫌飯菜味道不好,嫌房間品味太差,又嫌沒有傭人給自己打理日常,直把個郝家挑的一無是處。

就這,郝夫人跟郝萌能饒得了她?只不過郝鷗剛被趕出岑家,她們也摸不清岑家是什麼態度,所以先忍着。可時間過去,岑家始終對岑鷗不聞不問,還開始打壓郝家。

這說明什麼,說明郝鷗根本就不重要!岑家根本不看重她,甚至因爲周秋蕊母子乾的破事遷怒到整個郝家!

於是郝鷗的好日子就到此爲止了。

溫暖的房間,柔軟的大牀,漂亮的衣服……全都沒有了。甚至連每天洗澡的熱水和熱氣騰騰的飯菜,都成了難事!郝鷗從岑家帶出來的那些漂亮衣服全進了郝萌的衣櫥,她也反抗過,掙扎過,但郝夫人根本不在乎!

她的丈夫背叛到那個程度,小三囂張到這個程度,她還有什麼可怕的?了不起就是被郝振新拋棄,可是現在這樣子郝振新對她又有多好?!

第九碗湯(十一)

然而岑媽並沒有被郝鷗的眼淚所打動。她冷淡地望着面前仍然漂亮出衆的女孩,即使在郝家吃了點苦,也沒用像資料裡的岑寧一樣骨瘦如柴,畏縮膽小。如果不是寧寧聰明知道僞裝,現在她的女兒又是什麼樣子?在得知了自己並非岑家的孩子後,郝鷗非但沒有告訴她,甚至還和她的生母想方設法去迫害寧寧!

她是不會原諒郝鷗的,以前岑媽也曾質問過自己:你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嗎?你有資格做一個母親嗎?身爲母親,對小女兒卻不聞不問不疼愛,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她曾爲自己對郝鷗不夠慈愛而深深自厭過,可直到後來她才明白爲什麼。郝鷗非但不是她的女兒,還是她的仇人!

郝鷗這是在求自己的仇人救她?

怎麼可能!

“在郝家過的不好吧?”岑媽聲音輕柔地問,清歡看着這樣的岑媽,很難想象這個女人就是平時對她關懷備至還總愛纏着她的那個。“我的寧寧比你受的苦可多多了,怎麼,你現在就受不了了嗎?那當你知道自己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時,爲什麼還要聯合你那卑鄙無恥的母親去害我的女兒呢?”

郝鷗蒼白的臉色頓時更白了,“媽媽,我沒……”

“不要叫我媽媽!”岑媽隱忍地說。“我不是你媽媽,你媽媽是那個女人。”

郝鷗順着岑媽的視線看過去,周秋蕊正侷促地站在那裡。因爲是期末考,一個學期結束了,所以她纔敢來看看女兒,想着中午帶她去吃飯。這段日子郝振新對她不假辭色,她只能順着郝振新,不然她怎麼可能捨得讓郝鷗在郝夫人手裡生活?

初初得知郝鷗是自己女兒時,周秋蕊驕傲又自豪。你們看,我的女兒是光明正大的岑家小公主,人人都巴結她討好她,她又漂亮成績又好,過着真正的公主生活,可比我這個當媽的強多了。

可現在,周秋蕊淚流滿面,她真的心疼啊,心疼郝鷗在郝家遭受的一切。所以當看到郝鷗落淚的那一刻,她也衝了過去,不顧一切地在岑媽面前跪了下來:“岑夫人!這都是我的錯!是我被豬油蒙了心!求求你了,不要怪小鷗,要怪,你就怪我吧!小鷗她在郝家過得一點都不好啊,求你幫幫她吧!畢竟她也做了你十二年的女兒啊!”

面前這女人哭得提淚橫流,岑媽不可思議地望着她,還有這樣求人幫忙養女兒的?自己無能,卑鄙下流,偷偷抱走人家的女兒,偷走別人的人生,如今被揭穿了,竟然還敢回來哭喊乞求原諒和幫助?!

“你的女兒過得不好,你知道來求我,那我的女兒呢?我的女兒過得不好的時候,你在做什麼?!”岑媽咬牙切齒地問。“她在郝家被郝振新的老婆女兒虐待打罵的時候,你在做什麼?她求你幫她的時候,你是怎麼拒絕的?寧寧身上的那些傷是哪裡來的?爲什麼她十二歲了,體重還不滿五十斤?你告訴我啊!我也想知道,她同樣做了個十二年的女兒,你爲什麼要這樣對她?!”說着,已是恨得雙目通紅。

岑其也冷嘲熱諷道:“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把我妹妹偷走,現在還有臉來求情?你忘了我們的報復還沒完嗎?”

岑加微微一笑,“哦,敢情你的女兒就是女兒,別人家的女兒就不是女兒了,是吧?”

“好啦。”軟軟糯糯的聲音突然出現。岑家人回頭一瞧,是面帶微笑的清歡。她日漸圓潤的小臉上是感動的笑容:“咱們回家吧,中午我想吃啤酒雞。”

……這丫頭。衛攝揉了揉清歡的腦袋:“就知道吃啊你。”

語氣寵溺,深深刺痛了郝鷗的心。

她一直都喜歡衛攝,從小就喜歡。可衛攝對她從來都是不假辭色,有很長一段時間郝鷗都仇視着岑加,厭惡岑加,不願跟岑加交流說話,甚至還幹過不少陷害岑加的事。比如說偷偷撕掉岑加的作業,弄死岑加養的金魚,絞爛岑加的校服……諸如此類。

她以爲岑加不知道,其實岑加什麼都知道。這也是爲什麼岑加對郝鷗親近不起來的原因之一。十二歲的郝鷗嫉妒心就那麼重,還是在自己沒有威脅到她的情況下。那麼,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成了她的威脅,郝鷗又會用什麼方法來除掉自己?

岑加寒心了。可怕傷到家人的心,她一直忍着沒說,還傷心了很久關於妹妹不喜歡自己的事情。

好在她真正的妹妹可愛又懂事。想到這裡,岑加忍不住用讚賞喜愛的眼神看向清歡。

“媽媽。”清歡上前一步攬住岑媽的胳膊。“我討厭周秋蕊,你也一定很討厭她吧?”

岑媽重重點頭。

看着他們一家人相親相愛,爺爺奶奶已經坐進了車裡不理會這事,郝鷗的心和眼都被重重的刺痛了!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岑家人,她以前也沒珍惜過他們,可那是在自己真的是岑家人的前提下,而現在,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周秋蕊見了,用力磕頭:“我給你們磕頭!求你了!岑夫人,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跟小鷗沒有關係啊!你們要是責怪,就怪我吧!怪我吧!是我!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但是求你們不要這樣對小鷗啊!她到底也是你養了十二年的孩子,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啊!”

她口口聲聲控訴岑媽的狠心,絲毫沒想到自己虐待了人家的女兒十二年——誰有這麼大心思原諒她?

岑媽已經懶得跟周秋蕊廢話了,她厭惡至極地望着這個女人,輕輕把清歡的手拿開,上前一步:“都是你的錯,是吧?”

周秋蕊仰起臉,淚流滿面:“是,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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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臉已經偏向了一邊——那是岑媽響亮而有力,把所有怨恨跟痛苦都宣泄出來的一巴掌。此刻她雙眼噴火,冷笑道:“不用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真覺得你錯了,真覺得你對不起我的寶貝,那就去死吧。死了,岑家就原諒你了。”

說完,轉身牽起清歡的手:“走,今天媽媽給你做啤酒雞。”

岑爸也落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回去通知下郝振新,你們今天的舉動成功讓他破產了。”

岑家人全走了,豪華加長轎車絕塵而去,沒有任何人把目光留在她們母女倆身上。可週秋蕊跟郝鷗只感到了深深的恨與怨懟,周秋蕊恨岑家人對郝鷗如此狠心,郝鷗恨岑家人對自己毫無憐惜。當年換女兒的是周秋蕊,她是無辜的,爲什麼要這麼對她?爲什麼要讓她成爲岑家的公主,又要讓她一無所有?!

但是沒關係。周秋蕊低垂着臉,眼底閃過一抹詭譎。

都拍下來了呢!

三天後,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席捲了岑家。

好消息是清歡考了年級第一,並且每一科都是滿分的超好成績,二是報紙書刊雜誌網絡上都爆出了一個大新聞,關於某紅色世家欺凌平民,並於光天化日之下甩了平民耳光並落下威脅的照片跟視頻。證據很足,幾乎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去垂憐那對可憐的母女。

尤其是那個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和道歉的母親。

不得不說,周秋蕊的演技還是很好的,成功把一個悲情又愛女心情的母親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

故事梗概大概是這樣的,她的女兒郝鷗與剛剛回到岑家的岑寧是同學,只不過一個在好班一個在差班,結果呢,不知爲什麼,岑寧就看郝鷗不順眼,於是在被岑家認回去之後就大肆報復。作爲一個疼愛女兒的母親,周秋蕊只好去求岑家人放過她們,可岑家人卻囂張跋扈,還放言要毀了他們一家!

這年頭啊,總是有人把網友跟民衆當傻子。

但不得不說,很有效。總是有那麼些腦殘跟風的人,好像是有錢人,是紅色家族就要批判,也不管真相,看了那經過剪輯的視頻跟特意突出聚焦的照片就開罵,一時間岑家成了衆矢之的,人人都要來罵一句。

你窮你有理,我富我理虧,也是很醉人的新強盜理論。

然而這算什麼,能玩得過清歡?上個世界裡做了幾十年霸道總裁的她早就深諳玩弄人心的手段,這種輿論的走向,都是她玩剩下的好嗎!

不過這樣的新聞嘛,既然周秋蕊想鬧大點,她也不能婉拒人家的好意。就算是反轉也得等到這新聞吵得熱上天的時候,這時候越是蹦躂,到時候就越是打臉,她等着看呢。

岑其都快被氣瘋了!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是要先慶祝下妹妹考了第一名,還是先去把周秋蕊給撕成碎片。

那個賤人!

以上,是岑家人共同的心聲。

再也沒見過比周秋蕊更賤,更能顛倒黑白的賤人了!要是能行,他們真想一刀把這賤人給捅死!就連脾氣最好的岑加都忍不住想衝出去找周秋蕊理論,最噁心的是,這傻逼竟然還上了電視接受採訪,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可憐的只想求得岑家諒解,委曲求全的母親,然後把髒水都朝岑家人頭上潑!

第九碗湯(十二)

岑家人有多麼憤怒,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岑其每天都像是吃了炸藥一樣氣得要死,回到家也經常發脾氣。

這天他下課回來,一進客廳就看見清歡坐在沙發上,懷裡抱着小白貓,身邊偎着小黑狗,手裡還捧着一本書,正看得聚精會神,津津有味,反正是沒注意到他這個英俊帥氣的哥哥。

岑其的那顆玻璃心啊,立刻就稀里嘩啦碎了一地。他越看清歡那氣定神閒的樣子就有氣,大步走過去把書一抽,一低頭看見名叫吉光的小白貓,又不高興了,對只貓都比對他這個哥哥好……世界上還有比他更心酸的哥哥嗎?

“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有心思看書?!”岑其不可思議地問。

他早就知道妹妹是朵奇葩(此處奇葩二字是褒義詞),平時不愛看電視也不愛上網,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窩在書房的大藤椅上讀書,以前還好些,可能是因爲剛回家比較收斂,都是在書房裡讀的,現在可了不得,廚房、樓梯、臥室、酒窖、花園……基本上是能坐個人的地方全被她給佔過了!

看書這當然是好事兒,可你也不能天天看哪!岑其一問清歡爲什麼不出去玩她就說沒朋友,他說要帶她吧,她就說跟他有代溝。後來岑其仔細地想了想,算了,三歲一代溝的話他跟寧寧之前橫亙兩條大溝呢!

岑其正舉着手單手叉腰做茶壺狀,身後一隻大手便順理成章地抽走了他手裡的書,然後交還給了清歡:“慢慢看,別理岑其,他中午在學校忘記吃藥了。”

岑其就這麼(⊙o⊙)的看着衛攝當着自己這個當事人的面胡說八道,他又沒生病他爲什麼要吃藥?衛攝爲什麼不自己吃?“阿攝,我難道說的不對嗎?這事兒都鬧這麼大了,我早上去學校的時候,那些該死的記者竟然還停留在門口等着採訪!我訪他十八代祖宗!”

最噁心的是還問一些噁心透頂的問題,什麼“你妹妹找回來了,這一次請問岑家能確認啊?”“岑寧是不是一個成績極差的問題少女?爲什麼那麼多人都說他個性孤僻陰沉?”還有人問周秋蕊母女跟他們家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要害得岑寧這樣報復人家……反正沒個完,岑其夠夠的了。

衛攝不贊同地看了岑其一眼:“注意你的措辭,這裡還有小女生。”

岑其立馬捂嘴,這纔想起來,自家妹子還在旁邊呢。他心虛地看了清歡一眼,見對方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望着自己,頓時一窒,說話也有點語塞:“這個\這個……剛纔只是口誤,是個美麗的誤會,親愛的寧寧妹妹請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清歡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事實上她都沒心思去聽岑其在說什麼。啊啊,剛纔她要講什麼來着?怎麼會突然看書看入迷了?

衛攝挨着清歡坐了下來,微微一笑道:“這事兒交給我們來解決就行,你什麼都不用做。”

“那可不行。”清歡認認真真地回答。“自己的事情自己幹,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漢。”說完偷笑,“其實我就是小心眼兒,他們郝家這樣欺負我虐待我,我怎麼着也得虐回來,撈個夠本才行啊!”

“哦?”衛攝來了興趣。“你有什麼辦法?”

清歡得意一笑,從屁股後頭抽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密封袋:“看了這裡的東西,你就知道了。”

衛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還是把密封袋接了過來。這下算是點到了岑其的好奇心,他立刻也蹦躂過來,不吵架也罵清歡了,腦袋抻的老長,一副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來的急切模樣。衛攝看到了,悄悄把文件擋住。

岑其立馬急了:“你什麼意思啊?我妹妹的東西,我怎麼不能看,你憑什麼能看啊?”感覺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他跟阿攝要因爲寧寧反目成愁。

唉,妹妹只有一個不夠分,怎麼辦在線等,急。

“給你看了會惹事,沒看到寧寧交給我了嗎?”衛攝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聞言,岑其蔫兒了。是啊,他這人有個致命的毛病,那就是衝動。當初第一眼看到清歡跟母親長得像,想也沒想就覺得那是自己妹妹,幹什麼事全憑第六感,基本上是不帶腦子走的。要是那文件袋裡真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到了他手裡準壞事兒。

“唉……”長長一嘆。

雖然這個便宜哥哥很囉嗦很聒噪很煩人,但清歡還是挺喜歡他的,當下嘴角揚起道:“放心吧哥哥,你難道不相信攝哥,不相信我嗎?”

“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一直爲我擔心,覺得我在網上被人罵的很難聽,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呀,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怎麼管得着別人怎麼說呢?”清歡先是用人人都知道的大道理安慰了下岑其,然後輕笑道:“但我也不是任人捏圓搓扁的性子,這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對於要欺負我的人呀,我向來奉行‘人若犯我,斬草除根’的原則。”

岑其眨巴眨巴眼,這會兒他的智商又下線了,因爲他根本沒怎麼聽懂妹妹在講什麼,但好像很燃的樣子吼。

“你不就是不喜歡別人罵寧寧侮辱寧寧名聲麼?”衛攝說。“明天就讓你看到效果。”

岑其立刻喜出望外。

衛攝言出必行,第二天,網上就爆出了一段奇怪的視頻。

那是在寒冷的冬天,那年大家都還有印象,可怕的大雪整整下了半個月,道路都封死了,飛機也不能起飛,整個機場車站都是人滿爲患。天冷的要死,滴水成冰,呵口氣都能立刻結出冰花來。

而一個衣衫單薄的女孩卻被罰跪在門口。

那女孩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襯衫,校服裙下面露出一雙雪白纖細的腿來。這腿瘦弱的有些過分了,最可怕的是,她腳上竟然還穿着一雙拖鞋!一個女人站在女孩面前慷慨陳詞,口沫橫飛,手舞足蹈,那囂張刻薄的樣子令人看了十分作嘔。

有眼尖的人認出來了,哎呦,這不是那視頻裡被紅色家族夫人掌摑的女人嗎?

有人提出不同意見,這一碼歸一碼,什麼事歸什麼事,不能混爲一談。但更多的人都覺得此事要反轉,經過多少年浸淫八卦的經驗,越是影響巨大的新聞越是要過幾天再看,否則很容易被打臉。

一個會讓小女孩穿那麼少跪在雪地裡的女人,真的是個弱者嗎?

又有人說,這視頻裡的小女孩歲數那麼小,就算犯了再大錯也不能這樣啊,而且看臉的話,這丫頭跟周秋蕊的女兒郝鷗長得一點都不一樣!反倒是跟那個打人的紅色家族夫人十分神似。

想象力極其豐富的網友們瞬間腦補了十幾萬字的宅鬥史。

第一天就只有這麼一個視頻。第二天則是另外一個,這個和前面的那個無聲視頻不一樣,是帶音頻的。所以大家可以很清楚地聽到周秋蕊在用尖利的聲音責罵被她又一次罰跪的女孩,原因是因爲她不肯到父親那裡生活。

哦……原來周秋蕊是小三!

當今社會道德標準越來越高,小三那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周秋蕊是個小三,又虐待孩子,單從這兩點看,就已經值得別人懷疑之前視頻的真實性了。別說是紅色夫人,就連他們這些只看到視頻的人,都忍不住想去打死這個女人好嗎!

還有,哪有母親會罵自己女兒“婊|子養的”,“活該別人騎”“怎麼不去死”等等諸如此類惡毒的話?

世界上會有這樣的母親嗎?

直到第三天,一個匿名網友發了一條長微博。

原來,當年周秋蕊羨慕隔壁岑家岑夫人的生活,就幹了件下三濫的事情,偷偷把自己生的女兒跟人家的寶貝女兒交換。從此,她的女兒就在岑家過着公主般的生活,讓岑家人給她養女兒。而她呢?卻虐待人家真正的女兒。最可怕的是,她心如蛇蠍,用岑家的女兒替代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到了正室夫人那裡,讓那正室夫人母女兩個折磨虐待岑家女兒。

一張張可怕的照片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打罵那是家常便飯,精神上的虐待更加可怕。小女孩被罰在冬天進噴泉池子裡找耳環,夏天暴曬的時候跪在院子裡擦大理石地面,甚至這一家人衣食起居都要她一個未成年孩子來打理!

對於這樣的虐待,名義上的親生父親冷眼相待,周秋蕊卻偷偷找到了自己的親生女兒,跟她相認,然後想要來害岑寧。

真可怕。竟然會有這樣可怕的人。

換做你是岑夫人,你疼不疼,你恨不恨?你會不會想要狠狠扇周秋蕊一個耳光?

那個時候,恐怕殺了周秋蕊的心都有了吧!

哪個孩子不是自己父母的寶貝,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但沒有人如同周秋蕊這樣自私自利,也沒有人像是郝家人這樣刻薄專橫。

誰最無辜?

岑寧。

郝鷗無辜嗎?

不,她甚至和她的生母一樣可怕。

第九碗湯(十三)

不說別的,要是你的女兒被人偷走,你替仇人白養了十幾年女兒,仇人卻虐待了你的女兒十幾年,你會就打她一個巴掌?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岑家的做法贏得了大部分民衆的支持,當然,其中也不乏聖母心氾濫的人,隨隨便便說一句反正你家有錢,就算再養個孩子又有什麼,畢竟郝鷗也在岑家過了那麼多年,說趕走就趕走,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針對這樣的說法,又有人爆出了郝鷗平時的真實形象。一個任性跋扈,仗着自己是“岑家”女兒就肆意欺負別人少女,成績只能算是中上,被岑家趕出來以後,已經吊車尾了。

而回到岑家的岑寧卻是得了滿分的年級第一。人比人不要太氣人。

對於這些影音資料是哪裡來的,清歡非常淡定地說,早在很久以前,她每天就會靠撿垃圾或是幫人跑腿攢錢,然後找人做了假證都投到股市裡,沒想到的是她運氣特別好,幾乎是好幾倍的往回賺。有了存款後,她就開始着手取證郝家跟周秋蕊虐待她的證據。

反正有錢,請點私家偵探,裝點針孔攝像機什麼的還是可以的。尤其周秋蕊跟郝夫人都拿她當傭人使喚,她裝攝像機的地點簡直是令人防不勝防。被郝夫人從郝家趕出來那天,她就已經把所有錄像帶都回收完畢了。之前一直沒拿出來是懶得跟這些人計較,他們要是跟自己井水不犯河水的話,那這事兒也就到此爲止了,可這些人,貪心不足,既然這樣的話,她就好好教教她們什麼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郝振新倒是一直沒怎麼出現,他算是唯一一個還有點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任憑他老婆二奶怎麼蹦躂,他都沒說一句。這男人多麼懦弱,出事了,就全推到女人身上,一副自己渾然無知非常無辜的樣子。可錄影帶戳穿了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眼睛難道也是瞎的嗎?好幾次郝夫人扇岑寧耳光他在一邊連耳朵也聾了?

瞎說什麼屁話。

大家算是看明白了,不能用常理來推斷郝家人是什麼樣的存在,他們無恥,骯髒,卑鄙,自私,永遠只想着自己。這一家子沒一個好人。

這件事炒的很大,周秋蕊不是想鬧得人盡皆知嗎,清歡就特意幫了她一把。

郝鷗更恨周秋蕊了。當她還是岑家小公主的時候,對於這個生母她是喜歡的,雖然周秋蕊帶來了讓她生活不穩定的因素,但那也是因爲岑其發現了岑寧的存在,周秋蕊纔會找上門。一開始郝鷗甚至是感謝周秋蕊的,所以她揹着岑家跟周秋蕊暗地裡來往,但現在不了。

她現在恨死了周秋蕊!

要是周秋蕊沒出現,就算岑其認出了岑寧,那又怎樣?她沒有做錯事,沒有對岑寧壞,岑家也不會趕她出去。沒人會知道周秋蕊當年偷換女兒的事情,到時候還可以用抱錯了來開脫。雖然沒什麼說服力,可只要周秋蕊咬死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可現在呢?

她現在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以前她欺負過的人都開始報復,郝萌甚至都被波及了。這樣的話,回到郝家郝夫人就更恨她,更加加倍折磨她,她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以前所擁有的現在全失去了,這一切是誰造成的?!

是周秋蕊啊!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如果沒有她,如果沒有她!

岑家把她趕出來是因爲周秋蕊,她現在變成這樣也是因爲周秋蕊,要是周秋蕊沒了,岑家出了口惡氣,應該就不會怪罪自己了吧?

這個想法一開始只是萌芽,可隨着在郝家受到的折磨,郝鷗越來越堅信了。反正周秋蕊也沒養過她,離開岑家後她就在郝家生活,周秋蕊一心想要藉由她上位,根本不在乎她過得好不好,明知道郝夫人跟郝萌老是欺負她,她也不管管!

郝鷗的性格從來都是衝動魯莽的,可這一回,她做的萬分小心。

因爲外頭的事情鬧得太大,所以她主動提出大家在一起想想辦法,商量出個對策。到時候不管岑家怎麼樣,她們都得把自己這邊的事兒給解決先。郝振新一聽覺得挺有理,這事兒的確得解決,不解決不行。

於是一家人就湊到了一起,郝夫人也破天荒同意把周秋蕊叫來。

周秋蕊年輕那會兒剛跟郝振新的時候就害怕郝夫人,這麼多年下來兩人之間也能說是血海深仇了,她一直都很怕這個正室夫人,每每連直視對方的眼睛都不敢。這會兒到了郝家,真是坐立不安。

雖然她一直想要郝夫人的位子,但十幾年了,她從沒得到過。

郝振新雖然喜歡她,但也看得清楚,真正能拿得出手,身上有氣質的是郝夫人,周秋蕊,也就只適合當個二奶被他養着了。可這些年下來,周秋蕊也快要人老珠黃,比不上那些年輕的小丫頭了。只不過這段時間郝振新手頭拮据,沒有小丫頭肯跟,這才一直沒舍了周秋蕊。

她給他帶來這麼大麻煩,說實話郝振新也不肯輕易放過她。周秋蕊一走是一了百了,可岑家是必然不會放過郝家的。郝振新現在想什麼呢,他就想絆住周秋蕊,讓岑家把氣都撒到周秋蕊身上,這樣的話,他也算是受害者不是?

唉,早知道那小老鼠一樣的郝小煙會是岑家的岑寧,他一定把她當小祖宗一樣供起來呀!

可惜世界上沒有後悔藥這個東西。

在這場“家庭會議”中,郝鷗負責端茶送水,傭人自然是不在的,這樣的話題不適合他們聽。

經過初步討論,所有人一致認爲應該先給岑家道歉,並對之前的不實報道進行譴責,總的來說就是要先把態度放低,他們郝家雖然之前也算有錢,可跟岑家比起來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這年頭人人都有仇富心理,他們先低個頭,不信岑家人能不理會。

這會兒岑家站在輿論誘導位置,他們得想法子拉他們下來才行。

就在他們討論的熱火朝天的時候,莫名地都覺得有點困,真奇怪,這會兒才中午,午飯還沒來得及吃怎麼就困了呢?而且這種困好奇怪,竟然……周秋蕊閉眼前看見了郝鷗,她的嘴角掛着一抹詭異的笑。

到底是個十二歲的少女,沒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人生卻如此大起大落,從高高在上的岑家小公主變成郝傢俬生女,這才幾天就從雲端跌落地面?從來好勝心極強,性格高傲,同學們的嘲諷,郝萌的欺壓,被搶走的衣服首飾,郝夫人動輒的耳光辱罵……都讓郝鷗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她很岑家翻臉不認人,卻更恨郝家沒有人性!

但她最恨的是她的生母周秋蕊。

周秋蕊死了,被郝鷗拖到了浴缸,按照她所看過的電影裡頭的方式,郝鷗先是在浴缸裡放滿了水,然後把周秋蕊拖了過去,割開她的手腕動脈。周秋蕊就在昏睡之中失血過多而死。

本來郝鷗是隻想殺死周秋蕊的,可當她看到周秋蕊的血染紅了清水之後,心頭突然涌出一股奇異的快感,好像這陣子的心慌不安跟痛苦傷心都得到了一個發泄的出口,這漂亮的大紅色讓她想看到更多。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竟將所有的郝家人都割了腕。郝振新身強體壯第一個醒過來,發泄自己被綁在椅子上,而周圍全是血的他幾乎要崩潰了,大吼着要郝鷗放開他,這會兒也自稱爸爸了,也知道道歉了。

郝鷗看他一眼,嘿嘿一笑,像是着了魔般扔掉手裡的刀子,走過來對着郝振新就是狠狠一刀!她要他慢慢失血而死,所以割的都是手臂大腿等肉多的地方。郝振新殺豬般的慘叫讓郝鷗感到心曠神怡。

然後她對着郝夫人跟郝萌也是一陣拳打腳踢,這兩人平時怎麼欺負她的,她就千百倍的報復回來。郝萌還好些,畢竟她只是說些刻薄的話,偶爾打郝鷗幾巴掌,脫她衣服等等惡作劇羞辱她。郝夫人卻是真正的惡毒。岑寧在的時候她虐待岑寧,岑寧離開了,她也不覺得心虛,又開始虐待郝鷗。

啞巴樣忍着的是岑寧,不是她岑鷗。

是的,迄今爲止,郝鷗都不肯承認自己是郝鷗,而非岑鷗。在她心裡,她永遠都是那個被人捧在手心,人人巴結討好她的岑家小公主,這個落魄卑微被人欺負的要死的郝傢俬生女,不是她。

郝萌年紀纔多大啊,被嚇得尿了褲子,一路哭喊着求郝鷗饒了她。郝夫人倒是不怕死,可她怕自己的女兒死。她恨周秋蕊這個賤人生出來的小賤人,可她卻是個非常溺愛女兒的媽媽,郝萌那就是她的命,誰動她跟誰急!

郝鷗卻看準了這一點,哈哈大笑着用刀子在郝萌身上作畫,郝萌哭號的有多淒厲,郝夫人就有多瘋狂!她不住嗚嗚叫喚着,可是嘴裡被堵了東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第九碗湯(十四)

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這是千百年來誰都無法解答的難題。有的人在困境中也可以逆流直上,有的人生活優渥卻仍然每天無病呻吟,壞人跟好人的定義從來不侷限於他們的生存環境。郝鷗的扭曲程度遠遠超出了周秋蕊的預期,她到死也想不到,她心心念念着想的女兒,會是那個送她上西天的人。

郝鷗的前十二年過得太順遂太舒服太奢侈,所以當她失去的時候,整個人就已經徹底失去了控制。她只想把生命中所有不確定的,不穩定的因素消除,任何讓她陷入這樣悲慘境地的人都是她的敵人,包括周秋蕊。

她對周秋蕊也是真沒什麼感情,如果她現在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岑家小公主的話,說不定她願意跟周秋蕊演一場母女情深,但現在,她一無所有,她只想讓這個給她的生活帶來變故的人徹底消失。

但周秋蕊消失了,她就能回到過去了嗎?

恐怕不見得。

當所有人都死了過後,郝鷗坐在地上,整個人都慌了神。她望着那滿地蔓延的鮮血,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麼魔,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但奇妙的是,最開始的慌張過後,她感到了說不出的快感與興奮!

就好像這陣子所有的不安跟恐慌,都隨着滿地的鮮血消失了。

嘻嘻,她想,她找到減壓的方法了。

她冷靜的不像個十二歲的少女。她先是將郝家人的屍體搬運到地窖,然後把地窖封死,又回到屋子裡,將房子上上下下打掃的乾乾淨淨——打掃的活兒她以前是不會做的,但在郝家這幾個月,經過郝夫人的刻薄訓練,她駕輕就熟。唔,她還得謝謝郝夫人,否則這活兒誰能替她幹?

打掃完屋子,郝鷗找出了郝夫人的香水噴灑,房間裡瞬間充滿了甜美柔和的味道,沒有人能看出來就在幾個小時前這裡還是一個人間地獄。然後郝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志得意滿的笑了。

誰敢對不起她,她就要誰的命。誰敢欺負她,她就叫誰好看,誰都不能對她不好!

她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殺了,也不會在乎手頭多出幾條人命來。郝鷗抓起一個洗的乾乾淨淨的蘋果,咔嚓咬了一口,漂亮的小臉上露出詭異而又可怕的笑容,就好像在期待即將到來的大屠殺一樣。

岑寧。

這個讓她咬牙切齒的名字。

你爲什麼要回來?爲什麼要搶我的東西?你以爲你是誰?岑家的小公主是我,我纔是名正言順的岑家小姐,你算個什麼東西,你不過是被郝家人踩在腳底下的一隻狗!以爲回到了岑家,你的人生就能夠徹底改變?做夢去吧!

郝鷗的思緒清晰而冷靜,在殺死郝家人跟周秋蕊以後,她最想殺死的就是岑寧。如果沒有岑寧,岑其不會挖出狸貓換太子的秘密,如果沒有岑寧,周秋蕊不會出現在她的世界,如果沒有岑寧,她一定還是那個驕傲美麗的岑家小公主!

這一切都是誰帶給她的?是誰搶走了她的一切?都是岑寧!她要岑寧把偷走她的東西都還回來!

郝鷗精心制定了一個計劃。

下午,傭人們回來後,她流着眼淚告訴他們說自己一回來就發現沒有人,他們房間的東西也都整理的整整齊齊,家裡的現金和值錢的首飾全都沒有了。傭人們一聽,大概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這陣子主人家被打壓的腰都直不起來,想來是郝先生帶着妻子女兒捲款跑路了。

真可憐,連小三都帶走了,卻根本不在乎這個女兒。最重要的是,還欠着他們三個月的工資沒有發!

可逼郝鷗也沒有用,因爲郝鷗根本就沒錢。

郝鷗的表現倒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第二天開始,她就認認真真地上學去了,學校裡不管面對什麼樣的辱罵欺凌她都不在乎。因爲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最想做的是什麼,和岑寧比起來,這些欺負她的人真什麼都不算。

她現在只想要岑寧的命。等岑寧死了,說不定她就能重新回到岑家,就算不能,死了一個岑寧,能換來那麼多給他陪葬,郝鷗覺得也是值了!岑寧如果死了,岑夫人一定會很傷心吧?還有岑其跟岑加,他們都不喜歡她,喜歡岑寧,那她倒是要看看,死了的岑寧他們喜不喜歡!

當天中午放學,郝鷗特地在門口等候岑寧出來。經過小半年的調養,岑寧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灰濛濛可憐巴巴的小老鼠了。現在的她個子雖然嬌小纖細,但卻濃纖合度,尤其是皮膚細嫩白皙,小臉也長了些肉,顯得格外可愛動人。即使是在人羣中也是極其扎眼的。

郝鷗握了握袖子裡的水果刀,盯緊了岑寧走過去。

清歡正四處張望着,今天據說是衛攝來接她,這人停車從來都很任性,每次都得勞煩她抻着個脖子像長頸鹿一樣四下尋找。誒……這個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有點像……啊,也不是。

就在她看見衛攝的時候,卻看見他臉色大變朝自己衝了過來,清歡愣了一下,不知道對方那焦急的表情和手勢是在表達什麼意思。真是好笑,萬年面癱衛攝露出這樣的表情好好笑啊!

可是沒等她笑出來,就覺得危險來臨了。清歡身手何等敏捷,在察覺到有人攻擊自己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蹲下去躲開來。郝鷗一擊不中,殺紅了眼,也不管周圍還擠了很多同學,只要是擋到她的人,她全不放過,一時間慘叫聲尖叫聲響徹雲霄。當鮮血遮蓋住郝鷗眼睛的一瞬間,她感到了快意!

並不是只有殺死岑寧才能讓她快樂!只要是血,只要殺人,她就很高興!

郝鷗瘋了!

清歡本想離她遠些,懶得跟這瘋子計較,可郝鷗完全不管不顧,對着人就揮刀,清歡皺了下眉,幾步衝上前去,利落的一腳踢倒郝鷗,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踩住她手腕,又將刀子踢得遠遠的,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問:“你瘋了嗎?”

太、太帥了!

衛攝正狂奔到她面前,還沒來得及英雄救美,美人就已經自救了,甚至還救了其他人。衛攝滿頭滿臉的黑線,能不能給他一點表現的機會了?這丫頭,哪來這麼大的膽子,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

可是現在不是責備她的時候,還是要先解決郝鷗。

郝鷗躺在地上,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明明前一刻還享受得很,下一秒就天璇地轉地躺到了地上。恍惚中,郝鷗看見了衛攝的臉,她立刻精神起來,想要過去,卻被保安扭住了手臂反剪在身後。

一句攝哥還沒叫出來,就看見衛攝攬住了清歡的肩膀轉身離去,連看她一眼都不曾。

郝鷗終於明白,自己纔是徹頭徹尾的輸家。

第二天中午午餐的時候,岑其在餐桌上感慨:“你說郝鷗是發了什麼瘋,原本以爲她就是純粹的心裡不平衡,所以纔想傷害寧寧,沒想到她竟然把郝家人全殺了!連她親媽都沒剩下!”

“太可怕了。”岑加說,一想到這樣的人曾經和她朝夕相處了十二年,她就渾身發抖。要是以前自己也欺負郝鷗的話,郝鷗會不會把她們也殺死啊?

“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清歡夾了塊勁道十足的牛腩咀嚼,吃了一口香噴噴的白米飯。“她就算有天大的理由,殺人也是不對的,她自己選了這條路,就應該受到懲罰。”

殺人犯背後的故事沒人想知道,反正她是連聽都懶得聽,既然有膽子犯錯,自然也得有膽子受罰。郝鷗身上背了那麼多條人命,但她卻還沒滿十八週歲。

說來也奇怪,未成年人保護法沒能保護那些沒到十八歲就遭受過嚴重傷害的孩子們,卻保護了這些惡魔一般的未成年人渣,真是本末倒置。

不過沒關係,郝鷗現在的精神狀態很不對勁,就算不進勞改所,也得在精神病院待個幾年。

既然要瘋,那就真瘋好了。

既之前的換女兒事件後,岑家再次火了一把。也不知道是誰,郝鷗在學校門口亂砍亂殺那天,竟然有人用手機錄了像。視頻裡清歡帥氣利落的一踢讓廣大羣主紛紛豎起大拇指,這妹子看着嬌嬌軟軟可愛的要命,沒想到還是個高手!那一腳踢的,太帥太帶勁兒了!

清歡又火了。

雖然命運坎坷,但好在最後結局圓滿,除此之外,她也別無所求了。

將郝鷗送去了精神病院以後,她重新回到了學校,這一次的世界讓她對數學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這麼高深莫測的東西,她一定要鑽研透徹纔可以。從十二歲到二十二歲,清歡一直沉浸於學業中,她以全國第一的成績考上了最高學府,後來成爲了一名光榮的數學家,在國際上都享有盛譽。

而衛攝也在她二十五歲拿到某數學獎的那天向她表白了。

清歡對衛攝的感覺還不錯,她也很久沒人陪伴,衛攝很疼她,跟他在一起的話,家長放心,兄姐放心,她自己也放心。

第十碗湯(一)

睜開眼睛後,女鬼岑寧眼中流出兩行血淚,她癡癡地望着清歡,半晌,道了一句謝謝,而後捧起桌上湯水一飲而盡,單薄身影消失在奈何橋那頭。

清歡送走女鬼岑寧後,輕聲笑了。墨澤不知道她爲何發笑,卻見她朝橋頭走去。胖嘟嘟的小朋友考慮了幾秒鐘,也扭着屁股追了上去。清歡知道墨澤跟在後頭,也照顧到了他的小短腿,所以速度並不快。

墨澤跟在清歡後頭,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望着那個坐在橋頭幾乎已經和石頭化爲一體的男人。身上的龍袍早已變了顏色,摧枯拉朽般的青灰,彷彿只要稍微觸碰便會灰飛煙滅。唯有那還看得出幾分霸氣的五爪金龍,尚且彰顯着他活着時的榮耀與地位。

“想去見她麼?”清歡問。

男人似乎沒有聽懂她話裡的意思,沒有回話。

“之前我就告訴過你,她永遠都不會到這裡來。”清歡懶洋洋地在男人旁邊坐下,擡頭仰望——那裡黑濛濛的一片,什麼都沒有,一切都是虛無。“不是任何人都有機會到這裡來的,像是你愛的人,她不過是個普通女子,便是死了,沒有大功德,生前任憑有千般冤屈百般執念,都沒有資格來奈何橋。”

“所以說,你這三千年白等了。”

男人神色呆滯,他在這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等,等到奈何橋的主人都換了,也沒能等到那個人來。也不是沒有懷疑過,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他在這裡,不敢見他,不願見他,所以纔不出現,卻沒想過她是不能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還待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就算你現在去投胎,也找不到她。”清歡無情地又給了男子一刀。“你前世是修過功德的,本有機會完成心願,可惜你不肯踏上奈何橋,而如今,時間早已過去,她也無跡可尋。”

男人怔怔地聽着,一副不知清歡在說什麼的模樣,唯有他自己才知道,三千年來鬱積的痛苦、絕望、疑惑,以及想要得到一個答案的懇求,有多麼令他心酸。他什麼都不想要,就想問問她,可曾有一天,一個時辰,半刻鐘,真心地對過他?

他只想知道這個,所以在這橋頭足足坐了三千年。

這三千年來,他看着無數人從橋上走過,奈何橋一日,人間千年,他這三千年,人間又過了多久?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清歡撐着下巴,用手指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劃圈圈兒,說來也是奇怪,地面本是漆黑一片,但她手指經過的地方,都顯出極強的光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但是有一個條件。”

男人已經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聲音沙啞而遲鈍,如同遲緩的機器嘶鳴:“你,說。”

“你在這裡待了三千年,擾亂了命數,要受到天道責罰,在這裡待的時間越久,責罰越重,所以,我可以給你一世去有她的世界等待,但是,也就只有這麼一世。”

有功德的人來世投胎非富即貴,定能青史留名,但男子在這裡等了太久了,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以前的小女孩可能能力不夠,所以讀不出真龍天子的命數,但清歡看得到。

這個人,不能再在奈何橋逗留。

“我知道你不想跳進忘川,那裡是沒有希望的鬼魂所待之地,因此這一世……就只有一世。”

隨後,男子緩慢地站了起來,對着清歡深深拜下去。清歡微微一笑,水袖一劃,便捧出一碗湯來:“飲盡此湯,向前行吧。”

男子毫不猶豫地飲下。

清歡看着男子消失在奈何橋頭,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墨澤仰着小臉問道:“主人,你這是怎麼了?你的表情不對勁,難道你剛纔說的都是騙那個人的嗎?”

“我可不騙人。”清歡搖頭。“那女子的確永遠都來不了奈何橋。”

“啊?”

“小笨蛋,你是不懂的。”清歡彎下腰來把肥嘟嘟的小朋友抱到懷裡,慢慢地又踱步回去。“他的鬼魂在奈何橋等那女子前來投胎,那女子生前後他而死,怕自己趕不上來尋他,死後鬼魂遊蕩於世間,早已跳脫生死簿外,不過一縷執念支撐。待到二人心願完成,便是魂飛魄散之日。”

墨澤一聽,小臉白了一下,顯然是有些不忍:“難道就沒有辦法幫幫他們嗎……”

“世上之事,自有定數,你我跳脫三界之外,即便是在三界中,這法力也不能胡亂使用,因爲有的時候,一點點小小的存在,都可能影響整個世界。你難道忘了麼?先前,你不還說要成立個什麼……穿越者獵殺小組?”清歡的神情語氣盡皆淡然。“天道有別,人定又豈能勝天。”

“那主人先前爲何不與那人言明?”

“若與他言明,他心中知曉,不過平添一份苦楚。”清歡嘆了口氣。“那女子怕是頂多還剩百年時間,我心中憐她,才放此人離去,否則,他在奈何橋一坐三千年,早該被天道抹殺了。”

如果世界沒有規則沒有約束,那便稱不上世界,無法成形。個人造業個人擔,那兩人到底是何故事,都是他們本身的事。

雖然只得一世,但對二人來說,若能有一世相守,應該也不枉這千年等待了。

墨澤這小東西自打跟因果石合二爲一後,便多了許多人才有的感情來,尤其是同情心特別氾濫,正想再扒着主人再問一問呢,引魂鈴便清脆地響了起來。清歡探頭一瞧,果不其然,鍋裡的湯水又滿了。

遠處施施然走來一名妙齡的紅衣女子。身段嫵媚,凹凸有致,只是胸口處蔓延着大片血跡,不過倒是與紅衣相得益彰。若非她蒼白如雪的臉色,倒真是要認爲她還活着了。

清歡輕輕拍了拍桌面,對那女鬼道:“姑娘請坐。”

女鬼失魂落魄地坐了下來,她面上盡是一片哀慼,似乎無法想象自己的遭遇是爲什麼。墨澤瞧了瞧女鬼的臉色,趕緊趁着對方沒注意溜下清歡的膝蓋,一閃身,變作生死簿攤開到桌上。

這女鬼生前名喚海棠,乃是魔教左護法,武功高強,殺人如麻,手頭沾染的鮮血怕是能盛滿一條河。與她結仇的人家不計可數,不知有多少人夢寐以求她的首級,在江湖是人人忌諱的妖女,武林正道恨不得人人得而誅之。

但妖女呀,往往心繫那高嶺之花,越是修佛修道的正人君子,越是讓她們心動。

女鬼海棠愛上的便是佛家高僧,名喚玄寂。玄寂幼年出家,慈悲爲懷,極有天分,悲天憫人,是人人稱讚的得道高僧。更是生得面如冠玉俊秀無雙,平生己任,便是普度衆生。

而海棠愛上這樣一個人,又如何能得善終。

自古正邪兩立,她在武林大會上對玄寂高僧一見情鍾,遂化作普通人家姑娘接近於他,奈何玄寂高風亮節,道貌岸然,始終與她保持距離。後來身份被拆穿,玄寂自言不再見她,海棠自慚形穢,從此消失於他面前。

但她終究是那個高傲的魔教妖女。教主將她從小養大,教她武功,極其器重於她,她如何能不爲教主效命?

手頭沾滿某正道人士全家鮮血的那晚,玄寂及時趕到,只來得及從她手上救下一名稚子。海棠知道,自己若是完不成任務教主會給予何等懲罰,可要她對玄寂出手卻是萬萬不能。

於是她負傷而去,倉皇奔逃,滿心都是玄寂平靜如古井般的眼神。

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一廂情願,他不曾喜歡過她,甚至不曾對她另眼相待過。她滿手血腥,欠了無數條人命,對他來說,也不過是芸芸衆生中需要救贖的一個普通人。

直到正邪大戰,魔教與正道兩敗俱傷,教主因而閉關,玄寂也身受重傷,唯有血丹方能救他性命。

海棠殺慣了人,再殺幾條又有何不可?爲了給玄寂煉製解藥,她足足殺了九九八十一名童男童女,只爲救他一命。妖女不知道什麼叫做正義,從沒有人教過她,她只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那麼爲他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

玄寂得知此事後,卻狠狠地掌摑了她,說她毫無人性。海棠茫然地站在原地,什麼是人性,爲什麼說她沒有人性?她感念教主養育之恩,便爲教主殫精竭慮,她喜愛玄寂,便可以爲他付出一切,她沒有對不起任何對她好過的人,爲什麼說她沒有人性?

她狼狽離去,只敢在暗處守候,直到玄寂傷愈,她才知道爲什麼他從不爲她心動。

原以爲,這悲天憫人的和尚,當真是隻愛世人,原來不過是因爲她不是他心動的那人!

是個小尼姑。

海棠簡直想笑了。

原來玄寂也能那麼溫柔,原來他的眸子裡也可以透出情意,原來他早有了青梅竹馬的小師妹,原來他們兩人都苦苦壓抑着彼此的情感,只因爲一生都獻給了佛祖。他們兩人互相救贖,那麼,她算什麼呢?

海棠只想殺了那小尼姑。

卻沒想到,一生不開殺戒的玄寂,卻爲了那小尼姑殺了她。

原來到了最後,惟獨她,是渡不了的魔。

第十碗湯(二)

將女鬼海棠引入醴忘臺的房間,讓她做一場好夢,清歡煮起了湯水,有些犯愁。

墨澤扭着胖身子跑過來:“主人,你在做什麼?爲什麼還不出發?”

清歡用長勺子攪了攪湯水,然後嚐了一口——每個鬼嚐到的湯味道都是不一樣的,因爲這是用他們的七情六慾以及一生血淚熬製而成,清歡嚐起來就是白水,帶着淡淡的腥味兒。她把勺子放下,盯着湯水出神,半晌,才如夢初醒回答墨澤的問題:“怎麼說呢,女鬼海棠想要得到高僧玄寂的心,但是我並不想讓一個和尚動凡心,雖然他已經動了。”

墨澤驚奇不已:“主人真是有惻隱之心!”

“……我覺得你這句話好像並不是在誇我?”

“嘿嘿嘿……”墨澤嘿嘿一笑,心虛不已。

“不過沒關係,既然這是她的心願,我爲她完成也就是了。”清歡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不過是以妖女身份得到和尚的心,小胖蛋,走了。”

墨澤覺得自己被天雷劈了,主人剛纔……叫他啥?小胖蛋?!他有那麼胖?!低頭看了一眼凸出來的小肚肚,墨澤險些掉下眼淚,主人爲什麼不給他一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肉身,要把他變成小孩子?搞得現在他連智商也向小孩看齊……啊他好想哭。

因爲錯手殺了海棠,高僧玄寂遁入深山苦修,他並無取海棠性命之意,佛陀不會放棄世間任何一個魔,身爲出家人,便是要度他人劫難,可他非但沒有成功度了海棠,反而失手殺了她。海棠死後,玄寂音訊全無,隱於深山。直到魔教再次蠢蠢欲動,才又現身。

自此,少林與魔教算是徹底結了樑子,不死不休。魔教失了左護法,自然需要有人補上,這個人選便是教主的女兒簪花。簪花本應在滿一週歲時死去,如此也不算違背天道。

可清歡在心底鄙視這個名字。又不是正統的少數民族人,土生土長的中原人給自己女兒取名叫簪花,魔教教主難道是個取名廢?但用了簪花的身體有個好處,在這之前,清歡從未接觸過巫蠱之術,主要是她很不喜歡蟲子,但這一回……人世間有那麼多東西等着她去一點一點學習,就當這是用了這個名字的賠禮好了。

簪花自小在苗疆長大,母親乃是苗疆聖女,說起來這又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身爲中原劍客的教主愛上了苗疆聖女,結果兩人卻遭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反對,中原武林忌憚苗疆,苗疆厭惡中原人,於是這對苦命鴛鴦的結尾就是簪花的娘身死,臨死前將本命蠱傳給了剛剛出生不久的女兒,教主恨極,走入邪道,自此成立魔教,令中原武林聞風喪膽。

對於苗疆,他不親近,卻也並不拒絕,因爲那是妻子的族人,所以他甚至讓女兒留在那裡做聖女,直到左護法海棠已死,簪花也滿了十六歲,他才修書一封,讓她回到身邊。

清歡把時間點選在了簪花娘親身死之後,當時簪花才三個月,從此就開始了留在苗疆學習巫蠱的生涯,而中原那邊,她就安靜等待着事情的發生。海棠未死,她就不會離開苗疆。

反正就是完成心願爲輔,想學巫蠱是真。墨澤很不懂她這麼做的意義,要知道到了清歡這個境界,這世上的東西哪裡還需要去學,她已經是可以與天道並肩的存在,巫蠱這種東西會與不會又有什麼要緊?

有這樣好學的主人,墨澤自然也是好奇心十足。很多時候他也在想,主人到底是神還是仙,是佛還是魔?但他也得不到答案,總覺得她都是,卻又都不是。大概是自己的境界不夠,所以完全不能理解主人這種存在吧?

時間一晃而過,清歡在苗疆度過了近十六年,終於可以啓程回去中原了。

簪花的娘,也就是上一任聖女,是不苟言笑的人,終年冷若冰霜,除了面對她爹,不曾對任何人有片刻溫情。族人都說,那是因爲聖女修習巫蠱,斷絕七情六慾,所以纔會那樣,倘若不是簪花父親的出現,簪花的娘會成爲有史以來最優秀的聖女!大巫們每每想起,都會忍不住嘆氣。

但清歡卻有讓他們的遺憾得到了緩解,因爲她較之其母更有天賦,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不僅如此,人還甜美可愛,人緣也特別好,明明是身份高貴的聖女,但和族人相處的時候卻一點架子都沒有,所以很受歡迎。

當清歡接到父親的信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向嚴肅的大巫們都哭了!

雖然在一起的時間只有十六年,但清歡很喜歡這羣雖然古板保守但卻又淳樸可親的苗人,尤其是她上馬離開的時候,鬍子最長頭髮最白的大巫還偷偷抹眼淚了呢,別以爲她沒瞧見。

跟真誠的人在一起,是清歡最喜歡的。若這世間一切都返璞歸真,那就再好不過了。

啊,最重要的是她要先回魔教去見見簪花的爹也就是教主大人,闖出點名號來再說。

可能她的打扮很奇特,所以一踏進中原武林的地界就被盯上了。沒辦法,人家江湖俠女都打扮的或英姿颯爽或莊嚴威儀或仙氣飄飄,惟獨她烏黑的長髮束成馬尾,穿着極具苗疆特色的服飾,手腳還帶着一串銀色的小鈴鐺,一走路呀,那清脆的響聲格外引人注目。

她又長得非常漂亮,高鼻深目,五官較之中原人更加立體深邃,皮膚也更白些,因此就更扎眼了。

而清歡本身也很注重這個角色的扮演,在街上逛了一會兒,她突然笑了。本來想找個客棧住宿的,但這一路客棧太多,簡直不知道挑哪個,但看到這一家,她二話沒說就決定住下來。

你要問爲什麼?因爲這家客棧名叫“出去打客棧”。

一踏進大堂,所有人的目光就都看了過來,友善的、好奇的、邪惡的、心懷不軌的、戒備森嚴的……總之,應有盡有。清歡卻像是渾然未覺,迎面而來的小二像是沒注意到她打扮奇怪,很有職業道德的熱情招呼:“姑娘是打尖還是住店呀?”

“當然是住店啦,你這上房給我來一間。”她笑眯眯地說。

她笑起來特別的可愛甜美,有種奇特的感染力,小二笑着應道:“好嘞!上好客房來一間!”

清歡踩着腳步跟在小二身後,一手輕輕搖着,清脆的鈴鐺聲就在大堂裡清脆的響起來。臨走的時候大巫給她塞了好多奇花異草藥材珠寶,她一進中原就找了當鋪當掉了些,現在什麼都不多,就是銀子多~有錢纔可以任性住上好客房,否則只能在荒山野嶺湊合過。

她纔不委屈自己呢。

蹦蹦跳跳地跟着小二到房間去了,又點了幾道菜讓小二送到房裡,清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隻竹筒,從裡頭倒出一隻軟綿綿胖嘟嘟且七彩斑斕的小蟲子。

她真的不喜歡蟲子,但這十六年下來,再討厭蟲子也習慣了,而且巫蠱之術學久了,她竟然開始覺得這些蟲子很可愛!

這隻小胖蟲是她採藥時無意發現的,因爲好玩就帶回去孵化,誰知道孵出來這麼個肥東西。苗疆之物大多含有劇毒,但小胖蟲卻一點毒性都沒有,非但沒有,它還能剋制天下奇毒!清歡早在它身上試過了,這傢伙不怕任何毒,就連大巫的本命蠱它都不怕,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麼來頭。沒有任何人知道它叫什麼名字,於是清歡做主給它取名就叫小胖蟲。

聽到這個名字的墨澤嘿嘿冷笑兩聲,難道是用了簪花的身體,而簪花流着教主大人的血,就連着主人也成了取名廢?

小胖蟲的出現是個謎,而且清歡這些年來都沒再見過與它相似的同類,想來是僅此一隻了,中原武林人才濟濟,也許有認識它的也說不定。但這世上生物無數,誰能保證自己就能全部認識呢?

而且像小胖蟲這樣逆天的小東西,還是少一點比較好。物以稀爲貴,多了就不值錢了。

小胖蟲什麼都吃,最喜歡的就是青菜,有時候清歡覺得它像是一隻沒進化完全的菜青蟲。

正在喂小胖蟲吃東西,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騷動。清歡好奇地開門露出個腦袋去看,原來是一羣身着粉白道袍的尼姑。那道袍也不知是什麼布料,格外飄逸輕薄,一羣妙齡尼姑站在一起,雖然是光頭,但因爲帶着僧帽,也並不違和。反倒是因爲她們的青春美麗,顯得格外吸引人。

客棧裡都是羣江湖人士,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這一羣小尼姑個個生得是花容月貌身嬌體柔,能不讓他們看得激動麼?只是爲首的那個中年女尼神色冷然,面無表情,滿身的煞氣,是以無人敢惹。

“師父,咱們今日便在這裡留宿一宿,明日再趕路吧!”中年女尼身邊一個貌美女尼道。

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那不是高僧玄寂心頭的白月光麼!

第十碗湯(三)

說白月光,那可是真的,因爲這妹子名字就叫白月。那爲首的女尼乃是南海派的掌門人,道號喚作慈心師太。只不過她和這名字格外不搭,武林中人都知道,慈心師太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據說在她幼時全家爲響馬所殺,她僥倖得一散尼相救,於是便剃度出家,後來師父圓寂,她便接任了掌門,武功自然是深不可測,但也嫉惡如仇,曾經放言,說是要殺盡天下惡人。

她身着灰色僧袍,神情嚴肅冷凝,身後年輕的女弟子們也都不敢大聲說話,但看得出來,慈心師太對白月是非常看重的。

可不是麼,要是不被師父看重,白月又怎會不肯還俗?到現在清歡還沒見過玄寂,但對於白月,她的第一印象還是挺好的,活到她這把年紀,面對任何人都是一副老祖宗看孩子的心情。對女鬼海棠來說,白月是仇人,但對清歡來說,不過是個可愛嬌俏的年輕姑娘罷了。

她看了幾眼就回到了屋子裡,也難怪教主大人飛鴿傳書要她回來,連慈心師太這樣的人物都出現了,更別提其他有名望的人士,魔教雖然高手衆多,可若是被正道人士圍攻,即便以一敵百也打不過啊。

累也累死了。教中倒是也有擅使毒的,但那又如何,難道能比得過四川唐門?清歡嘆了口氣,看來這位教主爹爹,心中對正道人士是恨之入骨啊,否則又如何捨得讓亡妻留下的女兒也踏入江湖,經歷這一場血雨腥風。

七日後的武林大會,指不定要發生什麼大事呢。清歡心裡想着,手指頭卻戳了戳小胖蟲,小胖蟲擡起肥腦袋“看”了她一眼——如果那兩粒黑芝麻樣的東西是眼睛的話,有點小委屈,蹭了蹭她指頭,又繼續埋頭吃起來。

有了尼姑們的入住,這家客棧瞬間就客滿了。半夜裡清歡睡不着覺,她聽力極好,幾乎只是一瞬間就聽見那輕微的呼吸聲。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聽到那人的心跳,以及血管裡頭鮮血流動的聲音。

這大晚上的沒事兒做,走親戚麼?

嘿,最有意思的是,竟然還盯上了她。

迷煙吹進來之後,清歡很給面子的趴在了桌子上做熟睡狀。

房門被匕首別開,兩個輕盈利落的黑影瞬間閃入房間,見清歡趴在桌子上彷彿睡熟了,其中一個聲音粗獷點的男人難掩驚喜:“嘿!大哥!這小娘兒們真的暈過去了!這迷煙真他孃的好用!”

“噓!那麼大聲音,怕沒人聽見嗎?去,把門栓上。”另一個較低沉的聲音如是說,兩人都壓低了嗓子,偷偷摸摸的,像是做賊一般。

“嘿嘿,今天打這小娘兒們進客棧我就瞧見了,長得真他孃的水靈,那小臉蛋兒嫩的,估計也就十四五歲吧?能掐出水來啊簡直!”

“少廢話,老規矩,我先上,你後來。”

“沒問題大哥!”

兩人聊得不亦樂乎,清歡都想笑了,這麼多年了,總算是見到敢劫她色的男人了,簡直有點說不出的感動,不知道是爲什麼。她的手指輕輕一點,一條小蟲從她指甲裡悄悄遊了出去。

那粗獷男子立刻就哎呦一聲,低沉男子趕緊捂住他嘴,呵斥道:“你瘋啦?!不知道隔壁還住着個老尼嗎?!要是被她聽到,咱採花雙雄的一世英名就要擱這兒了!”

“不是啊大哥,我、我突然覺得好疼啊!!!——”

最後一聲已經是難以掩飾的尖叫。

很難想象男人也能這樣叫。清歡偷笑,小蟲已經回到了她身上,她便繼續裝作睏倦睡着的樣子。

幾乎只是眨眼間,房門便被一腳踹開。那低沉男子大叫一聲不好,也來不及去管粗獷男子了,只顧自己逃命,慈心師太及時發出一枚暗器,他便一頭栽了下去。

光是聽那聲悶哼,清歡就覺得很疼。但是當尼姑們聚集到窗口看的時候,男子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這倆採花賊,武功不怎樣,但輕功卻是一流,一擊不中,想要再抓也就難了。

“大膽淫賊,竟敢在貧尼眼下逞兇,今日便要你們有來無回!”慈心師太冷冷地說,“白月,去看看那姑娘。”她沒有讓弟子去追,是知道採花賊行走江湖多年,必然手段無數,而弟子們都是些初出茅廬的小尼姑,就算武功比他高也沒用。只是可惜只抓了一個。

白月應了一聲走上前來,那打扮非常奇特的姑娘趴在桌上,她輕柔地將姑娘翻了個身,然後倒抽一口氣,好標緻的姑娘!生得如此容貌,也難怪會被採花雙雄盯上了。她在心中輕嘆一聲,掏出一個小瓷瓶,打開塞子放到清歡鼻下輕輕一晃。

清歡“大夢初醒”,見房間裡這麼多人,很驚訝:“你們是……”

“姑娘不必害怕,這人乃是採花淫賊,貧尼這便了結了他性命。”說完,慈心師太便要動手。

清歡卻叫道:“師太且慢!”

“姑娘爲何攔住貧尼?!”看得出來,這性情古板的老尼姑生氣了,她很不明白清歡爲什麼要阻止自己,惡徒人人得而誅之。

“出家人何必要破殺戒呢?手上染了血,佛祖可不喜歡呀!”清歡笑嘻嘻地坐了起來,腳下輕輕一彈,整個人便輕輕鬆鬆坐到了房樑之上,兩隻小腳晃呀晃的。

慈心師太見她露了這麼一手,立刻心生戒備。這樣的身手,能被這兩個功夫不怎麼樣的淫賊迷暈?難道有詐?當下她的目光便帶了殺氣。

“要我說呀,師太武功是真高,就是戒心稍微重了點兒。”清歡把玩着自己的一綹長髮,她身上有着非常令人着迷的氣質,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只能說是極其動人的。“那人都被我的小寵物做了印記,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找着他。”

“小寵物?”一個性格活潑的女尼好奇地問。

“就是它呀!”清歡攤開手掌,掌心一隻羽翼翩躚五彩斑斕的蛾子正在扇動翅膀。

“真漂亮!”那女尼感嘆一聲,隨後被慈心師太瞪了一眼,嚇得閉上嘴巴不敢再說話了。

清歡淡淡瞥向慈心師太,這老尼太偏執,連對自己的弟子都沒有半分柔軟,這樣的出家人,能修的正果纔怪。“師太何必這樣戒備於我,你我又不是仇人。”

“姑娘手中的可是七彩果花蛾?”慈心師太先是語氣略顯平和的問了一句,隨後拂塵直指清歡。“你是苗疆的妖女!”

誒,這話清歡就不愛聽了,什麼叫苗疆的妖女,這是要把苗疆的人一棒子全打死嗎?她微微眯眼,道:“師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問問你,什麼叫苗疆的妖女?”

“苗疆奇毒無數,你的穿着打扮也不像中原人,從苗疆趕來中原,手有奇毒,不是妖女是什麼?”慈心師太理所當然地說。苗疆盛產毒物,那裡的人自然也不是好人,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妖女妖女妖女,雖然你幫我抓了採花賊,可是亂叫我妖女的話,我一樣會翻臉的。”清歡意有所指。

明明是個少女,怎地身上這凌厲至極的氣勢……慈心師太面色一白,她竟受到了壓迫!

這已經是清歡手下留情了,她若是真的放出威壓,怕是這個世界都要因此崩壞。所以一點點,嚇嚇這老尼而已。“我可不想跟你打架。”

“哼,那可由不得你!”察覺到那壓迫人心的力量已經消失,慈心師太鬆了口氣,認爲方纔那不過是自己的錯覺,她生性好強不肯示弱,便死死盯着清歡道:“妖女,今日便要了結你的性命,省得你再去害人!徒兒們,擺陣!”

清歡:“……”

她犯了什麼錯,慈心這老尼就要她性命?簡直就是矯枉過正,殺那些惡貫滿盈的惡人也就算了,爲什麼跟她都要過不去?清歡突然有個感覺,也許並不是因爲白月佛心堅定,而是有這麼個偏執狂師父,她想還俗也還不了。

不得不說,這一羣飄逸粉衣的女尼擺的陣還挺好看的。但美中不足,少點韻味和美感,如果換成一羣大男人的話也能有一樣的效果。這世上的武功,怎麼就只追求效果不追求過程呢?

她在苗疆也學武功,但跟中原武林走的是兩條路子。可清歡曾經把劍修到做到了極致,凡間的劍陣對她來說算是什麼?她一邊看着女尼們擺陣,一邊出聲指點。這個有破綻,那個功力不夠,直把個慈心惱的眼直冒火。

她能不惱麼,這是她自創的劍陣,乃是得意之作,可在這小丫頭口中,倒像是小孩子玩耍鬧出來的一般,讓慈心如何咽得下這口氣!明明她纔是活了幾十年的老前輩,可這少女跟她說話時,卻好像把她當成了小孩子!

清歡早就離開了出去打客棧,當女尼們擺陣的時候,她就坐在屋頂看着,直到她們將她團團圍住,她才嘆了口氣,“算了,不跟你們玩了,我要走了。”

說完,女尼們發覺動彈不得,就連慈心師太都是如此,她手持拂塵擺了個迎戰的造型卻動不了,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哪兒都不能動!

“你認得七彩果花蛾,但這個你就不認得了吧?”清歡伸出一根指頭,指腹上爬着一隻蟲子,那蟲子有點像蜈蚣,但卻通體雪白,連骨骼都瞧得清清楚楚。“我在你們每人身上都留了一顆蟲卵,什麼時候師太願意跟我道歉了,我就給你們解蠱。”

說完,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蹦蹦跳跳地離去,還不忘撂下一句話:“既然知道苗疆盛產毒物,你又怎麼還敢來惹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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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碗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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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脫南海派的尼姑們後,清歡獨自上路了。她在尼姑們身上放的蟲卵對人體並無太大害處,不過是讓她們食慾變好點罷了。

結果七日後,武林大會隔得老遠,清歡坐在遠處一棵大樹上作弊往前看的時候,發現雖然只是短短几天,但這羣貌美的尼姑們都圓潤了一圈。這一招以前也用過,架不住的好用啊,其實有關女人的事情最好解決了,一胖毀所有。

正義的武林人士怎麼打清歡不在乎也不關心,她之所以在樹杈上坐了這麼久是爲了等玄寂出現。

那個武功高絕的和尚,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他是一定會出現的,畢竟在這之前,魔教就已經放話說要當武林盟主。

盟主之位本是爲了討伐魔教而開設的,誰知道魔教教主竟然自告奮勇要當,這不是打正道人士們的臉麼!自然,這是萬萬不能讓其得逞的,然而那魔教教主不知是修習了什麼詭異武功,正道人士們雖然不服氣,但也有自知之明,他們是打不過的。可是打不過難道就要束手待斃嗎?

那不能夠啊!所以怎麼辦呢?有人想出了一個法子,那就是在魔教中人出現之前,挖好陷阱,等待他們跳進來!有些人就不同意了,這樣的話我們跟那些邪門歪道又有什麼不同?於是衆說紛紜,有名望的門派都紛紛聚集到了五嶽山莊,商討剿滅魔教一事。

魔教如何行事他們都瞧見了,沒有良知沒有人性,只要是妨礙到他們的,一律殺無赦。

其實呢,魔教真正草菅人命禍害民間沒幾次,主要是這羣人太犀利了啊,他們想要什麼東西就光明正大的去取,而且一點不避諱,不講究情面,不知道多少有頭有臉的人物因爲魔教被爆出各種醜聞來。人家本來不叫魔教,就窺天教呢!

從這個名字應該就可以看出來這個教心有多大了,窺天,這是常人能去做的麼?非我族類,自然要將其剿滅,才能保證江湖風平浪靜。

衆門派的寶貝可不少。他們一邊要防範魔教來偷襲,一邊又要護寶,不管那他們到底是不是那些寶貝的主人,總之在他們門派的話,那就是他們的。魔教不知道是什麼本事,消息非常靈通,不少人吃了啞巴虧,寶貝被偷走了也不敢大聲張揚,因爲沒人知道那是你的!

但心中的怨氣跟怒火卻是少不了的,所以今日是武林大會,名義上是爲了推選武林盟主統率名門正派,樹立良好新風,其實不過是個爲了引誘魔教中人前來自投羅網的陷阱。

地點定在五嶽山莊,五嶽山莊的莊主,人稱五嶽大俠,是本屆武林盟主呼聲最高的人。爲了防止徇私舞弊,又從少林武當崆峒崑崙等各大名門正派請來了掌門,爲的就是做個見證,以保證沒有人作假。

表面上功夫做足了,比武也像模像樣的,但大家心底都清楚着呢,不過是在考驗演技罷了。等到魔教一出現,這天羅地網就都撒開了,到時候看他們怎麼跑。

遠處的大樹上,清歡在啃蘋果。她覺得這些正道人士挺無聊的,打架打的那麼假,當人看不出來?一點狠勁兒都不使,還有那幾個德高望重的掌門人,四處八下的瞟,心都沒支在比武上,真以爲魔教都是些傻子啊?別的不說,要是魔教中人都是隨隨便便就能被騙到的,那他們至於讓武林中人這麼聞風喪膽麼?

其實清歡覺得這個魔教有點像是那種打家劫舍卻又劫富濟貧的組織,當然這兩者本質上是不一樣的,但從某些方面看的確有相似之處。

這樣的比武至少得好幾天。五嶽山莊附近的小鎮上,客棧都已經住滿了,爲了一睹這場盛會,不少人都千里迢迢趕到這兒,爲的就是一睹名門風采。買零嘴兒和好玩的鋪子也有很多,反正清歡是玩的不亦樂乎。

什麼時候這些人能意識到魔教中人不是傻子,什麼時候纔有她上場的功夫。不過這只是第一天,還算不上什麼,頂多就熱熱身,明天開始,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清歡沒有猜錯。果然,從第二日起,比武的人就都變得認真起來,武林大會是爲魔教準備的陷阱一事只有幾位高層人士知道,所以那些武功在中上及以下的人士,是真的把這武林大會當做真的,除了第一天上臺意思意思的名門弟子,第二日上來都是些散人,他們不知底細,個個爲了那盟主之位都要拼了性命。

清歡仍舊待在大樹上。她來晚了,沒得客棧住,稍微好些的民居也被各式各樣的人佔領了,所以她這幾天都待在樹上……不過環境不錯,雖然離擂臺遠點,可風景角度什麼的都是絕妙。夏天樹上有許多蟲子,但有小胖蟲在,那些蟲子根本不敢出現。清歡又買了棉被麻繩,簡易地搭了個小牀,每天過得不知有多愜意。

因爲她的穿着打扮都很奇特,所以很快的,那些尼姑就知道她也來到了鎮上。清歡趴在樹上的時候就看見慈心師太揪着她買過糖葫蘆的小販的衣領厲聲追問,一副不找到她誓不罷休的樣子。誒……她老人家也豐滿了不少,估計這幾日沒少吃。

那蟲卵真沒什麼害,就是讓人覺得飢餓拼命拼命拼命的吃卻感受不到飽意,而且這些尼姑們太瘦了,不知道在門派裡的時候慈心師太是不是在齋菜上面也如同她整個人一樣的刻薄。不然這麼多美貌女弟子,怎麼個個面黃肌瘦的?

一瘦,那粉白僧衣穿在身上就飄飄欲仙起來了。但現在豐滿了點,衣服就只顯得端莊,而沒有仙氣。

看着那羣白嫩嫩的尼姑,墨澤突然響起自己的前一任宿主,打了個寒顫,這一招真是簡單粗暴有效啊。

玄寂那樣的高僧估計也不在乎外表,白月是美麗也好平凡也罷,在玄寂心裡,她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的。這樣的和尚,假以時日心夠虔誠的話定能修得大功德,可惜,若是情字一關過不去,終究難熬。

要避世必先入世,同樣的,要堪破情字,必先懂得男女之情。清歡突然覺得,也許玄寂對白月也是沒有男女之情的,事實上他可能連什麼叫男女之情都不曉得,因爲與白月有着淵源,俗家又是相識,所以他纔多照顧了她一下。而女鬼海棠,那單純卻又偏執的性子,也難保不會胡思亂想。

這樣的話就說得通啦,也只有不懂情字爲何,玄寂纔會選擇遁入深山苦行。

就算是清歡自己,不也是走過情劫,纔有今日之大能麼。

莫名的,清歡對玄寂和尚就有了好感。她也曾是苦修者,能夠明白那種苦楚。

盟主爭霸賽好像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因爲五嶽大俠上場了。他的功夫有多高,誰都知道,所以當他守擂臺的時候,就沒有人敢上去叫陣了。

就在這時,一聲怪笑響起:“我來!”

語音剛落,一個身着黑色衣袍,長髮及腰的男子出現在擂臺之上。擂臺下的衆人都倒抽了口氣,因爲這男子生得極美極妖嬈,手腕上還纏着一條色彩鮮豔的小蛇。而看臺上的諸位掌門則交換了一個眼色,這長髮男子出名的很,大家都識得他是誰,魔教右護法,名叫罌粟,擅長使毒,一手暗器軟功出神入化。

若是拼內力比掌法,罌粟萬萬不及五嶽大俠,可要比心智技巧,五嶽大俠至少得叫罌粟十聲爺爺。

所以只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最被看好的五嶽大俠就中了招從擂臺上摔了下去。見狀,罌粟輕輕撩了把長髮,眯起那雙黑氣環繞的眼睛,調笑道:“還有哪位英雄要上臺比試?倘若沒有的話,本護法可就要將這武林盟主的位子帶給敝教教主了。”

清歡坐在樹上看得津津有味,這還不是結束,她相信罌粟的本事,絕對能再拖半天。

讓魔教教主來當武林盟主,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於是衆掌門商議片刻,便由同樣暗器功夫頂尖的慈心師太迎戰。

一見身穿灰色僧袍的慈心師太,罌粟作勢捂嘴撲哧一笑,嘲笑道:“這是怎麼了,記得上一回見面,師太還是身形纖細,怎地纔過去這麼久,就如此……健康了?”

他雖是男子,卻生得極美,甚至勝過在場無數女子,慈心師太雖是出家人,卻六根不淨,骨子裡也是個女人,如何能受得了這般羞辱,一張臉倏地漲紅,喝道:“要打就打,哪裡來的那麼多廢話?!”心裡卻是惱恨至極,更是把清歡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也不知妖女在她和衆弟子身上做了什麼手腳,這才短短七日,便已經長了十幾斤的肉!

南海派的輕功一向是武林中人人推崇的,可惜慈心師太胖了些,這輕功施展出來的時候,儘管還是那麼迅速快捷,卻再也沒了那種叫人眼花繚亂的美感了。

第十碗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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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夠美啊,不夠美,清歡覺得,長的那些肉對慈心師太而言,還是有點影響的,她有點飛不起來。

隨着蟲卵的孵化,她們會越來越餓,更可怕的是,這種蟲子需要高蛋白餵養,只吃些伺青菜水果米飯什麼的是不頂用的,瞧慈心師太胖了這麼多,怕是早就破戒吃肉了吧?畢竟蠱蟲越長越大,尋常的飯菜是不可能讓它們滿足的。

清歡也並非趕盡殺絕,只要忍住不碰肉,七日後,蠱蟲自會離去,但瞧這羣尼姑的樣子,恐怕個個全破戒了。

就這還是出家人呢,修行修心,她們連修心都做不到,這麼一點小小的考驗就受不住了。那些年輕的小尼姑們沒忍住還有話說,但慈心師太出家幾十載了,難道也不懂這個道理嗎?

想到這兒,清歡笑了。

罌粟下手絕不留情,慈心師太與他對戰頗感吃力,倒不是功夫不及對方,而是……她餓了。

正打得熱火朝天,突然聽到有人肚子咕咕叫,罌粟愣了一下,隨即停下攻勢仰天長嘯,那瀟灑卻又嫵媚的模樣簡直能蠱惑人心。他笑夠了,便道:“師太可是腹飢餓?怎的,這武林大會,竟然沒有的東西吃麼?”

慈心師太一張常年面無表情的臉,此刻漲得通紅,她惱怒至極,拂塵一甩:“孽障住口!”

見她來勢兇猛,罌粟不敢大意,也拼了全力,真要論武功他是萬萬不及慈心的,慈心殺氣又重,若是平常壓制住了他,怕是會將他碎屍萬段。可這會兒她心緒不寧,又肚子餓,之前被罌粟一嘲笑,南海派的弟子自然不敢唐突,可卻架不住其他武林人士的笑聲。若是不殺罌粟,她有何面目於武林中立足?南海派的名聲也被她丟盡了!

無論如何,都必須殺了這個不男不女的孽障!

思及此,竟也發出一股狠勁兒來,罌粟不敵,後退數步,原以爲能借此擊潰慈心師太的心境,卻沒想到她竟然化憤怒爲掌力,一點情面都不留,出手極重。一時間只聽得暗器交匯時嗖嗖的風聲以及擂臺上站的不分你我的身影,約莫過了半刻,終於有一人跌出了圈子,重重倒在擂臺邊緣。

是罌粟。

他勝在暗器機關,武功不及慈心。慈心師太一擊得勝,便要去取罌粟性命,大叫一聲:“孽障納命來!”拂塵一甩,左手抽出腰間寶劍,直直向罌粟刺去。

罌粟暗叫一聲不好。今日之事是他恣意妄爲,想要給海棠出口氣,原以爲能大勝而歸,卻沒想到,卻是要將自己的一條性命都葬送在這老賊尼手上了。他閉上眼,引頸就戮,已經感受到了那鋒利的劍鋒割斷自己一綹黑髮後向着脖頸而來的勁頭。

可是……奇怪,竟沒有死?!

察覺到不對的罌粟猛地睜開眼睛,面前一個纖細嬌小的身影擋住了他,再仔細一看,少女的掌風竟然抵擋住了慈心師太的長劍!

此時,少女回頭看了他一眼,道:“你累了,讓我替你打一架吧?”說完還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當真是玉雪可愛,就連罌粟這樣冷血之人都忍不住爲那笑容目眩神迷。

他並不認識這少女是誰,可是當他看清楚少女的衣着打扮後就差不多明白了,這是苗疆服飾,少女年紀又約莫十五六歲大小,若是他猜的不錯,應該便是教主的女兒,日後要成爲左護法與他並肩的簪花大小姐。只是教主之前說過,簪花大小姐至少還要半個月才能來到中原,怎地會在此刻出現?

單手擋住慈心師太劍鋒,清歡伸出手,手心上有一枚黑色的硬硬的東西:“把它吞了。”

事後罌粟覺得自己當時真是鬼迷心竅,這丫頭說什麼他就信什麼,連懷疑一下都沒有就吞了。那硬物下肚之後,瞬間感覺神清氣爽,胸腔澎湃起伏不定的內力也漸漸開始平息,竟是難得一見的療傷神藥!

這般手段,若說不是簪花,罌粟都不信了。

“是你?!”本以爲殺了罌粟十拿九穩,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慈心師太定睛一看,這可不是冤家路窄麼!“你這妖女!”說着右手拂塵一甩,向清歡打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所有人都驚呆了,這少女是何來歷,能輕鬆擋住慈心殺招不說,還如此打扮,又與那魔教中人那般親密?

衆人都聽見了慈心叫妖女,可是瞧這少女的模樣,眉目如畫,嬌俏動人,說不出的靈動可愛,這樣的丫頭怎麼會是妖女呢?

接下來他們就更震驚了,慈心師太,一柄拂塵,一把長劍,殺盡天下惡人,她甚少有拂塵長劍一起使的時候,而當她祭出這大殺招的時候,就算是大羅神仙也躲不過去。

然而這個少女卻一隻手就擋住了!非但如此,那拂塵還在她的掌風下根根聳立,她的手微微晃動,拂塵便捲住了長劍,再一運氣,慈心師太登時被震退好幾步,蹬蹬蹬退到擂臺邊緣。

這是哪裡來的武學奇才?

慈心師太猶如遭受了奇恥大辱,喝道:“小妖女!快將解藥拿來!”

她這麼一喊,南海派的尼姑們也紛紛拔出寶劍,在下面將整個擂臺團團圍住,劍尖唰唰的全指着清歡。

“想要解藥?”清歡歪歪腦袋,食指中指從罌粟心口往下,爲他療傷的同時不忘逗慈心玩,“求我呀。”

說實在的,慈心頂多是偏激點兒不講理點霸道蠻橫點兒尖酸刻薄點兒不討人喜歡點兒,也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手上的人命不少,但大多是惡徒,當然其中也不乏被其誤殺的,可總體來說,也勉勉強強不算壞人。清歡是瞧不慣她這樣子,明明是個出家人,卻沒有絲毫慈悲,佛家有怒目金剛,殺身成仁,以殺爲慈悲,但慈心師太卻是矯枉過正了,她可以因爲別人無意中的一句戲言,就將人一劍封喉,炸藥一般的性子,真不適合當個出家人。

“今日武林大會,你別想逃!”

“我沒有要逃呀。”清歡無辜地說,拍了拍罌粟的後背。“好了吧?”

罌粟一運力,驚喜萬分。“完全恢復了!”甚至之前與五嶽大俠那一仗的疲憊都消失了,整個人精神百倍!“你剛纔給我吃的是什麼?”

“蟲子殼呀。”清歡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吧,是蛻下來的,沒有毒的。”

罌粟的臉色立刻變了,他這人最是愛美,不僅長得像是女孩子,就連怕蟲子的本能也跟女孩子很像。當下清歡就見他露出一副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樣子,好像很嫌棄似的。“喂,你可不要不惜福啊,別人給我一萬兩黃金我都不賣的。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卻這麼快就好了,全是它的效果好嗎?”

罌粟捂着嘴,勉強道謝:“多、多謝啊!”

“哼。”清歡傲嬌地哼了一聲,把注意力又放到了慈心師太身上。“我若是能打敗你,是不是可以挑戰那個老和尚呀!”手指毫不客氣地指向少林掌門玄空大師。

“妖女休得口出狂言!”慈心師太惱了,這麼多年來,都沒有人敢說打敗她,這小妖女憑什麼!“先將解藥教出來!”

清歡環視一圈擂臺下的尼姑,突然捂嘴一笑:“幾日不見,諸位姐姐好像都圓潤了不少嘛,沒想到出家人的日子也能過得這麼滋潤,要是我爹爹允許的話,我都想出家了!”

尼姑們雖然是出家人,但畢竟年紀還輕,愛美也是難免。被清歡這麼一說,都露出憤怒羞慚之色。就連那個善良的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的白月都露出了一絲怒意:“姑娘!當日我師父好心救你,你緣何卻要恩將仇報,今日還要相助魔教妖孽,來攪亂武林大會?!”

“我可沒讓你們救我,再說了,你師父救我卻要立刻殺我,我就不能還個手保護下自己麼?”清歡振振有詞的反駁,誓要把無法無天又恣意妄爲的形象深入人心。“既然這是武林大會,那憑什麼不許我參加?今日我還就想當這盟主了,你看可還行呀?”

聞言,罌粟撲哧一笑:“我喜歡你這丫頭,合我胃口!”

清歡卻看不上他:“我不喝怕蟲子的人交朋友。”

罌粟臉一僵,而後又笑道:“這話就見外了不是?好歹日後咱倆也是要並肩的搭檔,你怎能如此無情?”

倒也聰明,只是隻言片語就猜出她的身份了。清歡露齒一笑,運足了氣,朗聲說道:“今日我與身邊這位罌粟公子,便代表苗疆和窺天教打這擂臺,若有不服者,儘可上來挑戰!”

“千里傳音?”

“竟比佛門的獅子吼還厲害!”

“這小姑娘不得了!”

……

其實嚴格說起來這不算是武功的一種,如果非要加個定義的話,叫法術或者道術都行,但常人是無法理解的,所以清歡也任由他們誤解。

墨澤默默道【主人,你打擂臺,這不是欺負人麼】

還能不能行了。

第十碗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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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此舉,顯然是不將慈心師太放在眼裡。慈心師太在武林中也算是一號響噹噹的人物,可就在這武林大會上,比武擂臺中,竟被一個小輩如此瞧她不起,今日這一場比試,她是贏了不光彩,輸了丟人。

竟陷入如此難堪的地步!一時之間,慈心師太氣得手都在抖。

白月是個聰明的,她深知不能讓師父陷入如此不堪境地,當下持劍飛身上臺,到了清歡面前,拱手道:“姑娘,我師父乃是前輩,與你比試,未免有些不妥,若是姑娘不棄,由貧尼代師父與你比試一番如何?”

聞言,慈心師太面露讚賞之色,清歡也玩味地看了白月一眼,這尼姑倒是聰明,既保全了慈心的面子,又讓自己在慈心心中地位又上升一步。若是常人,定讓是會答應的,可惜她不是常人。“不如何,我不願意,我不答應。”

“你——”白月惱的說不出話來。這小姑娘年紀小小,怎的說話做事如此不饒人!

“先前這位師太守住了擂臺,我要挑戰,自然是與她,你卻出言要代替,難道這武林大會是說着玩兒的不成?”清歡聲音清脆,“這英雄帖都發了出去,天下英雄聚集到此,難不成是爲了看你南海派爲了守住面子,置規則於無物?”

擂臺下也一片贊同之聲。“小姑娘說的沒錯,這不是切磋,而是爭奪盟主之位,哪有替代比武一說?”

“就是,莫不是慈心這老尼怕輸,所以不敢應戰,才叫徒弟頂替吧?”

“……”

臺下密密麻麻的討論聲不絕於耳,好面子的慈心師太已是氣得雙目通紅,她在這小姑娘身上吃了大虧,決計不能這樣善罷甘休!思及此,她冷哼一聲道:“小妖女,你既執意如此,當知道比武之時,輕則受傷,重則喪命,貧尼可不會讓着你!”

“好哇,我這條命就放這兒了,師太有本事,儘管來拿。”說着,清歡狡黠一笑,雙手一擡,臺下衆人尚未看清是怎麼回事,慈心師太抓着拂塵長劍狼狽躲開,卻是不及,臉頰多了一道淡淡血痕。

“小看我可是不行的哦。”清歡巧笑倩兮地說。

不遠處觀望臺上,有頭有臉的諸位掌門都面露沉色。這小姑娘也不知是何來歷,一手武功詭異莫測,竟是他們從未見過的路數,瞧她方纔動作,應該是有武器,可那瞬間太快,竟完全瞧不清楚她是用什麼傷了慈心師太。

瞧此女與魔教右護法頗爲密切,該不會又是魔教中人吧?若是如此,真可謂是一個勁敵了。

慈心師太行走江湖多年,何曾吃過這樣的虧,還是在一個小姑娘手裡。她滿腔惱火轉變成殺氣,登時不再留情,拂塵長劍齊齊出手,朝着清歡擊去。臺下的女弟子們都發出驚呼聲,已經數年未曾見過師父拂塵長劍並用了,難道這小姑娘當真本事那麼大,連師父都要全力以赴嗎?

面對慈心師太的攻勢,清歡只是歪着腦袋笑,待到慈心師太靠近,她的身影如鬼魅般迅速躲過,手指一彈,那長劍與拂塵便被緊緊扣在了一起,非但如此,慈心師太突然哀叫一聲,整個人單膝跪倒在地,那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拂塵與長劍,竟到了清歡手中。

這是何等武功,竟沒有人看清楚她到底使的是什麼兵刃,又是怎樣躲過慈心師太的一擊的!

衆人望着清歡的眼神頓時多了敬畏和忌憚,這小姑娘年紀小小,看着頂多十五六歲,可這一手功夫卻是出神入化,竟在一招之內將慈心師太制服,還奪了對方兵刃,是何等的可怕!

清歡把拂塵和長劍丟到慈心面前,笑道:“你這兵刃忒地不好使,我不喜歡,你拿回去吧。”

慈心遭此大辱,如何能起來,半晌,怒極攻心,竟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來!見狀,白月連忙併幾名師姐妹上臺來把慈心師太扶了下去。

經此一戰,南海派怕是要從名門正派成爲武林笑柄了。

“好小姐,這是什麼功夫?”罌粟驚喜不已,他原以爲簪花會如同自己一般,擅長巫蠱卻並不擅武功,沒想到……不愧是教主的女兒!

“你想學嗎?”清歡問。“我可以教你。”

雖然罌粟這男人看起來有點娘娘腔,但也是真的重情重義,與女鬼海棠可以說是情同兄妹,因爲玄寂的緣故,他極度仇視少林寺,不止一次想要爲女鬼海棠報仇,可惜玄寂從那之後便避世苦修,他三番兩次找不着人,也就只能作罷。“好啊!你若教我,我也教你機關暗器。”

擁有一顆真誠的心的人很容易博得清歡的好感,比那些藏着掖着總要留一手的名門正派好多了。清歡俏皮一笑:“那好呀,咱倆就說定了,日後我教你武功,你教我機關暗器。”

兩人這旁若無人的對話引得不少人不滿,可惜沒有人敢出頭。清歡單腳點地,飛身站立到石獅之上,放聲道:“諸位可還有要上來挑戰的,若是沒有,這武林盟主的位子可就是我的了。”

幾位掌門人互相看了一眼,崑崙派的路掌門一咬牙,幾個大步來到擂臺,單手道:“在下崑崙派掌門路不凡,特來向姑娘討教兩招。姑娘,請。”

他天生神力,尤擅使刀,一手天罡刀法已是練到了第七層,自認爲比慈心功力深厚,也想着若是不能制服清歡,那何談剿滅魔教?

“你比那老尼姑好多啦!她叫我妖女,你卻叫我姑娘。”清歡對路不凡嫣然一笑。“我不會傷你太重的。”

聞言,路不凡好氣又好笑,氣這小姑娘口氣太大,笑這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這話應該是路某說的纔是,姑娘年紀輕輕何必趟這趟渾水,不若轉身回去,此事便就此作罷,路某可保姑娘平安回家。”

他語氣中倒也有幾分真情實意的關心,清歡心領了,面上卻是古靈精怪,“我要出手了。”

話落,路不凡也沒看清楚她到底是怎麼動的手,人仍然站在原地,他卻感到有某種銳器破空而來,令他後背發麻,寒毛直豎!路不凡當機立斷將刀擋在胸前,只聽叮叮噹噹幾聲清脆好聽的響聲,他低頭一看,才見到銀色的刀身上,纏着幾根極細的白色絲線。

那絲線瞧着有些像是蠶絲,但又透出某種銀光,順着絲線看去,赫然是出自那小姑娘之手。路不凡是何等的力氣,可清歡單手便能牽制住他而毫不費力。

路不凡內心暗驚,只這一招他便知曉自己並非這小姑娘對手,只是人都已經到了臺上,若是不戰而敗,還不如慈心師太呢!他擔負着崑崙派的名聲,斷然不能丟了臉面。

所以說有的時候這些人活得很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多簡單的事情啊,非要搞得那麼複雜。清歡展顏一笑,從頭到尾她的速度都快的肉眼瞧不大清楚,當她站定的時候,慈心師太輸了,路不凡也輸了。

路不凡本想再去打過,可七步外清歡站在那兒,好玩的吹掉手心的鬍子。他一驚,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那飄逸的美髯竟被割斷了!

也就是說,若是對方存心取他性命,這會兒他已經死了。

路不凡頓時面露頹唐之色,一拱手:“是路某輸了,姑娘武功高絕,路某甘拜下風。”說着,已是走下了擂臺。

清歡驕傲地環視了一圈人羣,仍舊放聲道:“聽說你們中原武林,有位武學奇才的高僧,名喚玄寂,這位大師今日可在?若他能贏我,這盟主之位,我自然不要,可若他輸了……嘻嘻。”

玄寂?

誰知道玄寂大師在哪裡呀!自打三年前魔教元氣大傷,玄寂大師也因此銷聲匿跡,誰都不知道他的行蹤,又如何讓他出來應戰?

清歡不管衆人驚訝的表情,本來她的話也不是跟這些人說的:“我知道你在這兒,武林大會這麼重要的事情,你這位悲天憫人的高僧怎麼會不在呢?玄寂,你若再不出來,我便殺光所有人!”

說完,她也不管有沒有人應答,食指彈出絲線,直奔臺下的白月而去。

白月武功不差,可和清歡如何能比,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絲線破空而來,眼看便要穿透胸口——就在這時,一陣檀香味盈入鼻息,熟悉而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面前。有那麼一瞬間,白月眼眶發酸,心痛不已,卻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

清歡好奇地打量着玄寂。溫潤如玉,一雙黑眸深沉如水,氣質聖潔,此刻他單手而立,另一手卻扯住了她的絲線,淡然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因爲玄寂的出現,衆人的情緒也都激動起來,好像玄寂的出現讓他們有了主心骨,終於有一個能夠做主的人了。

沒有人不信服玄寂,因爲他就是佛陀的化身,普度衆生,爲衆生而受苦。當他出現的時候,一切的嘈雜吵鬧都停止了,世界是那樣安靜純粹。

“呵!”罌粟譏嘲的冷笑打破了這份平靜。“這不是那位恩將仇報的高僧麼,怎麼,原來你沒死呀?哦……想來也是,你雖然殺了救了你的人,卻的確是服了解藥,難怪難怪。”

第十碗湯(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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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罌粟的諷刺,玄寂並沒有發怒,他甚至連眼皮都不曾擡一下,似乎已是完全的心如止水了。

白月究竟沒忍住,低低地叫了一聲:“蔚哥哥……”

蔚是玄寂的俗家姓名,以往他總是默認白月如此喚他的,可這回他卻退了兩步,淡淡地道:“貧僧法號玄寂,請師太勿要喚錯。”

白月心底一片淒涼,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問道:“你還在怪我麼?海棠的死……”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這是玄寂的回答,隨後他飛身上了擂臺,面對清歡雙手合十,“小施主請高擡貴手,饒過這些無辜人性命。”

“你打得贏我麼?”清歡問,“打得贏我再說。”

“輸贏又有何意義,小施主若是想殺我,只管動手便是。”若他一條命可以換來其他人的生機,玄寂是心甘情願的。

豈料罌粟聽了卻冷笑出聲:“真是個悲天憫人的大和尚,怎麼,你這是要效彷彿祖割肉喂鷹不成?又不是沒殺過人,裝什麼慈悲樣兒?”似是嫌刺激的不夠,他語氣愈發的陰森了。“當日你一掌擊碎海棠心脈,卻也不曾見你如此心善!你那如花似玉的老相好是人,海棠便不是人?她還是你的恩人!似你這等恩將仇報之輩,卻在這裡空口大談什麼普度衆生,我呸!”

聽了這一連串的罵,清歡笑了,罌粟的性子挺不錯的,就是嘴巴損了點兒,人玄寂跟白月分明沒半點私情,可到了他嘴裡,被他這三寸不爛之色一說,竟全變了味道。

白月聽得粉面通紅,羞惱交加,竟持劍朝罌粟刺來:“你這滿口胡言的妖孽!”

誰知還沒來得及上臺,便被玄寂寬大袍袖擋住。白月禁不住那力道,整個人都不禁往後倒去,蹬蹬蹬退了幾步,幸而得到師姐妹的攙扶才險險站定。而站定後,她面色蒼白,望着玄寂的眼睛有着震驚與哀傷。明明還是她的蔚哥哥,可爲什麼又感覺再也不是她的蔚哥哥了?白月的脣瓣微微抖動着,整個人都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罌粟也很意外玄寂竟然會阻止白月,正要再損他兩句,玄寂卻開口了:“若論武功,小施主更勝一籌,貧僧無法與之匹敵。”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若論當今世上誰武功第一,那毫無疑問便是玄寂大師,可這會兒竟連玄寂大師都對這小姑娘甘拜下風,那誰還能製得住她?

玄寂此人高風亮節,會承認不敵也在清歡意料之中。她突然笑了:“聽聞和尚你自小練就一身銅皮鐵骨,百毒不侵,又有佛光普照,乃是佛陀寵兒,不如這樣吧,你跟我走,我就放過這些人,你說好不好?佛曰,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犧牲你一個,拯救這麼多人,很划得來吧?”

此時玄空大師道:“師弟不可!此女乃是魔教中人,非我族類,不可相信她的話!”

聽到那魔教中人四字,玄寂眼底愧疚滿溢,當下便點了頭:“貧僧跟小施主走就是。”

“師弟!萬萬不——啊!!!”

玄空大師一句話沒說完,整個人就從座上栽了下去,竟是摔得口鼻流血,身子骨兒還輕輕顫着。

清歡很久沒當壞人了,她往前走了兩步,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老和尚,我與玄寂說話,管你什麼事兒?還是說你要留下玄寂,卻要這在場所有人都給他陪葬?”

她出手之快,無法用言語形容,因爲在場英雄豪傑無數,竟無一人看穿她的動作,以及她又是怎樣讓玄空受傷的。

玄空大師亦是能排名江湖前幾名的厲害人物,可在這小姑娘手下,竟連招架之力都沒有,衆人毫無疑問,如果她想,他們今天可能就真的要交代在這裡了!所以如果有活命的機會的話……即便是要以玄寂大師爲代價,他們也不會吭聲。

“好了,咱們走吧。”

走?罌粟以爲清歡是傻了。“武林盟主的位子你不要了?”

“你呀,看着挺聰明的,但淨幹些傻事兒,這些人哪裡是要推選武林盟主,不過是想將窺天教一網打盡罷了。教主爹爹可不像你這樣傻,他是不會來的。”誰知道罌粟會這麼衝動呢,又想給海棠出氣,又想立功,睜着眼走進人家的陷阱裡。“你幫我把他帶走。”

不知爲何,罌粟在清歡面前竟不敢亂說什麼,他委屈的瞥了清歡一眼,轉而對着玄寂冷哼一聲:“還不跟上?”

因爲清歡在,所以在場也無人敢阻攔,只能眼見一頂飄逸軟轎不知從哪裡來,飄到了臺上,罌粟上了去,卻用繩索捆綁住玄寂,讓他只能徒步跟隨,不一會兒便沒了蹤跡。

“我叫簪花,從今日起,我便是窺天教的左護法,你們有什麼不滿的,只管到窺天山來,我在那裡等着你們。”

說完,她回頭望了一眼南海派的女尼。“只要忍住十五日不碰葷腥,蠱蟲便可無藥而解,否則的話……”

最後半句話她沒有說,下一秒擂臺上已經不見了她的身影,只有一串清脆的鈴鐺聲迴響。如同出現的那樣,消失的也同樣神秘。擂臺上沒有了人,就好像先前那一幕根本不曾出現過一樣。

這小煞星到底是什麼來頭!魔教有了她,想要剿滅談何容易!

不管正道人士怎麼糾結掙扎焦頭爛額,清歡都不關心,她唯一在意的是玄寂。之前在苗疆的時候,她培育了非常多的蠱蟲,可是一直沒有用武之地,既然玄寂自願受苦,那麼如果不讓他受苦,她都覺得對不起自己了。

回到窺天教,清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見教主爹爹。

教主爹爹長得非常好看,否則當年也不會讓身爲苗疆聖女的孃親一見鍾情。雖然這麼多年來他修習邪功,眉宇之間有一層淡淡黑氣,但他仍舊是個器宇軒昂的男人,而且是個仍然好看的男人。

但他似乎冷酷慣了,一路上從罌粟的話裡得知,這位教主爹爹是萬年冰山臉,面無表情是天性,手段又毒辣,所以教中上下對他都十分畏懼。即便是從小被他養大的罌粟,在教主爹爹面前都不敢大喘氣兒。

清歡卻不然。她一見面就撲過去摟住了教主爹爹的脖子,歪着小腦袋笑嘻嘻地問:“你就是我爹爹麼?”

教主爹爹估計也是很多年沒有人敢這樣對他了,所以竟有一時的失神,定睛一看,那抱着自己的小人兒生得是粉雕玉琢玉雪可愛,眉眼肖極了早逝的妻子。當下心腸一軟,聲音放低,怕嚇到這個多年未見的女兒:“站好了,沒個人樣兒的,被他人看到成何體統?”

清歡吐吐舌頭,仍舊撒嬌道:“之前在苗寨,大巫們就喜歡管我,怎麼教主爹爹你也喜歡管我?要是這樣的話,那我走了,不來了。”說着作勢下去要走。

教主爹爹一把抓住了她,父女天性血濃於水,他如何能不喜愛這個一出生就被他留在苗疆的女兒。“站住。”感覺自己這樣說話好像有點硬氣,不夠溫柔,也不知嬌滴滴的小丫頭受不受得了。

“教主爹爹,我住哪兒呀?”

被女兒這麼一磨,小人兒又嬌又軟又甜,實在是討人喜歡,即便是冷酷無情的教主大人也忍不住內心一片柔軟,摸了摸清歡的腦袋,“爹爹早命人給你準備好了住處,你一定會喜歡的。”

等到了住的地方,清歡才知道教主爹爹的話真不是隨口一說。那山谷溫暖如春,種着數不清的奇花異草,一棟小竹樓臨水而居,每天清晨還有薄霧纏繞,當真是猶如人間仙境。

看來教主爹爹也不是全然不理會她的,至少對她的喜歡弄得很清楚。估計這十幾年來,他雖然沒去看過她,卻沒有和苗疆斷了聯繫,否則怎會連竹樓的風格都剛好對她的胃口呢?

清歡喜歡別人對她好,她很開心,轉身又撲進了教主懷抱,撒着嬌道謝。

教主孑然一身多年,自打妻子死後,便再也沒有人能近身,如今被個寶貝纏着,雖然嘴上斥責她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但心裡還是很美的。

阿綰,你看,我們的女兒都這麼大了。這些年我不在她身邊照料,但你放心,從今以後,便是拼了我的性命,也要讓咱們的女兒快活一生。

晚飯教主也陪着清歡一起吃,出乎意料的,教主的烹飪手藝不錯,飯菜做的好吃到清歡險些連舌頭都吞了下去。她喜歡別人對她好,更喜歡對她好的人手藝好,誰叫她不重權勢不重名利,惟獨重口腹之慾呢?當下對教主就分外親暱。恐怕教主也沒想到就是一頓飯就把女兒的心給籠絡了。

用過晚飯後,清歡帶着教主一起去看玄寂。玄寂被鐵鏈鎖在竹樓前的一棵參天大樹下,四肢皆被困,卻仍舊盤腿打坐,虔誠無比,好像無論他身處何處,都不會因爲外在的條件而感到高興或是失落,也不會因爲敵人是誰而感到恐懼或是放鬆。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萬物皆在心中,不在眼中。

第十碗湯(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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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問教主爹爹最討厭什麼,那就是滿口假仁假義的正道人士了。因爲他們,他的妻子慘死,苗疆險些慘遭滅族之禍,那一仗讓他徹底認識到了一個道理。他們說他們是對的,那麼你的意見就不再重要,只要你威脅到了他們,那麼他們就要毀滅掉你。

明面上一個個說的義正詞嚴,其實沒有人比所謂的正道人士更加虛僞。

因此,教主爹爹看玄寂很不順眼。他哼了一聲,問清歡:“帶這人回來做什麼,別髒了你的地方。”

清歡挽着他的胳膊笑道:“教主爹爹應該不知道吧?玄寂大師據說是佛陀的寵兒,不僅是天生武學奇才,還百毒不侵呢!女兒覺得他應該有用處,所以就把他留下來啦!而且我也知道,關於海棠姐姐的事情,教主爹爹難道不想給海棠姐姐報仇麼?”

海棠。想起那個忠心耿耿的丫頭,教主爹爹的眼神更冷了,他自然寵着清歡,但卻對玄寂厭惡至極,當下出手如電,封住玄寂數處穴道,然後對清歡說:“你愛留便留吧,只是要小心,他內力深不可測,我也不知何時能衝破桎梏。不過這和尚是個迂腐之人,不殺生,若是你想要控制他,便早些下手。”

清歡乖乖點頭,教主爹爹又跟她散了會步,叮囑她他要開始閉關練功一個月,這一個月裡有什麼事情就去找罌粟,教中上上下下都會聽她的話。清歡仍舊點頭,面帶笑容目送教主爹爹離開後,又回到了大樹下。

雖然內力被封,但此時此刻的玄寂看起來仍然是悲天憫人的高僧模樣。他坐在樹下,雙手合十,一派莊嚴,那身麻衣在他穿來,卻是絲毫不顯低微。此刻聽見腳步聲,才睜開烏黑的眼睛。“小施主可要殺了貧僧?”

“殺你?當然不咯。”清歡笑。“你可是海棠姐姐最愛的男人,她肯定捨不得我殺你。不過呢,這山谷中只有我一人,從今日起,你要負責煮飯給我吃,幫我洗衣服,還有順便做做我的試驗品。”

可能玄寂也沒見過這麼無賴的少女,當下俊朗的臉上露出一抹錯愕,他原以爲是要身入地獄,可現在這……

“我很想知道,到底海棠姐姐喜歡你什麼呢。”清歡湊近了去看他,玄寂生得非常好看,但他周身那種慈悲而雍容的氣度讓他的容貌反而成了其次,但這樣的人顯得太過遙遠,因爲佛愛世人,永遠都不能只愛一個。

清清冷冷的妖女似乎總是會愛上大慈大悲的和尚,既然自古正邪不兩立,又爲何總是有人泥足深陷呢?“我要是跟你在一起久了,是不是我也會喜歡你呀?”

她這話是純好奇問的,玄寂也聽得出來,這小姑娘根本不解男女之情,是以他也沒有驚慌,只是低低一嘆:“貧僧失手殺了海棠施主,已是愧疚難當,又怎會同你糾纏。”

“哼。”清歡哼了一聲,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望着打坐的玄寂。“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你終究是殺了她。我跟她不熟悉,也不想爲她報仇,但從今日起,你是我的人了,這輩子都別想再走出窺天山。”

說完,甩了甩手,任性地走了。

玄寂聽着她孩子氣的聲音,看着她嬌小的背影消失在竹樓裡,有着片刻的失神。不一會兒,竹樓裡傳來清脆甜美的歌聲,歌詞曲折婉轉,玄寂聽不明白,但那旋律十分好聽,悠然月色之下,山谷之中瀰漫着薄霧,竟似是人間天堂。他靜靜地打坐吐納,那歌聲一直在耳邊迴盪,慢慢地變成悠遠的情愫,一點一點滲進他的胸膛。

第二日一早,玄寂是在一陣戳弄下醒過來的。他如今內力武功都被封住,與常人無異,竟連天色都難以感知,一睜眼就看見清歡託着小臉蹲在面前,另一手拿着根草,正在戳他鼻孔。

玄寂往後讓了讓,這古靈精怪的少女身上有着奇特的吸引力,在她面前,他素來古井般的心竟有着淡淡的慌張。

“喂,你應該負責煮飯給我吃的,可是你瞧瞧這都什麼時辰了,我都起了,你卻還在睡?”清歡用着不敢置信的語氣質問他,“我都快餓死啦!”

頭幾句盛氣凌人的,擺足了大小姐架子,最後一句快餓死啦卻又是淡淡的委屈,尤其她臉蛋兒嬌嫩,天真爛漫,真是可愛到了極點。便是玄寂這樣的高僧,都不忍心讓她失望。

“你想吃什麼?”

清歡考慮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有什麼,你看着辦吧。”說着一揮手,玄寂四肢上的鐵鏈便應聲而斷。現在的玄寂沒有一點武功,她怕他作甚。

於是玄寂起身,他是自幼修行的高僧,一動不動的坐禪都能堅持好幾年,所以雖然在樹下打坐了一夜,卻不見絲毫疲色。即使是沒了內力武功,自小的童子功卻是斷不下的。只看他的身形步伐,就知道這必然是個極其刻苦的僧人。

所以說,女鬼海棠又何必非要將他從天上拉掉人間呢。他既然要成佛,成全他便好,何須如此執着。

但是人,只有撞得頭破血流之後才能懂得放手。

早飯是很簡單的小米粥跟幾樣小菜,玄寂食素,所以菜裡連蔥薑蒜都沒有,清歡突然覺得自己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她竟然要個和尚煮飯給自己吃?不能吃葷啊!當下小臉一綠,然後又一咬牙,算了,這陣子的口腹之慾也算是享受夠了,吃點素也沒什麼不好。

她雖然只有吃這麼一個愛好,卻也不是不能控制。人類控制不住慾望,她能。

吃過早飯清歡就讓玄寂去給自己洗衣服,玄寂平日衣食住行也都是自己打理從不假手他人,洗衣服對他而言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他看着木盆中繡着精緻花朵的小肚兜,一張俊臉臊得慌。

要他給個女孩子洗肚兜褻褲這麼私密的東西……

清歡見他臉紅,立刻踢了他一腳:“喂!你磨蹭什麼呢?快些去洗呀……算了,洗之前還是幫我把頭髮紮起來吧。”說完就把梳子塞進了玄寂手中。

玄寂有生之年都沒跟異性這麼親密過,當初海棠百般想要他就範,不知想了多少招兒,她甚至跳崖來吸引他的注意力,要他救他,只爲和他親近。但即便是那樣,玄寂也始終保持着男女之防,可這小姑娘卻……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裡抓着一把牛角梳子。

等了會兒不見人動,清歡不耐煩了:“和尚,你要再不快點,我可要出谷殺人去了。”

她比海棠美麗,比海棠可愛,也比海棠更加嗜血可怕。殺傷力太過強大,玄寂是毫不懷疑她口中所說的,事到如今他已經知道她是誰,窺天教教主之女,苗疆聖女,若是她想,一夕之間剿滅千萬人又算什麼?

解開她那些長辮子,玄寂拘謹至極,輕輕給清歡梳理長髮。只是,他沒給別人梳過頭,自己又沒有頭可梳,所以最後的手藝非常拙劣,清歡跑到銅鏡前去照的時候,玄寂閉上了眼。

雖然他是個出家人,但也是有審美觀的,那麼漂亮的一個小姑娘,他給梳的那是什麼鬼髮型。

也虧得清歡不嫌棄他,哼一聲又攆他去洗衣服。

玄寂抱着木盆到了小溪邊,任勞任怨地開洗。他始終把清歡當做一個小姑娘來看待,她太乾淨太惹人疼,面對清歡,玄寂實在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也許這世上每人都會遇見一個讓你心甘情願又無可奈何的人,當那人出現的時候,即便你已看盡千帆,心如死水,也會爲她再起漣漪。

因爲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她是那麼獨一無二,令你心動。

玄寂洗衣服的時候清歡就趴在竹樓的窗口上看着,這條小溪是順着湖水往外流的,剛好就在不遠處,她支着下巴瞧着玄寂拿着她肚兜手足無措的樣子,半晌笑的前仰後合:“呆子。”

就這樣兩人磨合着過了半個月,清歡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外,基本上就窩在竹樓裡不知搗鼓些什麼。她也沒怎麼爲難玄寂,了不起就是把他當成小廝使喚,煮飯要他倒茶要他洗衣要他就連洗澡時都要他給拿衣服。可憐玄寂一代高僧被折磨的沒了感覺,他現在能閉着眼睛從廚房走到竹樓拿了清歡的衣服再送到湖邊,從頭到尾連眼都不用睜而且絕對不會走錯路。

也是被練出來的。

他夜夜晚間背對着清歡在湖邊石頭上打坐唸經,只是一日一日下去,卻愈發的心猿意馬。身後的水聲潺潺,笑聲輕盈,她甚至都沒有主動靠近過他,親近過他,卻讓他如此情生意動。

怕,這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難。

海棠曾百般勾引妖嬈嫵媚,清歡卻如同稚樸孩童,只是與他相處,卻讓他心跳如雷。

又是一晚,清歡照例跳入湖中沐浴,她柔軟的長髮在水中如同海藻般渲染開來,玄寂仍舊背對着她打坐,今日愈發心煩意亂,經文唸了幾遍,卻並不能讓他靜下心來。

待到他稍稍平復心緒,才反應過來,好像清歡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

第十碗湯(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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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施主?”

叫了一句,半天沒有迴應,也再無水聲,玄寂猛地睜開眼回頭望去,只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片寧靜,哪裡還有清歡半點身影?他驚了,幾步奔了過去,四下看了看,還未來得及救人,水面突然被破開,一條極細的,在月光下閃着耀眼流光的絲線襲來,圈住他的手腕,將他整個人拉向湖底。

玄寂內力被封,只有常人力氣,哪裡撐得住這一下,頓時撲了下去,激起好大一朵浪花,然後整個人極速沉向湖底。

他看見了清歡。

她裸露着白玉般的胳膊和雙腿,身上只穿了簡單的褻衣,烏黑的青絲在水中飄散,月光好像能從湖面照到湖底,那樣清凌凌的,玄寂的心猛然跳動了下。

她抓住他的手,玄寂似乎也忘了那男女之防,他不知道自己在水中是如何睜眼如何呼吸的,只知道在被她牽住的一剎那,古井般的心如同被煮沸那樣泛開。清歡向前指了指,示意他看。

玄寂順着她手指的視線看過去,那裡魚兒成羣,水草繽紛,月光似乎化作了精靈點點,與晶瑩剔透的湖水融爲一體。這是個多美的世界,一草一石,每一滴水都是一個大千世界。玄寂以前從未到過水底,不知道原來水下也可以如此美麗。那樣安寧祥和卻又充滿生機的美,讓他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清歡知道玄寂此人的佛性與佛心,只要給他足夠的條件,他自然能夠悟道,提升境界。

她在水裡翻了個身,靈巧的如同一條人魚,玄寂癡癡地看着,動物從不考慮其他,它們活着就是爲了生存,光明正大的活,光明正大的死,光明正大的追求一切。而在這一片水域裡,她彷彿與天地同生。

不知道在湖底待了多久,當玄寂被推出湖面的時候,他身上的麻衣溼漉漉地貼在身上,可他英俊的面孔在月光下顯得那樣悠遠莊嚴,眉目如畫。

清歡冒出水面,長髮甩出美麗的弧度與珍珠般的水滴,她打量着高僧的表情,不入塵世不解情愛的高僧,心如古井波瀾不起只爲普度蒼生的高僧,竟在岸邊盤腿而坐,雙手合十,唱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

清歡抓起衣服披上,她的腳上仍然繫着一串清脆的鈴鐺,隨着她的走動,聲音動聽。她赤着小腳走到高僧面前,彎下腰,叫了句:“和尚。”

玄寂雙目微合,很奇怪,即便他身着破布麻衣,即便他渾身水珠狼狽不堪,他的眉宇間仍然滿是慈悲。清歡看了他一會,覺得沒意思,轉身朝竹樓走去,可就在這時,玄寂在身後輕輕說了一句:“我喜歡你。”

不是貧僧,不是小施主,而是我跟你。

清歡本來只是想讓他不要那麼緊繃,所以拉他下水,卻不想他悟道……卻是悟出了男女之道?

皎潔月光下,小姑娘並未回頭,玄寂也並不在意她是否回頭,以及是否迴應這份感情。他只求無愧於心,無愧於佛。“如是我聞,心如菩提,方得塵埃,我已悟道,問心無愧。”

“即使是喜歡我?一個妖女?”清歡轉過身歪着腦袋看他,高僧在月色下顯得格外神聖莊嚴,竟連告白心跡都像是在參禪。

“師父圓寂前,曾說我歷經世間,見識過世間苦難,方能普度衆生,修成正果。然男女情愛一事,我始終抗拒。海棠也好,白月也罷,我對她們無愛無憂,無慮無怖,我原以爲這便是我的命,卻沒想到你纔是我的道。”

這人……清歡彷彿看到了對方身上顯現出的萬丈佛光。如此坦誠,如此唯心,如此虔誠,天生的高僧。“如果我不喜歡你呢?”

“我已無悔。”他既已入情關,便是他的事。若心中無愛,如何去愛人?玄寂不能夠完全闡述方纔水下所得,但他在浮出水面那一刻,的的確確是明白了要正視自己的心,並且坦然面對和接受它。

說句實在話,清歡活到現在,即使不算忘川河底那無法用數字衡量的時間,也是很老了,愛她的男人不計其數,她歷經過無數場愛情,每個世界,她都同樣奉獻出了自己的忠誠,各式各樣的表白也都見過了,玄寂這樣的還真是頭一回。

他喜歡你,你喜不喜歡他並不重要,他不求回報,他一生求道,你便是他的道。

一般出家人發現自己動了心,要麼是拒絕承認,要麼是苦苦壓抑,可玄寂卻是坦誠相告,無論對方接不接受,他都泰然處之,也許這就是他佛性較之所有人都高的原因。

清歡突然起了逗弄之心,你見過有人跟你告白說喜歡你,卻是一臉淡然好像在談論今天天氣如何的樣子麼?她丟掉手裡的衣服,仍舊只穿着那身褻衣,長髮披散走近玄寂。

想來玄寂也沒少遇過色誘之事,至少女鬼海棠就做過。不過在玄寂面前,一個千嬌百媚脫光了的大美人,跟手邊的一株小草一塊石頭也沒多大分別。萬物皆靈,他沒有隻看重人類,也沒有看輕這世間萬物。自如高山,巋然不動。

她孩子般蹲在她身邊,摸他光溜溜的腦袋,上頭的戒疤頗有些凹凸不平,清歡輕輕用手指點着,問:“那我若是也喜歡你,你要爲我還俗麼?娶我做你的妻子,然後在一起一輩子?那你不當和尚了麼?你不普度衆生了麼?”

“仍要普度衆生,卻也喜歡你。”玄寂吐出這幾個字,就再也不說話了,閉上眼睛專心打坐,身上的衣服溼噠噠的,他也不嫌累贅。

平平淡淡又堅堅定定的,清歡說不出心頭那是什麼滋味兒,她站起身,朝着竹樓走去,她對人類早已沒了愛,她愛這世間萬物,惟獨不能再去愛上任何一個人。她經歷了那麼多世界,她陪伴了那麼多人過一生,卻再也沒有愛上他們中的任意一個。

愛情,她已經找不着了。

可是玄寂。清歡回頭又看了一眼,月色下,那高大溫和的僧人雙手合十,虔誠唸經。

佛也好,道也好,清歡不信,她只信自己,她連天道都不放在眼裡,這三千世界大乘小乘,仙佛魔鬼,妖煞屍人,她皆不是。她似活非活,似死未死,她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天道管不着她,六界她跳脫在外。她是天地間最獨特的一個,在天道都不曾注意到的角落,變成今天這樣的清歡。

不老不死,不生不滅,法力通天。

可她還缺少些什麼呢?

爲什麼能愛這世上的一花一草,卻獨獨不肯去愛人類?爲什麼不計可數的時間已經過去,她仍然對人沒有好感?她明明,也曾見過溫柔善良的人,可爲什麼內心深處仍舊充滿失望?

這一次,清歡知道,那不是心魔,而是迷茫。

是玄寂令她迷茫。

她從忘川河底出來時,天地爭鳴,她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堅韌不拔,就如玄寂所說,從來問心無愧。

她的心都長了回來,也在跳動,卻只有藉由鬼魂的心才能感受到喜怒哀樂。一旦和“人”有關,她就豎起了高高的圍牆。她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這些人,又是爲什麼呢。

她也曾得到過一心一意的愛呀。

這一夜,清歡不眠,玄寂不眠。第二天一早,清歡賴在牀上不肯動,她想了一夜了,萬萬沒想到都到了這個境界,她也還有看不透的事情。一想到這都是那呆子和尚的錯,她就不開心。一骨碌翻身爬起來,赤着小腳踩着清脆的鈴鐺聲去找玄寂,她不舒服了他也別想好過。

愛咋咋地,她不想了,再像之前那樣一想想出個心魔來,她先把現在過好了,給自己找點生趣,總有一天會弄懂的。

總有一天她會懂,她一定會懂。

玄寂早已做好了早飯,見她來了,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早。”

“早什麼早,都日上三竿了還早。”清歡咕噥一聲,那人的視線很溫柔很平和,她放寬了心去感受,竟然被看得耳朵發熱。啊……這種心動的感覺,偏偏是用別人的心感受到的。

玄寂聽到了她的咕噥,覺得她很孩子氣,微微一笑。清歡眼尖瞥見他笑了,立馬一惱:“你笑我!”

陳述句,不是疑問句。玄寂沒來得及回答,她就朝他身上一拍!然後露出得意的笑容:“那天武林大會,你看見了你的小青梅麼?”

玄寂用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小青梅是誰:“你是說白月師太?”

“現在知道叫師太了?”清歡哼哼。“她變胖了你沒看見?”

……他真沒注意。

“是我在她們身上下了蠱,這蠱呢,對身體沒壞處,就是會讓人食慾大開,尤其是想吃肉。”清歡故意把手指頭在玄寂面前晃了晃。“我瞧那慈心老尼比你年紀大多了,也出家這麼多年,她都沒忍住,我想看你忍不忍得住啊。”

聞言,玄寂瞭然,淡定落座:“之前你不就說要我做你的試驗品,想來便是拿我試蠱吧?你開心就好。”

什麼叫她開心就好,要不是他百毒不侵她才懶得理他呢!

第十碗湯(十)

今天的菜裡竟然有蒜……清歡詫異地望向玄寂,用筷子挑出一顆蒜粒:“這是葷的耶,你是不是昨天晚上讓冷水把腦袋給沖壞了?”

玄寂但笑不語。他食素,卻並不一定要逼着別人與自己一起食素。

清歡沒說話,然後就發現,他是不吃她這裡的菜的,呆和尚原則性還挺強。碗裡的粥喝到一半,清歡對他說:“我待會兒要下山。”

“下山?去哪裡?”

“哼,你管呢。”清歡又吹了吹粥,覺得太燙了,她嘴巴嫩,其實這粥玄寂已經是放涼的,但她喝着還是不開心。“反正不是去殺人。”

“貧僧不是擔心你要殺人。”玄寂溫聲說,“貧僧會等你回來的。”

“一口一個貧僧一口一個貧僧的,昨天晚上你可不是這樣的。”清歡故意取笑他。

奈何玄寂境界太高,仍舊一派悠然。“貧僧到現在爲止都還是和尚,自然要口稱貧僧。”

“是~~~~嗎?”清歡拉長了聲音,猛地撲過去抱住玄寂脖子,“那你說,你還喜不喜歡我?”

然後清歡見證了奇蹟,從來神色淡然悠遠悲天憫人的玄寂大師,他的臉開始紅了。而且因爲沒有頭髮遮擋的緣故看得特別清楚,從耳根一路蔓延開來,但他的表情仍然那麼淡定。

簡直反差萌。清歡笑嘻嘻撒開了手,不逗這個呆和尚玩了。“你乖乖在谷裡等我回來啊。”

“要去多久?”高僧執着地問。

“短的話呢,大概三天五天,長呢,一年半載也很有可能啊。”清歡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和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麼就要跟我一起?”清歡訝然。“萬一我是去找人打架的呢?你現在功力盡失,可沒法幫我呀,反倒會成爲我的累贅。”

玄寂張了張嘴,他這人啊,要他講佛法,那能連講七天七夜不帶重樣兒的,要他說大道理也成,可是要他面對一個胡攪蠻纏古靈精怪的丫頭,去說服對方,那就難了,一時之間,俊朗的面容又紅了。

清歡被這純情的呆和尚逗笑了,她拍了拍玄寂的頭,光溜溜的手感挺好,“你啊,還是先辦法對抗你身體裡那隻餓蠱比較好哦,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活着,這谷裡有野兔山雞,你若是想吃了,便捉來,反正我走之後不會有人敢進來,不會有損你得道高僧的形象的。”

說完,飯碗一推,瀟灑離去。

玄寂望着她的背影,輕輕一嘆。清歡一走,他也無甚食慾,便將碗筷收拾了,回到樹下打坐。

他素來寂寞慣了,獨身一人也不感到孤獨空曠,然而和清歡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她素日裡總愛捉弄他欺負他,嬌嬌俏俏的朝他跟前湊,各種搗亂,如今她一不在,玄寂竟感到分外冷清。走哪兒都看得到她的身影,湖邊有她玩水的歡笑聲,樹下鞦韆上雪白的小腳上的鈴鐺聲,還有他閉上眼睛,她在月色下走向他的那一幕。這便是他的情劫,來得快,去得遲,也許終其一生都不得堪破。

清歡在七日後纔回來,回來的時候氣呼呼的,一路上小拳頭緊握,當時玄寂正在打坐,聽到熟悉的鈴鐺聲,心下一喜,正要開口喚她,她卻氣嘟嘟地從他身邊經過,看都不看他一眼,坐到鞦韆上瞪他:“都怪你!”

“何事怪貧僧?”怎麼一回來就發脾氣,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哼,他們叫我妖女也就算了,竟然還敢說我、說我淫心大起,看中你的俊俏容色,所以把你搶回來是要當相公的!”清歡氣得直咬牙。“我撕了他們的嘴!叫他們亂說話,叫他們嘴賤!”

玄寂覺得她這炸毛的模樣分外天真可愛,嘴角微微一揚:“你教訓他們了?”

“是啊,他們不是愛說話嗎?我就給他們身上放了點蟲子,讓他們一直說一直說一直說,不說話,蟲子就會把他們的五臟六腑啃乾淨!誰讓他們背後議論我來着?哼,我這很仁慈了,教主爹爹要殺了他們呢。”

玄寂搖頭莞爾,這小魔星。

“還有你知道麼?他們居然給我取外號!叫我什麼……玉面小煞星!”清歡噌的從鞦韆上跳下來衝到玄寂面前,指着自己的漂亮臉蛋道:“他們是不是瞎?在苗疆的時候,大家都叫我聖女,他們竟然叫我小煞星!氣死我了!”

玄寂無奈,“你不會全給他們種蠱了吧?”

清歡理所當然地道:“是啊!本來我下山就是做這個去的呀,教主爹爹跟我一起呢,就是那些害死我孃的門派,教主爹爹說,一直等待着我們父女倆一起去報仇。”她看了看玄寂,又說:“我們可沒殺人,就是給他們一點小小的教訓,順便拿了點東西回來。你是不知道,這些人都太有錢了,好多東西珍貴的連教主爹爹都沒見過!”

當年的事情玄寂不是很清楚,十六年前他避世苦修,只知道是正道人士殺死了苗疆聖女,因此,當時被稱爲大俠的男人變得憤世嫉俗,隨後成立了窺天教。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窺天教主是準備開始反擊了麼?否則爲何帶清歡下山去找仇人?

“對了,你還沒說我穿這個好不好看呢!”清歡笑眯眯地在他面前轉了一圈。

玄寂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中原服侍,粉白的羅裙與她雪白的肌膚相映成趣,頭髮也梳的中原女子樣式,活脫脫一個清麗脫俗的小佳人。少去了異族風情,顯得更加眉目如畫。

“好不好看?”她期待地問。

“美!”玄寂用力點頭讚揚。

得到讚美的清歡高興地笑了,她伸手把手裡的小包袱扔給玄寂,“這是給你的。”

玄寂打開一看,是一件乾乾淨淨嶄新的灰色僧袍,“哪裡來的?”

“搶的呀。”清歡說的那叫一個理所當然。“沒有地方賣僧袍,教主爹爹帶我去買衣服和好吃的,說不給你買,我只好動手搶了。不過你放心,我給了銀子了。你會罵我麼?教主爹爹說,像你這樣迂腐的人,肯定不會接受我的好意,而且還會罵我。不過我覺得你不會,你喜歡我嘛。”

玄寂啼笑皆非,這丫頭心中就沒有對正義跟邪惡的判斷,完全沒有這種概念,他又何必指責於她。“貧僧很喜歡。”

“哼,你敢不喜歡,本座就剁了你的十根手指頭!”

這熟悉的冷哼啊,果真是丫頭的爹爹。玄寂循着聲音望去,窺天教主一襲黑袍冷冰冰鄙視地瞪着他,順便對清歡招手:“到爹爹這裡來。”

“教主爹爹!”清歡如同一隻歡快的小鳥飛過去,“你怎麼來啦?”

“我再不來,你就要被這禿驢騙走了。”窺天教主忿忿道,“咱們很快就能爲你娘報仇了,這幾日你要乖一點,離這禿驢遠一點,知道麼?爹爹自會護你周全。”

他窮極一生建立窺天教,不過是爲了給妻子報仇,現下時機已成熟,他用了七日時間做一個好爹爹,帶着女兒遊山玩水,現在,他們父女倆要給阿綰報仇,誰都不能阻止。

所以不能讓禿驢知曉。

玄寂何等聰明,他一早便從清歡的話中猜出了大概,如今窺天教主言詞中也有些訊息,他立刻就明白了他們想做什麼。“教主可是要將仇人一網打盡?”

窺天教主也沒想過能瞞住玄寂,他這嬌嬌女兒天真爛漫,總是會說出去的。“那又如何?”如今他神功已成,難道還怕那些凡夫俗子不成!

“可是,還有許多無辜的人……”

“無辜的人?”窺天教主打斷了玄寂的話,笑得冷酷無情。“本座一生最是厭惡那些正道人士,此番,便要將他們盡數剿滅,從此以後,中原武林就是我窺天教的天下!”

語畢,他對着清歡道:“你且乖乖呆着,知道了嗎?”

清歡點點頭,窺天教主摸了摸她的臉,轉身離去。

看着窺天教主的背影,清歡眼神莫測。這七日他們除了去找仇人之外,他帶她做的最多的,就是到處玩耍。不管她喜歡什麼,想要什麼,他都二話不說地買了下來。這七天裡,窺天教主就像是尋常人家的爹爹一樣,寵愛着她這個女兒。

他不是壞人,他仍有良知,否則窺天教不會以魔教之名,卻行劫富濟貧等種種好事。殺人是要揹負因果的,清歡喜歡這個教主爹爹,不忍見他造孽太多,所以,他的計劃必須想辦法阻止。

“你肯定不知道吧?”她轉身到鞦韆上又坐下,對着玄寂說。“我娘之所以會死,纔不是誤會,他們是想用我娘威脅教主爹爹交出窺天秘笈。”

窺天秘笈?玄寂微微一怔。

“現在爹爹神功已成,他恨了這麼多年,那些正道人士滿口仁義,說什麼這秘笈太危險,要爹爹交出,可那是苗疆聖物,我娘和教主爹爹成親後,將秘笈交給了他。這些人,口口聲聲說什麼苗疆居心叵測,又說教主爹爹與異族勾結,其實,不過是想搶走窺天秘笈。”

說起來教主爹爹也是有意思,明知道那些人一輩子都想得到這本武林至高絕學,卻偏偏把教名叫做窺天教,這座山改名窺天山,叫他們天天聽着,卻就是得不到。這也是爲何漸漸地窺天教變成了魔教,窺天山變作了魔山的原因。

玄寂也是頭一回聽到這種秘辛,他素來不問世事,雖名望極高,卻從不與武林中人打過多交道。如今聽到清歡所說,心頭也是驚駭莫名。

第十一碗湯(一)

“我原以爲,他的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佛祖,卻沒想到,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卻是一個女子。”女鬼海棠清醒過來後,靜靜地說。“原來不是我不好,只不過我不是他喜歡的那人。”

她的眼角有淚流下,望着清歡的眸子帶着淡淡的哀傷。“謝謝你,讓我看清楚了這一點。”

清歡的眼神同樣淡然,“飲盡此湯,去吧。”

“你不會捨不得嗎?”女鬼海棠在端起湯碗前問了這麼一句,急切地,似乎是想要證明這個神秘而又強大的女子和自己一樣。“不會捨不得他嗎?他那麼愛你,對你那麼好……”

“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還沒有到來,我只存在於現在。”清歡微微一笑。愛情從來不是能夠牽絆住她腳步的東西,在她的永生中,愛情不過是美好的過程,而不是最終的結局。

她享受並熱愛着這樣的孤獨,只是同時從玄寂身上學到了豁達與坦然。迷茫也好,寂寞也好,都是她擁有的,她要做的不過是爲迷茫尋找答案,爲寂寞尋找陪伴。

但女鬼海棠不能夠理解。她望着清歡,彷彿也稍稍明白了爲何玄寂會對她動心的緣由。半晌,她將湯水一飲而盡,慢慢地向着黑暗的彼端走去。

那將是一場新的輪迴。

你瞧,只要放下,其實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清歡低低地笑了,她坐在了桌邊,開始熬一鍋新湯。吉光和小黑在莊子裡追逐嬉戲,女鬼海棠踏上輪迴之路後,它們就跑了出來,正依戀地蹭着她的腿。也不知是跟誰學的,可能是因爲之前變成貓的原因,吉光現在的叫聲都是喵喵的。墨澤由於身體胖嘟嘟,小短腿不利索,跑不快,也一直坐在清歡懷裡,不時地人小鬼大伸手用勺子攪攪湯水。

這樣靜謐安逸的時光並沒能持續太久,因爲很快的,招魂幡就開始呼呼作響,鈴聲大起,幾個小不點兒立刻如魚兒溜進荷葉底一般消失不見,那速度快的,不過是清歡一眨眼的事兒。

雖然有點狼狽,但……這三個個個都頂着超級可愛的外表,清歡看了只想笑。

那遠處而來的紅衣女鬼走近了,清歡才發現,她並不是穿了紅衣,只是身上的衣服被鮮血給染紅了,但詭異的是從外表看,她身上卻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傷口。

一見到清歡,那女鬼就撲了過來,跪在清歡面前,仰着頭乞求地問:“姑娘可是仙人?求姑娘救命!”

其實她並非神仙,只是無需對女鬼說明。“你有何心願未了?”

“我的師父,還有三個師兄,仙人求求你救救他們!我擔心、我擔心……”女鬼神情頓時慌亂起來,不住地搖頭,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了,顯然是在生前遭到了巨大的打擊。見狀,清歡伸指在她眉心輕輕一點,女鬼應聲而倒。

橋面上慢慢浮現出一個渾身雪白的人影,清歡淡道:“將她帶到醴忘檯安置。”

“是。”

墨澤主動化作紅光攤開到桌面上,清歡靜靜地看着上頭女鬼的生平,以及她生前死後的來龍去脈。

女鬼名叫涼雪,生前……是個女道士。有個老頑童師父和三個各有所長的師兄,師徒四人無門無派,相依爲命,四海爲家,以捉妖驅邪爲生。若是這一輩子都這麼過下去就好了,可惜涼雪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那人是她師叔的徒弟,自小天資聰穎,又膽大妄爲,一生已求仙問道爲追求。天機宿命道法……在他看來全是可以犧牲的,他們師徒二人修煉邪法,最後更是把主意打到了涼雪師徒身上。

女鬼涼雪不識男女情愛,自然上當受騙,那對師徒打的是要將她魂魄抽出並以邪法煉爲羅剎的打算,可師父師兄四人卻拼死將她解救,女鬼涼雪鬼迷心竅,最後落得個這樣的下場,雖然身死,魂魄卻得到了自由。

她生前被浸泡在血池之中,爲了救她,讓她的魂魄自由,師父逆天改命,與三位師兄一共付出了一百年的壽命。而在與師叔一戰的過程中,他們並沒有贏,雙方兩敗俱傷,大師兄更是斷了雙腿,二師兄損了修爲,師父一夜白髮蒼蒼,三師兄身受重傷。

女鬼涼雪愧疚至極,恨自己腦袋糊塗,爲奸人所利用,自己死了便罷,卻是對不起師父的養育之恩與師兄們的同門之誼。他們只是從山中逃了出來,女鬼涼雪甚至不知道他們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她只想彌補自己不能承歡膝下的遺憾,只想救他們,讓他們好好活下去,另外要解決掉師叔和那人,否則天下生靈必將慘遭塗炭。

身爲修道之人,她竟連最基本的道都忘了,如今落得這般下場,還要師父師兄拼命解救方能籠聚一團殘魂,女鬼涼雪恨不得魂飛魄散以謝罪。

清歡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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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毛大雪,三個衣衫破碎渾身是傷的人艱難地在雪地裡走着。他們中走在中間的那個人體積特別大,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他背上還揹着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天寒地凍,如果再找不到落腳處,他們很快就要死在這裡了。就算找到了落腳處,能不能活着走出這座大山也都是個問題。

正在這時,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嬰兒哭聲。爲首的白髮老人一愣,連忙四下看去。

“師父,怎麼了?”揹着人的青年問,他滿頭滿臉血污,已經看不出本來長什麼樣子了。

“好像有孩子在哭。”

“什麼?”青年毫不猶豫地說,“那快找啊!”

即使是在這樣的關頭,他們也仍然沒有喪失那顆赤子之心,寬容正直且善良,清歡突然覺得,能拯救這樣的人,也是自己的榮幸。

老人顫巍巍地撥開了雪堆,在落滿了雪的枯枝敗葉中看到了被包裹起來的孩子。小小的嬰兒已經凍得渾身青紫,連哭聲都是微弱不堪的。他連忙把孩子抱起來,說:“咱們得再加快點速度了,否則不僅我們得死,這孩子的命也保不住。”

“是,師父。”從來最愛和師父對着來的青年沒有像以往一樣口沒遮攔,而是非常恭順。

走在最後的少年咳了兩聲,但他立刻把嘴巴捂住,指縫流出鮮血,他又像是沒事人一樣擦掉,然後繼續跟上。

說也奇怪,在見了這孩子不久,他們就看見了山腳下的火光。師徒四人連忙上前敲門,屋裡沒人,只有火爐燒得旺盛,而桌上則擺着蒸好的大餅和小菜以及幾盤醬牛肉——簡直像是爲他們準備的。

四人猶豫片刻,老人才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快吃吧,待會兒離開時,將身上的值錢物品都留下。”否則又要揹負一場因果。

真正的修道之人過得是很苦的,道家兩袖清風,想要超脫,就只能苦修,否則像那些神棍一樣,去算個命看個相什麼的,他們難道還愁沒好日子過嗎?郎老頭一生收徒就講究兩點,一是緣二是品,他那小徒兒雖然對不該喜歡的人動了凡心,但自始至終品德無污。就連那生死攸關的時刻,也是她擋住了攻擊,否則他們哪有現在的活。

正想着,一雙軟軟的小手突然打到了臉上,郎老頭低頭一看,那孩子在火爐的烘烤下漸漸暖了,正睜着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冰天雪地被丟棄的孩子,想來即便是找到父母也是沒用的。郎老頭嘆了口氣,一向吊兒郎當不着調的臉上涌現出一片哀傷。

這時,少年把溫熱的米湯端了過來,“師父,喂這孩子一點兒吧。”

郎老頭嗯了一聲,用湯匙給懷中嬰兒喂起米湯來:“守賢吶,你也去吃點東西吧,咱們休息會兒得快些趕路,免得你師叔他們沒死,又追上來。”

“知道了。”名叫守賢的少年轉身回到炕上坐下,咬着大餅看着郎老頭懷裡的孩子出神。“師父啊,這孩子咋辦啊?要找到她的親生父母咱們再走嗎?”

“大冬天的丟孩子,又是個女娃,想來是不想要的,就算找着了也沒用。”青年喝了口燒酒,淡淡地說,神色有些哀傷。他背上那雖然形容狼狽卻依然丰神俊朗的男子被放在炕上,剛纔強硬地灌了點米湯,這條命全是吊着的,誰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藥丸早在大戰的時候吃光了,能活着回到山上就算是他們的好福氣。

“那咋辦啊師父?這孩子?”守賢擔心地問,又看了一眼青年。“怪可憐的。”

“……帶着她吧。”

突然響起的沙啞聲音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守賢驚喜地道:“大師兄!你醒了!”

說着歡快地跑過去,拿了吃的塞到英俊男子的手上。

男子咳了幾聲,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郎老頭:“師父,老天爺帶走我們一個小師妹,這不是又還了咱們一個嗎?”

是啊,在這般生死關頭,如此相遇着實巧合,然後找到這間木屋,裡頭還剛好有傷藥和食物……郎老頭嘆了口氣,說:“是啊,有緣。”

“給這娃娃取個名字吧!”娃娃臉的樂觀少年這樣說。

郎老頭想了想,這時候男子又說話了——其實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突然腦子裡就冒出了這麼個名字。“叫清歡吧。人間有味是清歡的清歡。”

第十一碗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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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一眨眼,清歡已經五歲了。這五年裡,她一直跟着郎老頭師徒四人生活——哦,現在不應該叫郎老頭,要叫師父。

當年回到山上後,幾位師兄都受了重傷,但經過五年細細調理,也都好了七八成,但大師兄的雙腿卻是徹底廢了,這五年裡過得挺苦的,要不是有清歡這個嬌滴滴的小丫頭在,說不定幾個男人的生活還要再邋遢點兒。

清歡雖然叫郎老頭師父,但卻並沒有行拜師禮,郎老頭說收徒弟是要莊重點的,沐浴焚香什麼的不能少,再說了,一個女孩家,當什麼道士?所以郎老頭的意思是,等到清歡年紀再大點兒,比較懂事了,如果她真願意學道,那到時候再讓她拜師。

清歡從小就是被這幾個男人養大的,說話走路全是他們教的,可隨着時間流逝,郎老頭師徒越來越心驚。丫頭越長越漂亮,又懂事又乖巧又可愛,有時候郎老頭都奇怪,怎麼有人捨得把這樣的孩子丟掉呢?很小的時候清歡就會照顧他們,就是愛撒嬌,性子也有些迷糊,但不可否認的,有了這顆開心果在,他們的日子纔沒那麼難熬。

當年那一戰實在是受傷太重,四人付出了一百年的壽元,大師兄年紀輕輕,但鬢邊已經有了白髮。二師兄內傷迄今未愈,至於三師兄……也是直到後來,大家才知道那場大戰中他丟了一魂一魄,所以經常會出現失憶跡象,郎老頭就更不用說了,其實他不過六十歲,看起來卻已如耄耋之年。

這樣的好人,正直,溫柔,勇敢,堅定,甘於平淡清苦,默默無聞,卻在危險來臨時挺身而出。清歡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由不去照顧他們,拯救他們。

所以她在十歲那天便正式拜入師門。雖然郎老頭只是個散修,雖然他們無門無派,雖然沒有什麼好處,但清歡仍然恭恭敬敬地給郎老頭磕了三個響頭——即便這只是個普通的凡人。

他值得。

拜師後,清歡的日子就沒那麼輕鬆了,以前她每天就只是給師兄們解解悶,自己在山中玩耍,看書彈琴,郎老頭雖然看着挺猥瑣,但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曉,大師兄更是如此,他雙腿殘廢後便開始主攻醫道,沒有了雙腿,他是再也不能戰鬥了,可他也有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說研製出更好的藥丸,能夠一瞬間恢復精力或是補足的,比如說……總之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從來沒有過怨天尤人。

二師兄三師兄雖然各有缺陷,卻都十分努力。就連郎老頭也經常琢磨些新法門。

十歲到十五歲這五年,清歡是在無窮無盡的書籍古典符咒中度過的。這些東西也不知是何人所傳,但對付妖魔鬼怪確有良效。清歡學得很用心,郎老頭經常讚歎說她是他所有弟子中最有天賦的一個,每當這時,大師兄就會坐在木製輪椅上笑眯眯的看着,二師兄會說兩句討打的話,師父就會追上去踹他屁股,三師兄就在一旁哈哈大笑。

這樣的日子,平淡,卻又無比幸福。

輪椅是清歡做出來的,大師兄拿到的那天,雖然沒說什麼話,但他的眼神有多激動清歡看得出來。她小時候還爲了撫平他緊皺的眉頭往他身上爬,現在長大了,也不能那樣做。十五歲的姑娘再苗條也有幾十斤,大師兄的腿受不住。

這十五年,清歡一點一點過過來,她從來沒想過別的,甚至連墨澤都沒有帶在身邊。這四個男人溫暖了她的心,讓她那顆屬於自己的心也開始有了溫度。有的時候清歡甚至希望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下去,永遠都不停止。

但她知道,總會停止的,她的宿命就是永生,而她的永生,不會有任何人陪伴。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她永遠不會後悔。

可這樣令人心動的溫暖,就讓她權且抓的再緊一點吧。

做好了午飯,清歡慣例先把米飯盛好,然後挨個去叫人。

大師兄平常就在院子裡的大樹下看書,好叫,但他大多時候會看入神,這種時候清歡不會叫他,直接推着輪椅進屋就好了。然後是去找二師兄,二師兄在屋裡踏北斗步,早就餓了,喊一聲就好,三師兄經常會忘記吃飯時間,隨着年頭過去,丟失的魂魄對他的影響越來越大,清歡喊他吃飯,他會覺得已經吃過了,有時候坐在桌子前面,甚至會忘記怎麼用筷子。

最後是師父。那老頭一大把年紀了,身子骨還硬朗着,常年沒事就到處亂竄,經常跑到山腳下,在一個小鎮一蹲就是半天,盯着人家賣包子的流口水。包子鋪的大娘見他可憐,會給他一個,臭老頭拿到手上咬了一口就不吃了,唸叨兩句沒我家小徒兒做的好吃,揹着手就走,這會兒包子鋪的大娘看到他就翻白眼。

簡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不過清歡也有招兒。她的腦袋比起郎老頭只聰明不會笨,早就在郎老頭身上下了咒,到了飯點上柱香一念,小老頭兒就會在半個時辰內狂奔回來。原因無他,小徒兒手藝太好,做的飯菜好吃的能叫人把舌頭都給吞了,他不快點,那三個沒良心的徒弟可不會給他留!雖然小徒兒乖乖的會給他留飯,但郎老頭覺得,沒有人搶食的午飯是沒有樂趣的!

他最愛乾的事兒就是從徒弟們筷子裡搶食,仗着自己是師父的身份,當着他們面把嘴張大,然後得意洋洋地吃下去。

特別不要臉,但是特別可愛的一個小老頭。

飯後的碗筷清歡不刷,是二師兄的,她只要把大師兄再推回樹下就好了。風吹過來,大師兄烏黑的頭髮裡夾雜了不少銀白,清歡有些心酸,她雖然跳脫六界之外,可卻還不足以抗拒天道,更何況,世間要講究因果,即便有能力,有些事情她也不能去做。

這是她和天道互相的制約和平衡,也是彼此都有的默契。只不過她有人形,而天道沒有。她有意識,天道也沒有。

如果她想這四人日子過得好,就必須自己想辦法。

山中有野味,道家不講究吃素,但殺生終究不好。郎老頭素來愛口腹之慾,辟穀他能做到,但捨不得那人世間的紛繁美味。迄今爲止,清歡就只有一個心願,趕緊找個理由讓她能下山一趟,這樣的話,也許能想到什麼好辦法。

她不是不可以弄來那些東西,但清歡發現了一件事,當她徹底投入其中,不動用任何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時,她的心跳動的比平常有力。她如果想要感受七情六慾,就必須學會剋制。

“歡妹!歡妹!”

屋子裡又傳來郎老頭的鬼叫聲。“歡妹你給爲師做的零嘴兒去哪兒了?歡妹!守禮偷吃爲師的東西!”

看看吧,她在這個門派裡,明明輩分年齡都是最小的,卻幹着大家長才乾的事情。郎老頭爲老不尊,總是跟師兄們一起叫她歡妹。一開始清歡打哆嗦起雞皮疙瘩,現在也麻木了。“來啦!”

說完她低頭輕輕把大師兄的頭髮梳理好,用髮帶紮起來,叮囑道:“我給你熬的藥放在石桌上,你不要忘記喝。”

大師兄乖乖點頭,溫柔的目光凝視着清歡。“好的。”

清歡笑了下,回到正殿,郎老頭跟三師兄守禮就差打起來了——不過這畫面也沒多好看,三師兄揪着郎老頭的鬍子,一隻腳蹬在郎老頭的胸口,而郎老頭的爪子巴在三師兄臉上,剪刀腿鎖住了對方的頭。這兩人……三師兄沒了魂魄後就跟個小孩子似的,跟當年清歡被他們撿到時的性格沒差別,但郎老頭不是小孩啊,他都這麼大歲數了,還愛吃零嘴。

偷清歡曬的果乾地瓜幹什麼的不要太頻繁哦。

清歡看不下去,給他專門做了一份,放在籃子裡,爲了防止野貓老鼠偷吃就掛在大殿的柱子上,郎老頭今天一摸,嘿!沒了!這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守禮這小兔崽子吃的,就這小兔崽子嘴最饞!

這讓她評理呢,清歡好言好語勸了兩句,老頑童跟小頑童都不聽,她的臉猛地拉了下來,嚇得倆人趕緊鬆開對方,小孩子般站好不敢亂動。

清歡對着牆角一指:“面壁去!”

郎老頭嘟着嘴分外不爽,去面壁的同時還不忘踢三師兄一腳。三師兄則含着眼淚,瞪了郎老頭一眼。

清歡無奈地撫了撫額頭,這幾個人啊……

正在她準備去摘點野菜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吵鬧,山上只有他們師徒五人,山下人只知道山上有座道觀,也偶爾會來添點香油錢,但自打小鎮郊外建了座寺廟以後,已經好幾年沒人到道觀來了。郎老頭爲這事兒還鬧過脾氣,憑啥香火都被禿驢們搶走了?!要是給他們點錢,他們也能吃好點不是?

唉,做道士就是苦啊,他都苦了六十多年了,心塞塞。

第十碗湯(十一)

“教主爹爹想要報仇,但我其實不是很想。”清歡坐在鞦韆上晃動着雪白小腳,清脆的鈴鐺聲也婉婉傳來。“殺人一點都不難,我不喜歡殺人,髒兮兮的,而且……就算仇人都死了,教主爹爹也不會開心。”

玄寂靜靜地聽着,他從看到清歡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姑娘並不是想她外表看上去的那樣如同孩子,她有一顆敏感聰慧的七竅玲瓏心。“可是要貧僧幫忙?”

“和尚。”清歡從鞦韆上跳下去,撲到了玄寂懷裡,仰着小臉望着他,“咱倆做個交易吧,要是你能幫我把這事兒解決了,我就嫁給你,當你的妻子,要是你解決不了……我也會放了你,咱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了。你當你的和尚,我做我的妖女,再無瓜葛,如何?”

玄寂連想都沒有想就說:“好。”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可是我一定能成功。”

“爲什麼?”這驚人的自信……清歡纔不相信在沒有自己的情況下玄寂能成功阻止教主爹爹。

“因爲,我想你做我妻子的渴望,遠遠超過離開這裡,此生不見。”生平頭一次,他主動伸手觸碰一個姑娘,那手指修長粗糙,指腹有繭,但卻格外溫熱柔和。指下的粉頰滑膩雪白,他想要這個姑娘。“若是我們成功了,我便拜別山門,還俗娶你。”

這坦蕩蕩的態度反倒讓清歡覺得自己想多了,清歡還真是頭一回見到玄寂這樣的出家人,一點不矯情不猶豫,有了喜歡的人就立馬脫下僧袍還俗,乾脆利落地叫她心驚,明明是個高僧啊!

她準備好了一大堆話,這會兒全說不出口了。半晌,忿忿地捶了玄寂胸膛一拳頭,轉身走了。

晚飯後覺得不能這麼輕易放過他,明明她是妖女他是高僧,應該她欺負他調戲他勾引他,怎麼這會兒好像完全反過來了?有這麼不拘小節的和尚麼!清歡想着,故意勒着嗓子喊玄寂給她拿衣服。

反正也不是頭一回了,玄寂從善如流地拿起她的衣裳,疊的整整齊齊放在了岸邊的石頭上,然後仍舊揹着她打坐唸經。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永遠如此虔誠。清歡趴在岸邊,覺得他這麼淡然冷靜實在是讓她很不開心。距離此人說要娶她爲妻不過兩個時辰,結果他一臉淡定,根本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表現出來一點爲愛癡狂的樣子好嗎!這樣太不敬業了!

她捧起水朝玄寂身上澆,他被嚇得抖了一下,清歡發覺到好玩之處,更加用心潑他。玄寂躲了兩下,也就任由她玩了。結果清歡又用絲線纏繞住他手腕,把他一寸寸拉到岸邊,直到兩人近在咫尺,呼吸交融,她才嬌滴滴地道:“怎麼啦,你爲何不看我,我不漂亮嗎?”

玄寂閉眼,眼觀鼻鼻觀心,心裡默唸佛經。清歡這會兒卻十足十的妖女風範,她早就想這麼做了好嗎!調戲一下清高神聖的高僧,她一直都想這麼做!這下總算是有機會了!而且這位高僧對她的調戲是有反應的,他俊臉潮紅睫毛微顫,分明就是動了心卻又非要壓抑的樣子~好可愛~~

墨澤捂臉不敢再看,主人你簡直有病。

“爲什麼不理我?因爲我不漂亮嗎?”

這麼久的朝夕相處,玄寂也明白清歡的性子,這丫頭就是喜歡胡攪蠻纏的逗他欺負他,他若是不迴應,她能再想出十七八種法子來作弄他,當下開口,低聲道:“漂亮。”

“那你什麼不理我?”她對着他耳朵吹氣。“你瞧這夜色漫漫,今兒個又挺熱的,秋老虎嘛,你不想下來衝個涼麼?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玄寂倒抽一口氣,撥浪鼓般搖頭:“不成不成。”

“難道你說喜歡我是騙我的?”清歡惱了。

“自然不是,你我未有名分,我仍是出家人,是以仍要嚴守男女之防。”

“哼,迂腐。”清歡彈了玄寂一個腦瓜崩,放開他又全身浸入清涼湖水中。“我們苗疆人可不像你們中原人,喜歡就是喜歡,喜歡就可以立刻在一起,你們這裡卻忒多繁文縟節,一點都不好玩。”

說着,她已如同人魚一般潛入了湖底,盡情嬉戲。

對於清歡的譴責,玄寂只是縱容一笑,重新回到那塊專屬他打坐的石頭上,繼續閉眼唸經。

其實他怎麼可能不爲所動。那嘩嘩的水聲,動聽的嬌笑,他甚至會在心中幻想她戲水的樣子……我佛慈悲,希望不要聽到貧僧心聲。

山下那羣被種蠱的人很快就找上門算賬來了,當然他們不敢單槍匹馬,而是廣發英雄帖,召集武林各路人馬,一同前來窺天山,要剿滅魔教。窺天教的情報網還是很厲害的,在這一個月裡,江湖上沒有任何某門派丟失某寶物的消息,他們根本就不敢出聲張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更何況那些寶貝,他們得來的渠道也不夠正規。

說是剿滅魔教,其實不過是想要解蠱而已。苗疆奇蠱無數,他們實在是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小命都得玩完,時間也不宜再拖,早解決早好。

正道人士浩浩蕩蕩地朝窺天山出發,窺天教主也解開了對玄寂的束縛。他對玄寂沒有別的要求,就是保護好他的女兒簪花。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用他做,也不必他插手。

山裡的陣法啊瘴氣啊教衆啊……擋不了太久,他們總歸是能打到山頂的。窺天教主也沒打算在山腳下解決他們,要的就是他們全在山頂,死了丟進懸崖,一了百了,乾乾淨淨。

於是當正道人士們以爲已經消滅魔教大部分實力之後,拼死拼活到了山頂,才他媽發現大部隊都在等着他們。他們原本還想羣毆魔教,這會兒才發現,他媽是魔教羣毆他們啊!魔教到底有多少人?這他媽一個山頭竟然黑壓壓一片看不到底?!不論功力深淺,就說打人海戰術他們都沒勝算的好嗎?早知道就跟朝廷聯繫,懇求皇帝派兵來剿了!

這一定是在開玩笑,他們現在轉身回家來不來得及?

教衆或坐或站,清歡則坐在教主爹爹的寶座扶手上,晃着雪白的蓮足,對着南海派的尼姑們擺擺手,嫣然一笑。

這是多久沒見,要不是看到她們隨身長劍上的南海二字,清歡都要以爲這是哪裡來的胖妞團體了!

罌粟嘴毒,他手拿着一把團扇,千嬌百媚的捂嘴一笑,“哎呦,這些個體輕如燕的美人兒,不知道是來自哪一派呀?啊,對了,南海派的尼姑們沒來麼?在哪裡在哪裡?這裡淨是你們這羣大老粗,這味兒臭的喲,本座都不想聞了。”

清歡撲哧一笑,她笑的那樣恣意張揚,偏又爛漫至極,好像她真的只是覺得很好笑,並沒有其他想法一樣。

被二人聯手一嘲笑,爲首的慈心師太臉上的肉在顫動:“妖女!快將解藥交出,否則今日定要你好看!”

“我走的時候不是說了麼?只要忍得住不碰葷腥,此蠱自然而解,不過看你們這樣子……南海派的出家人,好像都破了戒,是不是?”她笑嘻嘻地晃着小腳,鈴鐺聲不絕於耳。“說起來你們可真是沒用,我把餓蠱種在玄寂身上,玄寂可一點事兒都沒有。你們哪,佛性不高,連意志力也差。怪不得人家能成高僧,老尼姑你卻只造殺孽呢!”

這話毒的,慈心師太五官險些被氣歪,她怒氣衝衝地拔劍指着清歡:“今日若不踏平你窺天教,貧尼誓不爲人!”

“你這樣還像人麼?”罌粟啐她一口。“你是豬。”

慈心師太其實還好,但年輕的尼姑們都心碎了一地,她們年紀都不大,雖然出家爲尼,又豈有不愛美的?只可惜這幾個月下來……

聽到清歡提玄寂,一個白衣尼姑幾步走了出來,質問她:“玄寂大師在哪裡?你把他怎麼樣了?快把他還給我們!”

清歡眯着眼睛辨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這是玄寂的白月光,不能怪她,實在是這羣尼姑吧,都差不多胖,五官擠在一起後就分不清誰是誰了,絕對不是她臉盲。“你管呢?我偏不告訴你。”

白月氣惱不已,可又礙於師父在身邊,並不敢造次。

“簪花姑娘!”玄空大師上前一步,唱了句佛號,“敢問貧僧師弟可還安好?”

“你猜?”

玄空大師:“……”還能不能好好打架了,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貧僧不知,煩請姑娘告示。”

清歡歡快地說:“我們很快就要成親啦!”

“……”

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傻了,這小煞星是在講什麼天方夜譚,什麼鬼……誰跟誰成親?他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是不是暫時性失聰沒聽清小煞星在說什麼?和尚要娶妻?!千百年來頭一遭,敢不敢再奇葩一點。

“我要嫁給他,做他的妻子,老和尚,你答不答應?”清歡問。

第十碗湯(十二)

玄空的內心是崩潰的。他當了一輩子和尚,人人對他敬仰有加,他這一輩子也沒做過一件虧心事,活得是光明磊落坦蕩赤誠。因爲年紀與武功,他在武林中一直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門派之間有了爭執,大多都是來找他調節評理,但現在……玄空兩眼放空,心想,自己可能真是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否則怎麼會聽見這小姑娘說她要嫁給他那師弟?

半晌,白鬍子老和尚苦笑道:“小施主,貧僧的師弟玄寂,乃是出家人,你可知曉?而出家人是不能成親的……”不知爲何,他覺得這小施主靈氣十足,是以下意識放緩了語氣,哪怕知道對方其實是個厲害的煞星,否則當初能一招就傷了他?

不過玄空大師不計較,是他技不如人。

“哼,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總之玄寂是要娶我的。”清歡哼了一聲,朗聲問道。“和尚,我說的對不對呀?”

下一秒,身着青灰色僧袍的玄寂便走了出來。他站在一羣魔教中人身邊,卻仍是顯得那樣眉目俊秀,大慈大悲。見了玄空大師,他先是雙手合十,唸了一句阿彌陀佛,才道:“師兄,此事了結後,貧僧便要還俗,做簪花的丈夫。”

玄空大師徹底懸空了。這個白鬍子老頭一臉呆滯的模樣挺可愛,所以清歡也笑了,她當着天下豪傑的面,趴在了玄寂身上,而玄寂也始終容色溫柔由着她。衆人發出陣陣議論之聲,就連魔教中人都面露詫異。沒辦法,除了窺天教主知道,就連罌粟都不知情。

“本座的女兒看上了這和尚,你們誰有異議,大可站出來,不必藏着掖着。”窺天教主運足內力放聲而去,聲若洪鐘。

他這一聲出去,竟無人敢應。

有時候不需要動手,只從聲音就可以判斷出此人內力有多深厚。很顯然,窺天教主已經神功大成,再加上他身邊那詭計多端的小煞星,還有擅長機關暗器的罌粟,他們今天算是送上門給人家一鍋端了。

見無人應聲,窺天教主頓時放聲大笑!“誰能想到你們也有今日!誰能想到,本座今日可以手刃仇敵!”他笑夠了,臉色轉爲陰狠冷酷。“現在你們應該準備好上西天去了。”說着,他的手已經緩緩揚起,肉眼清晰可見的光在他掌心開始聚集。

然而就在此刻,玄寂擋在了他面前,雙手合十,不卑不亢:“還請教主慈悲,放過無辜人士。”

窺天教主臉一繃:“你說什麼?你找死嗎?別以爲本座的女兒喜歡你,你就可以任意妄爲!你以爲你是什麼救世主嗎?!讓開!否則本座連你一起殺了!”

玄寂寸步不讓。

只從窺天教主那可怕的氣勢上,衆人就知曉今日怕是逃不過了,然而他們又都不肯這樣死,未免太窩囊,臨死前也要掙扎下。可就在他們動手的時候,玄寂卻擋在了前面,這讓衆人心頭又涌起了希望,也許今日他們不會死呢?

窺天教主惱怒不已,正要一掌拍出去,身後卻突然有人摟住了他的脖子。小丫頭嬌嬌軟軟,溫熱的身體覆在他背上,聲音清清脆脆的十分甜美:“教主爹爹想殺了我的和尚麼?”

窺天教主渾身一僵。他已失去妻子,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失去女兒了。於是他的手慢慢放下,握住了清歡抱着他脖子的雙手,低聲問:“簪花,你想做什麼?”

“簪花跟和尚一樣,想讓爹爹放了那些無辜的人。”清歡瞧了玄寂一眼,眸底狡黠不已,湊到窺天教主耳邊輕輕說了幾句什麼。玄寂站的雖然近,但清歡刻意不讓他聽見他又能如何。

隨着清歡的話語,窺天教主的臉色也逐漸變好,半晌,他冷哼一聲,道:“今日本座就給你這未來女婿一點面子,你且退下,本座不殺這些人便是。”

玄寂依言退下,他是瞭解教主的,雖然性格大變,骨子裡卻仍是個一諾千金的英雄。

下一秒,窺天教主冷笑道:“當年參與了搶奪窺天秘笈的,一個都少不了,其他人倒是可以保住一條命。”

人羣中有些人立刻開始往山腳下逃,然而他們如何能逃得過,清歡在他們身上下的蠱,足夠他們受得了。罌粟很快便將這些人押進了後山地牢,至於剩下那些……除卻幾位有名望有膽識的以外,大多數人仍然在心虛顫抖。

清歡卻笑道:“各位既然來了,那就吃杯水酒再走吧。我與和尚馬上就要成親了,你們應該不吝於喝喜酒吧?”說完,沒人看清她是怎麼移動的,只見她瞬間到了玄空大師面前,指腹上一條白嫩小蟲扭動。“老和尚,你同意嗎?”

玄空大師還能說什麼?他看了師弟一眼,玄寂點頭,半晌,他輕輕嘆了一聲,“貧僧同意。”

得到了滿意回答,清歡把玩着蟲子四處打量,被她視線所及的人全都低下了頭,心中忿忿,這不是赤|裸裸的威脅麼!但衆人心底也都挺樂意的,畢竟同意的又不是他們一個兩個,大家不是都屈服在小煞星的淫威之下麼?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做壞事,如果只有你一人做了,那麼你日夜寢食難安,可要是所有人都做了,你就無所謂了,因爲大家都做,我不做,不是顯得很不合羣?

估計江湖上幾百年來也沒有如此奇葩的一幕,所有正道人士留下來參加高僧跟魔教妖女的婚禮,還每人都喝了喜酒,上了賀禮。身上沒寶貝不能做賀禮的全都打了欠條……屈辱,絕對的屈辱,這不是屈辱什麼是屈辱?!這他媽到底是魔教還是放高利貸的?

最後衆人安全下山的時候,內心全是崩潰的,就差沒抱一起抱頭痛哭了。

可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嗎?那必須沒有哇!當年參與奪取秘笈的人從此之後被留在了窺天山地牢,窺天教主一個不爽就去折磨他們,發泄怒氣。對這些被關起來的人來說,活着比死了可怕多了。

而窺天教則開始走出賣消息的路子,不僅如此,他們輕功詭譎手段高端,最可惡的是,他們最喜歡挖掘正道人士的秘密,然後還在小煞星的帶領下出了個什麼“江湖日報”!這日報上全是八卦,小到採花大盜xx採花時持續時間以及次數,中到某俠客俠女之間的恩怨情仇,大到德高望重的正道人士僞善的真面目!反正大家的褲衩都被扒出來了。只要你有錢,這個可怕的魔教能幫你查出來玄空大師昨天晚上穿的什麼顏色的內褲上了幾趟廁所!

一個完全沒有隱私的江湖,所有人都怕了。他們再也不敢稱窺天教爲魔教了,不僅如此,江湖上擠破頭了想入窺天教門下,比他們名門正派還吃香好嗎!

事情到底是怎麼到了這個地步,誰都不知道。反正自打那小煞星出現在中原武林,一切都如同脫繮的野狗一般一去不復返,再也扯不住。不過還好,還有人能製得住那煞星,否則啊,他們的日子得更難過一點。

某小鎮郊外落腳點的茶攤,一個婦人打扮的美麗女子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正用花生米喂一條白嫩的胖蟲子。而在她對面,身着黑袍的俊美男子包容性十足地給她剝花生,莞爾道:“好啦,岳父不是讓你出來了麼,你怎麼還在生氣呢?”

“哼……”少婦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怨念不已。“我想一個人出來玩,他卻偏要你跟着。”

“不跟着不行,你跟個猴兒似的,成天古靈精怪想些鬼點子,我若是不看緊點兒,傷到了孩子怎麼辦?”男子一派好脾氣,細細的把花生衣吹掉,放到少婦面前小碟子裡。

清歡覺得自打結爲夫妻後,玄寂這呆和尚是越來越嘮叨了,還她清冷慈悲的高嶺之花!“孩子孩子孩子,你心裡就只有孩子呀?”她拍了拍肚子,故意耍性子。“我看你是不喜歡我了。”

玄寂哭笑不得:“你明知道,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了。”他自然是喜歡她勝過孩子,只是,難免要爲孩子有這麼個不靠譜的孃親擔心。

清歡突然咦了一聲:“和尚,你瞧那女子好眼熟啊。”

玄寂順着清歡的視線瞧過去,半晌,認了出來:“是南海派的尼姑。”

“……她們真的解散了,都還俗了,嫁人了?”清歡咋舌,慈心師太爲人苛刻,除卻對白月還好些外,對待其他弟子是百般刻薄尖酸,弟子們深受其苦,早就想還俗了。這下那蠱蟲給了她們很好的藉口,從窺天山下去不久,南海派就幾乎沒什麼人了,想還俗的尼姑們全走了,如今也就剩下年紀大些的還有慈心師太,就連白月,都因爲認識了一個多情劍客,一同浪跡天涯去了。

真是太悲慘。相比較而言窺天山已經快要人滿爲患,除了清歡的山谷跟窺天教主的住地,其他地市都滿員了。

清歡想,還是早點裁員吧。

第二碗湯(十一)

見母親發怒,向和安連忙出聲安撫:“母親放心,兒子知道。只是今日大喜,見血未免不吉利,在這之前,還是將搴芳禁足,待到日後再說吧。”

老夫人一聽,覺得也對,的確啊,這大喜的日子,要是見了血可不怎麼好,她好不容易有了一對寶貝孫子,可不能因爲搴芳這個包藏禍心的賤婢就毀了心情。於是點頭說道:“如此也好,沒有我和老爺的允許,決不許出院子一步!”

她這話是對芳姨娘說的,芳姨娘自然知道,她如今能留下來,已是不易,早就不敢去想別的了。俗話說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暫且先讓紅鸞那小賤人囂張幾日,今日之辱,來日她必當千百倍的奉還!

由於孩子還小,所以並未起名,老夫人給起了順哥兒跟妙姐兒的乳名叫着,成日把兩個娃娃帶在身邊,半會兒都捨不得給別人抱。小傢伙們也很可愛,除了吃喝拉撒,其他時間都安安靜靜地自己玩自己的,也不鬧人,非常好帶。

清歡在牀上坐了一個月的月子,終於到了解禁的這一天。光是沐浴她就用了整整兩個時辰,把身上的髒污都洗淨,連同長髮過水,出了浴桶,才覺得自己像是重新活過來了。她出月子的第二天剛好是順哥兒跟妙姐兒的滿月宴,因爲她爲向家立下了大功,所以向和安在跟老夫人商量後,決定把清歡擡爲貴妾,剛好隨着兩個娃娃的滿月宴一起,也算得上是雙喜臨門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芳姨娘心中憤恨無比。她如何能不怨不恨?原本這些都應該是屬於她的呀!結果卻被清歡半途搶走,整整一個月,老爺竟沒朝她的院子裡踏進一步!清歡不能侍奉,他要麼去尉氏那裡,要麼去兩個姨娘的院子,偏偏就是對她不管不問!那往日的恩愛與甜言蜜語,好像就只是說來聽的一樣!

芳姨娘是個心思活絡的,稍微給她點風調雨順的日子,她就能自己把自己送到作死的康莊大道上。

尉氏對於清歡擡貴妾這事兒沒什麼看法,人家的的確確是有功勞,再說了,就算是貴妾,那也仍然是個妾,怎麼能跟自己這個正室夫人相提並論呢?不過她的確是非常喜愛順哥兒跟妙姐兒,這兩個小傢伙長得那叫一個粉雕玉琢,粉嘟嘟白嫩嫩,渾身上下挑不出一點毛病來,見人還就愛笑,誰抱都給,一點都不認生。

但他們最喜歡的還是清歡。也許是因爲這個女人給予了他們生命的緣故,一到清歡懷裡,小傢伙們就顯得格外乖巧聽話。這時候向和安也會走過去,將他們娘仨抱到懷裡,乍一看還真像是喜樂祥和的四口之家。

在這一個月裡,清歡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那天生產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不信有人在幫她,再說了,即便是的確有人幫忙,也不可能出手的那麼巧啊!不管是芳姨娘的刻意推倒,還是產婆們的集體噤聲,清歡都覺得其中十分蹊蹺。就好像……她多出了什麼原本沒有的東西一樣。再聯想到之前燕窩裡被下藥的事情,清歡愈發覺得,有某些她根本不明白的東西在悄悄發生變化。而這種變化就存在於她身上,就目前來看,似乎是對她有利的。

既然是有利的……就算現在不管應該也沒什麼的吧?

這樣想着,她便不再去糾結於此了,而是一心一意對待起向和安來。她坐月子的這一個月都無法伺候他,身上不準沾水,即便向和安不嫌棄,清歡也不會願意讓他看見這樣的自己。色衰而愛馳,即便她的容貌一如既往的美麗,可一旦有絲毫的不雅被向和安看見,那他就會記住一輩子。

這可不是她想要的。她寧肯讓向和安去其他妻妾處尋求慾望的發泄,也不願幫忙。在此之前,她使勁了渾身解數迷惑住向和安,而現在,她需要一點時間讓向和安知道,這世上,除了她,再也沒有別的女子更瞭解他,更適合他。

果然,向和安不去尉氏等人的院子還好,越是去了,越是回想起清歡的好。不管是身段還是皮膚,亦或是伺候他的貼心與技巧,尉氏跟趙姨娘錢姨娘加在一起也不敵清歡一半。他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雖然人在其他人的院子裡,可心卻早早地飛到清歡身邊去了。

清歡坐完月子,最高興的人非向和安莫屬。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他便享受到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歡愛,使得他這乾涸的稻田重新得到了甘露的滋潤,被清歡伺候的身心舒爽的向和安忍不住在心裡想,也只有這個才稱得上是伺候,其他人那都是些什麼玩意兒!胸沒有清歡大,腰沒有清歡細,皮膚也沒清歡嫩,就連伺候人的手段都差了老遠!有了清歡,哪裡還有其他女人能勾起他的性趣啊!

向和安對清歡愈發着迷,連帶着對她所生的兩個孩子也十分看重。順哥兒才一個月,他就已經開始規劃日後了。向和安現在算是想開了,只有清歡能滿足他刁蠻的胃口,也就是說,日後他對其他女人都不會再有對清歡這樣的癡迷,生不生得出其他兒子,那可真不一定。可不管怎麼說,他的一切,待他百年之後,都是屬於順哥兒的。

這念頭他只是在心裡想,誰也沒告訴,就連清歡都沒說。現在向和安嬌妻美妾都有,又年紀輕輕便身居尚書之位,可以說前途無量,偏偏在這時,他又與清歡擦出了愛情的火花,每日都覺得,要是能和她長相廝守,不知該有多快活,連帶着對她生出的孩子都特別偏愛。順哥兒跟妙姐兒又都是他的頭一雙孩子,本身就有着不一樣的意義,即便是日後尉氏等人也能爲他生兒育女,順哥兒妙姐兒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是不能替代的。

滿月宴後,清歡在府裡的地位有了直線上升。這下下人們可算是看明白了,這府裡,最受寵的不是小少爺跟小小姐,而是鸞姨娘啊!

不,不對,現在不應該稱她做姨娘,應該改口叫夫人了。

趙姨娘跟錢姨娘嫉妒的眼都充血,可她們又有什麼辦法,沒人家貌美沒人家會伺候老爺更沒人家會討好老夫人,這人跟人之間的差距啊,有了就很難再拉回來。所以她們也只能在午夜夢迴的時候憤恨地咬咬被角,心裡咒罵幾句也就是了。好在向和安並沒有獨寵清歡一人,每月仍會有幾日宿在她們院子裡,雖然大多數時候並不翻雲覆雨,但至少面子上的功夫是做到了。

再說,她們就算可憐,能有到現在還被禁足的芳姨娘可憐嗎?

芳姨娘一開始還想着要報復清歡,她也的確是這麼做的。可不管她使了什麼法子,最後都是石沉大海,清歡一點傷害沒受着,反倒是她會嚐到更甚的報復!久而久之,她覺得那小賤人身上很邪門兒,再加上向和安對她的忽視,漸漸地,芳姨娘對向和安的心思也淡了下來。

她本來就沒有多麼喜歡向和安,不過是因爲他年少有爲又身居高位,所以纔想爲自己謀劃罷了。既然向和安對她無情,她又何必對向和安講究什麼道德情意呢?

到了順哥兒妙姐兒三歲的時候,清歡終於鬆了口氣——她總算是等到這個時候了。

此時正是女鬼紅鸞第二次受孕,然後便被芳姨娘誣陷與人通姦最後被沉潭的時候。在這個世界待了四年,並非一無是處。至少她從向和安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

芳姨娘整整被禁足三年,可她卻並沒有像下人們私下裡賭的那樣,哭喊求饒或者是大鬧一場,而是安安靜靜地在自己的院子裡過起了小日子。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早在清歡被擡爲貴妾之後,她便瞧好了,府裡有個叫陳平的家丁,年方二十,血氣方剛,生得一張威武俊秀的面孔,又身材高大,看家護院基本上沒有宵小看擅闖。由於他長得好看,府裡不少丫鬟都對他芳心暗許,可陳平卻是個好色的,基本上只要是女人,他來者不拒,有時候甚至還會去勾引他感興趣的女子。

於是清歡故作不經意地讓尉氏在給各個院子分配家丁的時候,將陳平分到了芳姨娘那裡。

是的,清歡用了三年的時間,終於明白自己擁有了操控人心的能力——當然,現在還不夠強,所以頂多能操控一下意志不堅的人。若是向和安這樣心志堅定又聰明絕頂之人,那是萬萬不行的。

不過對尉氏能起作用,清歡已經很高興了。

陳平看似高大魁梧,深沉穩重,其實骨子裡格外輕佻,他早就聽說府裡有個芳姨娘,可從未見過,等到見了真人才知道什麼叫做百聞不得一件。芳姨娘容貌不俗,這幾年來沒有雨露滋潤,卻仍不顯豔麗之色,直把個陳平看得心癢癢。

第二碗湯(十二)

其實即使陳平不癢癢,清歡也會想法子叫他癢癢的。這兩人自然而然地便勾搭上了,芳姨娘雖然對陳平頗有好感,卻並不願與之發生關係,畢竟陳平除了外表之外一無是處,和向和安更是不能比,她根本就看不上。

但陳平對她的癡迷卻讓芳姨娘很受用。她享受這種被男人仰慕渴望卻又求而不得的狀態,所以,雖然她沒有打算跟陳平怎麼着,但每日卻故意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在他面前晃悠,偶爾也給對方一點甜頭嘗。比如說倒水時不小心摸個小手,拐彎時一個不經意卻又格外妖嬈的回眸……看到這個男人在自己似有若無的勾引下緊張兮兮又手足無措,芳姨娘很開心。

她覺得自己這是在報復向和安。向和安不是一心都在紅鸞那個小賤人身上麼?那她就給他戴頂綠帽子,他無情她有何必講義,兩人不過是半斤八兩。她倒是要看看,那小賤人能囂張到幾時!從前老爺也不是沒跟她有過海誓山盟,還發誓說要讓她生下他的第一個孩子,可是那又如何,最後不還是變心了?

這女人哪,要是把心都支在男人身上,最後吃虧的肯定是自己。

芳姨娘就是想明白了這點,纔對向和安不再抱有幻想。她也曾想過重新爭得向和安的寵愛,可誰知這三年裡向和安竟一次都不曾踏過她的院子!小賤人也不知從哪裡學來的狐媚之術,竟將老爺緊緊地在手上攥着,自己吃上了肉,卻連點肉湯都不樂意施捨給別人喝!

芳姨娘恨哪!她恨得要死!可恨有什麼用,她又出不去,也沒法報復。她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小院子裡,沒事兒給向和安添添堵。雖然他不知道,但是對芳姨娘來說,她自己感受到了快意,那就足夠了。

就在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她讓陳平進了屋,正調戲於他,那纖纖素手纔剛剛放到陳平的衣襟上,便聽得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這三年下來,芳姨娘已經將下人的腳步聲聽得熟悉,直覺這不是婢女的,當機立斷便讓陳平藏入她的繡牀下,然後故作鎮定地坐在桌邊喝茶。

推門而入的不是向和安又是誰?他神情一如平常,只是眼神透着些說不出的東西。

這麼久沒見到這個男子了,他還是那樣俊美挺拔,令人心動。芳姨娘心頭酸楚襲來,雖說她對向和安有怨,愛的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地位,可對於向和安本身,她亦然是心動的。只可惜,這男子的心太過易變,她根本無法獨佔。

但也許,沒有那小賤人的話,她還有一絲成功的可能性……

正準備起身迎上去,向和安卻一把將她推開,芳姨娘這纔看見他身後竟還跟着數名家丁。伴隨着向和安的一聲“給我搜!”,芳姨娘心底有了極度不祥的預感。

這是要做什麼?!

沒用多久,陳平便從牀上被揪了出來。向和安坐到桌邊,冷笑着問芳姨娘:“你倒給我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他聲音低沉,隱隱忍着正欲噴薄而出的狂怒。

哪個男人能允許自己的妻妾給自己戴綠帽子?!要不是他平日不小心聽下人碎嘴,還不知道這院子竟是個藏污納垢之地!

陳平嚇得簌簌發抖。芳姨娘瞧着地上打哆嗦的男人,又看向坐在桌邊器宇軒昂的向和安,這兩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是何等的雲泥之別!她忍不住又怨恨起清歡來,若是她沒懷孕,若是那兩個小孽種沒出生,到現在老爺的寵愛都還是她的!

陳平跪在地上,自知今日之事,想起鸞夫人的命令,便一口一個咬住了是芳姨娘勾引於他,自己屢屢推辭卻受制於人,萬不得已,才與其有了私情,但心底其實是不願意的,求向和安給他做主。

芳姨娘聽得目瞪口呆,她什麼時候跟陳平有了私情?幾乎是第一時間,她就反應過來這是有人給自己下套,難怪這麼久了,她勾引挑逗陳平,陳平雖然情動,卻都一直剋制,原來是爲了今天!

是誰?!是誰要對付她?!她都在這院子裡安安分分地待了三年了,那人爲何還要趕盡殺絕?!是尉氏?還是趙姨娘?錢姨娘?難道是那小賤人?!

芳姨娘越想越可能,畢竟自己之前給清歡下絆子不少,也許這就是對她的報復!想到這裡,她便跪下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解釋,訴說自己的無辜云云,將責任盡數推到了陳平的頭上。

陳平嚇得面色發白,抖如篩糠,說話都語無倫次起來。可這樣的他,和言辭鑿鑿的芳姨娘一對比,反而更具有說服力。

向和安嘴角笑意更冷:“你以爲我是今天才發現的嗎?七日前你將粉蝶戲花肚兜塞入陳平胸口,我可是親眼所見!”說着,他拍了拍手,身後立刻有人呈上托盤,盤內一隻肚兜,疊的整整齊齊,右下角還繡有一個“芳”字,除了她又還能是誰的?

聞言,芳姨娘頓時臉色慘白!她的的確確是那樣做了,可是她和陳平當真是一點苟且都未曾發生!

但那又如何?即便今日她有證據說服向和安,在向和安心底也會從此埋下一根釘子,此後,就算她還能留在尚書府,卻也是永遠無法立足了!正是因爲想到這個,芳姨娘才感到極度的恐懼。她的榮華富貴,她的夫人之位,她所幻想的一切一切都要消失不見了!

向和安冷冰冰地道:“來人,把她給我拉出去沉潭!”

一聽到要將芳姨娘沉潭,陳平嚇得立刻求饒。芳姨娘更是腿一軟,倒了下去,跟在向和安身邊這麼久,她自然知道他的說一不二。只見她瞬間癱軟了身子,然後屋內便傳來一股異樣的氣味。

竟是被嚇得失禁了。

向和安面露厭惡之色,芳姨娘心中恐懼,又見他面上對自己充滿嫌惡,心中悽苦,如何能用語言訴說。正在這時,卻聽得一個柔嫩婉轉恍若黃鸝的聲音傳來:“老爺這是怎麼了,生這麼大的氣?”

清歡一身絳色羅裙,如同一朵嬌嫩的蘭花般走了進來。她面上帶着微笑,卻在見到芳姨娘的瞬間驚詫地捂住了嘴,隨後作勢欲嘔。向和安連忙起身,小心翼翼將她抱住,語帶責怪,卻充滿寵愛縱容:“你怎地出來了?”

芳姨娘見他摸了摸清歡的肚子,才明白,原來這小賤人又有了身孕。老天爺,你怎地如此無情!如此偏心眼兒!倘若你能給我一個孩子,我又如何淪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向和安如今對清歡是言聽計從,早在順哥兒妙姐兒週歲的時候便跟老夫人商量了,將她擡做了平妻,尉氏雖心中不願,又能如何?向和安也不是不去她院子裡過夜,可她就是懷不上。七出之一,無所出便可休棄,向和安還肯與她相敬如賓,她又還有什麼好求的呢?

再作下去,怕是連這個夫人的位子都坐不穩了,白白便宜他人。

所以,如今儼然清歡纔是主子,即便是老夫人都對她十分喜愛,硬說她是向家的大功臣,得知她又一次有了身孕後,更是喜不自勝。

得知事情原委後,清歡一臉憂色地位芳姨娘求情:“老爺,還是爲咱們的孩子祈福吧,莫要傷及他人性命。”

向和安覺得清歡怎麼看怎麼順眼,自然不會拒絕她的要求,但他也不願意把芳姨娘繼續放在府裡噁心自己,只要一想起她,他就忘不掉她嬌笑着江都都塞入家丁胸口的事。即便他不再寵愛她,她也不能如此不守婦道!

幸而清歡不知他心中所想,否則定然要嘲笑於他。

於是,向和安命人將芳姨娘與陳平一起,打了五十個板子,趕出了尚書府。陳平捂着屁股心裡還在慶幸,雖然捱了一頓打,卻賺了一百兩銀子,而且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把柄在別人手裡握着了!

芳姨娘這些年來養尊處優,即使被禁足,每個月的用度也都是不少的,如何受得了這五十個板子。被打得那是皮開肉綻,痛不欲生。向和安命人趕走她的時候,連一文錢都沒給她留,將人直接丟在了一個破廟裡,陳平原想帶她走,可一清大夫,說這傷治好得幾十兩銀子,一聽這麼貴,陳平立馬不樂意了,他花十兩就能買個新媳婦了,何必爲一個破鞋花這冤枉錢呢?竟頭也不回的走了。

醫館也不是無償的,大夫便讓人將芳姨娘丟了出去。最後她只能回到破廟落腳,可誰知那裡已被乞丐佔據了,萬般無奈之下,她只能依附於他們,求點米湯喝喝,以保住性命。

後來,身子捱了過去,卻落下了傷,走路不大輕便,陰天下雨還疼的睡不着。她一個弱女子,又沒什麼求生的本事,即使容貌美麗會伺候人,這一大堆乞丐,又沒有打扮的條件,最後,芳姨娘也只能淪落個成爲野娼的下場。

偏偏做了野娼後,她竟懷孕了!

這孩子自然留不得,只能打掉,從此便又壞了身子,連野娼都做不得,過不了多久,便活生生餓死在了路邊。

在這之前,探花郎敲鑼打鼓地回家報喜,見路邊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趴着,便叫人放了一貫錢。他現在歸心似箭,只想快些回府告訴孃親這個好消息,根本沒有心思去關心別人。

清歡坐在窗邊,手裡是爲很快便要娶妻的小兒子繡的蟒袍,見外面陽光正好,嘴角便微微泛起一抹笑意。向和安年近不惑時患了沉痾,她湯藥伺候的殷勤,卻也沒能挽留住他的性命,自此後,尚書府便敗落了,趙姨娘錢姨娘都各自尋了由頭出府,尉氏病重在牀,老夫人早一步先向和安過世,如今向家上上下下都是她在打理。好在小兒子腦子靈活聰明,將幾家商鋪經營的是風生水起,尉氏都要仰仗她的鼻息過活。大兒子勤奮刻苦,飽讀詩書,又中了探花,想來日後前途無量。

她將繡好的喜服往繡筐裡一放,伸了個懶腰。

如此,便算是完成女鬼紅鸞的心願了吧?

第十一碗湯(三)

不過也有個好處,那就是不用被歡妹罰面壁了。郎老頭嘿嘿一笑,正要拔腿朝外奔,清歡問了:“去哪兒呀?”

“呃,這個……歡妹啊,你瞧這外頭來人了,身爲一觀之主,爲師咋說也得出去看看,你說是不?就讓守禮替爲師面壁吧!”說完就想溜,清歡卻笑眯了一雙美眸。“師父啊,有本事你就動一下給我看看。”

郎老頭立刻站住不敢再亂動,一張嘴噘了起來,跟個孩子似的,不住地碎碎念,歡妹不是好娃子歡妹不是個好徒弟歡妹欺負他這個孤寡老人肯定是不想伺候他照顧他不想認他這個師父了……沒完沒了的。

清歡早受不了的出去了。

外頭大師兄已經把吵鬧的人都安撫好了,清歡一過去,瞧見石桌上的藥碗,臉一沉:“大師兄。”

大師兄那春風拂面的笑容立刻就僵了,他連忙看向清歡,這纔想起自己調理身體的藥沒喝,趕緊對清歡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端起藥碗咕嘟咕嘟。清歡看了他一眼,一個個的,都不叫她省心。“各位鄉親,發生什麼事兒了,你們怎麼會上山來呀?”

“清歡姑娘!清歡姑娘你們可得救救我們啊!”

“陳老伯您別激動,坐下來慢慢說。”

這個陳老伯算是跟道觀的師徒五人比較熟了,以前寺廟沒蓋起來的時候他來進香挺勤的,後來有了寺廟來了大和尚,就沒再怎麼見過他。但清歡還是記得他的,這老人雖然有點迷信,但心腸好,就算後來沒再來添香油錢,也經常託進山的人捎點大米白麪什麼的上來。

俗話說靠山吃山,山裡美味珍饈無數,但沒有山下的大米白麪還有食鹽醬油,所以說陳老伯算是跟他們師徒很熟的了。

陳老伯坐到大樹下石桌旁的石凳上,唉聲嘆氣:“這要不是事情嚴重了,我們也不想來找你們。關鍵啊……關鍵是這、這廟裡的和尚也都全遭殃了啊!”

“到底是什麼事呀?您能給我細細說說嗎?”清歡柔聲問。

她的聲音清甜柔軟,彷彿能讓人在一瞬間情緒得到平復。滿臉慌亂之色的陳老伯也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大師兄喝完藥後給陳老伯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陳老伯顫抖着雙手捧起了茶杯:“這事兒啊,得從一個月前說起……”

一個月前,不知怎的,鎮上突然發生了奇怪的事件。先是有人半夜聽見女人哭聲,然後就是窗外的白影,接着看管屍體的義莊的守門人不知何故突然死了,死前雙眼圓睜死不瞑目。然後有幾戶人家正值壯年的兒子失蹤了!他們去報官,官府派兵出來找找不着,縣太爺乾脆就撒手不管了,讓他們自行解決去。大家找啊找的找不到,結果過了幾天,失蹤的兒郎的屍體就出現在了義莊!鎮民們商量了下,覺得可能是鬧鬼,就湊錢請寺廟的和尚去做法。

誰知道那些和尚,浩浩蕩蕩地朝義莊去了,那天晚上,鎮民們膽小沒敢跟着去,結果第二天就活了一個小和尚,還被嚇瘋了,嘴裡就知道喊什麼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其他的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不管誰跟他說話都不理。

再往後,連靠近鎮子的幾個村裡都出了事,失蹤的全是年紀在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子!這大小夥子誰家不是塊肉啊,哪個捨得?有的還是家裡頭的獨苗苗!這不,實在是沒辦法了,陳老伯就想起了山上還有座道觀。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攤開,裡面是些碎銀跟銅板,有些羞愧地道:“之前一起籌錢給和尚,這、這是村裡能湊出來的全部了……”

大師兄眸中閃過一絲不忍,正要開口婉拒,清歡卻將小布包收了起來,放到他懷裡,笑吟吟道:“陳老伯你放心吧,等明天我就讓師父師兄他們下山看看。”

陳老伯等人千恩萬謝的走了,他們走後,大師兄問道:“歡妹,你爲何要收他們的銀子?他們已經過得夠清苦的了……”

“咱們的日子就不清苦?”清歡瞄了他一眼,“要不是有我,你們現在還住在豬窩裡呢。”小時候她不會說話不會走路還能忍受,等大了一點就完全受不了了,這幾個男人真的太邋遢了。

他們就是湊合過,有吃有喝就行,不管味道。還記得清歡幼時嚐到師父跟師兄們做的飯險些吐了。那可都是野味啊,他們竟然能弄的看起來像屎吃起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大師兄臉一紅,羞愧。

“咱們收錢辦事兒,總比不收錢好。”清歡說。“你沒瞧見陳老伯鬆了口氣麼?咱們這道觀香火不旺盛,也不靈驗,他推薦我們,也是冒着風險的。要是不收錢,指不定他們還不信咱們呢。等抓完鬼,我給你做身新衣服,瞧,這都穿了十年了。”到處縫縫補補,好好一個神仙般英俊的男人,搞得跟丐幫九袋長老一樣。他們是道士不是乞丐,不是誰身上補丁多誰就厲害的。

望着眼前容色嬌嗔的美姑娘,大師兄的眼神更溫柔了。

一個時辰後,被恩准可以結束面壁的郎老頭跟三師兄共同鬆了口氣,整個人往後倒,躺在大殿上。清歡一瞧見他們這樣兒就無語,想好的教訓他們的話也不說了——都是些沒長大的孩子,說他們幹什麼呢。

聽到要下山抓鬼,郎老頭興奮不已,他在這山上都待了十多年了,一點刺激的事兒都沒有,簡直覺得活着沒什麼意思。這下好了,有事忙了,還能賺錢!

第二天天一亮,郎老頭、清歡還有二師兄三人一同下山了。中午不回來,清歡做了拌冷麪,又弄了幾盤小菜,叮囑大師兄到了飯點不要忘記提醒三師兄,然後便下山去也。

鎮上比山上當然熱鬧多了,雖然鬧鬼,但白天的時候人們還是各過各的。清歡圍着街上逛,郎老頭跟二師兄去打探下消息查看地形。她扯了點布,尋思着給每人都做身新衣服,又買了點調料跟點心,至於大米白麪什麼的……他們應該在山上呆不長時間了。

如果她感覺的沒錯,世間將有大禍發生。

即便不帶着墨澤,清歡對於時間空間的敏感度也很高,她能夠感受到世間萬物,又如何感受不到這個世界所面臨的危險。爲今之計,也的確是快些下山,想方法把師兄們的身子調理好,至於其他的,就等到時候再說吧。

買完了東西后,她寄存在一家客棧裡,今天晚上看樣子是回不去了,也不知三師兄能不能好好吃飯。

“歡妹啊,要不師父叫你二師兄送你回家,你就別跟來了好不?”郎老頭搓着雙手,涎着笑臉問。

清歡瞥他一眼:“師父,我難道比三位師兄差嗎?您不是老說我纔是你最有天賦的徒弟嗎?”

“天賦又不能當飯吃,你沒經驗啊。”郎老頭嘀咕了一聲,在一家之主面前不敢吭聲,但還是叮囑道,“要是害怕了就朝你二師兄身後藏,他皮糙肉厚的不怕打。”

二師兄瞪眼:“臭老頭子你說什麼哪?難道我還保護不了歡妹?”

“哼。”郎老頭看準時機,一腳正中二師兄屁股。“師父說話,徒弟插什麼嘴!”

二師兄委屈不已找清歡評理:“歡妹你看這臭老頭!”

“噓——”清歡連忙豎起食指示意他噤聲。她是知道的,半夜三更,更深露重,萬籟俱寂,他們又是在義莊這種死人待的地方,師父跟師兄拌嘴不過是怕她緊張害怕。

三人站定在義莊院子裡,那昏黃的燈籠不住地搖擺……搖擺……整個義莊安靜到了極點,看守義莊的守門人死了以後,就再也沒人敢到這裡來了。

“師父,你看,好奇怪啊,剛纔我們進來之前天上是有月亮星星的,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清歡指了指天空。

郎老頭依言看去,的確,夜空黑的如同墨色,竟是一點光亮都看不見。現下除了那幾盞燈籠,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

倒是有點像黃泉路,清歡想。到達奈何橋之前有段路,那段路就叫做黃泉路。黃泉路漆黑一片,睜眼看不見四周,伸手瞧不見五指,地上的土也看不清顏色,一切都是虛無。

當然這義莊跟黃泉路不能比,黃泉路是靈魂之路,而這義莊……充滿了腥臭之味。

“師父,這是鬼打牆。”二師兄冷靜地說。那盞燈籠從開始就掛在那兒,不管怎麼說,這義莊再大,他們也該從門口走到大堂了,這會兒走了快半柱香,離燈籠的距離卻還是沒有變,不是鬼打牆是什麼?

“歡妹啊,你跟師父雖然這麼多年了,但師父的威風你還沒看過呢!”不過小小一隻鬼,郎老頭真不放在眼裡,這麼點小角色哪裡需要他出手啊,就算是雙腿殘廢的守道都能輕輕鬆鬆收拾。“今兒師父就威風威風給你看!”

特別想在小徒兒面前顯擺的郎老頭要開始作妖了。

第十一碗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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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老頭看着挺不着調的,平日裡也經常做些搶小孩零食啊偷吃啊之類的不着調的事兒,但在抓鬼這方面,他還真是比專家還專家,至少清歡跟他是比不了的。就見郎老頭深吸一口氣,單手叉腰,另一手任意指了個方向,大嘴一張,破口大罵:“……&%¥#¥%&**%#……**!!!!”

清歡和二師兄:“……”

真是好大的本事,好大的威風啊……清歡的膝蓋險些跪碎了,她都已經準備好不着調的師父畫符踏步驅邪了好麼!這是什麼鬼……在現代世界的時候,清歡挺愛看些稀奇古怪的書,她可不怕看恐怖片,片子裡就算有再多的鬼,又能有忘川河裡的多?忘川河那麼多厲鬼她都不放在眼裡,恐怖片在她看來還不如卡通片好看。

……作者扯遠了。話說回來,她是知道民間有這個說法,遇到鬼打牆的時候,使勁兒的罵,要麼就讓男人撒泡尿,這就能破了鬼打牆。本來清歡覺得這個方法挺好的,前者女人適用,後者男人適用,沒想到在郎老頭這裡,兩者都適用。

她也是服了,師父罵起人來一套一套的,都說人怕鬼,其實鬼更怕人,尤其怕惡人。一個人心慌害怕的時候,破口大罵幾分鐘,膽子就壯了。這膽子一壯,那身上的三味陽火就燒得起來,陽氣一足,鬼怪自然不敢近身。說白了,就是要膽大。郎老頭也說,膽子小的人幹不了降妖伏魔這一行。

怪不得呢,清歡以前也下過山,經過郎老頭經常蹲的那包子鋪大媽面前,說郎老頭就是再混也沒人敢罵他,那會兒清歡還天真的以爲,雖然師父不着調,雖然道觀香火不旺盛,但他老人家抓鬼的威名還是在的,不過現在看來,大概是那張可以睥睨天下潑婦的嘴佔了便宜吧。

在郎老頭狂噴的時候,二師兄默默走了過來,兩手捂住清歡耳朵,哀嘆:“歡妹,莫聽,別叫死老頭把你帶壞了。”整個師門,除了大師兄就數小師妹最文雅,小師妹文雅該感謝大師兄,從小就抱着唸書教認字做人,要是跟郎老頭一樣變成個潑婦那可慘了。但二師兄就奇怪了,就郎老頭那德性,是咋教出大師兄那樣神仙般的人物的?

師徒倆站在一起,說句不好聽的,像是二郎神跟徒弟。一個高帥雅,一個矮矬窮土肥圓。雖然郎老頭經常吹噓他年輕的時候也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但二師兄覺得郎老頭在吹牛。

反正郎老頭天天吹牛,胡吃海喝的瞎咧咧,嘴裡沒一句實話。

但就這樣一個臭老頭,卻是他們最最尊敬的師父。

過了了一會兒,郎老頭終於罵完了,周圍的景象瞬間變得清晰,合着他們仨都已經到正廳門口了,就在原地打轉沒進去。

“歡妹,咋樣,師父厲害不?”郎老頭顛顛跑來獻寶。

清歡不忍傷害可愛的小老頭,點頭,昧着良心:“可厲害了,真不愧是師父。”

哈!哈!郎老頭頓時得意洋洋起來,他要是有個尾巴,這會兒已經翹上天了。得到小徒兒的讚美,他高興壞了,揹着雙手哼着小曲一腳踢開正廳大門,如入無人之境。

……好像本來就是無人之境。

清歡跟二師兄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跟在郎老頭身後走了進去。

一進去清歡就覺得不對勁。這種不對勁跟危險沒有關係,而是一種徹底的死寂。奇怪,真奇怪,按理說,人死後,靈魂是不滅的,民間所說的頭七三七便是如此,鬼魂一般在人間滯留百日,纔會有鬼差前來勾魂,這段時間裡,它們都呈現出一種懵懂無知的狀態,大多數不會離開自己的屍身。但現在,所有的屍身上都沒有一絲靈魂的氣味。

清歡是奈何橋主,她對靈魂的敏銳無人能匹,她清楚的知道,這個世界的鬼差並沒有來勾魂,而這些人的魂魄也是的的確確不見了。但若說是徹底毀滅也不對,因爲他們的靈臺上還有星點藍火。那藍火是未勾魂的象徵。

這個義莊處處透着古怪。

如果墨澤在,或者清歡肯掐指去算,也可以立刻得知事情緣由,可她沒有這麼做。她想,在這個世界裡,就認認真真只做郎老頭的徒兒,用他教的本事。

師徒三人兵分兩路逐個檢查屍體,郎老頭怕清歡害怕,就讓她跟着自己。他收其他四個徒兒的時候可沒這樣過,小雪兒爲情所困慘死,但她生前,他也僅是稍稍寬鬆,教導仍舊嚴格,所以當清歡拜入師門後,郎老頭真不想讓她太辛苦。可沒想到這最小的徒兒偏偏是天賦最高的一個,以前他對小雪兒太苛刻,這會兒就對清歡格外溺愛,要是以前,他早把徒弟推出去讓他們自己上了。

這點小事他們還完不成嗎?只是郎老頭想到日後清歡肯定要面對這些,所以就想帶她出師,世上唯一一個出師師父擋在前頭的,估計也就清歡一個。

他對清歡好,清歡能感受不到麼?她感恩並且珍惜,同時也全心全意爲郎老頭着想。

義莊裡的屍體有的已經開始腐爛了,但也有幾具新屍,他們的重點就放在新屍上。奇怪的是,這些新屍明明都是半大小夥子,但整個身形卻萎縮的厲害,且渾身皮膚髮皺發乾,空洞不已。

“師父,他們這是……精氣全被吸走了吧?”清歡伸手輕輕摁了下一具屍體的額心,沒有絲毫懼色。

郎老頭生怕她嚇着,一直注意着她表情,這會兒纔敢確信她是真的不怕,甚至樂在其中,心裡頭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這個師父沒有了用武之地,好歹讓他耍耍威風啊臭徒兒壞丫頭不懂事……

正在這時,清歡感到暗處有地方不對,連忙一把將郎老頭推開,同時嘴裡喊道:“師父小心!”

一具巨大的軀體撲了過來,清歡手裡只有一盞燈籠,但她個兒纖細,極其靈活,那身影雖大,卻十分笨重,動作機械僵硬,一看便是具行屍走肉。清歡輕鬆地從他腿間劃過,單手一撐,便站到了郎老頭身邊。

郎老頭跟二師兄嚇得魂兒都快沒了,這要是清歡有什麼不測,他倆絕對以死謝罪!

“師父,是具行屍走肉。”清歡冷靜地說,“抄傢伙吧。”

他們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的,清歡的武器是把水火傘,二師兄給她做的,二師兄除了功夫好,尤其擅長做些精巧的玩意兒,這水火傘如同其名,不懼水火,鋼骨鐵葉,刀槍不入,可以說是極佳的防身工具。而二師兄另闢蹊徑,水火傘面上設了不少鋼針,他知道女兒家愛美,水火傘本都是單一的顏色,但他愣給清歡在傘面上弄出了江南水鄉煙雨初荷,用的就是這些針,無論撐開收攏都可做武器,卻又雅緻得很。傘柄也是精心設計過的,配合着清歡的手、體型、身高,換句話說,這傘擱別人手裡,那就是把普通的防身的水火傘,但到了清歡手裡,它就不僅能防身,還能做武器。

清歡收到這個禮物的時候眼淚都快下來了,點子是大師兄出的,材料是師父跟三師兄找的,然後二師兄將水火傘做了出來。她沒有辦法去形容自己心頭的感動。

水火傘還有夾層,裡頭是清歡準備的黃符,基本上這傘就算丟鬼窩,也沒鬼敢碰。

“歡妹,不止一個,小心。”郎老頭神色突然嚴肅起來。

清歡也聽到了異動。這些行屍走肉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就着月光,清歡數了數,大概得有七八個。它們一致神情呆滯漠然,但出手狠毒,並且想要咬他們,尤其是想咬她跟師父,反而對二師兄沒怎麼動口。

二師兄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師徒三人交換了個眼神,二師兄裝作被打昏,一具行屍走肉將他扛到了肩頭,迅速隱沒在黑暗之中,接下來清歡跟郎老頭很快就將剩下幾具鎮住了。

這些東西對普通人來說可怕至極,對郎老頭跟清歡來說,還不如一隻馬蜂來得可怕。

因爲黃符鎮不住馬蜂。

說也奇怪,被黃符鎮住的行屍走肉很快就開始萎縮,最後變成了如同牀板上其他死屍的大小。清歡試着揭了一張黃符——它們都不再動了。

“人早就死透了。”郎老頭皺眉。“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控制了它們,這會兒符紙鎮住它們,就變成了它們真實的模樣。”

“師父……”清歡喊了一聲。“這幾個人沒有頭髮,身上穿的是不是袈裟?”

月色太淡,燈籠又在打鬥中熄滅了,郎老頭捻了放火符,燒了一看,果真。他老臉一擰:“這是廟裡那羣禿驢啊!”

“怎麼都死了呢?”清歡奇怪。“他們可是一起來義莊抓鬼的,這麼多和尚,就算是隻唸經,那鬼也受不了啊,怎麼全死了?”

郎老頭伸手一試,冷笑一聲:“這些是什麼狗屁和尚,他媽的戒都破了,唸經,唸到死也沒屁用!”

他平時就看不慣廟裡那羣禿驢坑蒙拐騙的行爲,他們還是白天來的,想來是想要裝模作樣騙點銀子,因爲白天的義莊是正常的,可誰知道他們進來後,白天也開始死人了。

清歡看了師父一眼,單手在他們靈臺試了下,果真,感覺不到任何魂魄波動。“就算他們是騙子,師父也會拯救他們的。”

郎老頭窒了一下,哼一聲。嘀咕:“誰叫我是個道士呢……”

清歡笑了。“走吧師父,咱們追二師兄去,方纔我在他身上施了法了,咱們現在還能跟上。”

第十一碗湯(五)

師徒倆一路跟着,到了目的地以後,清歡傻眼了,郎老頭也傻眼了。

這怎麼就到了縣衙?!

那具行屍走肉扛着二師兄就消失在縣衙,此刻的縣衙兩扇烏門大開,黑漆漆的如同洞口。行屍走肉進去後,門又緩緩地關上了。

“師父,有鬼氣。”

郎老頭點頭:“這裡頭的東西不一般啊,這是哪裡學來的邪法,按理說這偏遠小鎮,不可能出現這樣厲害的鬼。”

“不管怎麼樣,咱們先去救二師兄。”說着,清歡起身就要走。

“救誰呀?”

身後冷不丁傳來一句問話,險些把師徒倆嚇尿!郎老頭一回頭見是二師兄,氣得一腳踹過去,把二師兄踹了個狗啃泥,然後破口大罵:“我&……*&¥#你個小兔崽子!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你是不是看我活得夠久了所以想叫我早點死?!我死了也就算了,歡妹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嚇她?!女孩子家家的是可以隨便嚇唬的嗎?!這要是嚇出個好歹來,我跟守道守禮就把你給廢了!”

二師兄內牛滿面:“對不起……”

“對不起有個屁用!虧歡妹還要進去救你!你個沒良心的唔唔唔——”郎老頭話沒說完就被清歡捂住了嘴,嗚嗚着抗議。

清歡噓了一聲:“師父!”

他們挑的雄雞報曉前一時辰來的,這會兒東方露出魚肚白,很快就要天亮了。清歡之所以捂住郎老頭的嘴,是因爲縣衙的大門又開了。

郎老頭只好忍下滿腹憤懣,瞪了二徒弟一眼,伸手在他腰上掐住一塊肉死命一擰——那叫一個酸爽,二師兄眼淚都下來了。清歡見這倆沒個人樣,無奈至極,只好捻了個隱身訣,把三人都藏了起來。

縣衙大門一開,幾具行屍走肉就先走了出來。他們擡着一頂小轎子,那轎子格外的精緻小巧,四周是用輕紗做的幔子,很好看也很飄逸,但可惜看不清楚裡頭坐着什麼人。

清歡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她結了個手印,掀起一陣清風,吹開了簾幔。

師徒三人立刻伸手捂住了嘴——清歡捂住了郎老頭,郎老頭捂住了二師兄,二師兄捂住了清歡。那轎子裡坐着的是個什麼東西啊!只覺得大致上像個女人,但又看不清臉看不清身體——或者不能說看不清,而是不能看!那坐在軟墊上的“東西”渾身白肉顫動,嫩呼呼又血淋淋,像是一隻被剝了皮的大蛆,但又有一頭黑亮的長髮。沒皮沒骨的,只是一坨爛肉。

但那坨爛肉分明又有生命力,五官模糊,惟獨兩顆眼珠子滴溜溜的烏黑,四處轉動,而若非那眼珠間或一轉,當真像個死物。

行屍們擡着轎子慢慢遠去,此刻雄雞報曉,天下大白,天亮了。

師徒三人光明正大的走出來,清歡皺眉,看了一眼府衙:“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師父,您說剛纔那是什麼啊?沒有四肢沒有臉皮的,是人嗎?”

“是人。”郎老頭嘆了一聲。“這回年輕小夥子失蹤一事,跟縣太爺估計有關係。”

二師兄不愛動腦子,但也不是笨蛋,他看了一眼縣衙。雖然天亮了,但縣衙上空卻籠罩着一層薄薄的黑氣。要是他記得不錯,半個月前他下山買大米白麪,縣衙還是正常的。如今這股黑氣影響到了附近的百姓,怪不得人人面帶菜色。

“這妖物不知是什麼來頭,但縣太爺必然知道。”郎老頭說。“在這之前,咱們往老鄉家裡走走,討碗水喝。”

清歡二師兄跟在郎老頭後面,找了幾家天一亮就起牀並且住在縣衙周圍的人家,進門一打聽,果然,家裡上上下下,除了年紀輕的壯丁,其他人都在鬧肚子,上吐下瀉的,幾乎脫了半條命。大夫看了藥抓了,可愣是沒用。

這樣的情況下,有陌生人來討碗水喝,他們還是讓人進門了。郎老頭說:“我啊,是個遊方道士,老夥計你要是不嫌棄啊,就讓我喝完這碗水,給你家看看,放心,不收你錢。”

前來開門的老人家顫顫巍巍地道謝,去打了幾碗水。

清歡把碗端到手裡就看出那水不對勁兒了,他們這一脈都天賦異稟,三位師兄都有天眼,而她本身就能看穿事物本質。

師徒三人幾乎是一眼就瞧出來了,那這水自然是喝不得。幸好那老人家也沒看着他們,於是三人把水一潑,老人家一回頭,這三人就喝完了。

他心裡嘀咕,咋這麼快。一時間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好人,要不要相信他們,但轉念一想,自家家徒四壁的,又有啥能叫人惦記的?瞧那猥瑣老兒身邊的大姑娘美貌端莊,小夥子強壯彪悍,看起來不像是壞人。

清歡要是知道老人家心裡在想什麼,準笑破肚皮。郎老頭要是知道了,指定扭頭就走,他收的徒兒,個頂個外貌都拔尖兒,就他這個師父獐頭鼠目不入流,但你做人不能以貌取人啊,他郎老頭年輕時候也是迷倒萬千少女的翩翩少年郎好麼!

以貌取人,膚淺!低俗!這會兒他的徒兒們是長得好看,但過個幾十年說不定比他郎老頭還猥瑣,他這話撂這兒了!

郎老頭不去想“他們到底能不能再活幾十年”的這個問題。

進了屋,東屋炕上躺着個老婆婆,西屋炕上躺着一個婦人和兩個娃,都是面透黑氣渾身無力,病怏怏的樣子。

“老伯啊,你們家平日裡做飯,是不是就用那井裡的水啊?”清歡柔聲問。

老人家點點頭,自誇起來:“這口井啊!咱都打了幾十年了!從我爺爺還活着時候起就用!水特甜!剛剛你們喝了不是,好不好喝?平日我家做飯洗菜洗衣,全是用這井裡的水!”

清歡尷尬點頭,她哪裡敢喝……

郎老頭裝模作樣地給牀上躺着的老婆子把脈,然後問那老人家:“老夥計啊,你信我不?”

老人家點點頭:“信。”

“那我跟你說,老哥兒啊。”郎老頭自動拉近距離,已經從“老夥計”變成了“老哥兒”,“你們家啊,這不是吃壞肚子,這是中邪啦!”

老人家啊了一聲,嚇得面如土色。他立刻反手抓住郎老頭,忙不迭地問:“那咋辦,咋辦啊?道長,求你就就我們吧!我兒子死了,家裡就剩這倆獨苗苗,可不能再折了啊!”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

“你放心,我指定給你醫好,但你得告訴我,你家這水井,源頭在哪兒,是不是周圍大家都喝這一口井的水啊?”郎老頭問。

老人家想了想說:“是啊,這口井是跟縣衙連在一起的,我們周圍住在縣衙附近的這幾戶人家,都是跟縣衙的井連一起的。至於縣衙水井的源頭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問縣丞,咱縣裡頭這些事兒啊,他都知道。”

郎老頭點頭表示知道,回頭叫了下清歡。清歡乖乖走過去,取出符紙。

郎老頭做法的樣子行雲流水特別有範兒特別酷,他外表不着調,猥瑣又邋遢,但當他認真辦事兒的時候,是很有說服力的,真像個隱世不出的高人。老人家看着郎老頭的手勢,都一愣一愣的,郎老頭燒了符紙後,清歡取出他們隨身攜帶的水壺,擰開給老人家的妻子兒媳孫子孫女服下,沒一會兒,他們臉上的黑氣就沒了。

這家人千恩萬謝的,郎老頭叮囑他們以後別再喝井裡的水了,要是用水,走點遠路去城外挑吧,整個城裡的水都不大安全。

師徒三人又走訪了幾家,才發現這事兒發展的很快,也不知這水源到底通了多少家,要救太難了。

“師父,那水裡的黑氣是什麼啊?”清歡遇到不懂的就問,這是她的好習慣。郎老頭是個非常博學的人,他對於道術這一塊可以說是有着極其豐富的閱歷,清歡如果想要學,郎老頭就是最好的師父。

“那是怨氣集結,化爲黑煙,融入水中。人若喝了以後,輕則重病,大則喪命,是不祥之物。”郎老頭嘆氣。“這回麻煩了,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普通的厲鬼哪有這麼厲害。”

“啊!”清歡突然驚叫,把郎老頭跟二師兄都嚇了一跳。她眨眨眼,可憐巴巴地說:“咱們忘了大師兄跟三師兄了,還有,沒吃早飯呢。”

這麼一說,郎老頭跟二師兄的肚子也咕咕叫起來。

昨天走的時候,清歡只准備了午飯跟晚飯,大師兄腿腳不方便,三師兄又經常神智不清,他倆能照顧好自己麼!想到這兒,清歡就很擔心。

師徒三人在鎮上草草吃了碗餛飩,清歡趕回山上看看那倆人,二師兄郎老頭則繼續打聽水源的中心,分工非常明確。

回到山上的道觀,大師兄跟三師兄倆人早飯都吃完了,竈臺太高,大師兄夠不着,好在三師兄神智清醒,就做了飯。過了一夜,兩人就是稍許憔悴些,其他還好。

清歡打水來給大師兄擦臉擦手又梳頭,又把三師兄昨天弄破的衣服補了補,隨後把發生的這些事都告訴了他們。

第十一碗湯(六)

大師兄三師兄都很擔心,硬是要一起下山,清歡卻不肯答應。她當然不是懷疑這二位的能力,但卻仍然不放心。大師兄向來寵愛她,她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回也仍然犟不過她,三師兄就更別說了,他只要一陷入不清醒狀態,清歡連勸一聲都不用。

回來一趟,把兩個師兄收拾乾淨,又準備好了飯菜,清歡又匆匆下山而去。

郎老頭跟二師兄已經打探出消息來了。

據說縣太爺家的公子已經很久沒露面了,要知道這紈絝最好女色,無心讀書,成天朝煙花柳巷跑。這回一個多月沒出現,大家都覺得奇怪。

郎老頭就去了妓院調查。一開始那鴇母不讓他進——誰要個糟老頭子進啊,一瞧那副窮酸樣就是沒錢的,後來郎老頭生氣貼了張符,鴇母就對他言聽計從了。

這縣太爺家的公子名叫方正,名字不錯,人卻一點也不方正,吃喝嫖賭是樣樣來,鎮上稍有姿色的姑娘他都調戲過,更有甚者,過分的是他還曾經強搶民女。有人告到了縣衙,可惜沒用,在這兒,縣太爺就是那土皇帝,所以最後,那告狀的人非但沒討了好,還捱了頓板子給攆了出去。

這樣的話,縣太爺爲什麼湊合找了兩下人就不找了,也就有理由可以解釋了。只是不知那妖物跟縣太爺到底有什麼關係,那天晚上從縣衙擡出去的小轎子裡的那坨東西又是什麼?是人?是鬼?是妖?還是別的什麼?

打探來的消息就這麼多,反正就是確認了,那東西跟縣太爺是有關係的。至於是什麼關係,又是哪裡來的關係,這就不曉得了。

查也不好查。清歡皺眉,看着郎老頭在那裡裝神弄鬼的換上一身特別有範兒的道袍,然後把長年累月蓄着的鬍子給颳了,頭髮也梳的整整齊齊,竟然也精神得很,有點仙風道骨得道高人的樣子。

這是要幹什麼?清歡在郎老頭的催促下也換了道袍,二師兄也是,兩人跟在郎老頭身邊,就像是倆小道童。

然後郎老頭就大搖大擺地去捶縣衙的門了。

說是捶真是一點都不誇張。開門的衙役一看是個看起來挺有範兒的老道士,心裡咯噔一下,想起這幾天縣衙鬧鬼卻被縣太爺勒令不準往外說的事情,當下說話聲音也溫和了些,問郎老頭:“不知道長敲門可有要事?”

郎老頭裝模作樣地作了個揖,說:“老道遠望鎮內黑氣沖天,料想是有妖孽惑世,煩請這位小哥幫忙通報一聲,就說老道是上門降妖驅邪來的。”

那衙役猶豫了片刻,回頭跟另外一個衙役交流了幾句,說:“那道長您先稍後,我去問問我家老爺。”說着又把門給關上了。

大概過了有半刻鐘的樣子,衙役纔回來,恭恭敬敬請了郎老頭進去。

縣太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蓄着一把山羊鬍子,一雙吊梢三角眼精光四射,一看就是個不好糊弄,城府深沉的。他先是上下打量了郎老頭一番,覺得這老頭看起來倒真有點像是高人,心裡有了點希望,但也沒敢抱太大。畢竟先前這十里八鄉有名的和尚法師道士尼姑跳大神的他都請過了,沒一個有用的。

郎老頭趕在縣太爺開口之前說道:“大人,老道從山上便看到山下黑氣沖天,貴府可是發生了什麼怪事?”

縣太爺又豈會把自家的事情說出來,只敷衍道:“沒有。”

“呵。”郎老頭低笑一聲,那模樣真有點像個高人,把清歡跟二師兄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現在他倆都還以爲郎老頭是在開玩笑呢。“既然如此,便是老道多管閒事叨擾了,咱們走!”說着起身就走。

清歡跟二師兄也動了下,步子還沒邁就被縣太爺叫住:“且慢!”

郎老頭賊笑,一回頭又是嚴肅沉穩的樣子:“大人還有事?”

“不瞞您說,本官家中的確是出了怪事。”縣太爺揮了揮手,在場的人就都退了出去在,只留下了他的幾個心腹。“近幾日鎮上鬧鬼,已經鬧到本官的縣衙裡來了。只是本官害怕民心浮動,所以一直壓着,不敢讓人聲張。”

“到底是何事?”郎老頭問。“可是與令公子有關?”

縣太爺嘆了口氣。

其實這事兒說來也不大,方正不着調習慣了,他傷天害理的事兒不敢幹,但壞事兒一抓一大把。那天他去妓院,鴇母說來了個新姑娘,長得那叫一個俊俏水靈,方正就去了,一見之下就被那姑娘勾的失了魂,當下顛鸞倒鳳好不快活,一連在美人窩快活了十幾日。

半個月後的早上,方正的一片惡臭中醒來。他睜眼一瞧,那被他抱在懷裡瀟灑快活十幾日的美人兒竟然已經爛成了一坨皮肉!他嚇得屁滾尿流,什麼也沒說就跑回了縣衙,心裡一直害怕妓院的人會找上他,把他當成殺人兇手。

可奇怪就奇怪在這裡。事後縣太爺派人去查,鴇母卻說從未來過新姑娘,更未讓其伺候過方正公子。最最重要的是,方正公子已經半個多月沒踏入他們妓院的大門了!

這可不是青天白日的活見鬼麼!

方正回來後就被奇怪的東西給纏住了,整日整夜在房間裡不出來。一開始縣太爺沒發覺,後來就感到了,家裡正值壯年的男子是一個少一個,一個接一個的死,然後家裡的死完後,他不敢在家住了,就舉家搬到了縣衙暫住,可詭異的事情繼續發生,整個鎮上都開始有人失蹤有人死!全是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夥子!身體健康的那種!

縣太爺隱隱覺得是出了什麼大事,但他不懂,於是只好去請些和尚尼姑,可這些人也是一知半解,非但不能救人,反倒連自己的性命都搭了進去。最後縣太爺也是沒法兒了,只能這樣耗着。

但那些死去的人突然出現在了他們家,還都是栩栩如生的樣子,除了肢體僵硬眼神呆滯渾身冰冷以外,跟正常人沒什麼區別,而且力大無窮,有一次縣太爺想進方正的院子,那守在門口的行屍走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險些將他的手腕捏斷!

在這之後,屋裡的方正到底什麼樣,就誰也不知道了。縣太爺搬到了縣衙,現在就剩方正一人在家。

清歡記得,郎老頭說過,人死了,靈魂自然而然要去投胎,不去投胎的也要躲過鬼差緝拿,然後變爲孤魂野鬼,所以,如果不是有天大的心願未完成的話,不會有鬼願意失去投胎的機會。

冤有頭債有主,鬼魂報仇自然是要報復那些傷害他的人,可是郎老頭問遍了,縣太爺想不出到底是誰想要害方正。

當初認出那些人就是失蹤的兒郎後,縣太爺就命人不許再追查下去,他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早晚要出事,可現在他只想着能扛一天是一天,總比現在就死了好。

郎老頭很鄙視縣太爺這種貪生怕死的人,爲了自己活命竟然把兒子給扔下去不管了,這讓他對縣太爺的印象非常不好。“大人,可否把貴府的鑰匙給我,讓頻道親自去看一看?”說到這裡郎老頭又要鄙視縣太爺了,這什麼人啊,自己跑了就算了,還把家裡大門給鎖了,這要是方正能逃出來,那也出不去啊,他這不是給自己兒子找死嗎?

其實縣太爺也不知道方正到底死沒死,按理說以那個妖物的速度,常人早被它弄死了,但縣太爺逃走那天早晨,還很確信的聽到兒子的呼救聲。只不過他很懦弱的轉身跑了,而不是去救。

郎老頭要鑰匙,他就命人給了郎老頭。反正家裡沒什麼好東西,值錢的他早就叫人收拾好帶走了。現在的家裡,也就是個空城。

清歡也很鄙視這個縣太爺,這世上,人類的劣根性真是太可怕也太可悲,血脈相連的親人都可以捨棄,還有什麼是不能捨棄的?

郎老頭說白天去了也沒用,於是師徒三人圍着縣太爺家的房子繞了兩圈看了看風水後,就找了家麪店坐了下來,吃頓飯,填飽肚子。

郎老頭一口氣灌了三碗麪,才抹抹嘴巴一本滿足地說:“救人要緊,咱們今晚的首要任務是救出方正,不跟那妖物多做糾纏,記得了沒有?”

清歡跟二師兄點頭,郎老頭滿意了,又要了一碗麪,把麪湯喝的呼嚕呼嚕響。清歡卻沒什麼胃口,一來她不餓,二來一想到那白花花的大肉蛆,她就噁心,麪條看起來跟那玩意兒挺像的,她還是不吃好了。

結果剩下的面經過郎老頭跟二師兄的決鬥,屬於了二師兄。

吃完了飯,師徒三人開始在鎮上到處閒逛,清歡以前很少下山,更別提是逛街了,她慢悠悠地走着,可惜因爲鬧鬼的事情,現在天一黑,甭管有事兒沒事兒,大家都早早吃完飯進被窩,大門鎖的嚴嚴實實,家裡有壯丁的最緊張。

第十一碗湯(七)

估摸着到了時候,郎老頭就帶着清歡跟二師兄朝縣太爺家裡去了。

縣太爺家是整個鎮子上最豪華最氣派的,五進的院子,門前兩個石獅子威風至極。張牙舞爪的。石獅子本可辟邪,但此刻卻驀然透出一股黑氣。

這地方太古怪了。

清歡看了看郎老頭的神色,很是凝重,之前郎老頭說這樣的偏遠小地跑不出什麼大妖孽來,可現在一瞧,好像並不是這樣啊……清歡囧了一下,看了郎老頭一眼。郎老頭一生大風大浪經歷過無數,再厲害的魔物也見過收過鎮過,哪裡會怕這小小道行的東西。他有心叫清歡出師,卻又師者父母心,擔憂害怕,凡事都想擋在她前面,當年他其他幾個徒弟出師可沒這樣過。

也許是因爲失去了一個女弟子,所以更加擔心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兒會受傷害吧。女娃跟男娃到底是不一樣的,清歡懂事又聰明伶俐,剛剛長起來一點就在照顧他們,時至今日,他們做什麼能離得開她啊,衣服是她做的,飯菜是她煮的,他們的衣食住行都被她照顧的好好的,要是沒有那個大隱患,郎老頭覺得,師徒五人一輩子不下山也未嘗不可。

然而……他看了看烏黑的天空,嘆了口氣,該來的到底是要來。修生養息了這麼多年,他們也該把從前的恩恩怨怨一併瞭解了。道家也講究快意恩仇,如此方能得因果,涼雪慘死,這仇不能不報,更何況,那兩人爲非作歹修煉邪法,也應儘早剷除纔是。

若他看得不錯,這黑氣分明跟那兩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無論如何,都得把這事兒給解決了。

想到這裡,郎老頭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縣太爺家的大門。

硃紅色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遠處黑洞洞的,堂屋大開,像是一張黑暗的巨大的口,正在對着他們張牙舞爪。

清歡穿着一雙藍色的繡鞋,這鞋子都已經洗的有些發白變色了,但她仍然穿着。此刻繡鞋一踩到地面,立刻有種說不出的綿軟感。清歡低頭一瞧,竟是一地鮮血!她一驚,立刻朝後一縮!身後一隻大手扶住她的肩:“別怕,是障眼法。”

清歡很想解釋一下她並不是怕,而是習慣性的愛乾淨所以想擡下腿,不過二師兄這麼關心自己,她要是不接受的話好像很不是東西,於是就笑了一下:“我知道,多謝二師兄。”

“歡妹,用我教你的破了這障眼法。”郎老頭如是要求。

聞言,清歡點點頭。世人皆認爲正午爲陽,子夜爲陰,男血爲陽,女血爲陰,這說法不無道理,但其實恰恰相反。女人的血因爲至陰,所以至陽,正午的太陽最熱,但因爲時間交替,其實最陰,真要暴曬飛屍,最適合的是在正午的前兩個時辰以內。

她將食指咬破,滴出一滴血,暗忖,若是她願意,這血可以叫人長生不老,如今卻被拿來當做驅邪的器物,真是暴殄天物。

鮮血抹到黃符上,清歡低聲唸了幾句咒語,立即鬆手,黃符立刻像是有生命一般散發出金光,眨眼之間,腳底便恢復了踩到青石板的感覺,清歡鬆了口氣,她不怕別的,還真怕自己學的道術有些不靈光,畢竟之前學的全是紙上談兵,實戰經驗等於零。

“歡妹啊,今兒這妖物,就作爲你出師的第一個考驗,你能接受嗎?”郎老頭神情嚴肅地問。仔細看去,會發現他眼底其實也有些緊張,畢竟這些東西不好惹,不比尋常的小打小鬧,清歡雖然聰明絕頂又有天賦,但畢竟是個女娃子,郎老頭這輩子見到的女人不少,沒幾個膽大的,可當道士怎麼能膽小呢?須知一點點的疏忽就有可能要了你的命啊!所以,選擇讓清歡此刻出師,郎老頭是既擔心,又期待。

想當年守道作爲他的大弟子出師的時候,面對的是個百年厲鬼,雖然手忙腳亂,好歹沒有出什麼岔子成功鎮壓,二弟子守賢就差些,儘管最後也成功了,卻叫那狐狸精吸走了不少精氣,三弟子守禮……不說也罷,對個修煉成精的黃皮子都沒勝算,四弟子涼雪更慘,第一次出師被鬼嚇得尖叫暈倒……根據這一個比一個差的慘痛歷史教訓,郎老頭覺得,歡妹估計也要完。

這能力歸能力,天賦歸天賦,膽量纔是最重要的啊!不然人家怎麼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傻的。當道士不怕你心寬,只怕你心不寬。

郎老頭猶豫了很久才讓清歡打頭陣,但他手裡已經捻了個訣,早已做好準備,一旦清歡出問題,他第一時間進行救援。

其實清歡是真不怕,她有什麼好怕的?不是鬼她不怕,是鬼她就更不用怕了。只是在塵世之間,她掩去了身上的威壓,即便是鬼魂也不會被嚇到,現有的能力,她早已收放自如。

花廳仍舊沒人,清歡捻了個火訣,立刻聽到啪的一聲,隨即傳來一陣如泣如訴的女子聲音:“官~人~~~”

竟是戲曲唱腔。

也不知是弄得什麼花裡胡哨的東西,對男人可能有用,可惜現在清歡雖然穿着男裝,骨子裡卻是個女人。她手上帶着天罡之力,一巴掌拍下去,那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便瞬間冒出一陣青煙,散發出一股惡臭!

女鬼尖利吼叫着退去,清歡皺眉,髒死了。懶得跟那女鬼瞎胡扯,她甩出幾張黃符作爲照明,利眼一轉,便看到了坐在正中央的女鬼。

腸穿肚爛的模樣,真是醜哭了。對於愛美愛乾淨的清歡來說,有點忍受不能。她深吸一口氣,往後退了一步,可即便如此,那種腥味中帶着淡淡惡臭的味道也仍然衝進了她的鼻子裡。

郎老頭跟二師兄很淡定,屍臭他們已經聞了很多年了。此刻見清歡後退,二師兄便要上前助她,卻被郎老頭一把拉住手臂,喝令:“不要輕舉妄動。”

位子上坐着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人?鬼?清歡說不清,但挺噁心的。說是人,身上帶着鬼氣,說是鬼,卻又有實體,在火符的照耀下甚至還有影子!這不活見鬼了麼!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是個女的。

女怪物嘆了口氣,說話聲音怪里怪氣的,如同用指甲劃過玻璃板的聲音,聽起來叫人難受極了。她盯着清歡看,認出她是個女人,鬼叫道:“你是上門送死的嗎?!”

“到底誰死,那可不知道。”清歡笑了一下,雙手結了個手印,下一秒女怪物便哀嚎出聲,那一道小雷劈下去,她身上的皮肉立刻外翻,露出裡頭鮮紅的嫩肉來。這樣一看,這女怪物倒像是有實體的了。

清歡皺眉,不應該啊,身上鬼氣那麼重,又哪裡來所謂的正常身體?再說了,那股子怪味……“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呵呵……”女怪物笑得叫人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什麼東西……呵呵……呵呵……”

呵呵個沒完,如果沒在現代世界生活過也就算了,主要是清歡去過,而且還挺愛上網,一想到呵呵的意思,她就渾身不對勁兒,哪怕知道這女怪物其實只是在怪笑,心裡也覺得像是被罵了。“住口!”

“住口?我爲什麼要住口?我——”

話沒說完就被郎老頭打斷:“打住打住!我們可不想聽你有什麼悲慘的故事!你再悲慘你也害人了,死在你手上的人還不少,你就是悲慘到死,也沒用。今日該鎮壓還是要鎮壓!”

說那些廢話有什麼用,再怎麼可憐,這怪物的確殺了很多人,她身上血腥味兒那麼重,還能保存這樣的身體,想來都是那些壯年男子精氣的功勞。只是……郎老頭奇怪了,從來只有精怪才吸食人類精氣,這女鬼又是哪裡來的本事,也能吸人精氣?要知道男子陽氣比較重,普通的鬼魂靠近都不能,即便是厲鬼,也要受到陽氣衝擊,可這怪物都吸了多少人了?

真詭異。

一個對自己的肉身如此看重的怪物,還懂得這樣的邪法……郎老頭不想聽怪物那些廢話,她是跟方正有糾葛也好,跟縣太爺有關係也好,反正他都不在意,他唯一想知道的是……“說!你是怎麼修煉成今天這個樣子的?!是誰教你修煉的法子?!”

這樣的邪氣,這樣的狠毒手法,分明是那對師徒的手筆,郎老頭心急如焚,怎麼又是他們,陰魂不散的,連這麼遠的地方都出了厲鬼,不知道天下是否已經大亂。

女鬼桀桀怪笑,正要說話,二師兄一拳揍過來:“沒聽到要你閉嘴嗎?!”聽不懂人話是咋滴!

女怪物:“……”自她死後,再也沒人打過她,而這個男人……他竟然打壞了她的臉!

她尖叫一聲,也不管清歡跟郎老頭,直撲二師兄,看那架勢,倒像是要吃了他一般。

也是,在場三個大活人,清歡是女子,郎老頭是老人,惟獨二師兄正值壯年。

二師兄被怪物追的滿場亂竄,突然明白爲啥這麼師父要自己跟來了,就是要他當誘餌來的!

第十一碗湯(八)

“你有沒有冤屈我不管,你憤世嫉俗因爲自己受到傷害就要害人,我就偏要管。”郎老頭說,“你的故事我不想聽,你害了這麼多無辜的人,讓那麼多家庭分崩離析,這是你要揹負的因果,你再也沒有了投胎的機會,一輩子只能當個孤魂野鬼!”

女怪物嚎叫一聲,冷笑連連。“不能投胎便不能投胎!能叫我的仇人魂飛魄散,我也值啦!臭老頭,看你是個修道之人,靈魂的味道定然很是美味,老孃今日便要殺了你!”

二師兄被追的氣喘吁吁,這會兒女怪物的注意力被郎老頭吸引走了,他才得以喘口氣。

郎老頭不預再跟女怪物廢話,對清歡道:“歡妹,不必手下留情。”

清歡點點頭,她也正想試一下自己所學的道術到底威力有多大呢。

黃符是現成的,她的念力很強,雖然不能一擊即中,卻也能叫女怪物釘住不動。趁着女怪物掙扎的時候,清歡踏起了北斗步。

北斗步壓制邪惡,若是佐以雷訣,可以將女怪物的肉身劈個粉身碎骨。就清歡來看,這女怪物不知是練了什麼邪法,導致已無生氣,肉身卻還保持不朽。只是,那肉身再不朽,也是死物,因此她才需要吸取男人精氣來維持肉身不滅,同時吞噬魂魄壯大力量,又分出一小部分控制那些死去的人,讓他們成爲行屍走肉聽從自己調遣。可惜那只是一口氣,只要將行屍走肉定住,那邪法就破了。

清歡的黃符雖然厲害,但她修習道術不過十五年,如果不使用她自己的力量的話,威力並不足以在瞬間將女怪物消滅。所以她要做的就是在女怪物將黃符撞開之前,踏完北斗步並捻下雷訣,力求一舉將女怪物解決掉。

她的天賦和努力,都不是一般人能夠到達的高度。郎老頭根本不用出手,其實他也一直好奇這個最厲害的小徒兒如今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清歡的刻苦認真郎老頭都看在眼裡,但苦無考驗,是以他一直都不曉得清歡厲害到了什麼程度,如今一看,嘖嘖稱奇。

有時候天賦就是這麼可怕的東西,更可怕的是比你有天賦的人還比你努力。

郎老頭突然覺得自己是白擔心了,就小徒兒這本事,出師哪裡需要他跟着。她唯一欠缺的就只剩下經驗和閱歷,其他的她不比他差。郎老頭嘆了口氣,感嘆一聲自古英雄出少年,頗有些失落,於是盤腿坐了下去。

二師兄此刻已經被行屍走肉們纏上了,他欲哭無淚,沒良心的臭老頭卻坐在那看戲,還時不時地指點一句:“哎呀踢偏了!”“下腰不夠穩當,是不是訓練不用功?”“拳頭沒力氣!軟趴趴像個娘娘腔!”“……”

囉裡吧嗦個沒完,二師兄惱了,對着郎老頭破口大罵:“死老頭!你在那邊瞎說啥風涼話!沒瞧見我忙得很嗎?!再廢話,再廢話待會兒老子一拳揍扁你!”

罵完爽完了,心裡一咯噔,大叫一聲慘,頓時屁股捱了一腳,整個人被踹到一邊,砸到牆上又翻下來。皮肉疼的厲害,二師兄眼淚都快下來了,這不作死嗎,他只顧着自己罵的爽,忘了這老頭心有多黑多惡毒多小心眼,得罪了他,未來半年內指定都沒好日子過。

心裡後悔,卻還要應付那些攻來的行屍走肉,偏偏心胸狹隘的郎老頭這會兒故意搗亂,時不時的在行屍走肉堆裡穿梭,踢二師兄一腳,捶他一拳,甚至還來脫他的褲子!

世界上怎麼又這樣不知廉恥的師父!他爲自己有這麼個師父感到羞恥!

那邊清歡的北斗步已經踏完,剛好女怪物也掙脫了那數十張困住她的黃符。此刻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清歡的臉,貪婪而噁心:“我很喜歡你的皮囊,給我!給我吧!給我的話,我就不需要這具肉身了!給我!”

清歡躲開她的一撲,又靈巧翻了個跟頭,恰好將女怪物引入了北斗步的陣眼,頓時雷聲大作,清歡避開北斗步的範圍,世上的怪物都怕雷,妖精也好鬼魂也好,只要是非自然的產物,雷劫都是他們最大的噩夢。此刻天雷陣陣,震耳欲聾,女怪物終於露出了驚慌之色。她奮力想要拔腿奔跑,可那陣眼卻將她牢牢地吸住,雷聲大作,一道又一道劈了下來。

縣太爺的府邸是保不住了,清歡想。

女怪物發出淒厲可怖的哀嚎,最後當她的嚎叫聲停止,天雷也隨之停止,原本女怪物所在的地方被劈出了一個大洞,一堆黑灰在那兒。

造孽太多,死了也沒有投胎的資格。清歡冷眼相看,女怪物一死,那些行屍走肉也隨之停止,嘩啦啦地倒了一地。二師兄終於脫困,他的脖子被掐的生疼,本來只應付這些行屍走肉沒什麼大不了,可怕的是郎老頭一直不停的踢他!踢他!踢他!

“師父,你看。”清歡彎腰從黑灰裡扒出來一個荷包,真是活見鬼,明明女怪物都被劈成了灰,但那荷包卻完好無損。

郎老頭接過來一瞧,荷包看樣子是有些年頭了,上頭繡着的鴛鴦戲水都已開始掉色,但可以看出主人很愛護它。

荷包上繡了一個字,方。

方正的方,但按照年紀和時間推算的話,這怪物的存在至少有幾十個年頭了,所以這“方”肯定不是方正的方。

那會是誰的方呢?

“師父,我們去看看方正吧,不知他還活沒活着。”清歡提議。

郎老頭點點頭,師徒三人去了臥房,門一打開,裡頭便出來一股子腥臭味兒,牀上的一攤白花花的肉正不住地蠕動着,兩顆黑溜溜的眼珠子來回轉動,顯示出這本是個人。

看來,那天從縣衙裡被擡出去的就是方正了。

只是瞧他現在這樣子,怕是一輩子都要當個廢人。

當郎老頭把荷包交給縣太爺的時候,縣太爺整個人都在顫抖,他盯着那荷包看啊看,半晌,緊緊地攥住了。

那女怪物的確跟方家人有糾葛,不過不是跟方正,而是跟縣太爺。

縣太爺年輕的時候考上了榜眼,可謂是風光無限。他在老家本有妻子兒女,但京城繁華,他到底沒把持住,買了個在街上賣身葬父的姑娘,把她收做了姬妾。那姬妾美貌無雙,一手繡工精巧絕倫,又貼心懂事,堪稱是縣太爺的一朵小解語花。

縣太爺是青年才俊,這仕途光明,自然是蒸蒸日上。姬妾乖巧柔順,兩人的小日子過得可謂是如膠似漆,蜜裡調油。

後來縣太爺把留在老家的妻子兒女接到了京城,誰知道妻子對姬妾不順眼,姬妾性格柔弱,經常吃虧,縣太爺感念妻子曾經不離不棄,又覺得女人間不過是爭風吃醋,所以毫不在意。

但姬妾的美貌偶然一次被他的上司看到了,在妻子的勸說下,縣太爺將姬妾給送了出去。誰知道那名大人有着特殊癖好,並且出手狠毒,姬妾被送回來的時候,已是隻剩一口氣。

她是怨的,是恨的,但她什麼也沒說,卻再也不對縣太爺露出笑顏。

若說不喜愛她,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縣太爺從沒把姬妾放在人的地位上看,在他看來,她是他花錢買來的東西,轉手送人,她也不能說什麼。

姬妾臨死前讓縣太爺抱她到井邊曬太陽,然後趁着他不注意,就翻了下去。

臨了前,手裡只攥着一個繡給他的荷包。那荷包是她用盡了心血做的,但再也不會有繡完的一天。荷包隨着姬妾的屍體沉入了井底,從那以後,縣太爺便開始倒黴,先是遭人陷害,又是被貶,最後到了這個鎮上,一個縣太爺一當就是幾十年。

她恨,所以勾引方正顛鸞倒鳳,所以夜夜在公堂上折磨方正,她捨不得對縣太爺下手,就要折磨縣太爺的妻子兒女。這也是爲什麼慢慢地縣太爺身邊的親人都死絕了,只剩下他和方正的原因。

而現在方正也活不長了。

這就是命,是報應。

對於這個故事,郎老頭解了自己的好奇之後就不再多問了,修道之人講究順天命,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從此以後縣太爺的餘生就只能孤獨度過了。他薄情冷酷,老天爺自會回報他一生孤寂無人依偎。

但郎老頭覺得,生前柔弱的姬妾是不可能有本事修煉到今天這個面目全非的地步的。若是如此,這世上遭人陷害冤屈而死之人無數,豈不是人人都要變成怪物,做厲鬼?

郎老頭有預感,他們的安穩日子到頭了。從縣太爺的話來看,那姬妾應該是在京城投井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才修了這樣的邪法,他們該動身了。

回到山上了,郎老頭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清歡,包括他跟同門的恩怨,涼雪和另外一脈的師兄的愛恨糾葛……全都跟清歡說了。然後他說,他要帶着徒弟們去京城,徹底解決這件事,否則會有更多的怪物出現,更多的無辜百姓死去。

第十一碗湯(九)

清歡什麼話也沒說,因爲她看得出來他們並不想帶着她。但是當郎老頭等人把行李收拾好的時候,她默默地揹着個小包袱站在道觀門口。

郎老頭一看就急了:“你這丫頭,你要跟去幹什麼?家裡不留個看門的,萬一有賊來咋辦?”

“賊?師父,你這有什麼好偷的呀。”家徒四壁,賊來了都會惻隱之心大動留點錢。

郎老頭一窒,哼一聲:“反正不帶你去。”

“好啊,師父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腳長在我的身上,師父還能管着我不成?”清歡淡淡地說。

郎老頭氣得直跳腳:“不孝!不孝!你這是不孝!”

任郎老頭如何蹦蹦跳,清歡都是面無表情,她看向了大師兄,問:“大師兄也不肯帶我去嗎?”

大師兄眼神柔和寵愛:“太危險了,留在山上等我們回來不好嗎?大師兄保證,一定給你帶很多好吃的跟好玩的回來。”

“我纔不信你們呢。”清歡把玩着自己的髮梢,語氣淡淡的。“你們都做好赴死的準備了,所以纔不肯帶着我去,大概,是想要我一個人孤零零的過一輩子,或者是在山上等你們一輩子吧。”

被說中了心聲,師徒四人都有點尷尬。清歡又道:“我要跟你們一起去,現在你們都沒什麼戰鬥力,多一個人多一個幫手不是嗎?”

“很危險的,歡妹。”二師兄開口了,“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師妹,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也不想失去你們,所以我一定要去。”清歡推着大師兄的輪椅開始走。“沒有我在身邊,鬼知道你們一路上得多邋遢,別不是要鬥法,而是用邋遢把人家給噁心輸吧?”

郎老頭訕訕的:“哪能呢……”

“不能嗎?”清歡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讓我跟去,我也會偷偷跟着去,師父你別想用陣法困住我,你會的我也會,就算你功力深厚困得住,我也有辦法逃出去,到時候可別怪我不聽話啊。”

郎老頭仔細考慮了下,比起讓清歡一個人偷偷出去,還是把她留在身邊看着會比較好。於是他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幾聲:“那,那好吧,就這樣吧!准許你去了,但是一旦出了什麼事,你得第一時間跑!”

清歡:“……”

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人這麼保護過她了,在明知道她其實很強大的情況下。清歡笑着,山間空氣清新,鳥語花香,這裡真是個世外桃源,希望這一次能夠成功,然後再回來,他們一家人就在這裡過一輩子,然後她再離去。

從小鎮到京城至少有着半個月的路程,一路上他們聽說了不少怪事,郎老頭初步判斷都跟他的師弟有關。看來當年那場惡戰,除了涼雪,所有人都活着。而在這是五年裡,那師徒倆從沒有懈怠過,甚至還搞了一隻妖怪軍團想要圖謀不軌。

越臨近京城,清歡就越心驚,這裡是……當他們到達京城找了家客棧住下後,清歡尋了個理由上街去了,她戴着面紗,這個時候不少人家的姑娘出門都戴,所以並不惹眼。

她聽到了人們議論紛紛的聲音:“……尚書夫人不檢點!跟家裡小廝私通!還珠胎暗結!”

“哎呦真是敗壞,不要臉,尚書大人對她那麼好,她竟然還敢紅杏出牆?”

“嗨,自打大學士府跟靖國公府倒了,這尚書夫人算什麼啊,人家都說賀家的嫡女厚顏無恥,尚書大人娶了她,她不感恩也就算了,竟然還恩將仇報!”

“說到底果然是一家人,那藍氏生得三個兒女個個不是什麼好東西,大女兒年紀輕輕便與人私通斷了小命,如今二女兒有紅杏出牆,不知那當了逃兵從齊王府溜走的小少爺怎麼樣了。”

“呵呵,按照他們一家這表現,估計是個兔兒爺!哈哈哈哈——”

他們是在說誰?姓賀,藍氏,大學士府,靖國公府……怎麼可能這麼巧?!

清歡猛地抓過身邊正在議論的人,急切地問:“你們是在說誰?這姓賀的女子叫什麼名字?!”

那人被嚇了一跳,剛想破口大罵,見清歡露在外面的半張臉格外美麗,心神一蕩,乖乖回答道:“我們在說張正書大人的妻子,他的妻子是賀大學士的第二女,名叫賀茉回。你……”

清歡聽不下去了,她連連搖頭,猛地拔腿朝前面跑。

這個地方既陌生又熟悉,太久太久不來這裡,有多久沒來清歡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她知道這是哪裡!大頌朝,是她生前所活的世界,這裡有她的恩人,有她活過的足跡!

賀茉回……

突然下起了雷雨,電閃雷鳴,大雨如注,尚書府外卻圍了許多人。清歡遠遠地看着,那跪在地上只穿着單薄衣衫的不是賀茉回又是誰!

怎麼會……

似是心有靈犀,清歡猛地扭頭看向一個角落。那裡一個白衣女子神情絕望,奮力地想要撲過去卻屢屢不得要領。

蓮姐姐。

清歡忘記誰也不會忘記賀蓮房,她活着的時候,唯一對她好,不曾有過絲毫私心的女子。她的恩人,她的救贖。

可是在清歡的記憶裡,這個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走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個世界怎麼會有怪物的出現?難道說……又是因爲世界發生了異變,所以導致的這一切?

要是能重來就好了。

清歡發現自己突然聽到了賀蓮房的心聲。

然後她就做了一個決定。受人滴水之恩,尚且應當涌泉相報,更何況是對她千般萬般好的蓮姐姐。清歡突然笑了,她這把年紀,竟然還喚賀蓮房爲姐姐,怕是賀蓮房活了一輩子也沒有她某個世界待的時間長。

“你悔了否?”她開口問。

賀蓮房似是突然聽到了她的話,但又不敢置信,於是清歡又低低地開口問了一遍。“你悔了否?”

悔了,我悔了。

“既然悔了,就去重新來過一次吧。”清歡手一揮,賀蓮房瞬間消失,然後她的神色凝重起來。蓮姐姐若是重生之人,那便應了奈何橋上小女孩的話,只是不知道這世界爲何會如此,清歡想了想,估計是因爲修道之人的問題,如果把他們全部抹除的話,就可以解決這個缺陷,一切就能回到正軌。那樣的話,迎來的就是她記憶中所存在的世界了。

清歡輕輕舒了口氣,她讓賀蓮房重生,也不算是有違天道。這個世界的走向本來就是錯的,因爲被修道之人影響了纔會發生這樣的異變,只要她把郎老頭的師弟和師侄解決了,讓賀蓮房重生就變成了修復。

算是鑽了個漏洞。

看了一眼張家人,清歡轉過身去,離開了。

她不能去救賀茉回,在這個世界裡,賀茉回的宿命就是死亡。但是在那個正確的世界裡,她會過得很幸福,遇到愛她的人,一生一世相守,不離不棄。

這樣就好了,清歡只希望一切都能重回正軌。

她嘆了口氣。

回到客棧,郎老頭等人都發現她神色有些不對頭,清歡對他們笑了笑,沒有說話,她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如今的皇帝不是本來的那個,自然要改掉。只是不知這個世界崩壞到了什麼程度,要怎樣修復才能既幫得上郎老頭,又幫得上賀蓮房。

她的腦仁都有些疼了。

第二天,清歡去了一趟京城內的相國寺,見了賀家家主,也就是賀大學士,將他的兒女所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他。賀大學士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清歡又經過一番打聽,才知道皇帝竟然納了一個國師,並且對其推崇有加,甚至可以說是言聽計從。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跟清歡記憶中的不一樣,但她記憶中的那個纔是正確的,所以,一定要更正過來。

要跟皇帝對抗,必須找到那個男人。

青王爺。

皇帝的權力無限大,可如果想要跟有皇帝撐腰的師叔相抗衡,沒有兵力是不行的。清歡對郎老頭說了這事兒,他們十五年來都生活在深山老林之內,偶爾去的鎮子也是非常偏遠的,就連郎老頭,幾乎每隔幾日就下山的他,都沒聽說過京城內變天,皇子逼宮謀反登上皇位一事,更何況是待在山裡的清歡他們呢?

清歡沒有使用任何能力,卻反倒錯過了這個。也可以說是造化弄人,竟在這個時候遇到了。

郎老頭當了一輩子道士,從來都是嫉惡如仇,一聽清歡講了事情的經過,頓時氣得吹鬍子瞪眼。清歡說:“如果這樣的話,師父,我們就不能立刻去找師叔他們算賬,而是要先找到青王爺,和他在外頭的軍隊聯繫上,這樣纔能有跟師叔他們相抗衡的資格。”否則只要大軍一壓,他們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抵擋不了。哪怕砍人跟切瓜差不多,也是會累死的。

郎老頭點頭稱是:“沒想到那老小子居然巴結上了皇帝,還混了個國師當!哼,難道我比他差嗎?我也要當國師!非把他攪個天翻地覆不可!”

第十一碗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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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老頭根本就沒啥虛榮心,所以清歡根本沒把他說的話放在心上。目前爲止,最重要的是找到青王。本來沒把墨澤帶在身邊,現在清歡倒有些哀嘆了。

正在這時,大師兄佔了一卦。這些年來,他因爲腿腳不方便,所以專攻醫術與占卜,也頗有心得。這是天道所允許下讓人類窺伺的天機,可以助他們找到青王。

卦象顯示青王爺在北方。

去找青王很明顯是不現實的,當今皇帝昏庸無道,百姓早已怨聲載道,早晚都要被人從皇位上再掀下來。大師兄說就在最近很快會有大事發生,他們最好躲一躲。客棧反正是不能待了,不安全。師徒幾人商量了下,就又出了城,到了郊外一座山上的廢棄寺廟裡暫住,然後每隔三日都進城去打探一下消息。

鄰國攻進京都,將皇帝拉下了馬,國家被合併,許多人被誅殺,天下大亂。

半個月後,大軍捲土而來,他們的元帥不是旁人,正是清歡等了多時的青王爺。從頭到尾,清歡都在暗中觀察,青王一如她記憶中風采奪目,只是一頭黑髮變得花白,心力交瘁。而與他並肩的不是別人,正是在邊疆封地上的十六皇子。

這都是她活着的時候的朋友。

在清歡存在的那一世,賀蓮房與青王爺,賀茉回與十六皇子,是多麼恩愛忠誠的夫妻,而在這個崩壞的世界裡,佳人已逝,他們甚至連相遇的緣分都不曾有過。清歡輕輕嘆了口氣,這個世界無論如何也要撥亂反正,那些人不能再留了,必須儘快除掉。

清歡沒有跟青王等人見面。見了他們也認不出她來,在清歡心裡,不認出來纔是最好的,在這個世界裡,她只想孝順師父一輩子,不想再跟前塵往事有什麼牽扯。

她早就放下了。

青王帶兵攻入後,將國家重新奪了回來。十六皇子即位繼承大統那一天,大師兄卜算出了師叔的蹤跡。郎老頭當機立斷帶着徒弟們直奔西南方向而去,那裡就是敵人的大本營了。

天下大亂,妖孽橫生,可有鬼怪的地方便有修道之人,一路上他們遇到了許多好人,任何的惡都會得到壓制,不可能永久統治這片大地。

郎老頭沒有別的心願,就算是死,他也要阻止師弟,人活着一輩子,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便好,不厭其煩的追求永生又能有什麼意義呢?即便得到了,如果是以他人的性命和靈魂爲代價的話,終究都是不可靠的。

清歡終於見到了那位所謂的師叔,還有女鬼涼雪的愛人。

師叔名叫程鶴,他的徒弟叫程天舒,師徒倆一個賽一個的陰險狡詐狠毒。他們一直都知道郎老頭師徒在後頭追,一路上刻意留下線索,將郎老頭他們引入老巢,爲的就是要把郎老頭等人一網打盡。

程鶴笑了:“你知道麼,師兄,我一直都想殺了你,十五年前,是你走運,被那蠢貨丫頭救了,師徒幾人撿了一條命,可這一次,你們沒這機會了!”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師兄啊師兄,我一直尊重你,覺得你是個高人。可想瞧瞧,你都收了些什麼徒弟?一個瘸子,一個傻子,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唯一一個正常的守賢,這麼多年來功力又能增長多少?師兄,爲什麼你不肯跟我走同一條路呢?”

郎老頭對程鶴的嘲諷置若罔聞,只是對程鶴說:“你罪惡深重,惡貫滿盈,今日我來此,是爲了清理門戶,同時,也是爲了我那早逝的涼雪徒兒報仇。”

“有本事就過來呀。”程天舒輕笑。“大話誰都會說的。十五年不見,師伯這張嘴還是一樣的厲害,就是不知這十五年你們都在做些什麼,能不能贏得了我跟我師父呢?”

法則既是如此,修煉邪法,速度快,威力大,但因果極重。而皈依正道,雖然進步的慢,卻問心無愧,能夠修得正果,是黑是白,是取是舍,其實都是由人類自己決定的。

“你殺了涼雪師姐,這十五年,你就不曾後悔過?”清歡問。

程天舒看了她一眼,笑容有點奇怪。“小姑娘,你懂什麼?我喜歡涼雪,可那又怎樣?我再喜歡她,也不能長生不老啊!”

是的,程天舒是喜歡涼雪的,只不過有更重要的東西排在涼雪前面,而他選擇了放棄涼雪。如果不是入戲太深,何必如此傷感?

清歡沒有再說話,她只是爲涼雪問一個答案,如今這答案得到了,其他什麼都不再重要。

一語不合,郎老頭與程鶴已經鬥起了法,而這邊,二師兄也朝着程天舒衝了上去。可就在這時,程天舒不知唸了什麼咒語,竟召喚出了一隻猛蛟!那猛蛟身長數十米,尖牙利齒,口中腥風陣陣,涎水如瀑,看樣子是餓得狠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吃人呢。

大師兄腿腳不方便,清歡只能推着他到處跑。而這山谷裡到處都是陷阱,程鶴師徒早知道他們要來,所以早早做了準備,就是爲了將他們一網打盡。

見三師兄與那猛蛟鬥得艱難,清歡咬咬牙,把大師兄放到一棵參天大樹後藏好,低頭叮囑道:“大師兄,你在這裡等着,我去幫三師兄。”說着,已經撐開了水火傘。恰逢猛蛟張口去咬三師兄的頭,被清歡一把格開。

那水火傘上的鋼針可不是吃素的,猛蛟發出一聲哀鳴,頓時恨上了清歡,奈何清歡身形嬌小靈活,不管它怎麼追擊都能輕易躲去,清歡刻意朝遠些地方跑,就是爲了把猛蛟引開危險範圍。她在小樹林裡穿梭,遇到障礙物就跳過去,但猛蛟不是,它不管遇到什麼都要用自己的蠻力闖開,清歡想,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如果能夠召喚吉光的話,這猛蛟不算什麼,但清歡不願意。這不是真正的蛟,而是程天舒不知以什麼法子製出的假象,雖然是假象,但那利爪和尖牙卻是真的,給人造成的傷害也是真的。清歡邊逃邊思考,前面就是懸崖了,她無處可逃了。

三師兄受了傷,自打失去了一魂一魄,很多時候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放空的狀態裡。

清歡決定孤注一擲。她從懷裡摸出黃符,咬破指尖迅速畫了個禁咒。山谷裡陰氣沖天,這猛蛟如此厲害,想來跟這些陰氣有關,倘若她能驅散陰氣……猛蛟自然不戰而敗。

就是這時候!

清歡將黃符打出,只聽一陣噼裡啪啦聲,猛蛟朝自己奔來,她藉着猛蛟勢頭撞向山頭,然後撐開水火傘,將水火傘當成了降落傘,徐徐往下飄,又瞅準了時機以繩索勾住懸崖邊樹木,輕巧地跳了上去。

猛蛟剎車不及,往懸崖下跌去,臨去前仍然心懷怨恨,以尾尖狠狠掃了清歡一下,清歡撲倒在地,這身體是血肉之軀,如何能受得了這一下,登時吐出一口血來。

啊……學郎老頭的這道術,簡直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划算啊。

此時黃符射出萬道金光,猛蛟隨着墜落的速度哀鳴着化作了烏有。

清歡鬆了口氣,但她受傷頗重,待到她回到山谷中時,發現郎老頭和三個師兄都已經只剩下一口氣了。

所有人,都是血污滿身,而程鶴跟程天舒也受了傷,但很明顯沒有郎老頭他們的重。

大師兄已是滿頭白髮。逆天占卜是要犧牲壽元的,一些禁咒的施展也會吸取人類的性命,他做了什麼?清歡轉頭看了一下其他人就明白了,想來是郎老頭他們受傷極重,大師兄爲了救他們,選擇了借壽。

何其燦烈。十五年前,他們爲了解救女鬼涼雪,一共犧牲了一百年壽元,不知道都能不能活到五十歲,而現在,大師兄又付出了多少?清歡惱了,她是第一次因爲重視的人受傷,從而自己感到這樣的憤怒。

程鶴還在哈哈大笑:“到底是我贏了!師兄,這兒今日便是你的葬身之處!”

清歡擋在了郎老頭面前,那一掌擊在清歡胸口,讓她整個人往後退了數米,砸在一棵大樹上,方纔停下。

“歡妹!”

郎老頭破口大罵:“我去你媽的程鶴老小子!你他媽想殺我,別碰我徒弟一根毫毛!”

“不能碰嗎?”程鶴做出驚訝的樣子。“你這老頭倒也是有福氣,連收了兩個女弟子,一個比一個俊俏。這姑娘說到底也算是我的師侄,我怎會捨得殺她呢?而且……她是純陰之體吧?否則不可能一張黃符就能制服猛蛟。”雖然他不在,但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郎老頭心下一驚。

接下來,程鶴笑得更加得意了:“有此女在,我們何愁大事不能成啊?師兄,說到底我真得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到哪兒找……嘖嘖,這麼好的一個極品呢?瞧這丫頭年紀不大,有你這個老古板做師父,肯定乾淨得很。”

第十二碗湯(一)

清歡在奈何橋上待得夠久了,可以說,什麼樣的人都見過。自私的,無私的,好人,壞人,男人,女人……她見過世間百態,但這一次出現的女鬼……怎麼說呢,和以前的都不一樣。

她在這座橋上所見到的,生活在現代的女鬼,沒有一個這麼矛盾。

矛盾之處在於,這女鬼明明是個現代人,卻從骨子裡透出了一股只有封建社會深受女戒女訓荼毒的女人才有的懦弱和膽怯。哭哭啼啼的,眼淚從出現的那一刻到現在都沒停。

不過抽抽噎噎中倒也把事情的經過給說了一遍。這個故事清歡聽得膩味,不過是霸道總裁強取豪奪弱小女子,先強|奸又合|奸最後圓圓滿滿在一起的故事。和之前的任何一個故事都不一樣,霸道總裁對女鬼很好,幾乎要把她寵上天去,女鬼也爲他生了一兒一女,可以說,這輩子過得還是挺幸福的。

女鬼名叫寶鹿,名字特別好聽,可惜她姓萬。從小在家裡不受待見,因爲她是私生女,身爲情婦的母親在她十歲那年,把她送回了萬家,於是從那時候開始,女鬼寶鹿就開始了一段忍辱偷生的日子——這是她的原話。

大媽厭惡她,姐姐仇視她,哥哥更是把她當成垃圾,爸爸……她的親生父親認爲她是個沒有用的廢物,因爲女鬼寶鹿從小就怯懦膽小,什麼都不敢做,什麼都不敢幹,別人叫她做什麼,她連反抗和拒絕都不會,也不知是怎麼了。

十八歲那年,萬寶鹿這個廢物終於有用了。她雖然腦子不靈光,學什麼也沒天賦,身上更是因爲這些年的遭遇顯得分外小家子氣和土氣,但架不住她長了一張楚楚可憐的小臉,只一次宴會,萬寶鹿就被霸道總裁季遵看上了。

萬父想都沒想,就把萬寶鹿送到了季遵牀上。萬寶鹿一開始不願意,但她膽子小,她爸又給她下了點助興的藥,以免她掃了季遵的興,她百般反抗,最後屈服在了藥效之下。再後來,季遵就把她留在了身邊,他想要她的時候就來找她,萬寶鹿怎麼反抗都沒用,季遵是個霸道暴力的男人,只要她稍有拒絕的意思,他輕則灌她酒,重則喂藥,有一次萬寶鹿不顧一切的掙扎了,他一怒之下還給了她一耳光。

自那之後,萬寶鹿就再也不敢反抗了。她就這樣跟在季遵身邊,季遵除了她還有別的女人,他是個無情的男人,但只有萬寶鹿留在他身邊的時間最長。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半年,季遵就不許她去上學了,從那以後,萬寶鹿就成了季遵養在溫室裡的花朵。隨着時間過去,季遵好像喜歡上了她,對她很好,只要她乖,聽話,季遵能把天上的星星摘給她。

萬寶鹿懷孕後,季遵讓她生下來,作爲條件,他給予了萬家很好的資源,所有人都滿意了,萬寶鹿的意見並不重要。

十月懷胎後她給季遵生了個兒子,季遵很高興,他那時候都三十五歲了,身邊那麼多女人,卻沒一個能給他生孩子的。萬寶鹿這樣爭氣,他很高興,就跟她結了婚,婚後也慢慢收了心,然後兩人就這樣過了一輩子。

說實在的,萬寶鹿被季遵養着,她自己也沒覺得不好。如果一開始因爲季遵那些花樣百出的手段讓她感到羞恥的話,到了後來,她習慣了之後,這些就已經不重要了。兒子女兒很孝順,季遵嫌她膽子小,孩子是不給她帶的,只一週見她一次。他其實也覺得她帶不出手,但最後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卻無視了那麼多優秀的女人,選擇了她作爲他的妻子,萬寶鹿不知道這是爲什麼。

這輩子,從她死心塌地跟了季遵那時候開始,萬寶鹿過得很好,物質生活可以說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她能嫁給季遵。但萬寶鹿身體不好,上了年紀後更是三天兩頭的生病,五十七歲那年,她就撒手人寰。而那個時候,七十歲的季遵仍然神采奕奕,精力充沛。

她死了,兒子和女兒並沒有很傷心,她在他們眼裡,可能就是個把他們生出來的女人。季遵甚至不曾把她介紹給別人,萬寶鹿所擁有的,是季遵妻子的身份和他婚後的忠誠,可她不知道,季遵是不是真的喜歡她,還是說,只是因爲她跟他的母親最像。

是的,季遵的母親也是跟萬寶鹿一樣的女人,美麗,柔弱,膽怯,被季遵的父親豢養了一輩子,最後鬱鬱而終。季遵之所以會看中萬寶鹿,可能也只是因爲她與母親的相似。但正因爲萬寶鹿跟他母親的過度相似,所以他不可能愛上她。

但他也沒有愛上其他女人,因此他選擇了萬寶鹿做妻子,這可能就是原因。

女鬼寶鹿面露茫然恍惚之色,彷彿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到這裡:“爲什麼會這樣呢?我這一輩子,真沒什麼不順心的事兒,好日子過了那麼多年,我爲什麼還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不能滿足?”

清歡淡淡地瞄了她一眼,嘆口氣,這樣的女人。沒有自我沒有夢想,不肯努力,安於現狀,生前任人捏圓搓扁,死後竟然連自己有什麼心願都不知道。“我知道了,你可以睡了。”

說着,指尖在女鬼寶鹿額間輕輕一點。女鬼寶鹿立刻閉上了眼睛,謝必安從橋面浮上來,把謝必安送入了醴忘臺的房間裡,那裡,有爲她編織出的最美的一個夢,在那個夢裡,她可以找到自我。

“主人!主人這次帶我一起去嗎?”墨澤巴巴的跑過來,眨巴着烏溜溜的大眼睛給清歡賣萌。

清歡笑了笑,捏捏他軟嘟嘟的小胖腮。“我一個人就好了。”

墨澤萬分失落,可他看得出主人心情挺不錯,身爲一個合格的忠犬,他也不想讓主人因爲自己困擾。於是耷拉着耳朵跑一邊去了,吸着鼻子,一副委屈的樣兒。

清歡寵着他呢,走過去把他抱到腿上,說:“我有個任務交給你,你能爲我完成麼?”

“能能能!當然能!”墨澤眼睛一亮!

“還記不記得那個坐在橋頭的皇帝?”

“記得。”

“我把你送到那個世界,他們二人只有一世,早已被生死簿除名,你去幫我看看,回來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好嗎?”清歡輕聲問。

墨澤乖乖點頭。

“去吧。”清歡揮了揮手,墨澤便化作一縷紅光而去。

隨後,她輕輕一笑,也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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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間點掐的,清歡想,這“隨機”的悲催概率未免有點太強了。

瞧,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心口發熱,口乾舌燥,甚至有火在心頭燃燒。再聽聽外頭的聲音,清歡再傻也明白了,她這是在總統套房,季遵的牀上。

萬寶鹿的父親還真夠狠心的,給親生女兒下藥也就罷了,竟然還把她的四肢都用手銬銬住,這是怕她反抗季遵從而爲萬家招來禍端麼?清歡輕笑,明明身體裡有把火在燒,但她仍然輕鬆的可以。

女鬼寶鹿說一輩子心頭總是有點空,但她什麼也不缺。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什麼都不缺,她不可能來到奈何橋。正是因爲有心願未了,她纔會在奈何橋出現,只是這心願,說來就奇怪了,連女鬼寶鹿自己也不知道。

她想要的是什麼呢?清歡想,大概就是“拒絕”吧。

拒絕這兩個字,聽起來容易說起來也容易,可做起來卻不是一般的難。人情世故,壓力環境,總有很多外在的因素逼迫你無法拒絕,只能屈從。女鬼寶鹿的一生不就是如此?她的親生母親把她送入萬家,讓她認祖歸宗,但她其實想跟在母親身邊生活——但母親堅持,於是她沒有拒絕。到了萬家之後,每個人都欺負她瞧不起她,她其實不想那麼柔弱任人欺凌——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又一次屈服了。

再後來上學到了學校,因爲成績不好,因爲是私生女,所以那些流言蜚語,暗地裡的小把戲,她仍舊沒有拒絕,默默咬牙忍下。最後就更神奇了,她就這樣跟着一個男人過了一輩子!

渾渾噩噩的,活着還不如死了。

清歡想着,用力拽了拽牀頭的手銬,雖然是情趣專用,但銬的還真挺緊,最可笑的是,此刻她身上穿的還是件性感睡衣,肌膚若隱若現的,看起來萬寶鹿的父親是真的很擔心,擔心她不能乖乖去取悅季遵。

她左右看了看,發現那左手邊的牀柱是可以抽出來的——萬父應該沒注意到吧?清歡笑了下,很快就掙脫了左手,至於剩下的……清歡四下看了看,牀頭上的檯燈罩上有層細細的鐵絲。

她把那鐵絲抽了出來,沒學過開鎖……所以……雖然有了鐵絲,但她並沒有很帥氣的像是電影裡那樣把鎖給打開。

真糗。

她是不是得去學個開鎖?以後也方便啊。

第十二碗湯(二)

就在清歡唉聲嘆氣的時候,門卡刷動的聲音傳來,她加快了動作,可惜投了半天,仍然沒用==

半晌,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傳了過來:“需要幫忙麼,萬小姐?”

清歡擡頭看去,臥室門口,高大英俊的男人正好整以暇地倚在那兒,玩味地凝視着她。

幾乎只是一眼,清歡就確定這個男人是誰了,女鬼寶鹿口中那個女人無數,富可敵國,暴力又冷酷,絕情又薄情的季遵。他穿着合身的西褲,西裝外套搭在手上,上身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襯衫,襯衫領口解開了,領帶鬆垮垮的,袖口挽到了手肘處,整體來說,這是個非常性感,非常英俊迷人的男人。

此刻他正看着清歡。

季遵也沒想到萬父這麼上道。他只是隨口跟對方說了句他的小女兒不錯,結果對方就這樣直接把女兒送到了他房裡。季遵想,自己的眼光果然是沒有錯的,真真是個小美人兒,瞧那嬌滴滴白嫩嫩的樣子,就是過於瘦弱,抱起來不知道身上有沒有肉。

他隨手把西裝外套扔到一邊,修長的手指將領帶扯下來,每個動作都是恰到好處的高貴好看,斯文英俊的外表跟他骨子裡的暴力完全搭不上邊。也怪不得女鬼寶鹿初夜的時候以爲這是個好人,還跟人求饒,瞧這外表,活脫脫一斯文敗類。

可惜人家有錢有勢力,而萬家別的都不求,就求財富。

清歡笑了一下,示意道:“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幫忙了。”

“我幫你,當然可以,但是,你要用什麼來報答我呢?”

男人的聲音低沉好聽,好像很有禮貌的樣子,但他的眼神卻是那樣放肆和赤|裸裸,清歡覺得,雖然還離了幾步距離,雖然她身上還穿着睡衣,但她其實已經被他剝光了。

他竟然是在視|奸她。

厲害的男人,絕對是身經百戰。

對於遇到自己之前的男人有多少情史,清歡並不在乎。她只是甜甜一笑,“那你想要我怎麼報答呢?”

“我想要你怎麼報答……”男人在牀尾坐了下來,漂亮的手指緩緩從清歡的腳趾頭往上摩挲,然後在細嫩的腳心打圈圈兒。別人怎樣清歡不知道,但她是很怕癢的,方纔壓抑下去的燥熱隨着男人的接近而再度澎湃,她紅了一張俏臉:“別碰我!”

“不碰你怎麼能行?你父親都把你送到我牀上了,如果不碰你,豈不是對不起他的美意?”季遵微微一笑,很有耐心的樣子。“再說了,我不碰你,你能忍得住麼?”

當時萬父對清歡做了什麼,季遵都看在眼裡,只是沒說罷了。他的確是對這丫頭有興趣,萬父既然主動把人送上門,他如果不吃,豈不是很對不起人家的一番美意?

“當然能,只要你不碰我。”

清歡這樣信誓旦旦,反倒要讓季遵發笑。他知道萬父給清歡的杯子裡放的是什麼,那種藥有多厲害,季遵很清楚。但凡是沾了這藥的女人,沒有一個能撐得住的,他不信這樣一個柔弱的小丫頭能。於是他毫不猶豫地發下豪言:“好哇,如果你能忍住,我就不碰你。”

說完,他動作靈巧地接過清歡手裡的鐵絲,幫她把手銬打開,對她張開雙手:“房門已經上鎖,你出不去,今天晚上,只要你忍得住,不朝我身上蹭,不求我,我保證不動你一根頭髮。”

很明顯,他之所以敢這麼自大,正是因爲對藥物極強的認識。他是認準了清歡忍不住,所以他把手銬打開,到時候,小丫頭自然會撲到他身上求着他操的。只不過,到那會兒,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紳士了,非讓這倔強的丫頭求饒,把她的自尊和脾氣徹底碾碎不可。

大致上,現在季遵就是一頭猛虎,而清歡是一隻軟嫩嫩的小白兔。小白兔再掙扎,再逃跑,又能掀出多大的風浪?不過是猛虎的囊中物。但是小白兔既然要玩,要鬧,猛虎先生也不會拒絕——養只寵物的話,自然要陪着她一起玩兒。

清歡也不是傻子,她知道季遵在想什麼。其實她可以輕易掙脫藥物的控制,但那樣的話,沉睡中的女鬼寶鹿怕是不能夠理解。所以,她什麼手段什麼能力都不能用,只能用這具身體撐過去。

之前的女鬼寶鹿掙扎哭喊,卻連手銬都沒來得及打開就*給了季遵。而在後來,她更是受不了邪火,朝季遵身上蹭,求着他碰她。

但清歡不會。

她早已發過誓,再也不會爲任何人任何事屈服。

在季遵玩味的目光下,清歡淡定地起身,雙手微微顫抖着把自己反鎖進了洗手間。

季遵可能沒想到她會這麼做,就翹了二郎腿坐在外頭。他老神在在,根本不在意,因爲他料定清歡過不了多久就會受不住而衝出來求他。到那時候,果實才最甜美。

從開始到現在,這藥效也差不多要徹底發作了。之前不過是小打小鬧,裡頭那小丫頭不會真以爲這藥就跟感冒藥似的,吃完了渾身發熱捂身汗就好了吧?說句難聽的,哪怕你有貞節牌坊,這藥也能給你禍害沒了。

清歡衝進浴室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了蓮蓬頭。她不是未經人事的小女孩,嘗過男歡女愛的人是很難拒絕這種誘惑的。清歡沒有爲誰守節的觀念,她並沒有刻意去尋人陪伴,也沒有刻意拒絕別人,從始至終都順其自然。如果不是女鬼寶鹿,她並不會壓抑自己的渴望,但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拒絕。

第一次如果都失敗了,後面的再成功,怕也是沒什麼意義。女鬼寶鹿不是說被下藥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男人的愛撫麼?她偏要讓她看看,世界上根本就沒什麼東西能夠勝過人心!

只不過是,心不夠堅定和執着,所以纔會失敗。

冷水侵襲下,清歡冷靜了些。但她知道這只是第一波。事實上沒有什麼藥是必須男女結合才能解決的,她完全可以自己幫助自己。

一個小時候,外頭等着的季遵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怎麼了這是,那丫頭進去這麼久了,怎麼除了水聲,其他的一點動靜都沒有?該不會暈過去,或者自殺了吧?

季遵立刻否認了這兩個可能性。那藥烈得很,只會讓人越來越清醒,清醒的同時又極度的飢渴,所以人決不會暈倒,至於自殺……從看到萬寶鹿的第一眼,季遵就知道這個女人跟母親是一個類型的。懦弱膽小,一事無成,只能躲在男人的羽翼下任人保護。

這樣的女人不會自殺,因爲她們不敢,她們缺乏那種勇氣。

季遵等煩了,他今晚是要享受軟玉溫香的,不是要在外頭糾結裡頭的小丫頭在幹什麼。於是他起身找了衛生間的鑰匙,旋轉幾下,門一開,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哎呦餵我的乖乖誒,那浴缸裡的小丫頭,水噹噹粉嫩嫩,嬌滴滴白生生,媚眼如絲偏又清純如水,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格外的嫵媚動人,哪裡還有宴會上那小家子氣的土味兒?

活脫脫一小妖精啊。季遵的喉結上下動了下,這才瞧清楚那丫頭在幹嗎。

清歡悶哼一聲,已經三次了,差不多了。她撐着浴缸站起身,其實已經渾身無力,雙腿虛浮了,但她仍然倔強地扭頭瞪着被那豔麗風情迷惑住的季遵一眼:“我做到了,我要離開這裡,幫我找身能穿的衣服來。”

聽聽,聽聽聽聽,這指使人的話說的多理所當然,好像她面前站着的不是霸道總裁季遵,而是她家的下人。但就算是萬家的下人,平時的萬寶鹿也不敢這樣說話啊。

但季遵還真就聽了,轉身的那一刻,小丫頭媚態橫生的樣子還在他腦海裡來回閃爍,跟幻燈片似的,那小嫩聲兒喲,叫的他魂兒都沒了。這麼多年他也有過不少女人,雖然不重欲,但他也不是柳下惠,必要的紓解是缺少不得的。但現在……季遵嚥了口口水,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感覺他就糟透了。

今晚他一定要把這丫頭拿下,否則不是白瞎了姓萬的一片好意?

於是清歡成功看到了去而復返說話不算話的臭男人,她等着對方:“說好的衣服呢?你要出爾反爾嗎?”

“我們做個交易如何?”季遵胸有成竹,覺得清歡一定會答應,畢竟他已經知道她在萬家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了。“我剛回國,如果你肯陪我一個月的話,我幫你離開萬家。”

清歡聽了,露出感動萬分的模樣:“謝謝啊……”隨即變臉。“不稀罕!”

季遵眼一眯,“你再說一遍?”

平常他這樣說話,那對面的人指定已經嚇得屁滾尿流,就算是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的萬父看到他都哆嗦,可這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竟然敢瞪他,還用手指着他的婢子,罵他是什麼色狼!禽獸!想要老牛吃嫩草!

第十一碗湯(十一)

程鶴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他是要將清歡當做當年的涼雪,純陰之體的清歡比涼雪更適合做那個祭品。即使最後的結果是失敗了,他們還可以把這個純陰之體的女子作爲爐鼎用來修煉。

郎老頭齜目欲裂:“程鶴你的狗雜種!”

“哼!當年我叛出師門,就與你再也不是師兄弟,我好心叫你幾聲師兄,你還真以爲自己是我師兄了不成!”程鶴冷笑。“天舒,把這幾個人全殺了!”

“十五年前讓你們跑了,這一次,你們可跑不了了吧。”程天舒微微一笑,俊秀斯文的臉令人心動,但很難想象這樣美好的外表下,卻是一顆可怕的黑心肝。

清歡趴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這具肉身是她的,也不是她的,但畢竟在這個世界當做人類生活了十五年,身體已經融入了這個世界,受到點皮外傷也很不舒服。

“師父還在的時候,總說我不如你,說這道法如何如何厲害,說你如何如何聰明,勝我百倍,可是,郎老頭,你看看,如今到底是我厲害,還是你厲害?”程鶴冷笑,嘲諷着郎老頭。“說到底,你纔是我的手下敗將!放心吧,我先殺了你的徒弟,把你留着,讓你親眼看到徒弟們一個一個是怎麼死的,這樣才能讓你記得深一點!”

突然,一聲輕笑響起,笑聲輕柔悅耳,帶着純然的快樂。

是清歡。

她用手撐着地,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看着程鶴,說:“喂,你真的把我惹生氣了。”

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還是那麼溫柔。

程鶴卻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威壓,他猛地跪在了地上大口喘氣,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少女,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清歡上前,把郎老頭從地上扶了起來,又掏出大師兄做的藥丸塞了一顆到他嘴裡,說:“師父,你看着,我用你教我的本事清理門戶。”

“小丫頭年紀小小,口氣倒是不小!”程鶴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侮辱,登時慍怒。他感到那可怕的威壓在一瞬間消失了,可能只是他的錯覺。

清歡笑了笑,什麼都沒說,她看了一眼三位師兄,開始迅速畫符。

仍然用的是血,但卻是清歡最認真精神最集中也是最爲虔誠的一次。

程鶴怕是根本沒把清歡放在眼裡,所以他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爲什麼失敗。

他死了。

就在黃符化作利刃刺破他胸膛的一剎那。程鶴低頭看向了自己胸口,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清歡看,然後整個人向後倒去,轟的一聲,發出沉悶的聲響,這個囂張了一輩子,不知害死過多少無辜人的妖道,就這樣死了。

完了之後清歡覺得自己用光了所有力氣,她整個人都軟了,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大師兄奮力爬過來,把她抱在了懷裡,淚如雨下。“師父。”

郎老頭知道他想說什麼,他看向了程天舒,對方因爲程鶴突如其來的死整個人都立在當場,郎老頭不想動手,二師兄便趁着這個機會,取了程天舒的首級。沒有了腦袋的軀體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師徒五人就在山谷裡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清歡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在二師兄的背上了。“師兄……”

“嗯?”二師兄回答。“醒了嗎?咱們很快就到山腳下了,到時候,給你買好吃的。”

三師兄難得正常,笑眯眯地說:“十五年前,也是在下山的時候,我們撿到了歡妹呢。”

十五年後,他們一起下山,這一次沒有多出誰也沒有少掉誰,一切都非常完美。只是,如果涼雪也在的話那就更好了。

趴在二師兄背上的清歡微微笑着,又閉上了眼睛。

這可能是她過得最落魄卻也最溫馨的一輩子吧,回到奈何橋的清歡這樣想。接下來的幾十年時間裡,她一直跟着師父師兄四處斬妖除魔,替天行道。他們借出了壽元,活不了幾年了,清歡沒有強求,雖然她可以,但那並非她本意。

即使留的住,也早晚是要走的。既然如此的話,不如一切順其自然。因此,即使是在師兄們去世後,清歡也仍然留在那個世界裡,四海爲家。民間有個傳說,倘若妖孽橫生,便會有身穿道袍,手拿一柄傘的美貌道姑出現,她會幫助你,就像是老天爺派來的一樣。

女鬼涼雪離去前對着清歡盈盈下拜,清歡什麼也沒說,只是目送她離去。

墨澤覺得主人這次回來有哪裡不一樣了,但他沒敢問,偶爾偷偷覷一眼主人迷茫的樣子,墨澤覺得,大概主人在想什麼,自己是不能理解的吧。即使有了人類的身體,他的骨子裡也仍然是一隻系統呢,不懂七情六慾。

其實清歡知道的,現在的她,已經足以強大到選擇任何一個世界去看看了。但她一直沒有,因爲她覺得,那都是過去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再去在意,又能有什麼意義?倒不如干脆利索的放手任走,那樣的話,也許還能得到一個美好的現在。

但此刻……

她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是在一個典雅的房間裡。房間裡的東西很少,但乾淨整齊,書架上的書本一摞摞的。屋裡瀰漫着一股子濃厚的藥味,還有男人的咳嗽聲。但那咳嗽聲很輕很輕,輕的好像已經聽不見了。

清歡站在牀邊,她看得到牀上的人,但那人卻瞧不見她。

他是誰?

她活着的時候深深眷戀熱愛着,爲其付出了一切,最後落得心碎而死下場的那個人。

她都看到了。看到她死後,他將她的屍體搶走,看到他每天對着她的屍體說話,給她穿衣洗澡餵飯……但已經死掉的她不能給予任何迴應。他還娶了她的牌位,從那以後,終身不娶。而現在,他終於老了。

老到已經足夠可以死去了。

清歡伸出手,慢慢地摸了摸那個男人的臉,他已經不復年輕時候的俊美英挺,他皺紋密佈,白髮蒼蒼,嘴裡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

“爲什麼不肯放下呢?”清歡問。

男人沒有聽到,他看不見她,只是在朦朦朧朧之中,似乎依稀看得到當年扯着他衣角叫他荊大哥的少女。那樣溫柔羞怯,勇敢堅強。她一直在他的記憶裡鮮活的存在着,而如今彌留之際,懊悔仍然如同潮水一般涌來。

一生位極人臣,呼風喚雨,惟獨失去了最愛的那個人,從此後山高水長,孤身一人,再也無人陪伴添香。

“清歡……清歡……清歡……”

清歡不再碰這個人。她愛他的時候是真的愛他,被他傷透了心,也就不再愛了,現在她再見到這個人,她終於有足夠的勇氣告訴自己,也告訴他,放下吧,不要再執着了,這一切都過去了。

一切過去的,永遠都不會再來到。

牀上的老人呼吸逐漸急促起來。他睜着雙眼,伸出雙手,彷彿又看見了美麗的少女,但這一次,她沒有甜甜的喊他荊大哥,也沒有淚眼汪汪地看着他,更沒有心如死灰的叫他荊大人。

仍然是那般美麗,但卻堅韌和淡然。她說:“黃泉碧落,永不相見。”

是的,永不相見。

清歡離開了,再也沒有留下。

她沒有看到,在她離開之後,另一抹淡的幾乎透明的影子也站在牀邊,看着牀上斷氣的老人。

如果清歡回頭的話,她會發現那個人的面孔是如此熟悉。

奈何橋的紅花更加旺盛了,清歡坐在大鍋前,慢慢地用鐵勺攪着滾燙的湯水。你看,這裡總是有鬼魂來,又有鬼魂走,永遠都不會停止。奈何橋不爲任何停留,不爲任何人解惑,永遠不會消失,永遠不會回頭。沒有過去跟未來,就只有現在。

墨澤覺得主人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就又賤兮兮的過來蹭着清歡的腿撒嬌。這一次他擔心主人仍然不高興,還把吉光跟小黑也叫了過來,三個小東西都圍着清歡,那親熱勁兒,這一次她獨自一人誰也沒帶,好像真的是讓他們感到不安了。

清歡摸了摸墨澤的腦袋,這小傢伙永遠都會是這個樣子,不會長大也不會衰老,只要她存在,他就存在,是可以永生留在她身邊的人。

“去玩兒吧。”

“主人不跟我一起玩嗎?”墨澤仰着小腦袋,盯着清歡看,一邊看一邊問。“就算不看着,這湯也不會灑出來,火候也不會出錯的。”

“墨澤,你查一查……”清歡話說了一半,“算了。”

墨澤不明白主人這是怎麼了,要他查什麼?

清歡沒再說話,恬靜地坐在那兒,仍舊慢吞吞攪拌着湯水,半晌,突然微微一笑,剎那間,彷彿整個天地都變得柔和。

那樣的豁達和平靜。墨澤說不出自己心底的感覺,但他知道,主人仍然是原來的主人,不,也許比之前還要更加強大。到底發生了什麼呢?就在他沒有去過的那個世界?還要剛剛主人去了哪裡?

他要是問出口的話……會不會捱揍啊?!

第十二碗湯(三)

“我說了啊,我不稀罕。”身體得到了解脫,雖然還有些虛軟無力,但清歡卻是有膽氣跟季遵硬碰硬了,誰怕誰呢?季遵拿什麼威脅她都不管用。

季遵低着頭,笑了,下一秒他就把清歡拽到了懷裡,順勢撲倒在牀上,大手從她纖腰一路往上,低聲曖昧:“自己一個人解決,怎麼能行呢?沒嘗過男人的滋味,你怕是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極樂。”

清歡瞧着他這輕浮放蕩的樣子,毫無懼色,也笑了:“你要是嘗過男人的滋味,也會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極樂。”她雖然渾身溼漉漉沒什麼力氣,但那張小嘴兒卻不饒人。“聽說男人的高|潮是來自刺激前列腺,你被男人上過嗎?要不要試試?”

季遵臉上的笑瞬間就沒了,“我不喜歡別人這樣跟我說話。你不知道你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嗎?”

“哼。”清歡冷哼一聲,趁着季遵不注意,膝蓋一頂,正中對方最脆弱的男性部位,饒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季遵季先生,也面色慘白痛苦不堪的從清歡身上翻了下去,僅僅捂住那兒,一雙黑眸陰森森的盯着清歡,如同野獸一般,充滿了獸|欲。

清歡卻朝他吐了吐舌頭,揮了揮拳頭:“我告訴你,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說完,從牀上跳起來,抓過地上季遵的西裝外套披在身上,又迅速找到了房卡,溜了。

逃的時候彷彿身後有狗在追一樣。季遵的確遭受了重創,但那算什麼,清歡到底沒敢真把那人給廢了,而且一旦季遵緩過來,她還不知要往哪兒跑呢,還是先溜爲上。

季遵很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那臭丫頭逃跑也就算了,臨走之前還把他從牀上踢了下去,小心眼的令人髮指。季遵活了這麼大,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這麼放肆,更別提是攻擊他了。臭丫頭跑得了一時可跑不了一世,他倒是要看看,她能跑哪兒去!

從酒店溜出去的清歡很清楚,萬家是回不去的,一回去她指定會被再次送到季遵牀上。於是她回到了大學宿舍,結果剛推開宿舍門就看見有人在翻她的東西。行李箱啊衣櫃啊牀鋪啊被弄得一團亂,同寢的另外三個女生都圍在她的牀鋪前面,嘴裡說着什麼。清歡倚着門口聽了一會兒,明白了,原來是她們其中一個昨天丟了五百塊錢,而恰好清歡昨天晚上沒回來,她們就認爲是清歡偷的,正在搜呢。

“不好意思。”清歡敲了敲門,“請問你們在找什麼?”

三個女生都是一愣,慢慢轉過身來,見是清歡,壓根兒不把她放在眼裡,可見平時她是有多麼好欺負了。明明是萬家的女兒,就算是私生女吧,那也是萬父的親生骨肉,結果卻過得是這樣的日子。萬夫人把錢扣得緊緊的,萬寶鹿平時身上的現金很少有超過一百塊的時候,於是在學校裡,大家理所當然的就認爲萬寶鹿很窮——能不窮麼,班裡的聚會她從來不參加,衣服一年到頭穿來穿去都是那麼兩件,這樣的人不偷錢,誰會偷錢?!

所以清歡不來還好,來了,她們反而要找她算賬呢!

舍友甲幾步走過來,對着清歡伸出手:“把我的錢還給我!”

“你的錢?”清歡面無表情,“誰拿了你的錢?”

“當然是你啊!”舍友乙義正詞嚴的說,和另外的舍友丙一起走到舍友甲身邊,三個人齊刷刷瞪着清歡,一副她不交錢,就不讓她好過的樣子。

清歡手癢了。她最討厭仗勢欺人的人,還有那些因爲別人比自己弱小,就去可以欺凌和侮辱的,這三個女生恰好佔全了。說來萬寶鹿遇到季遵,除了沒有自由像個娃娃以外,真可以說是她的造化。沒有季遵的保護,她早被這些人拆吃入腹了。極品的家人,奇葩的同學……全是季遵替她收拾掉的。不過現在換成是她,就不需要男人了。

“說我偷錢,可得有證據啊。”清歡冷笑着走進寢室,反手把門鎖上。“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張嘴噴粉的誣賴我,真以爲我是好欺負的不成?”

“除了你還會有誰?!就數你最窮!不知是從哪個旮旯裡鑽出來的,灰撲撲的跟個老鼠似的,你自己說除了你還有誰會偷錢愛你?我的錢就擱在錢包裡,結果沒了,肯定是內賊!”舍友甲信誓旦旦地指着清歡的鼻子,趾高氣昂的。“只要你把錢還給我,再給我跪下磕幾個頭道歉,我就不怪罪你,原諒你,否則……別怪我把這事兒說出去!馬上就要期末考了,你應該不想因爲這個出名吧?!”

各種各樣的極品清歡都見了,但生活嘛,就是總在刷新你對極品這個詞的認知。清歡哦了一聲,一耳光甩了過去:“你說誰偷錢?”

那一耳光響的呀!整個人囂張的呀!舍友甲立刻瘋了,大吼一聲我爸爸都沒打過我你這個小賤人敢打我!就撲了上來,剩下兩人對視一眼,決定幫忙,三人如同泰山壓頂,朝清歡撲了過來。

可是抓得住麼?清歡靈巧地躲了過去,趁着那三人沒回神,一人一耳光又甩了出去,打的她手都疼了。以前欺負毆打辱罵萬寶鹿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了,就讓她好好給她們點教訓。清歡看過了萬寶鹿身上的掐痕,要不是這三個舍友弄的,她在奈何橋直播吃翔。

什麼樣悲劇的人生啊。古代女子因爲生活環境等等的限制忍氣吞聲也就算了,萬寶鹿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女性,竟然比古人都窩囊!真丟人!清歡在心裡暗暗鄙視了一番。

舍友們被打懵了,她們反應過來後,頓覺臉頰一片*辣的痛。半晌,尖叫一聲又要撲過去,清歡眼疾手快隨手抓過一條長裙,也不知她是怎麼弄的,瞬間就把這三人捆成了糉子。

完了後她拖了把椅子坐過來,翹着二郎腿,一副拽的二五八萬的樣兒:“想死是吧,平時懶得搭理你們,老虎不發威你們當我是病貓?今天不把你們打半死我就跟你們姓!”

她下的可都是黑手,專挑疼得要命但又看不出來的地方打,三個女生被揍得鬼哭狼嚎痛哭流涕。可惜求饒是沒有用的,清歡足足揍了她們一個小時,鬆綁後,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但愣是動一下都鑽心要命的疼。

“錢是我拿的嗎?”

“不不不不是!”三人有志一同的搖頭。

“哦……”清歡故做沉思,片刻後又問,“那到底是誰拿的呢?”

三人眼淚都下來了,其實哪裡有丟什麼錢!她們不過是因爲一點小事心情不好,所以就想找個人發泄一下而已!以前不都是這樣的麼,只要哪哪不順心了,她麼就尋個理由揍萬寶鹿,今天會踢到鐵板也是她們始料未及的事情。

“算了。”清歡撇撇嘴。“把你們的錢包拿來。”

三人乖乖去拿錢包。

清歡把錢包打開一看,嘿,裡頭現金還不少,三人夾在一起竟然有四千多塊錢。她毫不客氣地把紙幣抽了出來,再把錢包丟回去。“鑑於你們毀壞了我的心情,所以這錢呢,就當是我的精神損失費了。從今天開始,你們每個月都要給我一千的賠償費,記住沒有?!”

她那麼兇,眼神又那麼狠,三個女生哪裡敢說不字,立刻窩囊的點點頭。

她們是真被清歡揍怕了,身上疼得要死,可一點傷都沒有,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會兒清歡在她們眼裡就成了可怕的惡棍,真不知以前她們是怎麼有命欺負這人的。再給她們一次機會的話,就是打死她們她們也不敢了啊!

清歡拿到了錢,又拿了自己的准考證跟隨身物品,裝到書包裡背起來。剛走出宿舍門沒兩步,又退了回來:“寒暑假的錢也是要付的,別忘了。否則有你們好看。”

三人屏息看着她走開,待到清歡離開,纔敢抱頭痛哭。以前都是她們搶萬寶鹿的,今天這是見了鬼了,怎麼萬寶鹿突然變得這麼厲害啊!

拿到這四千多塊錢,清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學校附近租了個小房子,一千塊一個月,條件還挺不錯,就是小了點,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她是不打算再回萬家了,她就在這裡等着季遵上門來找她。

毫無疑問,女鬼寶鹿是愛季遵的,只不過她沒有自我,季遵不曾給予她自我。如果清歡選擇這一世離開季遵的話,說不定對女鬼寶鹿而言還算作心願未完成。既然這一世季遵就是她的男人,清歡絕對受不了一輩子跟個大男子主義者過,她的身邊只能存在忠犬,即使暴力霸道又冷酷,對她也必須好。

改造季遵刻不容緩,任重道遠,同志仍需努力。

但在這之前,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期末考試。

第十二碗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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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寶鹿腦子不大好使,從小到大連張三好學生的獎狀都沒拿過,可以說成績非常糟糕,處於中等偏下。她也很努力,可惜,沒有用。最可怕的是她學什麼都不沾邊!身爲女孩,萬父一開始也沒想過不慣她,萬家的女兒嘛,以後拿出去聯個姻還是可以的,那麼如果想要拿得出手,禮儀學歷是最基本的吧?可惜……萬寶鹿學什麼都不行,智商也屬於中等偏下,沒天賦,音樂美術都沒天賦,一身氣質也沒培養出來,久而久之萬父也就對她失望透頂,把這個女兒當成個垃圾看待了。

要不是機緣巧合被季遵看上,過兩年說不定萬父就把她嫁給一個年過半百腦滿腸肥的有錢老頭——清歡覺得這實在是太有可能了。

真是親爹中的戰鬥爹。

所以呢,萬家是萬萬不能回去的。清歡已經想象到她一踏進萬家大門就被萬家人頭罩麻袋洗乾淨換上性感睡衣噴上誘人香水送到季遵牀上。

也不乖季遵不尊重萬寶鹿,一個連家人都不尊重,被自己的父親親自送到陌生男人牀上的女人,誰會去尊重她?所有人都把她當成一個物品,可以任意交換和收買的,誰在乎她是不是也有顆心啊。

偏偏萬寶鹿還就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雖說這不構成別人欺負她的理由,但世界上好人哪有那麼多?她不懂得保護自己,就只能蟄伏在季遵的羽翼下了。

清歡甩了甩手,拿出剛纔出去買的食材開始做飯。簡單的煮了個粥,人沒錢可真是不行,光是租房再加上日常開銷,她現在就已經下去兩千塊錢了,還剩下的這兩千多夠做什麼的?昨天晚上從季遵的房間裡逃出來,她身上可一毛錢也沒有。

要不……以後職業打劫吧?清歡甩甩頭,把這個不靠譜的想法從腦子裡甩出去,撐着腮幫子盯着高壓鍋,半晌,唉聲嘆氣。季總裁怎麼還不上門呢,她這次就是要把霸道總裁改造成忠犬,這人不出現,她不好下手啊。

正在她想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門。清歡眼睛一亮,看樣子是來了!

透過貓眼一看,不是季遵,但卻是季遵身邊的人。來了好幾個,估計是要把她綁回去見那人的。清歡皺眉頭,她可不想被捆成糉子,有礙美感和形象。於是她二話不說打開大門,對黑衣人說:“我會走路,請你們不要碰我。”

也是很難得一見,這樣上道又配合的被綁架者。

清歡坐上了豪華轎車,一路來到一棟獨立別墅。望着這別墅,清歡心裡難以平衡,她現在是隻有兩千塊錢的可憐人,但季遵卻過着這樣奢華糜爛的生活,市中心啊,寸土寸金的地方,他竟然在這樣的地方有一棟獨立別墅,而且周圍百米內都安靜如雞!這豈止是一般的有錢,簡直是應該被打倒的萬惡的資本主義!

到了客廳,季遵正品着紅酒坐在沙發上,看見清歡來了,沒理會她,繼續品,刻意要把她給晾着。可惜清歡不是那種你不理我我就不好意思站在原地等你的人,她走到季遵對面的沙發坐下,雙手環胸:“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可沒招你惹你,你要是想女人,我還有個姐姐,我想她一定非常樂意上你的牀。”

季遵玩味地審視着清歡這個安全防禦的姿勢,雙手環胸的人安全感都很低,所以他們會變得像是刺蝟一樣想要保護自己,拒絕別人的靠近。這小丫頭的資料他也看了,怎麼跟她表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你在萬家可不是這樣的,你父親說你非常膽小非常聽話,是隻很可愛的小兔子。”然而她並非軟綿綿無害的兔子,反倒是隻伶牙利爪又會撓人的小野貓。

“你沒聽說過兔子急了也會跳牆嗎?”清歡毫不猶豫地直視他的視線。“我要是表現的很叛逆很優秀,你覺得我能在萬家平安無事那麼久?恐怕早就被玩夫人給毀了。”

季遵讚賞地看了她一眼:“聰明的小傢伙。”

清歡冷哼,很傲嬌的小樣子,她很清楚要怎麼表現才能讓季遵對她刮目相看,從而認識到她跟其他女人是不一樣的,她是世界上最與衆不同的那一個。“我可不像外表那樣弱,你別想佔我便宜。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

“幹什麼?”男人性感的薄脣一張一合,吐出淫靡的字|眼兒:“幹|你啊。”

清歡:“……”她不該這麼問。

“寶鹿。”

清歡被季遵叫的這一聲弄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男人的聲音本來就非常好聽,尤其還是在他刻意放低放柔勾引誘惑她的情況下。“跟着我不好嗎?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我想要什麼自己自然有本事去爭取,不需要你幫忙。”

“你需要的。”

說完,男人放下紅酒大步走過來掐住了她的細腰,清歡吃痛張開嘴巴,男人就吻了下來。吻的過程很鹹溼很親密,但不會形容給你們看。

一吻過後,季遵看着懷裡紅彤彤可愛的小臉蛋,說:“你會跟我的。”

清歡呸了一聲:“自戀狂。”

季遵:“……”想想從開始到現在她都罵過他多少句了?變態啊禽獸啊老牛啊神經病啊……剛開始聽到的時候他很震怒,因爲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那是對他的強大的一種挑釁,但現在……季遵盯着那張粉嫩嫩的小嘴兒,威脅說:“你罵我一句,我就親你一次,親到你再也不敢罵人爲止。”

聞言,清歡炸毛又跳腳:“你不要臉——”

得,這回又吻下來了,清歡氣得臉蛋紅嘟嘟,揮舞着小拳頭想捶季遵。季遵嘆了口氣抓住她的小手,一開始覺得這是隻軟綿綿可人的小兔子,這會兒才知道是朵小食人花啊。可氣的是他覺得這樣活力四射又精力充沛的小丫頭很可愛,逗她也很好玩,所以他也難得放下架子陪她鬧。

清歡清楚着呢,她現在在季遵的眼裡不過是個有點小脾氣,所以勾起了他征服欲的女人,他可能會縱容她,但這種縱容是有尺度和界限的,一旦她觸及了他的底線,他會非常生氣,甚至於立刻翻臉。而她要的,是要成爲他的底線。踩在他頭上撒野都沒關係,除了跟他分手,她做什麼他都心甘情願的那種。

所以說,任重而道遠不是?惹怒季遵是早晚的,現在她只要維持住他的興趣就好,畢竟一開始季遵看上她的原因是因爲她跟他的母親很相似。

“再罵呀。”

就連季遵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現在他是有多犯賤找罵……以前要是敢有人說他變態禽獸敗類不要臉,他不弄死那人全家都算輕的,這會兒清歡什麼詞都罵過了,他還意猶未盡地盯着她的小嘴。

真漂亮的小姑娘。那天在宴會上看到她,只覺得她似曾相識,但現在,脫去了懦弱膽小面具的她,顯示出了極其驚人的美,更有活力也更加令人心動。季遵感到自己的心在劇烈的跳動,這是前所未有的。

哎呦那種感覺喲,好像整個人都活過來了。就覺得這姑娘怎麼那麼有生氣那麼可愛呢,一顰一笑都動人得很,不矯情不做作,渾身都透着格外的魅力。

清歡在他懷抱裡掙脫不開就用拳頭擂他,但那兩隻小粉拳的力氣能有多大,頂多給季遵撓撓癢癢兒,清歡兩隻手死命的推季遵結實的胸膛,扭頭拒絕:“我要回去看書了!馬上就要考試了!”

季遵這纔想起來懷裡這丫頭還是大學生。他語帶惋惜:“我看了你之前的成績單,太糟糕了。”每一門都是低空飛過,剛剛好及格,拿得出手的一科都沒有。

清歡冷笑,“我要是考好了,我爸就拿我當學霸宣傳了,那時候能找個好下家,我會這麼笨?”

“這麼聰明?”季遵訝然。“那這次你好好看,我看看你能考成什麼樣子。”

“我爲什麼要聽你的?”清歡奇了怪了。“就因爲你想看我考成什麼樣子我就好好考,完了我爸賣的是我可不是你!我跟你說,等到我攢夠了錢我就遠走高飛!”

一聽說她要走,季遵下意識把懷裡的丫頭摟緊:“你哪裡也不許去!”

“我爸都不管我你憑什麼管我?”小野貓開始在懷裡掙扎,又蹬腿又捶拳頭的,那個野勁兒,季遵險些真被她一蹄子蹬開。臭丫頭怎麼那麼不老實呢?“從今天起你住我這兒。”

聞言,清歡瞪大眼:“我不!我要回我自己那住!”

“就那破房子?”季遵冷笑。“信不信我給他拆了,然後讓你在整個市都租不到房子?”

“你這是法西斯——”

一吻過後,清歡怒目而視:“你憑什麼又親我?!我沒有罵你!”

“誰說你沒罵我?”季遵好整以暇的捏捏她紅通通的耳垂子。“你說我是法西斯。”

大眼睛裡噴射怒火:“我那是罵你嗎?我那是在陳述事實!你豈止是法西斯,你簡直還是強權——”

臥槽!又親?!

第十二碗湯(五)

清歡的嘴脣腫了,腫的非常明顯,遠遠看上去像是兩條香腸掛在上面一樣。她羞惱交加,又想故技重施踹季遵,這回季遵學聰明瞭,搶先一步將她不安分的雙腿夾在自己腿間,好笑地問:“真就這麼討厭我?”

“你說呢?”清歡用力掙扎了下,對方把她鎖的緊緊的,氣得她也不想動了,就瞪着一雙大眼跟他對視,看什麼看,難道她眼睛比他小嗎?!“你要是再不放開我,我發誓一定讓你死的很難看。”

季遵活了二十多年了,真是頭一回聽到別人這麼威脅他。嘿你還真別說,挺新鮮的,但這小丫頭花朵一樣的嬌嫩,小嘴兒裡吐出來的話自動都被季遵翻譯成了打情罵俏。他兩眼放光盯着清歡,恨不得她再多罵他兩句。等了會兒,小丫頭怒視他,不罵了,季遵眼底失望一閃而過,而後說道:“你信不信,如果我想要你,你爸很快就會再把你送到我牀上?”

對於這自大的話清歡報以冷笑:“信,怎麼不信,要是能討好你,就是讓他把老婆送給你他也不會說半個不字啊。”她又不是女鬼寶鹿,對那個所謂的父親還有奢望和信任,她不傻好麼!誰也別想踩着她上位利用她!

季遵對這個小東西充滿了興趣,她跟她表現出來的樣子完全不一樣,明明是那麼柔弱可愛的小東西,偏偏說話得理不饒人,條理清晰還懂得韜光養晦。聰明是真的聰明,也只有萬家的蠢貨纔會把珍珠當成魚目。“我看不上他老婆,我看上的是你。”

隨後他看着這漂亮的小東西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別提有多可愛多機靈了。所以當她軟軟的身子主動依偎進自己懷抱的時候,季遵也很配合地彎下腰去,讓她得以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說話:“我跟你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不在乎這層膜,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不許給我爸任何好處。而且,我跟你在一起的同時,你不許跟別的女人糾纏,否則我絕對掉頭就走。”

季遵微微怔了一下,他就奇怪了,本來自己只是對這丫頭有興趣,頂多就是兩人一夜情吧,完了後橋歸橋路歸路,可是現在……怎麼這丫頭倒像是要跟他交往的樣子?竟然還敢提條件……

“不敢答應嗎?”清歡伸手扯扯季遵耳垂,“那你現在就放我下來,我要回去看書了。”

“答應。”沒什麼是他不敢的,一小丫頭片子,還真以爲能拿捏他?季遵在心裡冷笑了兩聲,不可否認他對清歡的確很有好感,“交往的時間得我說了算。”

“誒,對於這個我也有要求,不短於三個月,不長於一年。”

這下季遵愣了,臭丫頭竟然不是要綁住他?“爲什麼?”

“一年後我就大四,可以找工作實習了,沒時間陪你玩遊戲。”當然最重要的是可以擺脫萬家人。

看着清歡臉上對未來充滿希望的表情,季遵頓時如同吞了只蒼蠅一樣不上不下。虧他還在考慮要跟她交往多久才說分手,沒想到……“既然想要我庇護你,那麼你是不是得給我點甜頭嚐嚐?沒有足夠報酬的話,我是不會答應的,畢竟在商言商,我是個商人吶寶鹿。”

“一個月隨便親,兩個月隨便摸,半年後陪你上牀,行不行?”

……季遵長見識了,原以爲這丫頭保守矜持,沒想到她根本不拿她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想到這裡,季遵不大開心,是不是今天能庇護她的是另外一個男人的話,她也會毫不害臊地說出半年後陪牀的話?真是……想揍她一頓屁股。小丫頭就該有小丫頭的樣子,一點都不叫人省心。“搬過來跟我住。”

“。”清歡搖搖食指,露出狡黠的笑容,那笑容太可愛,讓季遵一個頭暈眼花就不自覺的答應了,“是你搬來跟我住。”

等到他回神,才發現自己答應了什麼條件。她那剛租的小房子他看過了,不到八十平米,中等裝修,還沒有他的客廳大。要養尊處優的他去住那種房子?季遵臉色難看,可惜他已經答應了。他這人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有個優點,那就是說話算話。瞧着懷裡的小丫頭得意洋洋的樣子,季遵突然感覺烏雲罩頂——這到最後到底是誰馴服誰可難說啊。

算了,答應都答應了,不過在這之前,他得親個夠本,不是她自己說一個月隨便親麼?不佔便宜的是傻子。

於是清歡的後腦勺被往下一壓,再度脣舌交纏起來。

這一親,季遵就覺得不對勁兒了,按理說他的資料不可能有錯,小丫頭雖然聰明狡猾,但應該還是個雛兒,連手都沒被男人碰過,可是怎麼這吻了一會兒,不是他把她給吻的暈頭轉向,反而是自己沉醉其中?瞧那小嘴兒小粉舌,勾挑吸纏,*蝕骨,季遵甘拜下風!

他捏住清歡小下巴,陰測測地問:“誰教你的吻技?”

清歡白了他一眼,把他大手拍開:“這還用教嗎,我這麼聰明,難道還用學?這可是本能。”說完,學着他的樣子,捏起他的下巴,端詳了下季遵英俊的臉,那小樣兒,雖然青澀點,但又有種說不出的風情。季遵一時間看呆了,所以就忘了身爲男人卻被一個小丫頭挑下巴,簡直是威風掃地。“來,姐姐再讓你感受一下。”說完,自個兒又親上了季遵。

哎呦……這是種什麼滋味兒呀,酸酸甜甜雲裡霧裡的,恨不得把那小香舌給吞到肚子裡去。季遵不喜歡跟女人接吻,但這丫頭嘴裡一點異味都沒有,反而甜甜的,帶着糖果的香味兒。

要糟。

理智這麼提醒他。但季遵認爲自己活了這麼大什麼沒見識過,斷然不可能栽在一小丫頭片子手裡,所以堅定地把這個警告給忽略了。

接下來兩人開始了糟糕的同居生活。因爲只有一間臥室,而季遵打死不肯睡沙發,所以兩人在牀上畫了楚河漢界,一人一半,但因爲某種原因,每天早上清歡都是在季遵的懷裡醒過來的。

她很愛乾淨,季遵卻是個生活白癡。在這之前助理跟管家把他照顧的太好,以至於這個殺伐決斷分分鐘幾千萬上下的大男人竟連微波爐都不會用。因爲夏天比較熱,清歡要節省電費所以不肯開空調,季遵只能每天晚上洗三次澡——他總覺得臭丫頭是在故意整她,但一質問,臭丫頭就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那無辜勁兒,季遵就把話嚥下去了。

再也沒有了豐盛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除了工作,季遵完全開始融入到清歡的生活裡。

矛盾肯定是有的,比如說季遵那糟糕到家的生活習慣,洗澡時到處亂扔衣服,還總是叫清歡給搓背等等都是小事,最可恨的是這人生物鬧鐘非常準時,每天都醒的比清歡早,但他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刷牙去親她!

很不衛生好嗎?!

半個月後,期末考試悄然來臨。這天早上,清歡做好了早餐,季遵看了看自己盤裡的培根煎蛋,又看了看清歡面前的油條,問:“爲什麼我們倆吃的不一樣?”

“因爲我不喜歡吃培根。”清歡悠然回答,咬了口脆生生的油條,又用薄薄的小餅捲起來。

她是個非常享受食物的人,明明口感一般,但看她吃的是樣子真是一種享受,叫人忍不住跟着食慾大開。清歡一手拿着餅一手去用勺子盛稀飯,季遵順勢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口,意味深長的說:“好吃。”

大清早的就對她放電,清歡無視掉了,看了看時間,來不及了。就抓起書包把鑰匙丟給了季遵:“我先走了,你也別磨蹭了,上班會遲到的。”

季遵卻抓住了她:“我送你。”唉,說起來也是羞愧,這半個月來,他堂堂季大總裁,竟然都是在跟一小丫頭片子混。吃住全是人家的,季遵就奇了怪了,小丫頭一共就兩千多塊錢,怎麼還能付得起這樣的花銷?要知道他可是無肉不換的主兒。

想到十一個半月後兩人就要分道揚鑣,季遵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現在絕對有理由認爲清歡是在故意吊他胃口,因爲他現在覺得五星級大廚做出來的菜都沒有她的好吃,以後兩人要是分開,他這輩子都吃不飽飯。

……心機太深沉了點啊臭丫頭!

“不用你送,我擠公交就好。”

“我堅持。”

清歡無辜的眨眨眼:“那好吧。”

因爲住到了清歡這個小區,季遵還很委屈的每天自己開車上下班,不要司機跟着。反正以往那上流社會的生活他全不要了,半個月下來,也被磨得接地氣了點。開車中途,季遵發現清歡特別輕鬆,問道:“這些天你都沒怎麼看書,能考好麼?”

清歡笑着挑眉:“你猜猜呀?”

“哼。”季遵傲嬌一哼。“有我護着你,只管發揮你的真實水平就行了。”

好聽話是肯定要說的,他的小女友特別愛面子,但季遵真不信她能考的多好。

第十二碗湯(六)

季大總裁被打臉了。三天後成績出來了,清歡把成績單往他面前晃了一圈,上頭的分數讓季遵訝然不已。

一共考了十科,科科滿分。

對此季大總裁的第一反應是:“作弊了?”

“你才作弊呢!”清歡懊惱地揪他耳朵,“會不會說話呀?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麼?我是故意考不好的,你看看我以前的成績,哪一門不是低空飛過,跟六十有超過五分的差距嗎?什麼叫水平,這就叫水平。想考高分隨意,想考低分也隨意,你以爲我不會算分嗎?每次都考六十幾我也很艱難的好不好!還要考慮平時成績,綜合得分,你以爲這很簡單嗎?考低分比高分難多了。”

說完她隨手把成績單拍到了餐桌上,哼着小曲兒洗澡去了。

待到清歡的身影消失在客廳,季遵才伸手把成績單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真的每一科都是滿分。半晌,性感的薄脣越翹越高越翹越高……小女友這麼聰明,他做男朋友也倍有面子啊。

當天晚上季遵就以慶祝爲名要帶清歡出去吃飯。他給她買了好多衣服,但她一件也沒穿過,簡直不忍直視,那些劣質廉價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根本就是對她的侮辱。所以,即使清歡堅持,季遵也不許她再穿平時的衣服,質量布料什麼的都太差了,白白浪費了她的好顏色。

他挑了件短裙讓清歡換上,結果人出來後,季遵臉色立馬變了:“不好看,換掉它。”

“不好看嗎?”清歡眨眨眼,“我覺得很好看啊。”說完她對着客廳裡的大鏡子照了照,美哭了好不好,豐胸細腰翹臀長腿,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哪裡不好看?她鄙夷地看了季遵一眼。“什麼眼神啊。”

季遵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是不想她的美腿露出來給人看。那雙又白又細的嫩腿是他的,露出來給別的男人看可不行。“換掉。你有兩個選擇,要麼你自己換,要麼我幫你換。離第二個月還有十二天,你確定現在就肯讓我隨便摸了嗎?”

這個威脅很有效,清歡瞪了他一眼,嘟着嘴又去換了。

季遵剛放鬆不到兩分鐘,又氣得火冒三丈:“不好看!換掉它!”

瞧瞧她穿的這是個什麼東西!屁股都要被人看見了!還有那上衣!嫌別人不知道她有大胸嗎?!露胸露屁股還露腰!這什麼破衣服,小蠻腰露出來那麼多!

清歡覺得季遵神經病:“就穿這個了,我不換了。”

“必須換!”季遵義正詞嚴,堅決不肯讓步。

下一秒,清歡笑的狡詐又惡意,她撲到他身上,把他撲倒在沙發上,雙腿分開坐到他結實的腹肌上,烏黑柔順的長髮散在背上,那個可愛那個俏麗喲,真真是個小魔女。“你要是告訴我爲什麼讓我換,我就換。說實話,否則我就再穿少一點。”

士可殺不可辱,季遵堅決不說。如此有辱他霸道總裁尊嚴的話,他絕對不說。

“告訴我實話的話。”清歡低下頭親親他緊抿的薄脣,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裡,所以適當的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季遵大男子主義太重了,人又霸道不講理,想讓他服軟是不可能的,得循序漸進的來。“十二天就提前好不好?今天晚上就給你隨便摸。”小手捧住俊臉,又吧唧親一口,偷偷地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要考慮清楚哦。”

尾音的那個哦字拖得綿軟甜糯,叫酥麻感從尾椎一路到頭頂。季遵心想,自己怎麼就招惹上了這麼個小魔怪,被吃的死死的。真奇怪……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很多時候明明是他佔上風,可最後好像得逞的都是她?

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雖然除了親吻沒有別的,但季遵清楚的知道這小魔女身材有多好,肌膚滑若凝脂,柳腰不堪一握,俏臀充滿彈性,美腿白細長直,讓他不止一次後悔答應了那個破條件,得半年後才能碰。一想到每天都看得着吃不着的小美人今晚就可以隨便摸了,季遵心裡倒抽一口氣,臥槽,節操是什麼,面子是什麼,男性尊嚴又是什麼?“只有我能看。”

他聲音因爲*而沙啞,大手緩緩地從清歡跨坐在他身上的大腿往上撫摸到鮮嫩的腰肢。“你是我的。”

“這不就結了?”清歡歡喜的親他一口,就在季遵準備順勢親她的時候,人已經靈活地跑開了,徒留季遵張開着手,回味方纔片刻的軟玉溫香。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清歡很乖巧的穿了條蕾絲長裙。從屋裡走出來的時候,季遵眼一亮,然後又糾結起來,這倒是包的緊緊的,除了兩條胳膊和小腳以外,啥都看不到,但架不住這裙子貼身,那飽滿的胸部和細腰俏臀,比露出來還勾人。感覺得把這丫頭關起來誰也不讓瞧見,太招人了,這不存心給他添堵嗎?

想歸想,當清歡挽住他臂彎的時候,季遵的心就軟了,真可愛,想疼她。

這半個多月都吃的清歡做的飯,比較簡單,沒那麼多流程跟規矩。今晚是慶祝她的成績,所以季遵讓助理在旗下某著名的飯店訂了個包廂,還是燭光晚餐。畢竟晚上可以隨便摸摸小美人了呢,季遵都迫不及待了。

根據資料上顯示,小丫頭在萬家不受待見,什麼宴會也沒參加過,也沒見過什麼世面。所以第一次在那個宴會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還有着掩飾不住的土氣。但現在……臭丫頭慣會裝相,季遵覺得,也許連他手下的人都被騙過去了。瞧那刀叉使用的靈活度,進食不快不慢賞心悅目,就算是真正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也沒用她優雅動人。

他撿到了個寶啊。

用餐中途清歡去上了個洗手間,結果一出來就碰到個熟人。

萬瑩瑩一開始沒敢認,直到她看見清歡脖子上那顆熟悉的紅色胎記。這胎記像朵櫻花,這麼多年了,萬瑩瑩也就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

當時她的身體反應比大腦快,還沒確認這到底是不是清歡,就已經把她給抓住了。

清歡回頭瞄了萬瑩瑩一眼,喊了聲大姐。

萬瑩瑩立馬嫌惡地甩開手,喝道:“誰是你大姐?小賤人別亂叫,我媽可生不出你這樣的賤人。”

罵完她就察覺不對了,小雜種怎麼跟平時不大一樣?洗手間裡的燈很亮,萬瑩瑩錯愕地看着清歡身上價值不菲的紅色蕾絲長裙,以及她與平日判若兩人的神態。但她沒想那麼多,直接對清歡命令道:“爹地一直在找你,趕緊回去!”

“哦。”清歡應了一聲,當萬瑩瑩這是讓她走了。因爲她在家裡一直很聽話,萬瑩瑩也就沒放在心上,雖然小雜種半個多月沒回家,但她壓根兒不在乎。走進洗手間,剛擠了點洗手液,萬瑩瑩突然感到不對勁,剛纔小雜種身上那條裙子……不是x牌夏季最新款麼?自己一直想要都沒買到,而且價格昂貴,要六位數,小雜種哪能穿得起這麼貴的裙子?

萬瑩瑩連手都不洗了,趕緊追了出去,她要看看小雜種今天是怎麼來這兒的。這可是高級飯店,一般人沒有預約根本進不來,今天她能來,也是一個月前預定的,小雜種不可能在這兒啊!

好在清歡走路慢吞吞,萬瑩瑩跟上去了,看着她打開了高級包廂的門走進去。萬瑩瑩張大了嘴巴……見鬼了真是見鬼了,剛纔小雜種走進了高級包廂?!

她實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就湊了上去。門沒關好,萬瑩瑩就像是做賊一樣扒着門縫朝裡看。這一看不得了,坐在小雜種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爹地千方百計想要討好的季遵!

天哪!是她喜歡的男人!

其實那天晚上,萬瑩瑩得知季遵沒看中美豔的自己反而看中了清歡以後,心裡就非常不平衡,嫉妒的要死,要不是爹地一而再再而三勒令她決不許壞事,否則會給全家帶來災難,她早頂替清歡上了!這半個多月清歡沒回家,她還以爲她是怕捱打,因爲事兒沒成,事後那投資案萬家並沒有拿下,這就說明季先生對清歡並不是很滿意。

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小雜種竟然就坐在季先生對面……季先生竟然還對她笑!

萬瑩瑩忍不住了,她太喜歡季遵了,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特別喜歡!這個男人富可敵國,神秘莫測,而且還非常英俊,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好看,憑什麼這樣的好事輪不到她,反而便宜了萬寶鹿那個土包子小賤人小雜種?!

本來,一個私生女到他們家跟她搶爹地也就算了,現在她好不容易看上一個男人,小雜種竟然也要搶?真是跟她那個不要臉的媽一樣,就知道勾引男人!賤貨!

瞧着包廂裡的兩人相談甚歡,甚至季遵還給清歡擦去嘴邊醬汁。他明明是那麼冷酷的人……

第十二碗湯(七)

季遵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好好一頓飯,他自己沒怎麼吃,全喂清歡了,看着那小嫩嘴兒一點一點張開,又一點一點把食物吃進去的樣子,他突然覺得下腹一陣火熱。想到晚上可以隨便摸,頓時恨不得這飯能立馬吃完。

這人啊,滿腦子黃色廢料一眼就能看出來,清歡擡起眼皮子,漫不經心地看了季遵一眼,瞧他那樣兒,就差沒把企圖全寫臉上了,當她是傻子吶?想到這裡,清歡突然笑了一下,她剛纔進來的時候故意沒關門,門口還有一個偷窺的。她從自己這邊座位上起身,用油花花的小嘴兒去親季遵,原本想噁心下他,沒想到這廝竟然完全不在乎,還反客爲主的攫住了她的小手,把她整個上半身都拉到懷裡,親了個昏天暗地。

門口的萬瑩瑩忿忿握拳,就知道是萬寶鹿這個小賤人厚顏無恥勾引了季先生!否則季先生怎麼可能看上她?!想到這裡,萬瑩瑩無比的憤怒,恨不得衝進去把萬寶鹿從季遵的懷裡扯下來,自己坐上去。瞧小賤人今非昔比啊,半個月不見,這是巴上更厲害的,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了。

不行,一定不能讓小賤人佔便宜。萬瑩瑩躲在門口想了好一會兒對策,可惜她的腦子也不大靈光。聽着裡頭傳來嘖嘖的聲音,萬瑩瑩可不認爲那是在進食,看不出來啊,小賤人平時縮頭縮腦的,骨子裡竟然跟她媽一樣下賤,就知道勾引男人!

她這想了好久,腦袋都快想破了也沒想出什麼招兒來,直到包廂的門被一把拉開,萬瑩瑩躲閃不及,整個人狼狽的撲了進去,趴在了地毯上。短裙因爲這一摔向上竄,露出性感黑色蕾絲丁字褲,還有兩瓣豐滿美臀。

清歡倒抽一口氣,立刻踮起腳尖捂住季遵的眼,霸道地說:“不許看!”

季遵任由她遮着,轉了個身背對萬瑩瑩,然後把她小手握住,放下來,壞笑:“不看就不看,我只想看你的。”一想到今天晚上就能看到了,季大總裁覺得渾身血液都在沸騰。

他們哪裡會去理萬瑩瑩,可他們想走,萬瑩瑩卻不讓。她從地上爬了起來,急急忙忙喊了一聲:“季先生!”

季遵充耳不聞,萬瑩瑩沒想到他會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難道她有什麼地方不如萬寶鹿這個小賤人嗎?“季先生!請等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是跟寶鹿有關係的!”

這下季遵停步了,他回頭:“說吧。”

她叫他不停,一提到小賤人的名字他就停了?萬瑩瑩內心憤怒不已,表面上卻是笑的:“是這樣的,爹地這些天很擔心寶鹿呢,一直在找她,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能讓我先把寶鹿帶回家嗎?季先生要是想看她,等明天再讓她過去就是了。”

小賤人,把你帶回家,看我怎麼收拾你!

清歡用腳趾頭都能看出萬瑩瑩眼底的惡意,她抖了一下,朝季遵身後藏,還沒等季大總裁給她出頭呢,她自己就開始嘚瑟了:“有本事你讓爸爸親自來抓我呀,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季遵喜歡的是我,不是你!你就是脫光了衣服上他的牀,他都不會上你啊。”

哎呦這話說的,真是粗俗又沒家教,但季遵卻笑了,這樣簡簡單單直接的小丫頭,可比裝模作樣的萬瑩瑩來的討他喜歡。左手一勾把清歡攬進了懷裡,季遵笑道:“想要回寶鹿,讓萬叢林自己來找我。”

說完,就帶着清歡走了。

萬瑩瑩在背後咬牙切齒,狠狠地踢了一腳包廂門,恨不得那是清歡的臉,可以把小賤人給碎屍萬段!真是不知羞恥的賤貨!她媽勾引爹地,她又勾引自己喜歡的男人!小賤人,最好別給人找着機會,否則我一定叫你生不如死!

沒了萬瑩瑩,到了車上,季遵先是幫清歡把安全帶繫好,隨後似笑非笑的問:“我只喜歡你,嗯?”尾音的嗯字輕柔不已,叫清歡心一跳。

小丫頭彆扭的轉頭,季遵笑了,破天荒的沒再繼續逗她,而是開車回去她的小公寓。

一進了門就把清歡給抵在門上,季遵大腿結實強健,清歡分開兩腿坐在上面,兩人之間的氣氛瞬間變得無比曖昧熱烈。她的心跳有點加快,臉蛋兒也紅了,不敢直視季遵的臉。季遵笑,不是挺能的麼,換衣服的時候還是個小魔女,結果一扭頭就變成純情小丫頭了。他故意去咬清歡的耳朵,問:“吃飯前說的話還算不算數啊?”

清歡裝傻:“什麼話?”

“你知道的。”季遵捏了捏她軟軟的腰肢,親了親她的小嘴。“想反悔也沒用,我記住了。”

他雙手順着她的裙子領口往裡一探,清歡打了個激靈,兩人的視線在一瞬間交匯,天雷勾動地火,不知怎麼的就滾到一起去了。

事實證明孤男寡女之間極易擦槍走火,尤其是在兩個對彼此吸引力都十足的異性身上。說好的隨便摸但要半年後才陪牀,當天晚上就被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季遵知道懷裡這丫頭就看着膽大實則青澀得很,對於是自己破了她這顆小嫩瓜一事,大男子主義的他表示非常嗨皮,於是左翻翻右翻翻,把清歡這張小餅子來來回回反反覆覆煎了許多遍才滿足。

這段日子被她折騰的也差不多了,終於開葷的季大總裁表示身心都得到了巨大的滿足。小丫頭只要不犯事兒不惹他生氣,他絕對寵她一輩子。

結果第二天一早就被踹下了牀。還在夢裡回味昨晚滋味的季遵不滿的睜開眼,就瞧見清歡坐在牀上抱着被子怒視他:“你說話不算話!”

“我怎麼說話不算話了?”季遵有起牀氣,剛開始他真想破口大罵,把這臭丫頭抓來打頓屁股,可是瞧她抱着被子氣鼓鼓的樣子真是可愛,火氣不知怎麼的就消了。

“說好半年後才陪你上牀的!”清歡覺得自己吃虧了。“你佔我便宜!”

“那你爲什麼不拒絕我呢?”季遵也有話反駁。“我問過你要不要,是你自己點頭的。”他也是順應她的心意好不好。眼瞧小丫頭片子氣得要炸了,他趕緊將她摟懷裡哄着,只是那誘哄的話讓清歡想揍他。“好啦,我知道你喜歡我,想要我保護你,我保證,萬叢林一家子絕對不會有機會靠近你一步,行不行?”

“誰說我喜歡你了?你不要臉。”清歡推他的臉,沒刷牙又來親她,跟條狗似的。“是你喜歡我。”

“行行行,你說什麼都行,好了吧?乖,鹿寶,別鬧了,哥哥疼你啊。”

清歡還沒來得及因爲鹿寶的稱呼起雞皮疙瘩,就被他自稱哥哥雷的外焦裡嫩。“別叫我鹿寶。”

“就叫你鹿寶,你是我一個人的鹿寶。”越說季遵還越來勁兒了,他抱着清歡不住搖晃,把她撲倒在被窩裡不住地親吻。“我的小小鹿,我的寶貝,鹿寶。”

清歡很想踹他一腳,可惜形勢沒人強,被季遵武力鎮壓了。

兩人發生關係後,季遵簡直要變成二十四孝男友,只要不太過火,清歡怎麼折騰他都不生氣,那火爆冷酷的性子在清歡面前好像也得到了紓解,直到有一天,一個女人的出現。

這個女人清歡不熟,但季遵熟啊。

他的母親,那個軟弱了一輩子,卻因爲另外一個男人生起反抗之心,用性命威脅他父親放手的女人。

她竟然找上門來了。

清歡對季遵父母的愛情故事耳熟能詳,早在奈何橋的時候,就已經從墨澤的嘴裡得知了。不可否認,季遵的母親跟她真的有七八分相似——但僅限於外形。這個女人,在逃離了季遵父親後嫁了個普通平凡的丈夫,她一直都很想念季遵,但季遵從來不肯見她。這一回要不是季遵搬到清歡住的小地方來,她也不會找到。

是清歡開的門,把季母請了進去,結果剛洗完澡準備來抱她的季遵見了,立馬把她扯到身後,冷冷地問:“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季母眼裡含淚,她性格柔弱且膽小,“媽媽想你……”

季遵簡直要仰頭大笑了,她走的時候他才七歲,她不想,現在他都三十了,她卻說想他?!“你不是有個兒子麼,還來找我幹什麼?要錢還是需要我幫忙?”

“不、不是的……”季母羞窘的咬住了嘴脣。“你叔叔他……不是很有錢,但我們不缺錢用,我就是想見你……”雖然她懼怕那個男人,但季遵卻是她的親生骨肉,當年能離婚的條件就是把孩子留下,季母懦弱的選擇了後者。“媽媽不求你能原諒我,只是想看看你就好了……”

“你現在看到了,可以走了。”季遵毫不留情。他對母親早就沒了感情,這麼多年了,父親始終孑然一身,她當年不負責任的選擇離開,就不應該再有牽絆。真捨不得他,爲什麼走的時候頭也不回?

季母的眼淚掉了下來:“對不起,小遵……”

第十二碗湯(八)

“滾。”薄脣微啓,吐出這兩個字來。“別讓我看見你。”

看着季遵毫不留情轉身離去的背影,清歡又看向季母,她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下來,那麼哀傷和難過。

這樣也就能解釋爲什麼季遵會一眼看中萬寶鹿,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卻又不愛她了。因爲她太像季母,那樣懦弱膽小,沒有主見,所以他既想留住她,保護她,卻又不能去愛她。誰會愛上一跟自己母親如出一轍的女人呢?

這事兒說到底也不能都怪季母,季遵的父親是個大男子主義比季遵更可怕的男人,季母能跟他在一起生活十幾年已經不錯了,換成現在的清歡分分鐘落跑好麼。所以她比較同情季母,因爲人小勢微,不能跟季父搶孩子,而唯一的孩子因爲自己當年的離去不肯原諒,季母性格又這麼柔軟,也難怪她受不了。想到這裡,清歡微微一笑,對季母說道:“阿姨你先回去吧,季遵他在氣頭上,誰的話也聽不進去的,我會試着勸勸他的。”

“啊……你,你是……”季母連忙抹了抹眼淚。

清歡在心底嘆了一聲,真是柔弱至極的女子,都這麼大歲數了,抹眼淚的時候還是有股子楚楚可人的風情,不怪季遵的父親那麼霸道。

但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季母是人又不是植物,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足爲奇。——至少比女鬼寶鹿好多了,女鬼寶鹿纔是窩囊第一人。“我是季遵的男朋友,我叫萬寶鹿,你叫我寶鹿就好了。”

唉,女鬼寶鹿不僅人弱,連名字都很坑爹,叫個什麼萬寶鹿,每次連名帶姓叫的時候清歡都覺得壓力山大。“別哭了啊阿姨,我保證會跟季遵好好說說的,我先送你回去吧?”

季母的第二任丈夫在門口等候,他知道季遵不喜歡他,所以從來不在季遵面前出現。清歡笑着揮手送走了這對夫妻,心想,人家現在過的不也挺好麼,倒是可惜了七歲的季遵,因爲父母離婚的事情留下了心理陰影,竟然就這樣過了一輩子,真是可憐又可嘆。

結果門一關,剛回頭就看見季遵換好了衣服站在她身後,臉色很臭,說:“我們走。”

嘴上說走,已經抓着清歡又把門打開了。清歡踉踉蹌蹌地被他拖着,分外不明白:“走去哪兒呀?”

“她找到這裡,這就不能住了,回我的地方。”

清歡:“……”至於嗎!跟防賊似的,那可是他親媽誒!“季遵……”

“閉嘴。”他頭一回兇她,眼神冷酷。“不許在我面前提她。”

跟平時允許她踩到他頭上撒野的季遵完全不一樣。清歡立刻乖乖噤聲,被他帶到了車裡。

可惜雖然住到了季遵的地方,但清歡仍然跟季母聯繫上了。季母知道她是某大學的學生,就在門口等着,她雖然性格太軟弱,卻是個很好的女人,溫柔又慈愛,這麼多年來離開了季遵父親,她也變得更加快樂了。其實只要是個女人都不可能跟那種霸道到極點的男人過一輩子,只要有主見有思想,誰願意一輩子做別人的籠中鳥啊。

季遵父親*到什麼程度呢?他喜歡什麼顏色,季母就得穿什麼顏色,他想要她學什麼,她就得學什麼,什麼時候結婚是他決定的,婚後生孩子也是他決定的……反正就連呼吸都受到控制。那種控制慾跟佔有慾都十足的男人,太可怕了,即使是現在,想到那段被關在家裡哪裡也不許去的日子,季母都覺得後怕。她從來沒有後悔離開前夫,甚至到了這把年紀,有時候做夢夢到那個男人,她都會從夢中驚醒。

如果可以的話,她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那個男人。

可季遵不一樣,季遵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她一直都想把季遵留在身邊,可是當年那種情況下,她沒有辦法。那時候,她再不離開,一定會瘋的!那男人變態到什麼程度,就連她被關在家裡,他工作的日子,都派人在她身邊裝滿攝像頭,一邊工作一邊看着。

想想都覺得可怕。

清歡很能理解。說實在的季母真沒什麼可挑剔了,就算膽子小點弱點,也不至於招來季父那樣的神經病啊。最可怕的是他把季遵留在身邊,好在季遵自制力強大,雖然也霸道,卻不像其父那麼變態。

清歡覺得季遵心裡也是清楚季母爲什麼離開的,那樣的丈夫,誰願意跟他過一輩子啊,但季遵走不出的坎兒是當年季母離開時不帶他。雖然他知道季母想帶也帶不走他,可他仍然爲此感到憤怒和失望。母親對於孩子的意義是無法用言語說明的,尤其是媽媽上午才親吻過你的額頭說過愛你,第二天就徹底拋棄了你。

兩個人都沒有錯,都挺可憐。

沒能見到季遵,見到清歡,季母也很高興了。她明白自己兒子是什麼樣的人,對於清歡擅自見她一事,季母很擔憂,曾經不止一次的叫清歡小心點兒,清歡卻滿不在乎。她當然不在乎了,她跟季母見的越頻繁越好,這樣的話她才能一舉搗碎季遵心中的毒瘤啊。

所以某天晚上,當清歡去洗澡的時候,故意把手機留在了牀上。季遵這人,看着霸道自信,其實控制慾不輸他父親,他肯定是會看她的手機的。

果然,清歡擦着頭髮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季遵坐在牀頭,雙手握拳,渾身低氣壓的嚇人。

清歡可不是季母,面臨這樣的危險只會哭和逃。她一看不妙,立刻趕在季遵開口之前把大毛巾塞到了他手中撒嬌:“幫人家擦頭髮~~”

季遵渾身僵硬,好幾秒後才接過毛巾。

那小小的人兒伏在他懷裡,乖巧的樣子很懂事很可愛。

應該跟母親不一樣吧?季遵想了想,壓抑住內心的憤怒和想要質問的*。他想,就給她一個機會好了,如果她能給出一個讓他滿意的理由的話,他就不會生氣也不會怪她。

手裡的頭髮烏黑濃密,她趴在他腿上就像是一隻乖巧的小貓,溫順,呼吸平穩,在他的羽翼下,被他庇佑和保護着,互相依偎。

心裡的怒氣就一點點散了去,季遵給清歡擦完頭髮,就抱着她問:“你跟那個女人有聯絡?”

哎呀哎呀,連媽都不叫,稱呼爲那個女人,看樣子是真的積怨已深啊。

“嗯。”

她這麼乖的承認,反倒叫有一肚子話想說的季遵不知如何是好。過了幾秒鐘,他低聲命令:“不許再見她。”

“爲什麼呀?”清歡天真地問,大眼睛閃爍着好奇。“她是你媽媽不是嗎?”

季遵很想吼她兩句,可這丫頭脾氣大,他要真敢吼她,估計她第一時間扭頭就走。“你不用知道,總之你不許再見她,否則我就把你丟回萬家去,知道了嗎?”

清歡沒說答應也說不答應,季遵還想要個肯定的答覆,但她已經把他撲倒在牀上了。男人在這種時候,大腦完全控制不了大鳥,整個人暈乎乎的,但心裡火氣尚存,就把人給折騰了個沒完。他年輕力壯精力充沛,小丫頭片子哪裡受得了他這樣的龍精虎猛,分分鐘被操哭。

一夜過後,季遵神清氣爽上班去,他想,昨天他都把話說到那份兒上了,小丫頭該不會再囂張多管閒事了吧?結果晚上他剛回家就發現客廳裡多了個人!

季遵的臉色難看極了。

清歡卻歡快地奔過來衝到他懷裡,季遵習慣性地反手摟住她,低聲斥責:“別跑這麼快。”

再擡頭對季母卻是另外一種表情:“我說過不想再看到你。”

季母尷尬不已,她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眼淚要掉不掉的,不知道該怎麼迴應。

“喂喂,你怎麼跟阿姨說話呢?”祁清歡捏捏他的耳垂。“沒禮貌哦。”

季遵仍舊吐出一個字:“滾。”

季母受不了被兒子這樣厭惡和漠視,狼狽地擦掉眼淚,抓起包包,磕磕絆絆的離開了。清歡想去追,季遵卻抓住了她的手,他用了好大的力氣,清歡都覺得手腕在疼了。

按理說這是季遵的私事她不該管,可她不能不管,都說置之死地而後生,季母就是季遵心裡的那個結,是他一輩子不愛女鬼寶鹿的疙瘩,如果不除掉的話,這次鬼魂的心願清歡就不算完成。

“我說過的,不許你再見她。”

“你這什麼態度呀季遵!”清歡也做出惱怒的表情來。“她是你親媽,不是路人!”

“我恨不得那是個路人!”

是路人的話,心就不會那麼疼那麼恨,這麼多年來難道他不想忘嗎?可那天下午,那個頭也不回的身影,季遵永遠也忘不了!心頭的痛楚讓他開始口不擇言:“你以爲你是我什麼人?不過是個玩物,真把自己當我女朋友看了嗎?!他媽的老子這就不要你了,給我滾!”

下一秒他就後悔了,可自尊不容許他說出挽留的話。

第十二碗湯(九)

清歡被他吼的一愣一愣的,好一會兒,才磨蹭着走了兩步,回頭看他一眼,問:“我要走了哦?”

“……滾!”

她的小臉帶着委屈,來的時候她只帶着少量的書,於是進書房收拾了下,裝在一起也不過一個紙箱,抱在懷裡,委委屈屈的,蹭到門邊,一隻腳邁出客廳,又回頭說了一遍:“我真的要走了哦?”

“快點走!”

季遵煩心不已,既想要她再問他一次,再問一次的話,他受傷的自尊心就能有個臺階下,只要她再問一次……

清歡站在那兒,低着頭,半晌,頭也不回的走了。

季遵在原地站了好久,沒有聽到聲音,一回頭,那裡什麼都沒有。他氣得走過去一腳踹在門上,“走走走!都走!都走的遠遠的!滾!”可是一低頭,淺色的羊毛地毯上有兩塊小小的水漬。那丫頭哭了?

清歡掉完眼淚後二話沒說就走了,她這一走,非叫季遵求着她回來不可。沒想到剛回到自己租的那個小公寓,就看見萬瑩瑩帶着人在門口堵她。見清歡來了,萬瑩瑩先是往後看了一眼,沒看見季遵,又瞧見清歡抱着個箱子,頓時幸災樂禍起來:“怎麼,被季先生給玩膩了?”

清歡不理她,找鑰匙要開門。萬瑩瑩卻一直在邊上罵罵咧咧個沒完,“我說你也真夠賤的,跟你那親媽一個樣,不要臉的追着男人跑,以爲能拴住人家的心,其實呢?人家根本就是在白玩你,也虧你想得出來,以爲賴上牀別人就要你了?不是我說啊,萬寶鹿,你也有點自知之明,像你這種出身低賤的人,根本配不上季先生好麼?……”

“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清歡扭頭瞧了萬瑩瑩一眼,冷笑兩聲。“他好歹還需要我陪他上牀,可卻懶得看你一眼啊。”

萬瑩瑩被戳中心事,惱怒不已,揚起手來就想給清歡一個耳光。清歡靈巧地躲了過去,單手抱箱子,另一手迅速擰開房門,閃了進去,然後在萬瑩瑩闖進來之前關門落鎖——還不忘趁着最後的機會踢萬瑩瑩一腳。

這門鎖都是季遵在這裡住的時候重新換過的,結實得很,萬瑩瑩再囂張也不敢青天白日的撬門,她被清歡一腳踢中小腿,疼的抱腿尖叫,恨不得能衝進來把清歡碎屍萬段。“小賤人!小雜種!你不想活了!你給我出來!”

清歡在裡頭哼着歌把書本放下,然後去廚房找了瓶牛奶咕嘟咕嘟喝起來,喝完了纔想着看看保質期……果然過期了。

算了,不乾不淨吃了沒病,清歡抱着一絲僥倖的心理把空瓶子丟到垃圾桶。一段時間不回來,小公寓都顯得有點空曠。她洗洗刷刷打掃了大半天,這才鬆了口氣,洗了個澡坐進了沙發裡。不是她說,這會兒季遵肯定比她難過。

這倒不假,趕走了清歡後,季遵悔的腸子都青了,他在客廳裡坐立難安,一會兒這走一會兒那跑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又抓頭髮後悔自己剛纔怎麼就不順着她給的臺階下。小丫頭年紀小小,自然很容易把他的話當真,他剛纔……好像是說的很過分?

可是讓他去求和季遵又覺得沒面子,他都放了狠話不拿她當回事了,這要是立馬就過去,是不是顯得太掉價了啊?而且清歡私下跟那個女人聯絡的事情的確讓季遵感到很生氣。

他不想去找她,但一個人在牀上輾轉反側的睡不着,難受的要命,懷裡總像是少了點什麼,空落落的,抓了枕頭抱着也覺得不對。他這是怎麼了?難道還非那臭丫頭不可了嗎?!

季遵覺得來氣,他一骨碌翻身爬起來,想去找個女人,又懶得去。就坐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煩了好一會,才嘆了口氣,矇頭睡下了,這一覺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反正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大亮。

相比較季遵着悽慘孤寂的一夜,清歡過得可就快活多了。她熬夜看了一夜的綜藝節目,看到第二天早上太陽出來的時候,她對着鏡子看了一眼,嗯,淡淡的黑眼圈蒼白的臉色,看起來的確很像是爲情所困的人。

透過貓眼朝外瞄,萬瑩瑩已經不在了,但清歡不認爲她會輕易放棄,事實上萬瑩瑩要是放棄了,她會很爲難接下來該怎麼發展啊。想了想,清歡決定今天還是不出去了吧,她先是摸出手機看了看,季遵一個電話短信都沒有,估計還在彆扭。說到底季遵也跟個要不糖吃就耍脾氣的孩子一樣,多大點事兒呀,他就因爲自己心頭的那點彆扭記恨他母親這麼多年,如果不是長得帥有錢又有個性,也不過是盛開在陸地上那些千姿百態的奇葩之一。

就這樣清歡足足宅了三天,期間季遵一次也沒找上她。要不是清歡很瞭解季遵,恐怕真的會以爲這男人是要跟她分道揚鑣。有時候這世上的緣分很奇怪,只認識幾天的人就熟的像是老友,而有些人相處了一輩子也依舊相敬如賓。感情可以用時間來衡量,但不是絕對,清歡相信季遵心裡是喜歡她的,也許比喜歡還要再多一點,但那個彆扭慣了的男人肯定不會輕易承認。

一旦他認識到自己動了真心,肯定會各種否認,然後又是一段虐戀情深,清歡不喜歡這種戲碼,所以她得在季遵回過味兒來之前就把他給套牢了,拴在褲腰帶上掉不下去那種。

萬瑩瑩簡直就是神助攻,是瞌睡的時候塞到腦袋下面的軟枕頭。清歡得意的笑了,第四天下午她走出了家門,這次萬瑩瑩派人在樓下等着她呢,一瞧見她,立馬把人給抓了起來帶走了。

萬家大宅清歡還沒來過,她剛降臨的時候就是在一場酒會上,理所當然的也是頭一次見到萬夫人。

萬瑩瑩站在萬夫人身邊,看樣子什麼話都跟萬夫人說過了,此刻萬夫人的笑容讓清歡很不喜歡,那是一種鄙夷和不屑的笑,彷彿她是地上的螻蟻,只能任人踐踏。

很久很久都沒有人敢這樣看她了,清歡想笑,但仍舊敬業的保持着表面的禮貌。

萬夫人吹了吹剛做好沒多久的指甲,優雅道:“寶鹿,不是我非要說你什麼,我們萬家的女兒,哪有被人白玩的呢?你瞧瞧你,還不如你媽,至少你媽生了你,把你送到你爸那兒,還能拿到一筆錢,可你呢?你從季遵那兒得到了什麼?”

一開口就這麼惡毒,萬瑩瑩還真是得了她媽真傳。可惜語言傷害不了清歡,她用倔強和桀驁的目光瞪着萬夫人,好像想要把她的肉咬下來一塊。萬夫人被她這眼神看得渾身發毛,心想,原來瑩瑩說的是真的,這小雜種一直在裝,跟她那個不要臉的媽一樣,就知道勾引男人欺騙別人!

眼前的清歡彷彿變成了多年前的那個女人,萬夫人恨得咬牙,她哼了一聲,起身對萬瑩瑩說:“隨便你怎麼處置她吧,既然季先生不要她了,以後也不會有人要她。”

話裡的惡意那麼清晰,是個傻子都聽得出來。

萬瑩瑩估計也早就想好要怎麼對付她了,咧嘴一笑,說:“咱們可不能在這玩,免得出事,大姐先帶你去個地方。”

於是清歡就被帶到了某聲色犬馬的娛樂會所,萬瑩瑩開了個包廂,再進來的時候手上拿着一根注射器,裡面白花花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萬瑩瑩笑了:“從今以後你就不是我們萬家的人了,沒人會給你錢,我等着看你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小賤人,我詛咒你。”

清歡想要掙扎,身邊的兩個男人摁住了她,萬瑩瑩把注射器裡的東西注入了清歡身體裡,很快的,清歡感到了一種詭異的瘋魔感。

她沒法去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好像很渴,很熱,渾身都如同螞蟻在啃咬,疼,癢,但是有帶有一種虛幻的快感。這是清歡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東西,她一開始有點承受不住,跪在了地上,右手緊緊抓着左邊胳膊,被注射進異物的地方火燒火燎的難受。

清歡沒吸過毒,但她被下過藥,這雖然不是讓女人崩潰的媚藥,但卻……

“是濃度很高的好貨呢,小賤人,不要太感激我。”萬瑩瑩得意的笑了。“我們走!”

她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是萬寶鹿自己跑來的,這魚龍混雜的地兒,遇到什麼事兒也是很正常的。就算萬寶鹿指控是她做的又能怎麼樣?媽咪自然會幫自己擺平。想到這裡,萬瑩瑩覺得快慰極了,她想起清歡踢她的那一腳,想起被清歡搶走的季遵,整個人都暢快起來,竟然也沒再爲難清歡,揚長而去。

也用不着她來爲難,很快這個包廂就會到時間,到時候誰知會進來什麼人呢?小賤人長得那麼漂亮,又倒在地上,估計爲了再次注射而拋棄自尊像條狗一樣去乞求別人吧?

她明天會再來看她的。

第十二碗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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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遵這幾天在家裡也是抓心撓肺的難受,臭丫頭那天走的時候不是還猶豫不決的嗎,怎麼都過去好幾天了,電話不打一個短信也不發?不會是真要跟他分手吧?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季遵滿頭滿臉的黑線,臭丫頭要是敢,他非把她的皮給剝了不可!

輾轉反側了四天,季遵決定,還是去看一下吧。順便觀望觀望清歡的態度,要是她想和好呢,那他就順水推舟大度一點,要是她沒那個意思,他就說是去拿之前留在她那兒的衣服的。對,沒錯,就是這樣,簡直完美。

想通了的季遵喜滋滋地從牀上爬起來,刮鬍子洗臉凹造型,換了身新衣服,英俊瀟灑的開車到了清歡房子的樓下。先是猶豫了會兒,想,還是打個電話探探口風,可撥了好幾次都無人接聽,季遵納悶了,他手上還有鑰匙,就下了車。

客廳裡沒有人,安安靜靜的,季遵皺着眉頭又撥了一遍電話,最後循着聲音在樓梯的死角處找到了已經髒兮兮的手機。

小巧輕薄的粉色手機,跟他的是情侶款,清歡一度很喜歡,總是抱在手上玩些小遊戲,一刻都不肯鬆開,季遵不認爲她會因爲生他氣就把手機丟到這裡。

一定是出事了!

季遵臉色大變,打了個電話給助理,自己則去了萬家。

萬父對於季遵的出現表示了極大的歡迎和激動,萬夫人在外頭做spa,一時半會趕不回來,萬瑩瑩聽說了季遵在家裡,也不知在哪兒鬼混就回來了,一見到季遵就跟牛皮糖似的朝他身上貼,一口一個季先生叫的那叫一個親熱。

季遵手機響了,他沒工夫跟萬叢林廢話,直接拎起萬瑩瑩的袖子,掐住她脖子一字一句的問道:“寶鹿呢?”

“額咳咳……”萬瑩瑩被掐的兩眼翻白,雙手抓着季遵的手腕不住推搡。一邊萬叢林被嚇壞了,即使是他的掌上明珠被季遵掐在手裡,他也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過來問:“季先生,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告訴我寶鹿在哪兒,藍海漁彎的案子就是你的了。”季遵也不廢話。他一眼就能看出這家人的卑劣,一點點時間他都不想耽誤。只要一想到萬瑩瑩有多麼惡毒,他就擔心他的小丫頭此刻在受苦。

聞言,萬叢林眼睛立刻瞪大了!這是他的家,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他當然知道,幾個小時前萬瑩瑩身邊帶的人也都是他安排的保全。他是知道萬寶鹿被丟進什麼地方的,但他不以爲意——一個沒有用的女兒,留着還浪費糧食。現在一聽到季遵給的誘惑,萬叢林興奮不已,他纔不在乎哪個女兒是他的心頭肉,能帶來利益的就是好女兒。當下就對季遵說:“在xx會所!”

“帶我去。”

一路風馳電掣趕到會所,季遵又逼着萬瑩瑩告訴了他清歡被丟在哪個包廂,往哪個包廂一路跑過去的季遵心臟都要跳出胸膛,他恨不得自己能快一點再快一點,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的話,打死他也不會趕她走的!

一腳踢開了包廂門,裡頭喧鬧的男男女女都看了過來,季遵走了進去,立刻在角落沙發上看到了清歡。她身上的衣服很亂,裙子都被撕破了,整個人卻還如同一隻倔強的小牛犢,死死地跟身上的男人對抗。小臉腫脹,很明顯是被打的,而她身上的男人也沒討得了好,臉上脖子上到處是抓痕。

季遵想,沒有強制她剪指甲果然是正確的。

心裡這麼想,人走過去一腳把那男人踹到一邊,又把清歡抱在了懷裡。季遵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心底的戾氣,現在最重要的是帶他的鹿寶去醫院,“打,打不死,就他媽的給我朝死裡打!”

經過萬叢林跟萬瑩瑩身邊的時候,季遵詭異的彎了彎嘴角,他還會給他們送上一份大禮的。

清歡在他懷裡,有些看不清他是誰,一拳打了過來,嘴裡還嘟噥着混蛋滾開別碰我。季遵壓抑住心底的酸楚,輕輕吻了吻清歡額頭,道:“鹿寶,是我啊。”

她彷彿聽出了他的聲音,也彷彿因此感到了安全,慢慢地閉上了眼。

萬瑩瑩給她注射的是濃度很高的海|洛|因,裡面還摻雜着別的東西,基本上是可以一支就上癮的東西。季遵是個商人,雖說做的不全是合法生意,但毒他是絕對不碰的。他知道這種東西對於人的意志,身體還有精神的摧殘有多大,以前他看到那些有毒癮的人,心中沒什麼感覺,可是一想到清歡也會變成這樣,他就覺得無比的痛苦和憤怒。

怒火不發泄出去是不行的,所以季遵毫不猶豫地開始打擊萬家的生意。萬叢林還巴巴的跑來問他爲什麼,季遵冷笑,還能爲什麼,爲他那好女兒唄。萬叢林可能接受不了這個說法,質問季遵他先前答應好的投資案怎麼辦。

季遵笑了笑,說:“我反悔了。”

是的,他反悔了。把清歡攆走說要分開,他已經反悔了一次,所以也不差這第二次,他要叫萬家人死無葬身之地。

清歡在第二天早上醒來,她打了鎮定劑,但那種渴望是無法壓抑住的,毒癮發作的時候她完全不像她自己了,季遵抱着她,不住地喊她鹿寶,但沒有用,她誰也不認識,惟獨清醒的時候看着季遵身上的牙印跟傷痕,眼中透出幾分愧疚。

身體上所受到的折磨同時也打磨了靈魂,清歡是頭一回接觸這種東西,竟然一開始也沒有把持住,而且這種情況還越演越烈,她沒用任何能力,只是完全靠意志來壓制,每每痛苦的咬破嘴脣,這時候季遵就會把他的手伸過來給她咬,短短三天時間,他手上就全是她的牙印。

並非清歡故意,而是她的確受到了毒品的影響。

第四天的時候她痛苦的簡直想要死掉,連集中精神動用意念都做不到,這跟她在忘川河底感受到的啃齧完全不一樣,並沒有那麼痛苦,但骨子裡的瘙癢卻是無法抑制的。解藥就在前方,馬上就能解脫,要做到的是拒絕誘惑。

季遵反而受不了她這麼痛苦,他顫抖着叫人拿來了高純度的藥送到清歡面前。撫摸着她長髮的時候,季遵的神情格外平靜。他不是養不起她,她就是要吸一輩子也沒關係,只要她不再痛苦,怎麼樣都行。他再也不想眼睜睜看着她難受,自己卻一籌莫展了。

“沒關係的。”他低聲說着。“我會永遠陪着你。”

他養她一輩子。

近在咫尺的誘惑,唾手可得。清歡突然笑了,她伸出手,慢吞吞的,季遵以爲她是要接住,但她做的卻是推開。

“我不屈服。”她說。

季遵顫抖地望着她。

“我還想跟你和好呢。”清歡笑了笑,她的臉色很蒼白,人也瘦了很多,可一旦她笑起來,便仍舊是光芒萬丈。“別讓我變成那麼可悲的人,如果你都不相信我的話,還有誰會相信我呢?”

季遵盯着她,眼中有着水汽。

能讓季遵爲她哭,清歡覺得值了。她笑容加深,握住了季遵的手:“我們說好,要是我捱過去的話,到時候我們得和好,而且你也得跟阿姨和好。”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提她?”季遵哭笑不得。

“必須得提,就是因爲她我們才分手的,你要不跟阿姨和好,我遭罪還有什麼意義?”清歡強撐着親了親季遵的臉頰,望進他的黑眸裡。“答應我嗎?”

“……嗯。”

得到了他的答覆,她就閉上了眼睛。季遵忍住眼眶的淚,輕輕把清歡抱到牀上放好。

答應你呀,什麼都答應你,只希望你快點好起來,我們再在一起。

這種日子是很難熬的,精神不夠堅定的人肯定熬不過去。換做女鬼寶鹿,估計早就抱着季遵大腿求他給她吸食了。爲什麼那麼多有毒癮的人都沒能堅持下來呢?他們都少了決心。

而這種東西偏偏清歡是最不缺的。沒有什麼是她必需的,沒有什麼是她不能捨棄,她決不做爲了一時的苟延殘喘,從而忍辱偷生一輩子。那樣活着又有什麼樂趣?

季遵見不得她痛苦,但仍堅持陪伴。清歡心態良好,又有毅力,再加上季遵的大力支持,營養師的調養跟最優秀醫生的幫助,沒到半年,她就已經恢復如常了。

醫生宣佈清歡正常的那一天,季遵又哭了。

當然爲了維持他霸道總裁的形象,他是一個人悶在洗手間偷偷掉眼淚的,很快他就走了出來,陪着清歡一起切蛋糕,感謝這近半年來所有人的幫助和陪伴。

她簡直就像個天使。

季遵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女人,明明那麼柔弱渺小,卻又那樣堅韌不拔。清歡的豁達與冷靜讓他感到震撼,也因此更願意將她放在平等的地位去對待和珍惜。

……哦,也許,是把她放在頭頂上了吧,臭丫頭現在已經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第十三碗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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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寶鹿感覺到自己的心被填滿了,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已經消失不見,按理說,她應該滿足了。可是……她懵懂不解地凝視着清歡,怯怯地問:“我、我還是不知道……我到底缺少了什麼呀!”

季遵跟清歡在一起是什麼樣子,她在夢中都看見了。即使這樣,女鬼寶鹿也仍然不懂爲什麼。

清歡嘆了口氣,“也是難怪,你像顆石頭。”悟性太差,好像腦子裡少了根筋。“飲盡此湯,你就明白爲什麼了。”

正常鬼魂都會接着問的,然而女鬼寶鹿果真飲盡了湯水,然後遺忘掉了一切,主動往橋那頭走去。

墨澤:“……主人,這個鬼智商好像有點低耶。”簡直就是人形小白免。

清歡悶笑:“誰說不是呢?”

由於上一個世界清歡過得很快樂,所以她很希望能夠儘快進入到下一個世界,奈何橋上太冷清了,而她雖然寂寞慣了,也仍然想要再去感受人間煙火。有智慧的生命體都太奇怪了,就像是神話裡頭,人類都想成仙,神仙卻想要做人。缺什麼就想什麼,往往會忽略掉自己本身擁有的。

“不對呀……按理說,應該有人來的。”清歡微微皺了下眉,她能夠感覺得到,這個時辰是下一個鬼魂出現的時候,怎麼會沒有呢?

正在這時,奈何橋面上緩緩冒出一個白花花的東西,是謝必安,他手拿勾魂索,在清歡面前跪了下來:“主人。”

“魂呢?爲何沒有勾來?”

謝必安那張雪白又面癱的臉上出現了人性化的奇怪神色:“我……沒有找到。”

“你說什麼?”清歡訝然。“沒有找到魂的存在?”

“是的。”謝必安疑惑地捏了下手指。“但明明……我該去爲此人勾魂的。我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但魂卻不在了。”

“不可能,有大功德的鬼魂是不會輕易消亡的,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清歡想了想,單手指節輕輕敲着桌邊,說來也是奇怪,這一次鍋裡沒有新湯出現,但的的確確,在這個時辰,應該出現一個鬼魂。“你先下去吧,這事兒我來處理。”

“是。”

橋面緩緩歸於平靜,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清歡不願意動用自己的力量,因爲那樣的話會阻止到她心臟的跳動以及情感的流露。但現在是在奈何橋,不受約束,於是她微微眯起眼睛,掐指一算,頓時哭笑不得。

好麼,算到現在,她遇到過幾個穿越人士,這回估計是要去見重生者了。

說到重生者,清歡也曾讓自己的恩人重生過,但她那次所爲,是在法則之外的,說白了,算是鑽空子。但要理所當然的說,也能說是爲了修正世界的扭曲,給予恩人重生。然而哪有人能輕易重生呢?人這一輩子,過得好跟不好,遺憾與不遺憾,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這也是爲什麼每個鬼魂的心願都要由她去完成,而不是給它們機會讓它們自己上一樣。它們這一段的人生已經結束,心願未了,可以由她代替完成,但它們絕對沒有資格自己重來。

否則那功德便要全毀了。

而這次的鬼魂,的的確確是重生了。執念太深,太過悔恨,再加上那個世界有淡淡的扭曲,竟然機緣巧合被她重生。清歡想,這也真是天意。

然而這是不被允許的。死了就是死了,該到奈何橋來就該到來,有什麼心願可以讓她去完成。這女人重生後想要避免重生前的悲劇,把這輩子過好,那是不可能的,不讓她死心到極點,她不會認識到錯誤。

女鬼……不,這回不應該叫女鬼了,她還是個人,活生生的人。

魏亞安。

某世界的人,生活在八|九十年代,是村裡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高中生,美好人生正開始的時候,家裡人不由分說地給她定了門親事——村頭雷家的獨生子雷大慶,是個軍人。魏亞安一家提前拿了彩禮,魏亞安上大學的費用也是雷家給出的。可惜,這人啊,心容易大,大學才上一年,二十歲的魏亞安心就野了,她在學校裡認識了一個帥氣儒雅的學長,倆人愛的要死要活的,她就回家求雷家解除婚約,完全忘了當初是她自己答應的這門親事,又用了人家的錢上大學,事實上這幾年魏家人都是雷家人幫襯着的。

她跟學長談戀愛一直沒跟人說,就連雷家張羅着結婚,她也忍着,直到結婚前夕,雷大慶請了婚嫁回家,戰友啊什麼的都齊聚一堂了,她纔出現,哭着跪下求雷大慶放了她。

雷大慶臉色鐵青,但什麼話也沒說,當下就把胸前那大紅花給摘了,連夜跟戰友們趕回了部隊。

這親事就算完了。

從那以後,魏家雷家老死不相往來,可笑的是魏家的彩禮錢卻不沒退,給魏亞安交學費的錢也不打算還給雷家,雷家就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不僅如此,魏家還在村裡各種說雷家的壞話,什麼雷大慶年紀太大啊長得太兇啊職業太苦太危險啊又賺不了什麼錢,他們家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許了個不知冷知熱的軍人實在是可惜了云云。

魏亞安後來跟學長結婚了,學長家倒是挺有錢,可惜這錢到不了魏亞安手上。婆家人瞧不起她是個農村姑娘,一直攛掇着學長跟她離婚。魏亞安在這個家過得也不好,學長夾在母親跟妻子之間也不知道向着誰,乾脆誰都不向。久而久之,魏亞安孤獨寂寞起來,有一回到酒吧喝酒,不知怎麼的就跟個外國人玩了一夜情,再然後懷胎十月生了個金髮碧眼的小孩!

這下鬧翻天了,學長乾脆利落的跟她離了婚,孩子歸她,魏亞安一毛錢也沒拿到。她婚後就做了全職太太,沒有工作經驗,於是只好抱着孩子回了老家。老家人都知道了她的事兒,她在家裡擡不起頭來,又被父母攆出去到鎮上的一家飯店當了服務員。每個月賺那麼一點點錢,卻什麼髒活累活都幹,才三十歲,整個人就蒼老的不像樣了。

然後她就遇見了雷大慶,雷大慶仍然是單身,曾經有個未婚妻。那未婚妻據說是他老領導的女兒,年輕貌美還留過洋,嬌滴滴的大小姐,據說兩人特別恩愛。可惜小姐出了車禍,兩人剛訂婚,還沒來得及結就香消玉殞了。

這會兒的雷大慶已經復員,繼承了老領導的家業,可以說是有錢的要命,不知道多少女人上趕着想嫁他。但他卻對誰都沒好臉色,當時魏亞安不小心摔碎了個盤子正挨着罵,雷大慶還幫忙說了兩句話——但並沒有認出她來,他只當是個可憐人。

魏亞安後悔不迭。本來,她是可以當雷太太的呀!雷大慶的老婆應該是她!跟學長比起來,雷大慶是多麼的專情!雖然他不夠英俊,但卻五官端正一身正氣,而且忠誠嚴謹!

她後悔死了,要是能重來一次,她決不要再跟學長在一起,而是在一開始就牢牢地抓住雷大慶這個好男人!讓他早死的老婆沒有辦法插足!

清歡:“……”

根本連恩人的腳後跟皮都不如。清歡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幸好幸好,清歡開始慶幸魏亞安沒來這奈何橋了,否則讓她作爲魏亞安去得到雷大慶的心,她一定會噁心吐的,這年頭什麼人都有功德,她是不是得找個人當副手,遇到這麼噁心的心願就讓別人去呀?

但現在,魏亞安的鬼魂沒有來到奈何橋,而是一意孤行重生留在那個世界妄圖改變歷史,清歡笑了,太好了,這樣,她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抹殺掉對方了,讓她心願落空,收回她的功德,讓她變成普通鬼魂。

太!好!啦!

重生也好穿越也好,不被允許的存在都不應該存在。魏亞安這樣自私,也不能怪她出手無情了。

世界上抱有遺憾的人那麼多,能重生的又能有多少?她的蓮姐姐,功德無量,爲人溫柔善良,尚且不能爲蒼天眷顧,而魏亞安這樣鼠目寸光忘恩負義又見利忘義的人,就更沒有資格去挽回一切了。

是該讓她知道,犯下的錯不能彌補,只能贖。做錯的事無法挽回,只能認,即便重生一次,她以前是什麼樣的魏亞安,也仍然會是什麼樣的魏亞安。

雷大慶的第二個未婚妻是個千金小姐,因爲雷大慶的老領導很欣賞他,所以才把女兒許給他,兩人之前還沒來得及有太深的感情,小姐就出了車禍成爲植物人在牀上躺了好幾年,但雷大慶始終不離不棄,這也是爲什麼老首長最後會把家業都傳給他的原因。獨生女已經夭折,雷大慶就是他的兒子。

清歡不能隨意佔用他人皮囊,但這個小姐的話卻可以,時間卡的剛剛好,她只要在老首長將女兒介紹給雷大慶之後出現就可以了。雖然往前提了一段時間,但作爲補償,她會修補這個女人的靈魂,讓她來世可以多十年壽元。

你看,即便是她,想要得到什麼,也需要付出什麼,魏亞安什麼都不想失去,又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第十三碗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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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寶鹿感覺到自己的心被填滿了,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已經消失不見,按理說,她應該滿足了。可是……她懵懂不解地凝視着清歡,怯怯地問:“我、我還是不知道……我到底缺少了什麼呀!”

季遵跟清歡在一起是什麼樣子,她在夢中都看見了。即使這樣,女鬼寶鹿也仍然不懂爲什麼。

清歡嘆了口氣,“也是難怪,你像顆石頭。”悟性太差,好像腦子裡少了根筋。“飲盡此湯,你就明白爲什麼了。”

正常鬼魂都會接着問的,然而女鬼寶鹿果真飲盡了湯水,然後遺忘掉了一切,主動往橋那頭走去。

墨澤:“……主人,這個鬼智商好像有點低耶。”簡直就是人形小白免。

清歡悶笑:“誰說不是呢?”

由於上一個世界清歡過得很快樂,所以她很希望能夠儘快進入到下一個世界,奈何橋上太冷清了,而她雖然寂寞慣了,也仍然想要再去感受人間煙火。有智慧的生命體都太奇怪了,就像是神話裡頭,人類都想成仙,神仙卻想要做人。缺什麼就想什麼,往往會忽略掉自己本身擁有的。

“不對呀……按理說,應該有人來的。”清歡微微皺了下眉,她能夠感覺得到,這個時辰是下一個鬼魂出現的時候,怎麼會沒有呢?

正在這時,奈何橋面上緩緩冒出一個白花花的東西,是謝必安,他手拿勾魂索,在清歡面前跪了下來:“主人。”

“魂呢?爲何沒有勾來?”

謝必安那張雪白又面癱的臉上出現了人性化的奇怪神色:“我……沒有找到。”

“你說什麼?”清歡訝然。“沒有找到魂的存在?”

“是的。”謝必安疑惑地捏了下手指。“但明明……我該去爲此人勾魂的。我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但魂卻不在了。”

“不可能,有大功德的鬼魂是不會輕易消亡的,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清歡想了想,單手指節輕輕敲着桌邊,說來也是奇怪,這一次鍋裡沒有新湯出現,但的的確確,在這個時辰,應該出現一個鬼魂。“你先下去吧,這事兒我來處理。”

“是。”

橋面緩緩歸於平靜,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清歡不願意動用自己的力量,因爲那樣的話會阻止到她心臟的跳動以及情感的流露。但現在是在奈何橋,不受約束,於是她微微眯起眼睛,掐指一算,頓時哭笑不得。

好麼,算到現在,她遇到過幾個穿越人士,這回估計是要去見重生者了。

說到重生者,清歡也曾讓自己的恩人重生過,但她那次所爲,是在法則之外的,說白了,算是鑽空子。但要理所當然的說,也能說是爲了修正世界的扭曲,給予恩人重生。然而哪有人能輕易重生呢?人這一輩子,過得好跟不好,遺憾與不遺憾,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這也是爲什麼每個鬼魂的心願都要由她去完成,而不是給它們機會讓它們自己上一樣。它們這一段的人生已經結束,心願未了,可以由她代替完成,但它們絕對沒有資格自己重來。

否則那功德便要全毀了。

而這次的鬼魂,的的確確是重生了。執念太深,太過悔恨,再加上那個世界有淡淡的扭曲,竟然機緣巧合被她重生。清歡想,這也真是天意。

然而這是不被允許的。死了就是死了,該到奈何橋來就該到來,有什麼心願可以讓她去完成。這女人重生後想要避免重生前的悲劇,把這輩子過好,那是不可能的,不讓她死心到極點,她不會認識到錯誤。

女鬼……不,這回不應該叫女鬼了,她還是個人,活生生的人。

魏亞安。

某世界的人,生活在八|九十年代,是村裡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高中生,美好人生正開始的時候,家裡人不由分說地給她定了門親事——村頭雷家的獨生子雷大慶,是個軍人。魏亞安一家提前拿了彩禮,魏亞安上大學的費用也是雷家給出的。可惜,這人啊,心容易大,大學才上一年,二十歲的魏亞安心就野了,她在學校裡認識了一個帥氣儒雅的學長,倆人愛的要死要活的,她就回家求雷家解除婚約,完全忘了當初是她自己答應的這門親事,又用了人家的錢上大學,事實上這幾年魏家人都是雷家人幫襯着的。

她跟學長談戀愛一直沒跟人說,就連雷家張羅着結婚,她也忍着,直到結婚前夕,雷大慶請了婚嫁回家,戰友啊什麼的都齊聚一堂了,她纔出現,哭着跪下求雷大慶放了她。

雷大慶臉色鐵青,但什麼話也沒說,當下就把胸前那大紅花給摘了,連夜跟戰友們趕回了部隊。

這親事就算完了。

從那以後,魏家雷家老死不相往來,可笑的是魏家的彩禮錢卻不沒退,給魏亞安交學費的錢也不打算還給雷家,雷家就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不僅如此,魏家還在村裡各種說雷家的壞話,什麼雷大慶年紀太大啊長得太兇啊職業太苦太危險啊又賺不了什麼錢,他們家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許了個不知冷知熱的軍人實在是可惜了云云。

魏亞安後來跟學長結婚了,學長家倒是挺有錢,可惜這錢到不了魏亞安手上。婆家人瞧不起她是個農村姑娘,一直攛掇着學長跟她離婚。魏亞安在這個家過得也不好,學長夾在母親跟妻子之間也不知道向着誰,乾脆誰都不向。久而久之,魏亞安孤獨寂寞起來,有一回到酒吧喝酒,不知怎麼的就跟個外國人玩了一夜情,再然後懷胎十月生了個金髮碧眼的小孩!

這下鬧翻天了,學長乾脆利落的跟她離了婚,孩子歸她,魏亞安一毛錢也沒拿到。她婚後就做了全職太太,沒有工作經驗,於是只好抱着孩子回了老家。老家人都知道了她的事兒,她在家裡擡不起頭來,又被父母攆出去到鎮上的一家飯店當了服務員。每個月賺那麼一點點錢,卻什麼髒活累活都幹,才三十歲,整個人就蒼老的不像樣了。

然後她就遇見了雷大慶,雷大慶仍然是單身,曾經有個未婚妻。那未婚妻據說是他老領導的女兒,年輕貌美還留過洋,嬌滴滴的大小姐,據說兩人特別恩愛。可惜小姐出了車禍,兩人剛訂婚,還沒來得及結就香消玉殞了。

這會兒的雷大慶已經復員,繼承了老領導的家業,可以說是有錢的要命,不知道多少女人上趕着想嫁他。但他卻對誰都沒好臉色,當時魏亞安不小心摔碎了個盤子正挨着罵,雷大慶還幫忙說了兩句話——但並沒有認出她來,他只當是個可憐人。

魏亞安後悔不迭。本來,她是可以當雷太太的呀!雷大慶的老婆應該是她!跟學長比起來,雷大慶是多麼的專情!雖然他不夠英俊,但卻五官端正一身正氣,而且忠誠嚴謹!

她後悔死了,要是能重來一次,她決不要再跟學長在一起,而是在一開始就牢牢地抓住雷大慶這個好男人!讓他早死的老婆沒有辦法插足!

清歡:“……”

根本連恩人的腳後跟皮都不如。清歡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幸好幸好,清歡開始慶幸魏亞安沒來這奈何橋了,否則讓她作爲魏亞安去得到雷大慶的心,她一定會噁心吐的,這年頭什麼人都有功德,她是不是得找個人當副手,遇到這麼噁心的心願就讓別人去呀?

但現在,魏亞安的鬼魂沒有來到奈何橋,而是一意孤行重生留在那個世界妄圖改變歷史,清歡笑了,太好了,這樣,她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抹殺掉對方了,讓她心願落空,收回她的功德,讓她變成普通鬼魂。

太!好!啦!

重生也好穿越也好,不被允許的存在都不應該存在。魏亞安這樣自私,也不能怪她出手無情了。

世界上抱有遺憾的人那麼多,能重生的又能有多少?她的蓮姐姐,功德無量,爲人溫柔善良,尚且不能爲蒼天眷顧,而魏亞安這樣鼠目寸光忘恩負義又見利忘義的人,就更沒有資格去挽回一切了。

是該讓她知道,犯下的錯不能彌補,只能贖。做錯的事無法挽回,只能認,即便重生一次,她以前是什麼樣的魏亞安,也仍然會是什麼樣的魏亞安。

雷大慶的第二個未婚妻是個千金小姐,因爲雷大慶的老領導很欣賞他,所以才把女兒許給他,兩人之前還沒來得及有太深的感情,小姐就出了車禍成爲植物人在牀上躺了好幾年,但雷大慶始終不離不棄,這也是爲什麼老首長最後會把家業都傳給他的原因。獨生女已經夭折,雷大慶就是他的兒子。

清歡不能隨意佔用他人皮囊,但這個小姐的話卻可以,時間卡的剛剛好,她只要在老首長將女兒介紹給雷大慶之後出現就可以了。雖然往前提了一段時間,但作爲補償,她會修補這個女人的靈魂,讓她來世可以多十年壽元。

你看,即便是她,想要得到什麼,也需要付出什麼,魏亞安什麼都不想失去,又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第十三碗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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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趴在地上的,膝蓋一陣鑽心的疼。她囧了一下,很快,有一雙有力的大掌將她扶起,男人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沒事兒吧?怎麼那麼不小心?”

她倒抽了口涼氣,才發現自己是磕在了臺階上,膝蓋破了個大口子,正在朝外頭流血。而身前的這個男人……太高大了。這不是清歡危言聳聽,而是迄今爲止,面前這個可能是她所見到過的最高最強壯的男人。瞧那雙大掌……都有她的臉大了,清歡很懷疑她的腰有沒有這人的大腿粗。這種體型上的差距讓清歡暫時忘記了膝蓋上的痛楚,而是震驚地打量着面前這人。

……簡直就是真實版的人猿泰山,毛髮旺盛粗獷豪邁,這要是擱在古代,那就活脫脫是個土匪。大鼻子大眼睛大嘴巴大腦袋大手大腳,哪兒都大,清歡對他的唯一印象就是大。

見清歡沒說話,男人還以爲她是摔疼了,立馬毫不猶豫地攔腰把清歡抱了起來,大步流星地朝回走。清歡嚇了一跳,下意識摟住他脖子,跟以前她所遇到的男人比,眼前這個稱不上太好看,但五官端正,男人味兒與野性並存,估計這位就是雷大慶了。

他把她抱到了一家要藥店門口,讓她在門口等着,然後飛快進去又飛快出來,手裡多了一卷膠布一個創可貼還有一瓶碘伏。那麼人高馬大的一個男人,蹲在地上給她一個小女子處理傷口,單手慢慢撩起她裙襬,雪白的皮膚上,那個口子顯得很大,觸目驚心的。

雷大慶說:“對不起啊,都怪我沒抓好你。”他是看到那臺階了,當時心下一動,然後眼睜睜看着清歡摔了下去,待到想伸手抓她的時候已經晚了。

清歡搖搖頭,“沒關係,是我自己不小心。”

傷口很快就處理完了,雷大慶有點不好意思,他自覺是個粗人,而人家小姑娘是剛留洋回來的大學生,聽說還是個搞藝術的,就這首長還想撮合自己跟姑娘。不用姑娘嫌棄,雷大慶自己就已經很嫌棄自己了。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清歡沒想到這看似五大三粗的漢子骨子裡竟然還那麼純情,簡直出乎了她的意料。孤男寡女的,女方的父親特意讓他們兩人出來散散步好交流一下加深下感情,這人卻在這裡磨嘰,還要她一個女孩子主動麼?“……你覺得,我爸爸的提議怎麼樣呀?”

“啊?”雷大慶有點懵,其實他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被拒絕了。別的不說,單說兩人的外表就差距太大,而且他之前還有過一個訂婚的女人,雖然在結婚前夕跑了,但說到底名聲都不好,要配首長家的姑娘……雷大慶真心沒有那麼大的心,他有自知之明。這姑娘生得水靈美麗,又是高級知識分子,自己哪裡能跟人家比啊?“這個……我……”

可是要他拒絕吧,他又捨不得。不管怎樣,就算拒絕也得叫人家姑娘開口,他一個大男人,又不是沒被甩過,就是再甩一次也沒什麼。而且雷大慶也有私心,哪有男人不喜歡漂亮女人的,他第一眼瞧見清歡的時候就看中了,得知首長有讓他倆成對的念頭時也開心的要命,但是……

“你什麼你呀,說話吞吞吐吐的,你看要是成,咱倆就先處個朋友唄?”

雷大慶都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了,可沒想到聽到的卻是這個話,他登時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你、你剛剛說的啥?!”

“好話不說二遍。”清歡睨了他一眼。“我爸爸挺喜歡你,我看你也挺順眼,而且我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你之前的事兒我都聽說了,你……不會還喜歡你的前任未婚妻吧?”

“不不,沒有,絕對沒有。”雷大慶對魏亞安沒有男女之情,家裡人覺得他年紀大了所以急着叫他定親,他不想惹老孃生氣,也就允了。結婚早晚都要結的,跟誰結又有什麼不一樣呢?“我不喜歡她。”

“那就好。”清歡心裡的石頭落地了。“你還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你說。你說。”

“以後不許跟那個女人有半點來往,如果被我發現的話,你就慘了。”她認認真真地威脅。

明明那揮舞着的小拳頭那樣可愛,但雷大慶不知爲何打心底怵得慌。要知道他是可被稱爲鐵血巨人的軍人,從來只有兵在他面前被嚇得屁滾尿流的,像是這樣渾身發毛,雷大慶只有還是個新兵蛋子的時候見到了老首長才這樣。

“我爸爸很看好你,覺得你很適合我,所以我也相信他,希望你別讓他老人家失望。”

“堅決不讓首長失望!”雷大慶啪的敬了個禮。

清歡想翻白眼。她揹着手在前頭走,雷大慶乖乖在後面跟着,怎麼說呢,那種感覺,就跟養了一頭人人望而生畏的藏獒一樣。在這之前,老首長的女兒一開始是看不上他的,經過了一段時間相處才覺得這個男人的確不錯,於是才確立了關係,但清歡沒工夫跟雷大慶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這會兒魏亞安已經重生了,最有意思的是重生在她剛剛回家跪在雷家人面前求他們放了她的時候,估計下一步就是跟她那學長斷了,然後到城裡來找已經復員的雷大慶了吧?

雷大慶沒打算繼續當兵,他不是從政的料,而且老首長的軍銜夠高了,沒必要家裡再出個厲害女婿。魏亞安知道的,清歡也知道啊,雷大慶接手了老首長的家產,出乎意料的,這男人不適合當官,卻非常適合經商,尤其還是在這個年代,他眼光獨到準確又毒辣,做生意乾脆利落,竟然真被他闖出一片天來,只短短几年,在京城都已經是拿得出手的大戶了。

魏亞安能不巴着雷大慶麼。她沒重生前最短板的地方就是錢,想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長得漂亮又年輕,還是難得一見的大學生,偏偏家裡窮,需要藉助雷家的錢上大學。完了大學期間沒有錢揮霍,又是靠的學長,結婚後有了自己的家,原以爲終於能夠執掌財政大權,誰知道跟婆婆還有小姑子不對付。離婚後就更不用說了,那麼點微薄的工資要養兒子,還要應付衣食住行……可以說,魏亞安重生一回最想要的就是錢!

她也的確一直在想辦法發家致富,只可惜,太多事情都是說的容易做起來難,她倒是也想買張彩票,可惜不記得任何一張中獎號碼,她知道後世手電視手機轎車什麼的都會普及,可惜現在的她一沒門路二沒本錢——除了對未來的瞭解。

老首長姓樑,家裡本來就大富大貴,雷大慶復員後,他看出這人有本事,敢闖敢衝,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股軍人才有的忠誠和嚴謹,他就樑冉冉一個寶貝女兒,而他總是要死的,他死後,誰來照顧樑冉冉呢?他的女兒熱愛藝術,對商業一竅不通,樑首長也是經過精挑細選,最後才定下了雷大慶。

好在這個時候沒有鳳凰男這個說法,否則樑首長估計還得再仔細考慮考慮。

得知兩人好了以後,樑首長很高興,雷大慶現在剛復員不久,還在他安排的人教授下學習如何管理企業,每天二十四個小時都不夠用,恨不得把一分鐘當成一小時使,那些深奧的理論啊名詞啊……雷大慶根本就不懂。他出身平凡,但首長這麼照顧他,他又喜歡人家的姑娘,在雷大慶心裡,清歡這樣的姑娘是必須要好好嬌寵着的,一點活兒都不能讓她幹,十指不沾陽春水,她就該是被養在城堡裡的高貴公主。

現在首長養着她,未來兩人結婚,不都得他這個男人養着嗎?一想到要讓清歡給他洗衣煮飯做家務,讓那仙女一樣的姑娘跌落凡塵,雷大慶心裡就難受。他得更努力才行,報答領導,也爲了以後養媳婦。

他想什麼清歡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這傢伙只是外表粗獷一點,其實很細心很溫柔善良。她現在的年紀是十八歲,一到京城就進了京城大學跟在一個有名的老教授身邊繼續學習,同時也擔任助教的工作。活到老學到老,此刻清歡無比慶幸她曾經很喜歡小提琴,對音樂史也很有研究,否則怕是要動用墨澤那個作弊器了。

雖然關係是定了下來,但其實大家各忙各的,沒多少機會見面。

儘管如此,雷大慶還是火速去把駕照給考了,然後只要他有空,就會到京大門口等清歡下班,兩人一起在京城裡四處逛逛,或者是享受一頓晚餐,再不然就是回去樑家,樑首長每天忙得很,他現在正值壯年,至少得再來個幾十年才退下去,沒有兒子繼承,女婿也不走這條路的他,可以說是沒什麼後顧之憂的,也不用考慮以後換屆了,會不會出現什麼麻煩。

就他一人嘛,等到他退下去了,就跟政壇沒關係了。

第十三碗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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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一年一度的中秋節就要到了,清歡跟雷大慶的感情也好了很多,期間樑首長給雷大慶改了個名字叫雷霆,以前的大慶太不雅緻,這會兒換了這麼個名字,跟他那驚人的氣勢很搭。

因爲之前雷霆一直沒信心,畢竟清歡容貌太漂亮氣質太出衆,他站在姑娘身邊就跟個警衛員似的,別提多慫了。過了段日子倒是好了很多,清歡品位很高,雷霆的衣食住行基本上全是她決定的,脫下軍裝換上西裝,又戴了一副用來裝x的平光眼鏡,總算讓雷大熊看起來沒那麼可怕,還透出點淡淡的書卷氣——非常非常淡。

就因爲這原因,雷霆一直沒跟家裡說自己有了女朋友的事兒,一是怕不穩定,二也是怕要是有一天清歡後悔了不樂意跟他在一起了,他現在就把關係捅出去,對清歡以後不好。清歡得知後在心裡罵了一句呆子,看着挺精明,其實就是個傻貨。

中秋節是很重要的節日,家家戶戶都想團員,樑首長年年都跟女兒一起過,這下不願意了,上趕着攆雷霆帶着清歡回家看看。剛好清歡也放了假,再跟教授請一個星期,跟雷霆回家再好不過了。

雷霆哪能不願意啊,他高興都來不及呢!他的想法還是比較傳統的,這要是把姑娘帶回家了,那不就是真真正正確立兩人關係,以後就是兩口子了,這媳婦兒還怕跑了嗎?所以他興奮得很,對誰都咧着一張大嘴笑哈哈,蠢得不忍直視。

之前清歡沒打算跟雷霆來真的,因爲她也不是看到一個男人就想上的好嗎,但跟雷霆相處了半年後,覺得這男人的確很好,尤其是那顆心——這世上清歡最珍惜的就是真心,任何對她真心相待的人,她決不會辜負。而雷霆就不明白了,按說他對之前的未婚妻雖然沒什麼感情,卻也是有自尊心的,被人當衆羞辱退婚,是個男人都受不了。爲了這破事兒,他難受了很久,白天正常,晚上夜裡經常堵得慌。

他不懂啊,要是魏亞安不想他結婚,爲啥不早點說,非要挑在婚事都好了,她自己也回來了,所有客人都在,她就明晃晃打他的臉?這跟男女情愛無關,純粹是雷霆的自尊心在作怪。

但他的難受也就維持在見到清歡之前。在清歡摔倒之前,他沒敢看她,她摔倒後,他纔敢瞄她一眼,就是那一眼,讓他的心受到了強烈的衝擊,說的庸俗點兒,那就叫一見鍾情。感覺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就認識了,愛情來得太奇妙,雷霆這個大老粗不懂。他甚至在心底感謝魏亞安,謝謝她真的謝謝她!要不是她當天悔婚,這會兒要是見了清歡他卻是個已婚人士的身份,雷霆覺得自己一定會選擇投江而死。

幸好啊幸好,於是那一點點的心塞和受傷,瞬間煙消雲散。現在他要帶自己媳婦兒回家了呢!

公司裡的員工都很恐懼地望着大boss,不知道這位平時不苟言笑又長得那麼兇狠的老大爲什麼突然之間天天傻笑——沒有冰山融化的溫暖感覺,有的只是恐怖……太恐怖了!就好像有一天魔鬼在對你招手,說要送你上天堂一樣。

雷霆的家屬於個縣級市,然後是在縣級市下頭的一個小鎮隸屬的鄉里頭的小村莊。出入不大方便,還都是黃土路,生活條件也不行,很多人家到現在別說電視電話了,就連電燈都捨不得用。村裡只有寥寥幾座樓房,也有條件比較寬裕的,但現在生活纔剛剛好起來,很多舶來品讓大家不大敢接受,這種時候最重要的就是要抓住商機,雷霆跟在樑首長身邊這麼多年,學到了許多東西,後來接手樑家的企業,經過學習,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初中畢業就去參軍的毛頭小子了!

吉普車一路開得顛簸不已,清歡覺得自己的屁股險些裂成三瓣兒。她身嬌體弱,有人寵愛疼惜的時候,她也很樂意做個乖巧可人的小姑娘。雷霆知道這段路不好,所以早早就把後座鋪了很厚的軟毯子,就連寵女兒上了天的樑首長見了都自愧不如。他心想,雷霆這哪是養媳婦兒啊,簡直就是在供着個女王!

清歡快被顛暈了,她認爲自己寧可一路步行都不想被顛成這樣,繫着安全帶腦袋還磕了好幾次車門!疼的她那個難受喲……

好在這種折磨在一個小時後停止了,雷霆開車進村的時候,許多小孩兒好奇地圍在後頭看,橋頭上三三兩兩聊天的村民們也很感興趣,村裡還沒來過這麼氣派的車子呢!

把車停在了自家門前,雷霆趕緊下去給清歡拉開車門,呼吸到新鮮空氣,而且是沒有塵土的新鮮空氣,清歡總算是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她在雷霆的攙扶下下了車,她一出現,圍觀的村民跟小孩兒都發出驚豔的一聲“哇!”

原以爲他們村的魏亞安就是隻漂亮的金鳳凰了,沒想到雷大慶帶回來的姑娘更俊俏!

清歡穿着一條白色的洋裝,頭髮燙着時髦的大卷,烏黑亮麗,尤其是她的小臉長得好看,五官精緻眉目如畫,氣質尤其高雅出衆,即便是在美女如雲的京城,她都是最扎眼的,何況是在消息稍顯閉塞的鄉下村莊呢?

這樣的女人,就跟電視裡的明星一樣遙遠。當這樣的人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大多數人除了讚歎就只有讚歎。

清歡見周圍圍了許多小孩子,就把車裡的糖果罐拿了出來,分給他們。小孩子們見這位大姐姐對他們這麼好,那糖果又很誘人,一個個立刻把心偏了過來。小孩子嘛,有奶便是孃的。

糖果罐裡是她的專屬零食,因爲是農村人的緣故,雷霆過日子是很節儉的,清歡曾經很看不順眼,他把一隻破了腳趾頭的襪子又穿到破了腳後跟,那畫面太美,不忍直視。樑首長倒覺得沒什麼,這人嘛,節儉樸素點沒什麼不好的,雷霆喜歡怎樣過日子都沒關係,只要不委屈他的寶貝女兒就好。

事實的確如此,雷霆捨不得丟掉破了洞的襪子,也捨不得買一條兩百塊以上的領帶,但卻會給清歡買最好的零食,最漂亮的衣服最昂貴的首飾。他就直截了當的跟清歡說,他賺錢就是爲了養媳婦兒,自己湊合下就行。

所以這能怪他站在清歡身邊像個保鏢麼?除了平日裡上班人模狗樣,平時打扮的那叫一個樸素。這回回老家探親,如果不是清歡堅持要他穿的好一點,這人說不定還會選擇穿他那身已經褪色的舊運動服。

真是會過日子啊。雷霆覺得自己這樣沒啥不好,他會過日子,才能讓媳婦過得好不是嘛。

來之前清歡買了很多禮品,雷霆當然不會讓她拎,家裡大門開着的,他喊了一聲爸媽,還沒聽到迴應,屋裡走出了個人來。

這個人讓雷霆險些眼珠子都瞪出來。

不是別人,正是魏亞安。

雷霆就奇了怪了,當時兩家都鬧成那樣了,他不由分說讓爹媽算了,就是打定主意這輩子不再往來,結果這是什麼鬼,這女人爲什麼會從他家裡走出來?

雷父雷母應聲從屋裡出來,雷母身上還穿着圍裙,手裡抓着把還沒摘乾淨的韭菜,雷父一見兒子回來了,分外高興:“大慶,你咋回來了?”

“這不是中秋節嗎。”雷霆笑了笑,沒有理會一直眼巴巴瞧着自己的魏亞安,伸手攬住了清歡的肩膀,把她拉到懷裡,對父母說:“爸,媽,這是我女朋友,樑冉冉。”

“啊?!”

最驚訝的莫過於魏亞安了,她甚至不受控制的驚呼出聲!很快她意識到這樣不雅,就捂住了嘴,心裡仍然波濤翻騰。怎麼會這樣……上一世她的確記得雷大慶中秋節回家探親,但卻是一個人來的呀!怎麼還帶了一個人?!

魏亞安這就不知道了,上一世的這個時候,雷霆跟樑冉冉的感情一般,還不是太深,所以雖然樑首長要求,但他還是堅持獨自一人回來。而這一世自然不一樣了。

清歡乖巧地露出笑容,這具皮囊本來就長得漂亮,而且是那種很容易叫人生出好感的漂亮,不是清歡吹,特別有老人緣跟小孩緣。

雷父雷母被這個笑容煞到了,立刻高興的笑開來,雷母一把握住清歡的手,“好好好,好姑娘!”

雷父則把雷霆抓到一邊問:“誒,你這臭小子,哪兒找的這麼漂亮的媳婦兒呀?!”

雷霆笑笑,“爸,這個我以後跟你說,倒是那個女人怎麼在咱家啊?”

“唉,你是不知道,三天前吧,她學校放了中秋節假,這一回來她就到咱家來獻殷勤,我跟你媽怎麼說都不走,還說她知道錯了以前不該那樣什麼的,天天都來,一來就搶着幹活兒,哎呀,愁死我跟你媽了,這村裡人都在說呢!大慶啊,我可跟你說,亞安這姑娘,我看着心思不正,不是個好的。你現在既然都有媳婦兒了,千萬別再動別的心思啊!”

第十三碗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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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一聽就笑了:“爸,你說啥呢,我就喜歡冉冉,不會有別的心思的。”

“好啊,好啊……”知道兒子從小就是一倔驢,說一不二,雷父這才放下心思。清歡模樣生得好是其一,其二雷父也是擔心雷霆要是對人家姑娘不好了,那他老首長不給他使絆子?不管怎麼說,能有個好姻緣,那是老天爺賜下來的,這做人哪,最忌諱的就是不知足,貪心。

別看雷父雷母沒什麼文化,但他們看人可準了,那魏家的丫頭,定親的時候就瞧不起他們家大慶,覺得她都是考上大學的人了,配雷大慶實在是可惜。的確,魏亞安漂亮聰明活潑外向,在村子裡不知有多少小夥子喜歡,人又上進,他們家大慶卻是個初中畢業生,還是個窮當兵的,人家姑娘看不上他也是情有可原。

但雷父不能原諒魏亞安在受了他們家的恩惠之後,理所當然的用他們家的錢上大學,讓他們以爲他們是在給未來兒媳婦付錢,讓他們吃這個啞巴虧,同時又在學校裡跟別人談戀愛!

最令人憤怒的是,魏亞安明明有很多次機會說實話,但卻一直瞞着,直到酒宴都擺了,大慶從部隊請假帶着些好戰友回來了,魏亞安才跪在地上求他們饒了她!

雷父雷母厚道一輩子,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人,明明不是他們的錯,最後卻搞得他們如果不成全魏亞安就是對不起她一樣。

其實這也就算了,事情也都過去了,他們是再不想跟魏家來往了,大慶在大城市工作,他們以後也不愁沒人養老,可不知是什麼鬼,魏亞安突然跑上門來給他們賠罪!說她以前年紀輕不懂事,所以才做出那樣傷人的事兒來,說什麼要贖罪,還求他們老兩口給她一個補償的機會!

雷父雷母其實挺擔心雷霆的婚事的,畢竟他們家兒子太高太壯,人高馬大的看起來特別魁梧,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電視裡那樣秀氣斯文的男明星,哪有人喜歡雷霆這類型的啊。要不是擔心兒子說不到媳婦兒,他們當初也不會那麼輕易就跟條件很差的魏家定親,盤算的不就是給雷霆留個媳婦麼!

但魏亞安這樣的姑娘他們是不敢再要了,哪怕她說她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會這麼做,求他們老兩口在雷霆面前給說點好話,還說以後會跟雷霆好好過日子。雷父不信,這人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距離婚事鬧僵了也沒多久,這麼快魏亞安就知錯了?他跟老伴兒都不信。

他們不要魏家還以前的錢,彩禮錢也不要了,魏亞安知不知錯他們也不管,反正他們是不會再要這樣的姑娘當兒媳的。他們寧願自家兒子打一輩子光棍,也不稀罕他再娶個這樣的姑娘!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到雷霆回家,還帶了個漂亮的大姑娘時,老夫妻倆都高興的要命,誰說他們兒子找不着媳婦來着,這不就有個又斯文又俊俏的大姑娘跟着他麼!

村裡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風言風語他們也聽到了,無非是說魏亞安沒嫁給雷霆是對的,誰叫雷霆外表不討喜呢?他們甚至還議論說以後雷霆找的媳婦兒絕對比不上魏亞安,呵呵,現在一對比,他們這兒媳婦比魏亞安可好多了!

清歡任由雷母拉着自己朝屋裡走,經過魏亞安身邊時,她輕描淡寫地看了下對方,問雷母:“阿姨,這位是誰呀?”

雷母說:“哦,是個鄰居,來幫忙的。”說完對魏亞安說。“都晌午了,你也回家吃飯去吧。”

雷霆雷父也沒有看魏亞安一眼,門口圍觀的村民們卻還在,他們都看到了魏亞安的尷尬與不甘。魏亞安站在原地,握着拳頭安慰自己,“沒關係,沒關係的,這都是暫時的,這個女人沒法跟雷大慶結婚,要不了多久就會出車禍了,到時候雷大慶還是屬於她的!”

想到這裡,魏亞安也就有了底氣。她堅信來日方長,畢竟之前雖然有了前世的記憶,但是學業一直很忙,她實在是不能請假回來。上一世的自己因爲談戀愛把專業都給扔了,這輩子可不能再這樣,以後畢業了也好找工作,就算不找工作,有個一技之長也是可以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她能考上著名的師範大學呢!

於是她頂着村裡人的目光離開了雷家。回到家,她那高考落榜的大姐就陰陽怪氣地說:“哎呦,我可是聽說了,雷大慶帶着他城裡的媳婦兒回來了?呵呵,我說亞安,咱們家就算都是女兒,沒什麼嫁妝,你也不能這麼下賤吧,當初是你不要的雷大慶,現在又巴巴的趕上去,你是不是傻呀?”

魏亞安沒說話,她媽也數落道:“你大姐說的沒錯,雷大慶他算個什麼啊?了不起是個退伍軍人,歲數又比你大,你看上他啥呀?隔壁村你二嬸又給你說了門親,明兒有空咱一起去看看。”

哼。魏亞安在心底冷哼一聲,你們知道什麼!現在你們瞧不起的這個雷大慶,未來他會成爲全國首屈一指的富商!而且是跟軍政關係非常密切的!而且……魏亞安恍惚中又想起當年看到的已經近四十的雷霆。雖然他年輕時候長得只能說是端正,人又兇,但上了年紀以後卻透出一股特別的味道,特能招小女孩,令人着迷。她那會兒也聽說了,他身邊不知有多少年輕姑娘想吃下這塊大肥肉呢!就是他對那植物人未婚妻有情有義,所以一直未娶。

魏亞安給自己加油鼓勁兒又打氣,本來這個男人就是屬於她的,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只想修正本來錯誤的軌道,把一切都扶上正軌!

她刻意忽略了心頭那絲淡淡的不安,竭力安慰自己,定多再半年,過完年那個女人就要出車禍了,她霸佔不了那個男人!

這邊魏亞安胡思亂想,言之鑿鑿的給自己喂定心丸,那邊雷霆已經把所有事兒都跟父母說了,包括未來老丈人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雷霆的事兒。

雷父雷母很贊同,他倆都沒啥文化,當年給雷大慶取的這個名字也是無奈之舉,現在人家有文化的老首長給取了這麼個有氣勢又雅緻的名兒,老兩口高興還來不及呢。

清歡很喜歡這對淳樸的老夫妻,從他們身上就可以看出雷霆的性格是怎麼養成的了,貪小便宜自私自利的人,養不出雷霆這樣的好男兒。

雷母中午做了滿滿一桌的菜,做飯前還特意問了清歡的忌口和不愛吃的東西,那架勢,用雷霆的話來說,不知道的還以爲清歡是她的親閨女,他是外頭撿來的呢!

雷父又仔細問了雷霆復員以來的工作情況,聽說兒子現在在讀書,還做了大企業的領導,心裡也很欣慰,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囑他要用心做事,好好對待人家姑娘,千萬不能辜負樑首長的期望跟信任。雷霆一一點頭,他是個很孝順的兒子,否則當初也不會在父母的要求下答應定親——其實那會兒他對魏亞安一點感覺都沒有,畢竟他比她大了個七歲。

他也不想想,他還比清歡大了十歲呢。

雷霆這種長相挺好的,年輕時候顯老,真正上了年紀反而顯得年輕。清歡在雷家二老面前也是給足了雷霆面子,小鳥依人乖乖巧巧,直把雷母看得直呼這丫頭太招人疼,喜歡的不行,簡直不想放她走了。

雷霆嘿嘿傻笑,他媳婦被爹媽喜歡,沒人比他更高興了,家和萬事興嘛!雖然私下裡其實是他被媳婦揪耳朵教訓的死死的,但沒關係……男人嘛,媳婦能給點面子就該知足了。

趁着大家相談甚歡,雷霆趁勢提出了要把二老接到京城去,全家住一起的提議。

雷父雷母一輩子沒去過京城,最遠也不過到鎮上,他們捨不得這老家還有那幾畝地,而且,京城啊,那是多大的地方,人家小姑娘肯嫁給自家這蠢兒子,他們就該偷笑了,咋能還給人添麻煩呢?

其實把雷父雷母接到京城去是樑首長的意思,他把人家兒子留在身邊,總不能讓人家父母也就一輩子呆在老家吧?再說了,家裡地方太大,人又少,冷清得很,多住兩個人也沒什麼。他覺得,能養出雷霆這樣的兒子,那老夫妻肯定是好的。

好說歹說下,終於定下了等雷霆跟清歡領證結婚了,他們再搬去京城。這老家的房子,老兩口實在是捨不得,鄉里鄉親的都處了幾十年了,乍一分開到大城市,他們也有點心慌,聽說城裡人住對門都不知道別人家姓什麼,到時候他倆還不得悶死啊?

但清歡現在才十八歲,算虛歲也才十九,要結婚至少還得兩年,老兩口覺得在老家再住幾年也行,到時候雷霆清歡領證,他們在老家擺酒,完了再一起去京城舉辦婚禮,這樣挺好。

第十三碗湯(五)

雷霆一度擔憂清歡在鄉下過不慣,畢竟在一起這麼久了,他也是知道這姑娘有多嬌氣的。但出乎他的意料,她跟他父母相處的特別好,也不挑剔不找麻煩了,就是偶爾還會喜歡揪他耳朵教訓他。但雷霆不以爲意,他皮糙肉厚的,只怕弄疼了小媳婦兒的手。

大晚上的,雷母用曬乾的野菜拌涼菜,開胃又清爽,清歡很喜歡這個菜,可惜沒醋了,於是雷父踢了雷霆一腳催他去村裡的小賣部買醋。雷霆拿了五塊錢揣兜裡,就着月色出了家門。

明天就是中秋節,所以月亮又圓又大,照的路上一片明亮。雷霆哼着小曲兒,輕鬆自在的朝小賣部去。他們家住在最裡頭,離小賣部有段距離,得走上個兩三分鐘。

買了醋,開小賣部的是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小學畢業就沒再上,借錢開了這小賣部,這些年下來也有了不少積蓄,娶了媳婦生了孩子還翻新了房子,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見雷霆來買醋,死活不肯收錢,雷霆無奈,當兵的時候不拿羣衆一針一線這規矩他一直死死記着,所以趁玩伴沒注意,他偷偷給塞他們家孩子兜裡了。

玩伴點了根菸,羨慕地說:“大慶啊,你媳婦可真俊,又時髦,我媳婦兒自打見了她,一直訛着我叫我去給買新裙子呢!不過我瞧你媳婦身上那裙子不好買,鎮上都沒有,挺貴吧?”

雷霆無奈地笑了:“她啊,年紀不大,特別愛美,我那老丈人又寵着慣着的,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你瞧她身上那裙子,就那麼一件,得這個數。”說完比了個三。

“三百?!”玩伴倒抽了口氣,這三百都能抵得上他一個月的盈利了。

雷霆搖頭:“是三千。”

玩伴險些沒抽過去,說話聲音都抖了:“你、你就眼睜睜看着她花錢呀?!這也太敗家了,以後咋過日子啊?!你能賺多少錢,供她揮霍的?大慶,不是我說,你得好好說說你媳婦兒,這以後是得過日子的,不能這樣慣着。”

“沒事兒,她能花多少啊,她自己賺錢都比她花的多,給她花錢,我心裡高興。”雷霆傻呵呵的笑了,他這是說真話呢,他自己丟雙破洞襪子都心疼,但給清歡買幾千塊的裙子那是眼都不眨一下的。之所以他這麼拼命的工作學習,也是爲了能給媳婦買更好的東西。男人嘛,自然是要養家的,那是他未來媳婦,總不能讓她都花她自己跟岳父的錢。雷霆有信心有朝一日能讓清歡揮金如土!

玩伴的眼神中帶了敬佩:“行啊你小子……志向挺遠大的啊?沒看出來,你還挺疼媳婦。”

“沒辦法啊,她歲數小,又嬌氣,我要娶了人家,總不能讓她過比當姑娘時更差的生活吧?”雷霆滿臉甜蜜蜜,那膩歪樣兒,叫玩伴很想把那瓶醋拍碎在他那張大臉上。媳婦漂亮了不起啊,有什麼好得意的哼!

“也是,我媳婦要是那麼俊,我也寵着哎哎哎!”玩伴慘叫着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媳婦兒叉着腰站在後頭河東獅吼,“別以爲我沒聽見啊,人家大慶是軍官,從小有義氣也有本事,你呢?一天天就知道抽抽抽,哪天不抽死你!我說了,要是再給我瞅着你抽菸就把你耳朵擰下來你忘了嗎!”

玩伴連聲討饒,雷霆看得呵呵笑起來,禁不住也開始幻想哪天清歡這樣揪自己耳朵河東獅吼的樣子。她現在就挺喜歡揪他耳朵的,可惜人小小的,力氣也不大,說話也斯文,有時候她損他,雷霆聽得頭暈腦脹,人家語氣不變語速不變還特溫柔,忒折磨人了,但雷霆心裡仍然跟拌了糖似的。哎呦……他咋就那麼喜歡他小媳婦兒呢?

看着兩口子吵吵鬧鬧,雷霆笑着跟玩伴告了別,出了小賣部的門還聽見玩伴媳婦說要罰他給買裙子的事兒,雷霆笑意更深,走過橋頭,正要拐彎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白色人影,把曾經的威武軍官如今的成功商人嚇了一大跳。

他還以爲是撞鬼了……都怪那丫頭,成天愛抓着他看恐怖片,她膽子大沒被嚇着,反倒是雷霆,人高馬大的,記憶力好的要死,看完了片兒絕對忘不掉,分分鐘想起來。

這大晚上的還穿白裙子……雷霆定睛一看,是魏亞安。

“大慶哥……”魏亞安如泣如訴地凝視着他,輕輕吸了吸鼻子,月光下她的臉美麗動人,也難怪他們村有那麼多小夥兒惦記着。

雷霆警覺地後退一步:“我現在改名叫雷霆了,你別瞎叫的這麼親熱,我媳婦聽見了可不好。”

改名?!魏亞安一愣,上一世他沒有改名啊?!但她很快把這個問題拋在了腦後,繼續悠悠地說道:“我知道你還在怨我……”

“我沒怨你,真的。”雷霆只差挖出自己的心來表示真誠了。“我還得謝謝你,要不是你當時退婚,我哪有機會跟冉冉在一起啊?謝謝了啊。”說完繞過魏亞安大步朝前走。

誰知魏亞安卻追了上來,她知道雷大慶是個善良的人,絕對不會把她推開的,然而這一次魏亞安估計錯誤,雷霆的確沒推開她,而是輕輕一抖就抖開了他,開玩笑,好歹也是出生入死那麼多年的人,難道還躲不過一個女人?

“大慶哥!你站住!你聽我說啊!”魏亞安也顧不上氣質了,提起裙子跑到雷霆身前,伸展開雙臂再次擋住他。“我真的知道錯了,當初我不該那樣對你,讓你在戰友面前沒面子……嗚嗚,那時候我年紀小不懂事,你、你還在怪我嗎?”

雷霆面部表情扭曲沒說話,魏亞安自動腦補他還在怪她,於是眼淚掉了下來:“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仍然在怪我……是我的錯,不過沒有關係,我會補償你的,無論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請你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好嗎?!”

雷霆不知爲什麼傻了幾秒,爲什麼會傻這幾秒呢?因爲前段時間他一直被清歡抓着看偶像劇,裡頭軟趴趴噁心人的女主角好像也說過這樣的臺詞……什麼錯都朝自己身上攬,可要是有人真的怪罪於她,那麼其他人都會一起出來討伐,女主角仍舊是哭哭哭。

別開玩笑了,年紀小就是傷害別人求取原諒的藉口了嗎?還挺理直氣壯呢,他家小媳婦兒比魏亞安年紀還小,但比她懂事多了,未成年就出國留學,人家怎麼沒做過什麼壞事也沒被帶壞更沒傷害過人?而且年紀小小就能自己賺錢,還在國際上有名望,是出名的鋼琴家。別的不說,魏亞安這自以爲是偶像劇女主角的毛病,他家小媳婦可沒有,小媳婦可以說是真正的公主了吧?出身顯赫天生麗質聰明絕頂,年紀輕輕就聞名國際……雷霆想不到什麼詞能來形容魏亞安,但十幾年過後,他聽到了一個叫“公主病”的詞。

人家真正的公主都沒公主病,你說你一氣量狹窄鼠目寸光的公主玩什麼西子捧心啊?

見雷霆一直沒回應,魏亞安還以爲是自己的話奏效了。她不知道雷霆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但那天看見清歡柔柔弱弱的,估計雷霆就好這口,所以她也特別表現的很惹人憐愛。

她哪裡知道,清歡柔弱那全是假象,雷霆快被她欺負死了。

要不是及時回神,在魏亞安伸手扯自己的那一刻,雷霆肯定會把手裡的醋瓶子朝她頭上劈過去。這女人怎麼回事啊,當年跪在他面前求他成全她的愛情,口口聲聲說他可怕自私,包辦婚姻違法,現在又一往情深的站在他面前。他雷霆得有多飢不擇食,纔會去吃一棵並不是那麼美味的回頭草?!

正在這時,一個嬌滴滴又清脆脆的聲音傳了過來:“你要是再敢碰我的男人,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是清歡。

明明沒幹啥虧心事,可是一對上清歡的視線雷霆就莫名覺得心虛。他乖巧躲進清歡身後,讓清歡出頭。

“這位小姐,你要不要臉哪?當初是你求着雷霆別娶你的,現在你這副模樣又算什麼?真要想贖罪,別在雷家人面前出現噁心他們,我就謝謝你全家了。”

“你、你……”魏亞安繼續保持着羞澀和可憐,她無措滴望向雷霆,希望對方能幫自己出頭。雷霆從小就有正義感,最討厭仗勢欺人的人了。“大慶哥……”

“大慶哥?叫的那麼親熱做什麼?你那男朋友知道你想腳踩兩條船嗎?”清歡雙手環胸的冷笑。“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不是你的你想要也沒用,趕緊麻溜的給我滾,否則別怪我教訓你。”

“這是我跟大慶哥的事兒……要你管嗎?”魏亞安吸吸鼻子,仍舊一派柔弱相。

清歡冷笑:“雷大慶,你說要不要我管?我管不管得了?”

她一生氣就叫他本命,雷霆立馬立正站好,“管管管,都你管,你想咋管就咋管,我都聽你的。”

第十三碗湯(六)

“聽見了吧?”清歡笑眯眯地問魏亞安,說實在的她從來就沒把魏亞安放在眼裡過,對方當對手都還不夠格呢,本來她還想着,要是魏亞安不貪心,踏踏實實的學習工作,不再有不該有的心思的話,她還可以網開一面。但照目前這情形看,魏亞安仍然打着剛重生時候的主意。要不是她知道未來雷霆會成爲首屈一指的大商人,魏亞安還會這樣眼巴巴的趕上來麼?

重活一次,卻不對此感到榮幸,反而還敢癡心妄想,認不清自己的處境,這樣的人……清歡覺得,真是對不起這重生的機會。

她並不反對重生和穿越,但就目前而言,除了恩人以外,所有的重生者和穿越者都不是那麼的討人喜歡,他們自以爲是上天的寵兒,滿心以爲能擁有整個世界。清歡輕笑,她的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美麗,但魏亞安卻察覺到了些許的不安。

無論前世今生,魏亞安都不曾見過雷霆的第二任未婚妻,那個讓雷霆始終未婚的女人,魏亞安一直都不知道她是什麼樣子的。而今天晚上,她見到了。自己引以爲豪的美麗在對方面前,就如同熒光與皓月,對比的那樣分明。魏亞安突然覺得自己太過自信了,跟這樣的女人比起來,她真的能重新回到雷霆身邊嗎?能像是她重生後規劃好的那樣,再跟雷霆在一起?

不,她不應該這樣想的,這女人再美麗也沒有用,因爲很快就過年了,過完年這個女人就會出一場很嚴重的車禍,到時候她變成了植物人,雷霆難道還會繼續守着嗎?

這一世的自己跟前世不一樣,沒有結婚沒有生子,也不是滄桑潦倒的黃臉婆形象。就算現在她插足不了,到時候等到這個女人出車禍,她照樣能夠回到雷霆身邊不是嗎?

魏亞安在心中給自己做足了建設,這才低着頭,一副知道了的樣子:“我、我先走了……”說完,捂着嘴巴跑開。

清歡:“……”等等她還沒來得及示威啊,你這麼快就跑了是怎麼個意思?

太沒成就感了。

不管怎麼樣,魏亞安已經跑了是事實,清歡只好把心頭火氣朝雷霆撒:“喂,你是去買醋呀,還是去見老相好呀?”

“什麼老相好,說的太難聽了,我跟她不熟啊。”雷霆趕緊表忠心。

“哼,我都知道了,你倆當初不就差那道手續了麼,聽說你大紅花都繫到胸前了,要不是人家甩了你,這會兒你都有媳婦兒了。”清歡陰陽怪氣地說。

雷霆嘿嘿一笑過來摟住她:“胡說什麼呢,我就喜歡你,當時不是我爸媽非要我結婚麼,我那是沒遇見你,要是遇見你了,我指定不答應。而且那會兒就是擺酒,跟她連證都沒領。”

“親過她嗎?”

“沒有!絕對沒有!”雷霆立刻舉手作發誓狀。“別說親了,連手都沒牽過!我請假回家那時候跟她都是第二次見面呢!”

“沒親過呀?”清歡輕飄飄地說,然後踮起腳尖在雷霆的脣瓣上吻了一下,“那就好。”

雷霆傻眼了,他他他他還是第一次被親啊!這種事情怎麼能讓女孩子主動?他又激動又害羞,手裡的醋瓶子險些被他捏碎了!過了幾秒鐘,他看見清歡從面前踱了過去,那小模樣很明顯是害羞了,雷霆心跳的厲害,幾個大步追上去,一隻手抓住清歡手腕,把她整個人拉到懷裡,熱烈的吻了下去。

她真甜,因爲清歡的關係,雷霆也跟着吃了不少糖果巧克力,可現在他覺得,哪怕是那些進口的糖果巧克力加在一起,也沒有他的小媳婦兒甜!吻着吻着他有些欲罷不能,好在理智尚存,出來有一小時了,買啥醋能買這麼久啊!

清歡被放開的時候頭還有點暈,她白了雷霆一眼,對方不痛不癢的,月光下被心愛的小媳婦白眼,他一點都不害臊,只覺得他媳婦連翻白眼都好看。“得這樣親才行。”

“不錯啊。”清歡用力戳他胸口,結實強壯的胸膛讓她的手指頭都疼了,但雷霆一點都不覺得。皮糙肉厚又粗魯,跟頭野豬似的。想着,清歡又白了雷霆一眼,雷霆仍然是嘿嘿傻笑。

兩人回去,雷父雷母啥也沒說,但看着清歡羞赧的樣子,老兩口也心知肚明,大姑娘家面皮薄嘛,他們就不說什麼了,嘻嘻嘻。

清歡覺得都是雷霆的錯,這頭豬一點臉皮都不要,看着威嚴魁梧,其實骨子裡可流氓了。自打那天晚上解鎖了親吻模式以後,這豬是逮着時間就要親,好幾次都險些被人撞破,清歡覺得很丟臉,但雷霆理所當然的,他親親自己小媳婦有什麼不可以?誰要是不服誰來找他呀!

看誰拳頭硬。

清歡就說雷霆骨子裡就是個土匪,不要臉至極,從來沒見過這人不好意思的模樣,幹什麼都大大咧咧的,真不知雷父雷母那麼和善忠厚的夫妻倆是怎麼養出這麼個貨來的。

在鄉下的日子過得很愉快,但是也很短暫,因爲雷霆仍然要回去學習和工作,清歡也仍然需要深造和上班。離別那天,雷父雷母眼眶都紅了,清歡抱了抱他們安慰說沒關係,因爲以後他們都是要住在一起的嘛!

至於魏亞安,從那天起就沒有再出現,估計是認爲反正清歡都會出車禍,她要做的就是在這段時間裡努力學習,爭取到跟帝都某大學的交換資格,那樣的話,她跟雷霆就離得近了。

時間年齡都不算距離,但距離就是真正的距離,她離雷霆越遠,就越不可能得到他。所以魏亞安決定這個學期好好表現,無論如何,都要成爲去帝都的交換生!

清歡要是知道魏亞安努力學習居然還是爲了釣男人,一定會忍不住來揍這個女人一頓。還能不能把心放在別的上面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男人男人男人,上輩子她吃的虧受的苦,還不能讓她在這一世改變自己嗎?

女人的幸福什麼時候只能靠男人來給予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年後新學期開學之前,魏亞安果然得到了這個珍貴的名額。全校一共選了十名交換生,她和學長都在其中。

說不愛學長是不可能的,魏亞安仍然喜歡這個男人,但這一世她不要再跟他在一起,夫妻的那些年讓她累極了,她對學長還有着怨氣,所以對於學長的追求,她既不明白答應也不拒絕,甚至還若有所無的吊着他,這次能成爲交換生,魏亞安也利用了學長。她家庭條件不好,根本難以支付她的大學生活,所以魏亞安表現的像是跟學長在一起了,但又沒有,心安理得的花着學長的錢,因爲她認爲這是學長欠她的。

誰叫上一世他的工資卡存摺積蓄全都放在他媽那裡呢?

到了帝都,魏亞安立刻就給雷霆打了個電話。

這號碼還是她從雷父那裡弄來的。雷家父母都是小學畢業,沒有多大文化,再加上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就把雷霆跟清歡的號碼寫在紙條上貼到固定電話旁邊。魏亞安後來又去了雷家一趟,以道歉的名義,趁機記住了那上頭的號碼。

她激動地用公用電話撥通了雷霆的私人手機。這會兒手機還是個稀罕物,大多數人都買不起,魏亞安也不例外。學長本來是要給她買的,但魏亞安沒有接受,她在花學長錢的同時還想要樹立一種我跟他沒什麼關係我沒有利用他的形象。

等了一會兒,那邊電話接通了,魏亞安從來都不知道雷霆的聲音也可以這樣性感和低沉。“喂……大慶哥,是你嗎?我、我是亞安啊!”

那頭的聲音立刻冷了下來,“哦,有什麼事嗎?”

“大慶哥……”

“叫我雷霆就行。”

“好吧,雷霆大哥……”

雷霆無語,就不能去掉大哥嗎,他倆是什麼關係啊就一口一個大哥叫的這麼親熱?“你到底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的學校選擇我做交換生到了帝都,我在t大,但是人生地不熟的……所以就想給認識的人打個電話……雷霆大哥,你有空嗎?我一個人真的好害怕,我想出去買點東西,但沒有認識的人,你……你能來陪我嗎?”

雷霆:“……不好意思我很忙。”

察覺到他要掛電話,魏亞安連忙道:“雷叔雷嬸說我到這裡來可以找你的,我就你一個老鄉啊,雷霆大哥你不能這樣對我……”

爸媽?雷霆覺得那裡不對,就問:“你哪裡來我的號碼?”眼角餘光瞧見清歡從廚房走出來,還端着個果盤,就抓過她軟軟的小手親了一口,用口型告訴清歡是魏亞安,同時開了免提。

“哦……是、是雷叔給的……他說我一個女孩子在帝都沒什麼認識的人,怕我出事,所以才……雷霆大哥你別怪雷叔啊!要是你不方便的話,我就不去找你了。”

哎喲,清歡眯眼,這挖牆腳都挖到她面前來了啊!於是她示意雷霆答應。

第十三碗湯(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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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面露痛苦之色,他是真不想答應……可清歡揮舞着小拳頭作勢要揍他,他只好屈服在她淫威之下,說:“……那好吧,你把地址給我,我一會過去。”

“嗯,好的!”魏亞安的聲音變得雀躍起來,可以聽出她非常高興。這要是尋常男人聽到了指定很高興,有這麼個美女處處黏着自己,說出去多有面子啊,但雷霆只感到了麻煩和煩躁。

魏亞安報出了一個地址,清歡隨之揚起眉頭,然後魏亞安像是怕雷霆不會馬上去的樣子,說了一句我在門口等你來,就啪的一聲把電話給掛了。

雷霆隨手把手機丟到茶几上,抱住清歡的腰,把腦袋朝她懷裡拱,哀嚎一聲:“她到底想做什麼啊?!”

“我覺得叔叔不會把號碼給她的。”清歡覺得魏亞安想到的理由真是爛透了。“而且他們學校也不可能就來一個交換生,說什麼人生地不熟……難道給她安排的學長學姐都是空氣嗎?”說着推了推雷霆的大頭,“好啦,快去開車,我去拿件外套,不然你的亞安妹妹就等急了。”

雷霆連忙表態:“什麼亞安妹妹,我爸媽就我一個兒子,我可沒什麼姐姐妹妹的。”說完嘀咕一句。“有你這個小惡魔就夠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說。啊,我去給你拿外套,你去車裡等着我就好了,別忘了把圍巾帽子都戴上!”

魏亞安在學校門口吹了半小時寒風,凍得她直打哆嗦,這才遠遠看見開來一輛奔馳,這年頭能開得起奔馳的都非富即貴,魏亞安露出了期待的眼神。果然,奔馳在她面前停下了,車窗打開,魏亞安不受控制地倒抽了口氣!

天哪!這纔過去多久呀,離中秋見面也不過半年左右,怎麼雷霆看起來卻判若兩人了!

這都要歸功於清歡,雷霆的長相在這個時代或許不受歡迎,但過幾年,當手機電腦什麼的開始流行之後,慢慢地他這種男人味十足,面容粗獷的男人就受歡迎了。她審美觀很高,雷霆的衣服全是她一手打理,現在的雷霆站出去哪還有幾年前那土錘樣兒?可以說是個很酷的型男,每每出去也能招惹不少女生的眼光。

至少魏亞安就感覺自己的心跳變快了。不管是前世今生,她想的都是回到雷霆身邊,因爲雷霆有本事也有家世,跟了他的話,一定可以過上好日子,把從前那些瞧不起她的人都踩在腳底下。但說到底,她心中喜歡的是學長那樣清俊的男人,可這一刻魏亞安不確定了,雷霆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男子,但卻濃眉大眼高鼻薄脣,看久了也別有味道。尤其是他氣勢驚人,再帥的男人在他面前也都被比成了渣渣。

魏亞安心動了。她想,就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單純的想要回到雷霆身邊,而是真真正正的想要得到這個男人!這個如同獅子一般,野性、豪邁、大膽而又忠誠的男人!

就在她心花怒放一個雷霆大哥還沒叫完的時候,另外一個讓魏亞安非常不喜歡的聲音傳來:“又是你呀,魏小姐。雷霆跟我說你找他,我還不信呢。”

魏亞安渾身僵硬,爲什麼這個女人會在這裡!

“聽說魏小姐想買點東西?”清歡揚眉。“上車吧,剛好我也想去逛逛,就讓雷霆過來了。”

這話說的,好像是清歡叫雷霆來,雷霆纔來的。魏亞安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還是不捨得這次跟雷霆的相處,就上了車,坐在後座上。

清歡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覺得魏亞安時髦了很多,打扮什麼的也都比現在的女生們更前衛和流行,果然是重生過一次的人啊,別人還在穿棉鞋,她都已經套上雪地靴了。上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個黑長直,這會兒竟然也燙了時尚的捲髮。

雷霆發動了車子,順手打開糖果罐,拿了盒水果軟糖給清歡:“慢點吃。”

清歡嗯了一聲,客氣了下:“魏小姐要嗎?”

“不了謝謝。”

她冷淡又無視,清歡卻不以爲意,因爲她知道魏亞安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也整不出什麼幺蛾子。都說貪心不足蛇吞象,賠了夫人又折兵,她今天還就鐵了心要魏亞安知道點厲害了,不然她還真以爲自己是上天眷顧的幸運女神,幹什麼都能一帆風順呢。

最後他們去了百貨大廈,不管魏亞安要買什麼,這裡都有,最重要的是,這裡的東西超!級!貴!清歡笑了,魏亞安身上的衣服不能說是高檔貨,但也算是不錯的,可以魏亞安的家境而言是絕對負擔不起的,估計是她那師兄給買的吧?花着男人甲的錢,又想去勾搭更有錢的男人乙,對付這種人,還需要什麼好臉色不成?

清歡對買衣服什麼的沒什麼太大喜好,但雷霆很喜歡陪她逛街,說是看着她挑衣服試鞋子是一種享受,清歡想,世界上所有男人都該來學學雷霆,雖然這頭野豬長得很粗獷,但有的時候嘴就跟抹了蜜一樣會說話。

清歡試了幾條裙子,都非常適合她,反正就她盤順條靚,衣架子身材穿什麼都好看,任何風格都能hold住。魏亞安在旁邊默默地看着,心裡嫉妒不已,覺得清歡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有個厲害的老爸麼?要是她也有,她肯定比清歡還厲害!

正在這時,清歡問她要不要試一試。正好那條裙子特別漂亮,魏亞安就心動了,她心想,雷霆這麼有錢,不可能有大男人在場的時候叫女人掏錢吧?於是她接過裙子去了試衣間。

這裙子是真不錯,名牌不說,貼身勾勒出了魏亞安的身材曲線,又掩蓋了缺點,很好看。魏亞安幾乎是一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就喜歡上了,清歡在旁邊看了看,拍了拍手說:“魏小姐穿的很好看嘛!太適合魏小姐了,雷霆,你說是不是?”

雷霆根本沒在意,隨便嗯了一聲。清歡笑眯眯的,旁邊的售貨員也趕緊誇讚:“是啊是啊,特別符合小姐您高雅的氣質呢!而且這條裙子也不貴,打完折才一千二百塊錢,但穿出去卻特別上檔次!小姐你可千萬不能錯過,否則就太可惜了!”

魏亞安臉色有點難看,尤其雷霆根本沒看她,而是牽着清歡的手又去看了另外一條很漂亮的裙子。她有點僵硬,售貨員圍着她一直說個不停,見她沒有要買的意思,態度冷淡下來,眼底也有了幾分不屑。

想到剛纔清歡買衣服價錢看都不看,試穿合適就直接包起來的豪邁,魏亞安緊緊地攥緊了拳頭,她今天要是不買,面子肯定就丟盡了,鬼使神差的,她對售貨員說:“那你幫我包起來吧。”

“好嘞!”

售貨員歡天喜地地去包了,魏亞安舒了口氣。

可接下來清歡又去買鞋子買首飾買別的,魏亞安礙於面子也忍不住跟着買,到了最後她竟然把所有的積蓄都花光了!後來清歡還要再繼續逛的時候,魏亞安臉色極其難看,她已經沒錢了,直到此刻她才感到後悔,買了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啊!雖然好看,但是貴啊!

清歡暗忖,打腫臉充胖子的滋味不好受吧?這魏亞安虛榮心也是夠重的了。

最後魏亞安主動提出還有事情要做,要先回學校,以後再來逛逛。清歡故作驚訝:“誒,可是這麼久都是陪我在買東西,魏小姐你不是還有東西沒買嗎?”

“呃……暫時不用了,我其實就是想買條裙子……”魏亞安支支吾吾的。

清歡挑眉:“春秋裙子,魏小姐還這麼急叫雷霆陪着買,肯定很重要。”

雷霆扶額,小媳婦你說話太不客氣了……

終究是清歡良心大發放過了魏亞安,但礙於他們還要再逛,魏亞安主動提出不用他們送,可以自己回去。清歡挽着雷霆的胳膊微笑揮手道別,不忘告訴魏亞安:“剛好我在t大做助教,以後有事兒魏小姐直接找我就行了,雷霆工作很忙,看在你們是老鄉的份上,我能幫就幫。”

魏亞安路走的好好的突然打滑了一下,然後見鬼似的越走越快!

雷霆撲哧一聲笑了,他想自己真是栽了,瞧小媳婦欺負人的樣子都覺得可愛,沒有半分面目可憎。“還逛嗎?不如我們再上去看看吧?”

清歡低低叫了一聲,軟倒在雷霆懷裡:“不、不逛了……我的腿都要斷了……回、回吧……”

雷霆怔了一下,半晌,悶笑出聲。周圍人多,他仍然把清歡打橫抱了起來,他媳婦真是太可愛啦!

坐到車裡,給清歡繫好安全帶,雷霆才叮囑道:“以後你沒事兒別跟她來往,我總覺得這姑娘不大正派。”說話做事都閃閃爍爍的,一點都不磊落。

“哎呀你怎麼這樣說你的前未婚妻呢?真是薄情啊……好歹人家跟你也就差那臨門一腳了……”清歡去拽雷霆耳朵,被他反制住狠狠吻了下去。

第十三碗湯(八)

雖然受了一次挫,但魏亞安並沒有就此罷休,反而有種愈戰愈勇的趨勢。別的不說,就“人生地不熟”這個理由她就用了至少五次,次次都打給雷霆。雷霆有心把她拉黑,偏偏人家每次都是用公用電話打的,於是後來雷霆學聰明瞭,陌生來電一律拒接,這才消停了一陣子。

但魏亞安是這樣就會放棄的嗎?那當然不是啊。她不僅沒有放棄,反而選擇了曲線救國。

其實清歡也沒想到當初她隨意客套兩句魏亞安還真把她當救命稻草了,怎麼,她看起來很傻很天真麼?魏亞安想透過她接近雷霆,問題是她不是傻子呀,會給魏亞安這機會?

第一次魏亞安找上來的時候,是用的課題的名義,因爲清歡雖然是助教,但實際卻是非常受人尊敬的,魏亞安這個課題在導師那裡被斃了,於是她就想來找清歡走走後門,看能不能把這個課題就這樣給捱過去。清歡委婉地拒絕後,魏亞安覺得清歡是故意的,不就是因爲雷霆曾經差一點就要跟自己結婚了麼?她不朝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認爲清歡太小心眼,吝嗇。

清歡知道魏亞安在背後說自己什麼的時候笑了,那笑容陰測測的,連雷霆都打了個寒顫。

既然魏亞安都在學生間散步她小心眼的消息了,清歡覺得,自己要是不小心眼一回的話,這廝還真不知道自己是幾斤幾兩重。本來清歡沒打算主動處理魏亞安,因爲就她目前觀察的來看,魏亞安早晚把她自己給作死。可現在對方都欺負到自己頭上了,再不還擊未免顯得有點窩囊。

她也沒做別的什麼,就跟帶魏亞安的導師打了個招呼,於是,小組裡所有人的課題都過了,魏亞安仍然沒有過。非但沒有過,她甚至還要一遍又一遍的重寫!其實這種小課題大家誰不是草草應付一下了事,偏偏導師就對她抓的特別嚴,還美曰其名是看重她!

魏亞安覺得應該沒有這麼簡單。她的小組裡其他同學都是非常優秀的,然而導師偏偏只看重她,經常給她單獨輔導或者是指導課題,魏亞安一開始還受寵若驚,心裡隱隱得意,覺得這都是自己應得的,可時間一長她就不這麼覺得了,首先是小組裡的其他同學都開始疏遠了她,甚至在背後議論她,其次,魏亞安懷疑導師是想潛了自己。

這就純屬魏亞安腦補過度,也許十幾年後這個國家逐漸發達起來,人心也就開始不古,但在這個年代,大多數人的心都是熱的。當然,導師之所以看重她並非是因爲魏亞安優秀,純粹是因爲清歡打過招呼。

排擠和欺壓,未免不入流,倒不如來個捧殺。你看,現在不用清歡動手,魏亞安的日子已經很難過了。熱水瓶裡的水經常會變成冷水,放在桌上的資料有時候會不翼而飛,走路的時候不小心被人絆倒……都是些小打小鬧,但魏亞安已經有些受不了了。

於是她再一次給雷霆打了電話,這次她學精明瞭,借的學長的手機,電話裡她哭得抽抽噎噎的,那叫一個委屈。反正就是同學們見她優秀集體排擠她,她一個人真的好孤獨好寂寞,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好想家好想家人巴拉巴拉……

雷霆用嘴型告訴清歡是魏亞安,清歡坐在對面正在喝牛奶,見狀翻了個白眼。

真是不見黃河心不死啊,清歡有點想知道魏亞安到底是真心喜歡上雷霆,還是隻爲了他以後的成就。

她想做點什麼還不容易,那名一直喜歡魏亞安的學長始終對她癡心不改,追了這麼多年了,魏亞安禮物照收錢照花,偏偏就是不肯點頭做他女朋友。而她越是這樣難追學長就越是死心塌地,說是愛還不到,但喜歡是真的。學長一直認爲魏亞安是個很乖巧努力溫柔的女孩子,這麼多年了,雖然她沒有答應他的追求,卻也沒有跟其他男性來往,學長想,女孩子自愛一點沒什麼不好的,既然這樣,他就堅持到底吧,相信總有一天能夠抱得美人歸。

如果讓學長知道他一直是個備胎,魏亞安不過是踩着他利用他來到帝都好跟雷霆在一起的話……清歡想,那場面一定很壯觀。

當然,這樣的事情不能讓她親自來做,未免顯得有點low,她只要跟雷霆說一聲,雷霆自然就會把事情辦好。

魏亞安心果然是太大了,她自認爲上一世學長欠她的,所以這一世花對方的錢花的那麼理所當然,全然忘了在這一世他們並不是夫妻,而是連男女朋友都算不上的“普通朋友”。

只想占人家的便宜卻不想付出,世界上哪有這樣的好事兒呀。踩着學長上位,用學長的錢打扮自己應付日常開銷,還想要再去釣另外一個男人……不知道魏亞安到底是太聰明還是太愚蠢。她真以爲就憑她,能一手遮天?要知道這世上可沒有不透風的牆。

雷霆的解決方法簡單粗暴,直接把學長約了出來,把魏亞安糾纏自己的事兒告訴了對方。學長傻眼了,他不信,魏亞安平日裡就像是仙女一般,是他心目中的女神,怎麼可能會是雷霆口中愛慕虛榮又自作多情的女人呢?再說了……魏亞安不可能會喜歡雷霆這種類型的男人吧?世界上哪有女人會喜歡!

雷霆也不跟他廢話,既然他不信,就讓他親眼瞧瞧。恰巧魏亞安的電話打了進來,於是雷霆就又摁了免提——他發現這陣子他摁免提的次數可真多,全是叫魏亞安給禍害的。

學長跟魏亞安認識也有兩年多了,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個女孩很特別,是他喜歡的類型,所以一心想要把她追到手。雖然期間精力金錢都花了不少,但他從沒後悔過。魏亞安跟他說話的時候淡淡的,沒什麼喜怒哀樂,讓他以爲她就是這樣一個清高淡泊的女孩,可是雷霆的電話裡,魏亞安的聲音卻那麼柔弱那麼甜蜜!她甚至把自己放到了那樣低的位置,就爲了讓雷霆去看他!

學長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騙。他深吸一口氣,聽着裡頭魏亞安一句又一句的雷霆大哥,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他還以爲,他跟魏亞安是世界上最瞭解彼此的人,沒想到這只是單方面的,魏亞安的確很瞭解他,他卻一點都不瞭解魏亞安。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今天早上碰面的時候,她纔剛從他手中拿走五百塊錢。

電話聽完了,雷霆把手機塞到兜裡,問:“你都聽到了吧?”

“嗯。”

雷霆起身:“那麼接下來的事情我就不管了,我聽說你們倆在學校裡算是緋聞情侶,不管這是不是真的,都麻煩你跟魏亞安說一聲,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然而直到雷霆離開後很久,學長仍然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

他付了錢,花了時間,也用了真心,卻換來這樣一個後果?好,太好了,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敢這樣欺瞞他噁心他的人,魏亞安還是頭一個,希望她不要後悔。

學長雖然喜歡魏亞安,但並不是個傻子,他知道直接跟魏亞安撕破臉皮落不到什麼好,於是就斷了給魏亞安的錢。魏亞安家境貧寒,自己又貪圖享受,衣服鞋子都想要名牌,尤其是那次跟清歡一起逛街後,她對那些昂貴又有面子的東西起了極大的興趣,手頭的錢除了用來日常開銷外,全砸裡頭去了。

她一沒錢就會去找學長,委婉地暗示一下,學長就會掏出錢主動朝她手裡塞,她不要的話他還會生氣。學長也記得,以前他認爲是魏亞安清高,現在看來不過是欲擒故縱而已。

這一回,魏亞安各種委婉暗示,學長都當做聽不懂,一個勁兒的跟魏亞安扯別的話題,魏亞安有點急了,她剛買了件呢子大衣,手頭就剩不到兩百塊錢了,勉強能支撐個幾天,可幾天後呢?她又該怎麼辦?!

知道了魏亞安的真面目,學長再看她在面前演戲就忍不住覺得好笑,合着這女人真以爲他是個冤大頭,錢多人傻可以隨便誆?他非叫她知道點厲害不可!

魏亞安也沒想到之前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學長突然間會油鹽不進,心裡各種忐忑。她肯定是不能跟家裡要錢的,家裡人口多,有勞動能力的卻少,當初要不是她一咬牙答應了雷家的親事,說不定早就被爸媽嫁了出去換彩禮錢給弟弟留着娶媳婦,哪裡還有上大學的機會?

而且就算她開口要了家裡也肯定不會給。魏亞安沒什麼本事,但虛榮心很強,家裡人都知道她在外頭上大學,很有本事,以後出來能找個好工作,她是家人跟鄉親們炫耀的本錢。她不能讓自己的形象毀了,所以絕對不能跟家裡要錢。

可那又該怎麼辦呢?學長也不給……她總不能直接開口跟人家要吧?

第十三碗湯(九)

最後魏亞安沒辦法了,居然打電話給雷霆借錢了!

雷霆接了魏亞安的電話險些被嚇尿,借錢居然借到他這裡來了?他連忙推說自己不能做主,要是借錢的話得問家裡管賬的老大。清歡在旁邊聽着電話呢,覺得好笑,就問魏亞安借給她可以,但她什麼時候還?而且得打欠條。

魏亞安一聽清歡這話,心裡那叫一個不舒服,他們家那麼有錢,還缺她這一點小錢嗎?再說了,鄉里鄉親的都認識,居然還叫她打欠條?於是電話那頭就聽見魏亞安深呼吸了幾次,大吼一聲:“你別想羞辱我!”

清歡:“……”她怎麼羞辱她了?借錢打欠條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嗎?雖然說就借幾百塊錢,可幾百塊錢就不是錢?一分錢還能憋死英雄漢呢!她懶洋洋地看了雷霆一眼:“魏亞安自尊心原來這麼強啊。那當初怎麼還把你家彩禮錢佔了,又讓叔叔阿姨給出錢交大學學費呢?”

雷霆無語:“我跟她又不熟,哪裡知道她自尊心強不強。”但是清歡提到當初爸媽給魏亞安交學費的事兒,雷霆心裡的確挺不舒服的。他這人做了不知多少好事兒,跟他爸媽一樣,骨子裡都是個老好人。雖然說助人不求回報,但雷霆也不覺得對方連一句謝謝都不肯說他也該覺得榮幸。

就拿他爸媽跟魏亞安來說吧,魏家先是收了他們家的彩禮錢,那就是三萬多塊錢,魏亞安爸媽彩禮錢到手後就把錢死死攥在手裡,一分錢也不往外掏,家裡還是過着那苦日子。這兩口子攢錢幹什麼呢?爲的是給唯一的兒子娶媳婦蓋房子用。所以啊,這錢是一毛都捨不得在幾個女兒身上花,還拼命的在女兒身上摳錢貼補兒子。

在這樣的情況下,魏亞安能考上大學,真可以說是她努力的結果。

但是她爸媽不肯給她交學費這筆錢,哪怕當初魏亞安答應親事爲的就是出去上大學。這個女孩挺有想法,知道不能一輩子待在老家,那樣的話,她的一輩子也就到此位爲止了。但她高估了她父母的臉皮厚度,他們信誓旦旦的說拿了彩禮給她一半錢,但當魏亞安真要的時候,他們卻又不肯給了。

所以魏亞安到了雷家,求雷父雷母給她交學費。老兩口一輩子當好人當習慣了,再加上這又是自家未來兒媳,兒媳婦學歷高,兒子出去也有面子,就一咬牙,把棺材本兒都掏了出來,給魏亞安交了第一年的學費,還給了她幾百塊生活費。

問題在於,魏亞安從來都沒有感恩。她覺得自己被雷家給拖垮了,她把自己的青春和婚姻都奉獻了出現,給雷霆,一個五大三粗的臭當兵的。她那麼年輕那麼漂亮,又那麼有前途,是村裡唯一的一個大學生,怎麼能嫁給一個臭當兵的呢?

在這種想法下,她自然不會對雷父雷母感恩,她忘了當初是她自己找上門說要定親,也忘了是她去求雷父雷母給交的學費,事後再想起這件事,魏亞安只覺得屈辱,認爲所有人都在鄙夷她,瞧不起她。

不守信,不感恩,不誠實,這樣的人,跟她那對眼裡只有兒子的父母又有什麼區別?所以雷霆對魏亞安的印象一直不好,別說清歡出現了,就算沒有清歡,他也是絕對不可能再吃回頭草的。

找不着媳婦沒什麼要緊,可是隨便娶個禍害人的媳婦問題就大了。

再說了,魏亞安這種性格用自尊心強來形容也不恰當,真自尊心強,爲什麼不趁着寒暑假去當家教打工?爲什麼不勤工儉學?爲什麼不申請助學金?因爲她好面子,衣服鞋子都要好的,吃穿都不能比不上人家,也怕別人知道她其實就是個普通農村人的事實。雷霆就不明白了,農村人有什麼好自卑的?他一輩子也無法理解魏亞安的腦回路。

最好是從今以後不要再聯繫,連見都不見,各過各的。

“不說她了。”清歡皺皺眉,“太掃興了,好在這交換時間也就這一學期,下學期她就該回去了。”

雷霆點點頭,嘆口氣,苦惱不已:“我現在都快得電話恐懼症了,一來電話就擔心是她。”

“哈哈哈哈。”清歡忍不住笑了,這野豬吃飯光白飯就能吃三大碗,睡覺的時候呼嚕震天響,學英語學的頭暈腦脹也沒像現在這樣避尤不及過,清歡真的很想笑啊。

想象一下,要是魏亞安真跟雷霆在一起了,這一輩子應該也挺好玩的,時間一長,雷霆那不解風情又霸道粗魯的性子,魏亞安指定受不了,說不定會指責雷霆破壞了她追求愛情的美好信念,然後狠狠敲他一筆贍養費離婚。

越想越有可能。

雷霆的臉都黑了,他雖然不知道清歡在想什麼,但只瞧她眼底的笑意跟表情,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於是他瞅準了空當一把將清歡拉到懷裡,用剛剛長出鬍渣的大臉去蹭她,清歡被蹭的直求饒,雷霆那臉跟砂紙一樣,她的小嫩臉可受不了。

這邊兩人打打鬧鬧,那邊魏亞安主動去找學長了。

學長表面上很訝異,心底卻在冷笑,心想,果然像是那人說的那樣,魏亞安算個什麼東西啊,不過是自私自利又會假裝的女人,而他竟然喜歡這個女人好幾年?他是不是瞎啊?

魏亞安也沒廢話,暗示了一下自己缺錢學長卻不爲所動後,她咬脣,直接說了出來:“學長,你、你能借我一點錢嗎?”

學長做出驚訝的表情:“借錢?爲什麼呀?你沒錢用了嗎?”

“嗯……”魏亞安的臉滾燙滾燙,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是這樣的,我家裡這個月忘記打錢給我了,所以……我下個月肯定就還你!學長,你能幫幫我嗎?”

學長輕笑:“好啊,你的忙我當然要幫。”說着,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魏亞安成功從學長這裡借到了一千塊錢,其實她本來沒想要這麼多,但學長硬是要給她,而爲了在學長面前保持自己清高的形象,魏亞安主動要求寫了欠條。

她心裡其實是這麼打算的,這一世學長有多麼喜歡她她看在眼裡,所以,這一千塊錢,在魏亞安看來應該是不用還的,畢竟她跟學長是什麼關係?再說了她也完全沒有想過要還,誰還誰傻逼!他欠她的!

上一世她在他家受了多少委屈!最後鬧成那個樣子,她被掃地出門,他呢?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說是她的錯!

呵呵,都是她的錯。

可惜魏亞安忘了,現在並不是上一世,學長不是她的丈夫,甚至連男朋友都不是。因此當一號來臨,學長也很“委婉”的向她追討一千塊錢的時候,魏亞安徹底傻眼了,她哪裡來的錢還啊!事實上這一千塊錢險些都不夠她生活的!這個月她再度捉襟見肘,根本就沒有錢好嗎!

見魏亞安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分外難看,學長心底得意,嘴上卻道:“那這樣吧,不如亞安你答應我今天晚上的邀約,當做賠償,好嗎?”

能這樣解決當然是好的,但魏亞安心裡仍然把學長埋怨上了,他居然跟她要錢,這就是喜歡?未免也太廉價了!但她忍住了,昂起頭,高傲地說:“好。”

原以爲晚上是兩個人去吃西餐或是約會,沒想到卻是去卡拉ok唱歌。上一世魏亞安喜歡泡吧,但這一世她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因此乍一來竟然還有些興奮。

學長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來了其他的交換生,他們都是一個地方來的,感情挺不錯,雖然這段日子因爲魏亞安被導師看重,大家背後說過她幾句,但說到底也都是同學,再說了,就算看在學長面子上,他們也不能對魏亞安做什麼。

魏亞安太失策了,她太自信,太驕傲,以爲自己得到了上天的眷顧,是運氣無敵的重生者,所以能避過一切難關。

但事實並不是這樣,如果她有所改變,有所進步,也許事情會是另外一種走向,但事實上她仍然和前世的她沒什麼區別,甚至更加偏激和自私,一心只想要追求金錢與名利。在她眼裡,雷霆也不過是一堆數字可以代表的物質存在。

學長眼睜睜看着魏亞安喝下了那杯加了料的果汁,笑得意味深長。

怎麼說他在她身上也花了不少錢,這錢不能白花不是?不管怎樣,也得叫他嚐嚐甜頭吧?

他還有點理智,知道這是迷|奸,所以只想着親親摸摸沾點便宜就算完了,可沒想到的是,沉淪的那樣快,魏亞安漂亮年輕,身材又好,學長最終沒有把持得住。

第二天魏亞安醒來看見自己身上的痕跡,頓時像是瘋了一樣對着學長又踢又打,瘋婆子一般。

上一世他們也是在喝醉後發生關係的,只是上一世他們相愛,而這一世,他們各懷鬼胎。

第十三碗湯(十)

學長的態度讓魏亞安感到憤怒和心寒。他不僅沒有負責的意思,甚至露出了他卑劣的真面目,說:“錢不用你還了,昨天晚上,你情我願,如果不是你主動我也不會碰你。”說完撿起地上的外套披上,對剛剛將初夜交給他的魏亞安沒有絲毫憐惜,“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也不少,你別以爲我會永遠被你矇在鼓裡。”說完,冷冷一笑,轉身離去,全然不顧臉上還有魏亞安指甲抓出來的傷。

魏亞安怔怔地,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她本來是想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雷霆的,因爲這是她欠他的,她重生一次,爲的就是能夠補償他,重新跟他在一起,可現在這算什麼?她努力了這麼久……最後還是跟了上一世的那個人?

甚至還不如上一世,至少上一世的學長,在婚後纔開始對她冷淡,而就目前的情況看,學長現在就已經開始厭棄她了。

以後她該何去何從?沒有錢生活,沒有重新回到雷霆身邊……甚至還*了,魏亞安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剩下些什麼。她閉上眼睛,淚珠止不住地滑落。她又想起上一世的悲慘遭遇來,最後整個人趴倒在牀上,把臉埋進了酒店的被褥裡痛哭失聲。

哭了大概有一個半小時,魏亞安紅腫着眼睛從牀上爬起來,她不能坐以待斃,她不能就這樣認輸了!可無論如何魏亞安都不想再跟學長扯上關係,她上一世的所有悲傷痛苦都是他帶來的,他毀了她所有的夢想跟美好,這一世,魏亞安只想好好活着,跟雷霆在一起過日子。

很快了吧,離樑冉冉出車禍頂多不到一個月,也就是在這幾天。魏亞安咬緊了脣瓣,無論如何,她都要捱到那個時候!無論如何!

想到這裡,她去了洗手間洗了把臉,因爲臉色太難看,所以她掏出小化妝包來化了個淡妝,然後魏亞安出去找了個公用電話亭,打了個電話給雷霆。那邊剛接起來,她就帶着哭腔抽抽噎噎的說:“雷霆大哥,求求你幫幫我吧,我、我被人強|奸了!”

那頭沉默了幾秒鐘,才道:“那你報警去呀,打電話找我們家雷霆有什麼用?他又不是警察,也不是當官兒的,了不起當了幾年兵而已。”

“怎麼是你?!”魏亞安抓狂了。

“怎麼就不能是我?”清歡笑了兩聲。“雷霆整個人都是我的,我替他接下電話有什麼不可以麼?”

魏亞安現在心情不好,所以懶得跟清歡廢話,單刀直入:“讓雷霆大哥來接電話!”

清歡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你是誰呀,要他來接電話?你信不信就算我把你的電話掛了,他也不會生氣?”

“你憑什麼這麼做?!”魏亞安質問。“你憑什麼?我是要找雷霆大哥,你憑什麼阻止?我纔是跟他訂婚的人,我們倆就差領證就是兩口子了,你算什麼東西?先來後到的道理你都不懂嗎?你這是插足別人的婚姻!”

她要是不這麼能扯清歡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神奇的人存在。既然魏亞安不客氣了,她也不用再保持風度:“憑現在我是他的未婚妻,憑我沒有揹着他跟人談戀愛,同樣的也憑我沒有利用他,而是一直在幫助他!魏亞安,你真以爲失去的東西還能再找回來?”

最後一句問話讓魏亞安渾身一震!如果不是她清楚地知道不可能有人相信會有“重生”這回事,她真的要以爲清歡是知道的!“我是失去他了,可是我知道錯了!我能改正!如果你把雷霆大哥還給我的話,我一定會做一個最完美的妻子!”

“哦,是嗎?那我爲什麼要成全你呢?我看起來很善良嗎?”清歡冷笑不止,真不知魏亞安這無恥之極的話是怎麼想出來的,“要是犯了錯,只因爲想改正就可以被原諒,那些殺人犯就不用被判死刑,搶劫也不會坐牢了。魏亞安我告訴你,這世上你得到了什麼都是天意,失去了不能挽回的你還要伸手去抓,遲早要遭報應!”

“不用你管!”魏亞安被氣得直接掛了電話,然後忿忿地咒道,“短命鬼!誰稀罕你說教!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

她諸事不順,惟獨想到不久後清歡即將出車禍,心情纔好了那麼一點點。

從這天開始,魏亞安跟學長徹底形同陌路,因爲沒有辦法生活了,魏亞安只好把那些名牌衣服化妝品鞋子什麼的以折扣價賣出去。她是這麼想的,別的不論,她就撐到樑冉冉出車禍,那之後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陪在雷霆身邊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得有足夠生活一個月的錢!

因爲夢想着清歡出車禍後她重新成爲雷霆的女人,所以魏亞安留下了化妝品和最漂亮最適合她的一件衣服,她做好了一切準備,整個人也都春風滿面的,好像之前跟學長的那件事完全不重要。

學長心裡也犯嘀咕,魏亞安不來麻煩他當然最好,這樣水性楊花又自私自利的女人,他根本就不稀罕!

但他到現在都很奇怪。曾經的魏亞安愛上了他,兩人一起去了她的老家求雷霆別結這個婚,那時候兩人都愛的死去活來了,爲什麼從她老家回來後,魏亞安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僅不承認他們之間是男女朋友關係,還死命地朝那個被她甩掉的男人身上貼?!

當時學長太生氣,覺得自己養了她這麼久,她卻還想跟別人,再加上酒精作祟,於是一衝動就把人給上了。事後學長覺得不對勁兒了,魏亞安還是處女,應該不是因爲什麼狗血的原因故意裝成這樣子騙她……到底是爲什麼?!

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但現在的魏亞安是他深深厭惡和不喜的,既然她不找事,那就此揭過吧。

魏亞安等啊等,等足了一個月也沒聽到清歡出車禍的消息,她每天扒着日曆確認好幾次,按理說樑冉冉就應該在6月出車禍變成植物人的!怎麼會?!都7月了,馬上要放暑假了,樑冉冉卻還沒出事?!

就在魏亞安心慌慌的時候,清歡找上門了。

那次電話裡後魏亞安再也沒聯繫過雷霆,因爲她篤定了清歡很快就要出事,可這會兒清歡找上門了,她纔想起之前的電話裡她的語氣有多差,再想到清歡的身家背景,還有她是學校助教的事兒,魏亞安心慌不已。

她們在學校門口的一家咖啡店坐了下來,清歡點了杯橙汁喝了一口,開門見山的說:“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魏亞安心底冷笑,正要說話,清歡就又開口了。這一次,魏亞安冷汗直流:“你是重生的人,我知道。”

“你、你、你胡說什麼?!”魏亞安連忙否認,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膛。

“你不必掩飾,我不是說了麼,我全都知道。”清歡嘴角微微揚起,“你難道就不好奇,本來應該在6月出車禍變成植物人的我是怎麼好好活下來的?”

魏亞安瞪大了眼。清歡笑容更甚:“因爲我和你一樣,都是重生者呀!你以爲就你聰明,重活一次,知道要挽回雷霆,我就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好跟雷霆幸福在一起嗎?”

“魏亞安,你如果能聰明點兒,就該知道,我,你惹不起。”清歡將橙汁捧在了手裡,嘴角的笑容冷淡又高傲。“畢竟我想毀了你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上一世我雖然是植物人,靈魂卻沒死,你發生了什麼事我全都知道,你不會想我抖摟出去的。”

魏亞安已經嚇傻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以後如果再來糾纏,別說是雷霆了,你連成功畢業都別想。”說完,清歡把橙汁放在了桌上,轉身離去。

就在她走到馬路邊上的時候,魏亞安不知道哪裡來的衝動,突然跑了出去,對着車來車往的大馬路將清歡狠狠一推——在清歡沒入車輛中間的時候,她哈哈大笑起來。

可惜事情並沒有像魏亞安想象中那樣發展,她原以爲清歡死了自己就能奪回雷霆,但清歡沒有死,只是受了點輕傷,而雷霆……雷霆的眼裡對她沒有半分情意,輕而易舉地就報了警。魏亞安被拘留起來,攝像頭清清楚楚地拍下了她故意殺人的證據。

她這輩子算是完了。上一世她至少大學畢業,而這一世,她連畢業都沒有。

但事情總是這樣峰迴路轉,在派出所待了半個月後,魏亞安突然被查出懷孕了!清歡做了個人情,說反正自己沒受什麼傷,這件事就算了吧。於是魏亞安又被放了出去,但中間隔了半年——這半年裡,她的肚子已經大到看不到腳尖了。

這麼大的孩子只能做引產,但清歡特意幫忙,讓學長不得不娶魏亞安爲妻呢。

他們倆的後半輩子就會在互相折磨中度過,這一世重生的魏亞安,連上一世讓學長喜歡上的特質都沒有了,正是應了那句話,貪心不足蛇吞象,賠了夫人又折兵。

太順口了。

第十四碗湯(一)

什麼是愛情?

清歡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事實上到了現在,她已經開始懷疑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這個東西了,但面對女鬼悽然的眼神,清歡淡定地道:“這個問題,你以後自然會知道的。”

“可是,我現在就想知道。”女鬼眼神悽楚,但過了幾秒鐘,又突然笑了,“呵,也許,不知道纔是最好的。我窮極一生追問,都沒有要到一個結果,又怎能奢望他人能夠告知於我呢?”

清歡看見了她眼中的悲傷。這隻女鬼自從出現在橋頭,便不驚不喜,一臉平淡,清歡望着她,低低地嘆了一聲。

如此爲情所困,又是何苦。

“姑娘,你在這兒待了多久啦?”

還是頭一個跟她搭話主動關心她的人。清歡微微一笑,也很願意陪這個看起來寡言沉默,眼神卻很溫柔的女鬼說話:“太久了,我已經不記得了。”她看向遠方。“在這裡待了多久,我有多少歲,我都不記得了。”

“不會很寂寞麼?”女鬼輕聲問。“我常常感到寂寞。陛下不來的時候,寂寞,陛下來了,仍然寂寞,他在不在我身邊,我都非常寂寞。他明明離我那麼近,爲何,我卻覺得,是那樣遙遠呢?”

清歡對愛情實在是沒什麼發言權,她不知道自己能說這女鬼什麼。勸她不要執迷,回頭是岸?曾經同樣沉淪瘋狂的她,有什麼資格和底氣去勸慰別人?傷口不在自己身上,誰都不知道有多疼。她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從來不拿自己的標準去要求旁人。

“你知道嗎,姑娘,我的名字叫做若蘭,是陛下給我取的。”女鬼若蘭似乎陷入了回憶中,嘴角露出了一絲淡然甜美的笑容,可以想見她生前是何等的美麗傾城。“那時候我只是個賣唱的歌女,陛下微服私訪,看中了我,便獨排衆議,將我帶回宮中,封我做了妃子。”

她臉上的笑那樣甜蜜,清歡甚至不忍心打斷她,便安靜地讓她繼續說了下去。

“那段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我有錢葬了爹孃,還有一個對我很好的夫君。真是……如夢一樣的日子呀。”女鬼若蘭嘴角的笑容更加柔和,半晌,她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再度笑了。“我本命叫做商兒,陛下爲我改了名字,封我做蘭妃,讓我入住棲蘭殿,在殿中爲我住了好多好多的蘭花,我好高興啊,我覺得,我擁有了整個世界。所以,即使其他妃嬪下毒害我,讓我腹中胎兒夭折,從此再難孕育子嗣,我也是不在意的。因爲只要有陛下就夠了,只要陛下,還能一直看着我。”

“他一個月,有十幾日是宿在我殿裡,除了最開始的半年,再後來,他就不碰我了。我不知道是爲什麼,但大家都認爲,我是皇上最寵愛的女人。”女鬼若蘭的淚水一滴一滴掉下來,她的眼神有着回憶的酸楚與甜蜜,卻也無比空洞。“就讓我被這樣騙下去不好麼?爲何要讓我得知真相?讓我知道……其實,我不過是那樣一個不堪的存在。”

“皇上他早有所愛。最開始的半年,他寵幸於我,是因爲我是替身,因爲他還沒有得到那個女子。半年後,他來我殿中卻不碰我,是因爲他已得到了那人,只不過是爲了掩人耳目,所以利用我做掩護,怕皇后和其他妃子把注意力放到那女子身上。姑娘,你看,我連笑都不會笑了,因爲陛下不喜歡看我笑,我一直以爲是我笑起來不好看,原來,是因爲我笑起來的時候最不像她。”

“你很美。”清歡真誠地說。

“美貌又有何用,陛下愛的終究不是我,而是敵國的王后。”女鬼若蘭輕輕地笑了,清歡這才發現她笑起來時,嘴角有一顆俏皮的小虎牙,還有一個甜美的梨渦。

“陛下讓我當了靶子,他明知我有孕,卻還是眼睜睜讓我失了孩子,壞了身子,只因爲那女子對他發了脾氣,因爲他曾對她承諾,後宮中,決不會再碰一人。我有了身孕,那女子便生氣了,於是,陛下便順水推舟,讓皇后,對我下了藥。”

“我以爲事情到這裡,已經是極致的悲劇。卻沒想到,陛下比我想象中更爲心狠。”

“他命人將我□□後殺死,屍體送回敵國,再讓敵國的王后頂替我的身份。”女鬼若蘭笑得淒涼。“他口口聲聲叫的蘭兒不是我,他處心積慮,救我,助我,爲的也不是我,他對我沒有半分情意,我死後,敵國君主認出了我並非他的王后,便將我鞭屍割首,懸掛於城牆示衆。陛下卻始終堅稱他的蘭妃正在宮中,姑娘,你說……我是不是,可以怪他?”

“我從來沒有怪過他。因爲他是陛下。他忽冷忽熱,我不怪他,他不救孩子,我不怪他,他拿我當替身,我也不怪他,他殺了我,我仍舊不怪他,因爲我愛他。那種愛已經刻入了我的靈魂,讓我爲他生爲他死。可是我還是會難過,我還是……還是想到生前種種,便覺得痛苦。我做錯了什麼呢?我自幼家貧,爹孃恩愛疼我,可一朝家道中落,我只好去做賣唱的歌女,可我不偷也不搶,潔身自好,爲什麼最後會落得這般下場?”

清歡靜靜地望着她。

女鬼若蘭流出血淚來,清歡暗暗有些心驚,奈何橋上的鬼魂見多了,可像女鬼若蘭這般死後都還如此難以解脫的,卻是頭一回見。

半晌,她輕輕一嘆,素手從女鬼若蘭面上拂過,低低地道:“那便去做場夢吧,你既要他愛上你,我幫你就是了。可這世間愛情,哪有那麼多兩情相悅,又光明磊落的呢。”

這份愛太沉重,沉重的讓清歡又再度感到了低落的情緒。

她在那麼多世界活過,無比真誠和熱心的去愛那些世界,去相信那些美好的人們所擁有的美好感情,但她自己,卻是再也不會有愛情了。並非她恐懼或是排斥,而是真切的不再需要愛情這個東西。親情友情同樣令她無法割捨,迄今爲止,最令她懷念的,竟是那一場當道士的修行。

癡兒啊癡兒,命裡有時終須有,何苦強求。

而她,早已學會並且享受遺忘。無論回憶美好還是痛苦,最終都會過去,沒有任何東西打得過時間。

清歡再次嘆了一聲,她將墨澤派出去,這奈何橋便瞬間冷清了許多。也不知哪個世界是怎麼了,時間約莫是出了問題,待到墨澤平安回來再說吧。

閉上眼睛,再度睜開時候,清歡便感到一陣劇痛。她下意識地捂住了作痛的部位,猛地坐了起來,整個人坐在牀上彎着腰,緊緊地抱住了肚子。

“娘娘,娘娘您醒啦?!”一個圓臉的小宮女迎了上來,激動的神色訴說着她的擔憂,“太好了,您終於醒了!太醫說您不可以亂動!快快,快躺下!”

清歡的腦仁疼了一下,她的降臨一直都是隨機的,不限時間,但好像每次都不太靠譜,也許下一個世界她該考慮下要不要自己決定時間點?這會兒很明顯是若蘭小產,而皇帝已經得到那所謂的敵國王后了。

也就是說,在他得到王后的心之前,是不會殺了若蘭的,但時間也沒有多少,頂多一年左右,到王后對他心動,願意做他的妃子,那時候便是若蘭的死期。

這男人得是怎樣的冷酷殘暴,才能想出這樣的方法,如此利用一個深愛他的女人。

清歡不願去想那麼多,因爲她真的好痛。從前什麼痛都承受過,如今嬌氣了。

“娘娘……”小宮女輕聲喚着。“您、您是不是想見陛下呀?要不、要不團翠命人去給您催一催吧?”

“不必了。”清歡虛弱的說。“陛下日理萬機,怎麼有時間來看本宮呢,你退下吧。”

日理萬機個鬼,他根本就是躲在他的寢宮密室裡跟敵國王后利用圈圈叉叉培養感情。

清歡在這些世界,也都見過不少人了,但在她所選擇做伴的男人裡,沒一個和這個皇帝般噁心卑劣。既然不是同路人,清歡自然不會客氣,她纔不想留這樣的男人在身邊。

團翠看着清歡慘白的臉,心頭一顫,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殿裡沒了旁人,清歡手指輕輕一動,痛楚瞬間全消。在她沒有意願留下的世界裡,心臟不做任何跳動無所謂,因爲這裡不會有任何感情能感動到她。不管是殘忍無情的皇帝,還是背叛夫君投入敵人懷中的王后,亦或是那位將一個弱女子屍體□□的大王,對清歡而言都是噁心中的極致。

所以,能力可以無限制的使用了。

不如先用第一個吧。清歡歪着腦袋想了想,嘴角泛起一絲詭笑。

她自然不會用這個世界不存在的能力在皇帝等人的感情身上,感情這種東西,如果不是全心全意,心願就不算完成,清歡也沒有蠱惑他人的意願,但在其他方面沒說不能用啊。

第十四碗湯(二)

女鬼若蘭的記憶裡,文帝是在她小產三日後纔來看她的,用的理由是前朝政事繁忙,然後因爲她失了孩子一事大發雷霆,杖斃了數個宮女,又勒令皇后嚴查,排場挺大,鬧得也挺足的,就是雷聲大雨點小,因爲除了女鬼若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皇后下的手,最後拖的時間長了,隨意找了個不受寵的宮妃替罪,這事兒便算完了。

但清歡不過在牀上躺了有半個時辰,團翠便歡天喜地的奔了進來:“娘娘!娘娘!陛下他來啦!他來看您啦!”

在團翠心裡,她認爲陛下是很寵愛娘娘的,否則怎麼會這麼快就來看她呢?所以她很爲主子高興,覺得皇上既然來了,主子就不會難過了。

清歡躺在牀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你且退下。”

團翠不知道娘娘爲何面色如此蒼白淡然,但不敢多嘴,很快就退了下去。清歡繼續躺在牀上,她知道此刻自己的模樣大概是不大好看的,哪個女人小產後,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下還能好看?

但是沒有關係,她自然會讓自己變得好看。

在文帝面前,女鬼若蘭就是天底下最守禮數又知進退的女子,因爲文帝所愛慕的敵國王后便是這樣溫柔的賢內助,他把女鬼若蘭照着王后的樣子培養,以此自欺欺人。現在正品就在他身邊,他又怎麼會在意一個贗品呢?清歡想,也許連在做的時候,那個王后都是溫柔懂事的,她既感念於大王的夫妻恩情,又被文帝瘋狂的愛所打動,不想留在文帝身邊,卻又不肯直截了當的拒絕他,這樣曖昧不清,兩人也真說得上是天生一對。

清歡微微合上眼,再睜開眼時,便恰巧和文帝四目相對。

她的模樣仍舊是蒼白的,面孔甚至沒有多少血色,然而那種珍珠白又透着淡淡的縹緲,好像她並非這塵世中人,大病一場,使得她整個人都沉澱了下來。文帝看着,驀然覺得有些眼生。在這之前的若蘭,跟他的心愛之人相比有九分相似,容貌動作都是十足的,惟獨少了韻味。文帝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若蘭,頓時覺得這樣的她也別有一種美,只是不知若是換做蘭兒,是不是會比若蘭還要美麗?

“陛下來啦。”清歡作勢要起身,文帝這會兒還需要把她當做最受寵的妃子,便一個箭步過來扶住清歡,柔聲道:“你身子不好,還是別起來了。”

“臣妾還是想起來。”清歡輕輕喘息了一聲,藉着文帝的力氣坐起身,此刻她全然沒有平日裡寵妃的氣勢,嬌嬌軟軟,柔柔弱弱,倒是像極了那年在河畔初見的歌姬。

是啊,歌姬,出身卑微低賤,便註定連性命和人生都要交由這樣的帝王一手掌控。

若蘭,你想要皇帝的愛,我爲你得到,只願你心願了結後,可以看破,飲盡湯水投胎而去。

“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朕宣太醫給你……”

“不必了。”清歡輕輕用一根手指點住了文帝的薄脣,她仰頭看了看這個男人,英俊又高貴,一雙鳳眼透着冷厲的光。清歡想,也許女鬼若蘭並非死前才知道自己是替身。也許早在她和文帝相處的每個日夜,她就從這雙眼睛裡看到了冷酷與絕情。他在透過她去尋找另外一個女人,那些溫柔和愛意全是打了折扣的,因爲不是對她,所以纔會感到不對勁。然而又貪戀這男子,不捨得拆穿。

真是可悲又可嘆。

“陛下日理萬機,能來看臣妾,臣妾便心滿意足了。”清歡微微閉上了眼,復又睜開。“只是臣妾無用,保不住這孩子……”

“這並非你的錯,朕聽說了,是有人暗中動了手腳,朕跟你保證,一定能查出來這人是誰!到時候,要她給我們的皇兒陪葬!”

一聲聲一句句字字誅心,聽似真誠,其實全是空話。清歡低低笑了一下,擡起頭又是那樣一副柔弱的面孔:“讓臣妾自己來查吧,求陛下開恩。”

她乞求的神色像極了蘭兒,文帝一時間被蠱惑了,便鬼使神差的點了頭。這君無戲言,話說出口又哪裡還有轉圜的餘地?不過文帝想了想,讓若蘭自己查也無妨,她此刻身體孱弱,在宮中又被他刻意養的無權無勢,即便是去查也查不出什麼來。

清歡得了這口令,便很體貼地道:“陛下政事繁忙,就別留在這兒陪着臣妾了,還是繼續忙去吧,若是誤了大事,臣妾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文帝一聽這話,臉色有點古怪。其實他在來棲蘭殿之前正在自己寢殿的密室裡跟蘭兒行*之歡,可不知爲何,做到一半,他突然軟了,怎麼也硬不起來,無奈之下他只好尋了個藉口離開,想到若蘭小產,便來棲蘭殿看看,短時間內定然是不能回去的。

軟,何止現在軟,清歡還要他以後都軟。但*仍然強烈,仍然壓制不住,但他就是硬不起來!

一點點小小的懲罰罷了,算不得什麼。等到她得到了他的愛情,那個時候再讓他恢復原狀。在這之前,就讓他看不着吃不着好了。他宿在棲蘭殿卻不碰女鬼若蘭,用的理由不就是太累太乏了麼?不碰若蘭卻給若蘭招來那些嫉妒和陷害,那這一次乾脆就滿足他好了。一個硬不起來的男人,清歡很想知道,那位王后還會不會喜歡上?

文帝當然沒走,他還要繼續演他的癡心皇帝,他把自己之前臨陣陽痿的原因歸咎於這陣子太累了——雖然這段時間裡除了蘭兒他誰也沒碰。過幾日就好了,文帝是這樣想的。

然而三日後他發現自己還是沒好,這下文帝又驚又怕!即使他是皇帝,即使他掌握着天底下所有人的生殺大權,可硬不起來那他就不算個男人!暗地裡讓太醫診了好幾次,說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反正就是在那天,準備提槍入洞的時候出了事!但在那之前一直都是正常的呀!

就在他煩心不已的時候,棲蘭殿突然派人請他前去,說是查處了幕後真兇。

文帝本來不信,可他不能不顧及若蘭的面子,畢竟這事關他偷龍換鳳的計劃。結果到了棲蘭殿,人證物證一應俱全,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盯着清歡的眼神就跟見了鬼一般——她竟然真查到了皇后的頭上!

而且是證據確鑿,無可抵賴。

“陛下,您會給皇后娘娘降罪麼?”殿內只有他們二人,因爲清歡知道皇帝決不會給皇后降罪。無論如何他們兩人都是少年夫妻,曾經結髮也是情深,奈何文帝是九五之尊,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忠心於一個女人,而後來更是出現了令他心動的蘭兒,皇后滿腔妒火,全朝身爲替身的若蘭身上撒了。

“這……你聽朕說……”文帝有些支支吾吾,畢竟之前放話說一定嚴懲的是他,現在不肯兌現的也是他。身爲皇帝,出爾反爾,說出去天下人不知要怎麼笑話他!現在文帝很慶幸清歡是個懂事的女子,在給他證據之前就把宮人都摒退了。“你先跟朕說說,你是怎麼查出來的?”

“陛下是不願兌現承諾了,是麼?”清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眼神帶着淡淡的詭異,讓文帝覺得不對勁兒,他低聲喚道:“蘭兒……”

“陛下是在叫誰呢?臣妾雖幸得陛下賜名爲若蘭,卻並非蘭,陛下日日這樣喚臣妾,就不怕惹人誤會嗎?”

文帝神色一變:“你知道了什麼?”

清歡也懶得跟他再繼續演戲,她不想表現出一副溫柔無悔的真愛面孔給文帝看,她得讓文帝瞧清楚,若蘭是若蘭,蘭兒是蘭兒,她們雖然外表相似,卻並不是一個人!“臣妾應該知道什麼?”

見文帝不答,清歡的眼裡露出輕蔑的神色:“陛下,你把臣妾騙的好苦哇,咱們的皇兒死了,你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從今以後,臣妾再也不能有孩子了,陛下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過。陛下真以爲臣妾就是那可以任意踐踏的泥麼!”

“你在胡說什麼?!”文帝矢口否認。“朕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陛下夜夜笙歌,佳人在旁,卻還要跑到臣妾這棲蘭殿裡來,真是委屈皇上了。”清歡冷笑。

“你敢窺伺帝蹤!?”文帝羞惱,不知該如何言語,最後挑了這麼個理由來指責清歡。

清歡哈哈大笑,她站了起來,在文帝面前再也沒了從前的柔弱溫婉。她今日穿了一襲大紅的羅裳,並非宮裝,一頭青絲披泄而下,也非平日裡的打扮,整個人豔麗而張揚。“陛下自己是聰明人,便當臣妾是個傻子。”

她嘴角一揚便是美麗的笑,只是她笑起來的時候就一點都不像那人了。文帝不愛她笑,所以她就不笑了,然而現在,她卻想笑個痛快。

第十四碗湯(三)

文帝活了二十幾年,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語氣裡的輕蔑和不屑都是那樣明顯,讓他感到了極致的憤怒。即便是剛被他虜到手的蘭兒,與他也是溫和柔軟,哪裡像清歡這般咄咄逼人。

“陛下既然想讓臣妾做這個替身,在陛下沒有得手之前,臣妾不想再這麼渾渾噩噩的活着了。”清歡回首,媚眼如絲,笑顏如花。“陛下有求於臣妾,又不肯爲臣妾和孩子報仇,那麼在剩下的日子裡,臣妾先給陛下提個醒……臣妾這人哪,心狠起來,是六親不認的。”

說完甩了甩水袖,明明是同一張臉,但卻完全不再像同一個人了。

若蘭就是若蘭,不是蘭兒,如果總是按照文帝的想法,就算跟蘭兒再像又有什麼用?骨子裡仍舊不是那個人,正品一出現,贗品便會顯得特別的低級,誰會對她有半分憐憫。

文帝也被震撼到了,他性格狠厲,當下便對清歡起了殺心,然而就在這時,清歡又道:“臣妾雖然活不長了,卻也不想現在死。陛下還沒有得到佳人芳心,難不成就要殺了臣妾?”

多可笑,他不愛她,纔是唯一的依恃。

清歡嘴角的笑嘲諷至極,她直視着文帝,沒有移開視線,文帝被她看得莫名有些尷尬,氣惱不已,正要拂袖而去,卻又聽到清歡說:“臣妾現在還是陛下的寵妃,陛下總不好就這麼甩手便走,畢竟臣妾才小產沒多久,於情於理,陛下都該留在棲蘭殿,陪伴臣妾度過這喪子之痛。”

越是遇到這樣的男人,清歡越發覺得這世間愛情渺茫,女子癡心男子薄情,自古以來,從來就沒有公平過。

文帝被清歡這麼一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半晌回頭看看,清歡已經在牀上翻身向裡睡着了。

他猶豫了片刻,也大喇喇走過去掀開被窩躺下,難不成要他這個皇帝睡地上不成!只是一進被窩,撲鼻而來的幽香便讓文帝雙眸變深。他一向只讓清歡用蘭花香,爲的是讓她身上染上跟蘭兒同樣的香氣,這樣的話,在沒有蘭兒的時候,抱着清歡,他就像是抱到了心愛之人。可現在她身上已經不再是蘭花香,取而代之是一種特殊的香氣,那香氣文帝說不出是什麼味兒,但清爽柔和,十分好聞,和她方纔那厲害的模樣格外不搭。

他轉了個身,和衣而臥,本來都是清歡替他更衣的。望着清歡的後腦勺文帝有些失神,他把這個女人養在身邊已經快十年了,一直都把她當做蘭兒看,從來沒有想過她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今天她這麼一發脾氣,反倒是提醒了文帝。

不過這一點點的想法很快就被文帝揮去,當年她在河畔賣唱險些遭人凌|辱,是他救了她。既然救了她,那麼她就是他的了,要怎麼對他,那也是他的自由。

說服了自己,文帝便閉上了眼睛。在這陣陣幽香圍繞中沉沉睡去。

既然晚上不伺候他了,那麼早上自然也不伺候了。第二日一早文帝起身的時候,清歡仍在沉睡,經過一夜,她的臉蛋微微帶着酣睡的紅,爲那失去血色的臉頰增添了幾分甜美色彩。兩人雖然同牀共枕一夜,卻是做着各自的夢,如果說在昨晚之前兩人之間還有層窗戶紙掩飾的話,那麼現在可以說是完完全全撕破臉皮了。

但爲了蘭兒,爲了文帝的那個計劃,清歡仍然會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蘭妃娘娘。

從前因爲這份榮耀,女鬼若蘭戰戰兢兢,生怕惹來什麼禍事,不能留在皇帝身邊,是以雖然她是個寵妃,在宮裡卻沒什麼地位,尤其是皇后,幾乎隔三差五就想點招兒折磨她。若蘭一直沒說,文帝也就裝作不知道。

傻姑娘,真是傻姑娘,難道你以爲你這般隱忍,他便會感激你愛上你麼?別做夢了,他只會更加殘酷的剝削你!既然他有求於你,卻又欺騙你負了你,那邊攪他個天翻地覆,讓他不得安寧,永失所愛!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早膳後清歡心情愉快地出去散步,團翠跟在身邊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最後小心翼翼地道:“娘娘……咱們,是不是該去給皇后娘娘請安了呀?”

“你派個人過去,就說本宮身子不適,不過去了。”

“啊?”團翠傻眼了,張着嘴巴一臉呆相。“可是……可是娘娘之前您說不能不去請安,免得皇后娘娘怪罪,讓陛下不開心啊?”

“陛下開不開心關本宮何事,本宮自己開心就行了。”

團翠不敢再言,連忙命人去皇后宮裡傳話。

皇后一聽,這小賤蹄子,還真當自己是什麼人物了,竟然敢不來請安?當下火冒三丈,可礙於其他嬪妃都在,又不好發火,便假惺惺地笑了笑:“既是如此,那咱們便去棲蘭殿探望探望蘭妃,看看她的身子怎樣了,順便命太醫給她診脈。若當真是身子不好,的確是要好好休養,畢竟她之前纔沒了一個孩子。”

聞言,其他嬪妃都心照不宣的笑起來。蘭妃入宮數載,始終是最受寵的,這麼多年來她們也是忍夠了,憑什麼她一個人就要獨佔陛下?也不看她有沒有那個資格!因此聽到皇后惡毒的戳心窩子的話,她們都感到很快意。

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棲蘭殿,進去一瞧,得,人蘭妃正在院子裡曬太陽呢!坐在鋪了錦繡團墊的石凳上,一派悠然自得。見皇后來了,也只是沒什麼誠意地說:“見過皇后娘娘,臣妾身體不適,不宜行禮,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嘴上說着賠罪的話,表情跟動作卻一點賠罪的意思都沒有。皇后瞧着清歡這懶懶散散的樣子,看着心裡就來氣,當下便指責道:“蘭妃身體不適,本宮可以理解,但這是在宮中,蘭妃這是什麼打扮,未免太過不成體統!”

清歡今日沒穿宮裝,主要是這宮裝太繁複,光是坐在銅鏡前梳個頭就要一個時辰乃至更久,穿衣服一件接一件的,太累贅,又不怎麼好看,於是她乾脆把衣服給改成了輕薄便捷的羅裳,長髮鬆鬆的綰起,妝容卻是經過細心描繪,雪膚紅脣,一襲紅裳,真是說不出的萬種風情。

要知道平時她表現出的都是溫婉守禮的樣子,而今天的她卻張揚的厲害,那樣鮮豔和熱烈,隱隱有種破釜沉舟的意味。皇后害她沒了孩子,心裡有幾分心虛,但又不信有人能查出是她做的,於是底氣就又足了,“即便是陛下寵愛你,本宮今日也要罰你!”

“哦?皇后娘娘想罰臣妾做什麼?”清歡好奇地問。

“你便在這院子裡跪上一個時辰,再把佛經抄上十遍。”皇后不敢用太過的刑罰,怕文帝發怒。她不過是爲了心中的嫉妒,尋個發泄的口子而已。這樣的懲罰早已是家常便飯,從前的蘭妃從未拒絕過。

清歡笑了笑,拿起桌上果盤裡的一隻橘子,慢條斯理地撥開,然後非常幼稚的用手一擠橘皮——汁液飛濺,非常準確的刺入皇后眼裡。皇后尖叫了一聲,丟掉手中手帕整個人往後倒去,她身後的宮女以及嬪妃連忙扶住她,清歡卻哈哈大笑起來。

她的笑聲很好聽,即使是狂放不掩飾的笑,也顯得那樣悅耳清脆。笑着笑着,清歡把眼淚都笑出來了,隨手把橘皮拋到桌上,團翠看得心驚膽戰,老天爺啊她家娘娘這是怎麼了?若是皇后娘娘降罪——不,皇后娘娘已經降罪了啊!

“我可不愛抄佛經,你愛抄你去抄吧,你愛跪你去跪,我可不去。”清歡說着,細細地將一瓣橘子摘乾淨,送到嘴裡,酸甜的味道很得她的心,笑容也因此滿足起來。

皇后的眼難受極了,一幫子人弄得手忙腳亂的,那麼多女人擠在一起都迫切的對着皇后表示自己的擔憂和關心,於是清歡悄悄彈了下手指,不知是誰先摔倒了,帶倒了旁邊的人,然後所有女人都摔了!姿勢那叫一個難看,就連聲音都慘叫的像是在殺豬。這一羣環肥燕瘦姿態各異的美人,此時此刻哪裡還有美感。

也真是巧了,文帝下了早朝過來棲蘭殿,一進門就瞧見了這盛況。

他的所有女人都倒在地上,一個個頭髮亂了朱釵掉了,宮女手忙腳亂的要扶,現場一片混亂,那些平日裡千嬌百媚的宮妃,此刻一個個狼狽的如同玩泥巴的稚童。

惟獨一個人例外。

她坐在那兒,紅裙隨風飄揚,面上帶笑,不懷好意的,妖豔的,卻又因爲那小梨渦跟小虎牙顯得有幾分純真。鶴立雞羣,文帝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他擰着眉頭站在門口,清歡瞧見了他,卻並不理會,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樣子。

文帝沉聲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一聽到他的聲音,宮妃們更急了,想要爬起來,卻因爲人太多,總是你絆着我我絆着你。

第十四碗湯(四)

“陛下來啦。”清歡起身慢慢走到文帝身邊,將手中一瓣剛剝乾淨的橘子送到文帝嘴裡,繼而捂嘴嬌笑。“陛下瞧,平日裡個個高貴優雅的娘娘們,跟普通人也沒什麼兩樣,也會摔倒,而且摔倒的姿勢還都不怎麼好看。”

文帝盯着她,那眼神深沉又冷酷,但面上表情卻還是寵溺而縱容的。在這些宮妃面前,文帝不會拂了清歡的面子,因爲他還需要她活生生的來扮演這愛妃的角色。“好了,都給朕起來,一個個趴在地上,成何體統!”

清歡大發慈悲沒有再繼續整人,皇后帶頭爬了起來,平日最注重儀容的她此刻雲鬢凌亂,臉上還沾了泥,看起來狼狽不堪。可文帝在這裡,她也不好針對清歡,便匆匆告退而去。

最討厭蘭妃的皇后都走了,其他妃子又怎麼會留下?她們沒幾個能保持正常儀態的,御前失儀可是大罪,趕緊回到各自寢宮去換衣裳纔是最緊要的。

妃子們一走,文帝在清歡面前仍然是很寵愛他的樣子,但唯有和他靠近的清歡才聽得到他宛若耳語般的威脅:“給朕安分一點,朕能讓你坐到今天這位子,自然也能讓你跌下去。”

“陛下不必多說,臣妾也知道,自己怕是時日無多了。”清歡輕輕一笑,“都說這一夜夫妻百日恩,陛下的女人太多了,臣妾又算得上什麼呢?可即便如此,在臣妾活着的時候,還是蘭妃的時候,陛下……”她用纖細的玉指輕輕挑起文帝的下巴,動作輕佻,“得隨時陪着臣妾才行。”

文帝露出惱怒之色,他高高在上,乃是九五之尊,何曾有人敢這樣對待他!清歡不僅對他不敬,甚至不把他放在眼裡!文帝想起之前清歡表現出的溫柔體貼,心裡無名火起,不知她爲何突然性情大變,難道就因爲得知了自己是替身?他是皇帝,她就是再不願意,也必須服從和效忠於他!

“臣妾餓了,陛下陪臣妾吃些東西吧。”清歡沒心情去管文帝在想什麼,只是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呈上來的菜色都是清歡平日裡經常吃的,團翠畢恭畢敬地伺候在一旁。文帝渾身散發着冷氣坐在一邊,團翠心裡怦怦直跳,我的娘娘誒,您到底是怎麼了,陛下來看您,您怎麼不高興,反倒耍起脾氣來了呢?這皇帝是能耍脾氣的對象嗎?您感覺不到身邊陛下已經全身冒火,就差爆發了嗎?您到底是怎麼想的啊!這寵妃您還要不要做了!剛纔皇后娘娘她們纔來爲難過您,若是您失寵,等待您的又會是什麼?您可想清楚吧!

可惜心裡這樣咆哮,嘴上卻一個字都不敢說。清歡不緊張,團翠卻要緊張死了。

就在團翠心裡希望清歡能給文帝佈菜,兩人像往日一樣共享食物的時候,清歡卻把筷子一摔,道:“把這些撤下去。”

“……啊?!”團翠張大嘴巴,傻了。

“本宮說了,把這些撤下去。”清歡對着團翠說話,視線卻定在文帝身上。“從今日開始,這些菜色再也不許出現在本宮面前,本宮最討厭吃這些東西。”

文帝握緊了拳頭,他猛地將碗碟掃到地上,沉聲對團翠說:“你先下去。”

團翠嚇得連滾帶爬出去了,其他伺候的宮人沒有眼色,文帝見狀,回首低吼:“都給朕滾!”

大殿清空,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文帝惱怒地抓起清歡,捏緊了她的下巴,怒視着她:“給朕放聰明些,否則別怪朕翻臉無情!”

清歡疼得眯起眼,但仍然不肯示弱,冷笑不已:“陛下能怎樣不客氣?了不起是將臣妾軟禁,可那又如何,臣妾只要不死,就一定不讓陛下快活!”

“你!”文帝氣惱不已,他瞪着眼前這柔柔弱弱的女人,她脣瓣上硃紅的口脂是那樣鮮豔和瑰麗,雪膚花貌,眸子裡燃燒着的是熊熊鬥志與不甘。他突然就沒了力氣,放開清歡,甩了甩袖子,冷聲說:“你不聽話,最後就只有死路一條。”

“哦,陛下的意思是,倘若臣妾聽話,就能免去一死?”清歡語氣驚喜,隨即轉爲嘲諷。“陛下騙誰呢,臣妾雖然不聰明,卻也不是傻子,臣妾不死,陛下的心上人如何進宮?臣妾不死,陛下如何李代桃僵?想用這幾句話來騙臣妾,陛下,您當真認爲臣妾是個傻子不成?臣妾以前任你哄騙,對後宮諸妃百般隱忍,是因爲自己騙自己,陛下是喜歡臣妾的。陛下只是……有太多的無奈何,太多的顧慮,所以不能保護臣妾。可是現在臣妾明白了,在陛下心裡,臣妾不曾有過絲毫的位置。既然這樣,臣妾又何必給自己找不舒服!”

她放聲大笑,又坐到桌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文帝:“我偏不喜歡這些她才喜歡的吃食,我偏不穿她愛的顏色,我偏不學她!陛下日後便是能跟她有情人終成眷屬,臣妾也不是那劣質的替身!陛下倒是看看,到最後臣妾能不能被你永遠記住!”說完,她揚聲將團翠喚了進來,要她再去重新去傳膳,只是這一回,她再也不吃文帝讓她吃的那些東西,而是全部按照自己的喜好來。

文帝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十分僵硬。他真是恨不得把這女人給殺了,一了百了,然而現在他還沒有得到蘭兒的心,沒有讓她心甘情願爲了他留下來,也罷,權且再忍耐這女人兩天,待到他心滿意足那日,便是她殞命之時!

他刻意忽略自己看到她雪膚紅脣那一刻的怦然心動,他愛的是蘭兒,毫無疑問,若蘭不過是個慰藉的替身而已,他怎會爲一個劣質的替代品心動?

這頓午膳,文帝味同嚼蠟,清歡卻吃得很是盡興,她見文帝沒怎麼動筷子,便嘲笑道:“怎麼,陛下是不餓呀,還是不願意吃呀?是不是得臣妾給陛下佈菜,陛下才肯紆尊降貴的動筷呢?”

聞言,文帝白了她一眼,也開始進食。他吃東西的樣子很優雅,也很好看,但這麼英俊的一個男人,他擁有了全天下還不滿足,江山美人他都想得到,可最後結果如何又有誰能預測得到?

午膳後清歡照例要午休,文帝本來是要走的,清歡卻拽住了他的袖子,似笑非笑的:“陛下就這麼不愛看到臣妾,這麼想離開?”

文帝也是有幾日沒去見密室的蘭兒了,原因無他——他現在硬不起來,見了蘭兒要如何解釋?男人的自尊心,身爲帝王尤其看重。“放手,你怎的這般沒臉沒皮,朕是要去御書房看奏摺。”

清歡嬌笑:“奏摺能有臣妾好看麼?陛下還是留下來陪臣妾小憩吧。”

文帝想掙脫,她語氣卻嬌滴滴軟綿綿的,沒有了之前的針鋒相對,一時間文帝竟開始留戀這種感覺。他們在一起也近十年了,在沒有蘭兒的日子裡,陪伴在他左右,紅|袖添香,日夜廝守的,是若蘭。其實如果可以,文帝願意一直騙若蘭到死,性情大變的若蘭,他不知該如何面對,也不知怎樣相處。現在她語氣稍稍一放軟,文帝便不忍拒絕——拒絕了,萬一她又那樣冷若冰霜了呢?

見文帝似乎有動搖的意思,清歡再接再厲,輕輕扯了扯他,勾住他的大手,把人朝牀上帶。文帝不由自主地被清歡推倒在了牀上,她很是豪放地雙腿岔開跨在他身上,又把他給推倒,吐氣如蘭地問:“陛下,臣妾和她是不是長得很像?”

的確是很像,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除了笑起來的時候,清歡嘴角有個小梨渦還有一顆可愛的小虎牙以外,沒有其他區別。

清歡又問了:“也許陛下搞錯了,日久生情,陛下心中喜愛的是臣妾,只是認爲自己喜歡她而已,您說,有沒有這個可能?”

肢體上的接觸是比免不了的,柏拉圖式戀愛也挺美好,可惜那是在兩個兩情相悅的人之間,若蘭跟文帝,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而現在她就是要說服文帝開始懷疑這種不平等。想想看也是有點沮喪,早知道會遇到這種問題,她在現代世界的時候就嘗試着去做傳銷了,給人洗腦還不是一等一的?

文帝還真就被她的思維給帶跑了,沉吟了一下才猛地反應過來:他爲什麼要這麼想?他愛的當然是蘭兒,怎麼可能是若蘭?正想把身上的人推開,卻見清歡慢條斯理地脫下了外衫。鮮豔的紅衫被隨手扔到了地上,露出精緻的鎖骨與飽滿的溝壑。若蘭的身材無異於比蘭兒要好,這也是她們除了笑容之外第二個不同的地方。雖然這些年來文帝都有意識的把若蘭朝着蘭兒的方向養,但這身體卻是天賜的,若蘭雖看起來更弱不禁風一些,但酥胸更勝一籌。

這麼看着,已經數日沒有過發泄的文帝便看的愣了。

第十四碗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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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愣,又瞧見了那深溝,白嫩柔軟富有彈性,下腹就好像有把火在慢慢地燒……文帝猛地瞠大了眼,怎麼回事,他好像……能站起來了?

此時此刻,文帝最期盼的事情就是清歡能夠再繼續對他粗暴一點兒,最好是把衣服全脫了來取悅他,伺候他。

可誰知道,她竟然只是脫了外衫,然後從他身上跨過去,滾到牀裡頭,拉過了被子睡了!

文帝此刻心中有一萬頭大水牛在奔騰,他瞪着清歡的後腦勺,恨不得把她瞪起來繼續,過了幾秒鐘,他心想,也許是自己恢復了,但當他往下看的時候,那裡又是一片平靜。文帝想起先前看到的隱隱約約的酥胸,,心裡一熱,下面就又有了起來的徵兆。

甭管別的了,有了天下也沒用,是男人不能硬就是一種屈辱!文帝噌的從牀上坐了起來,又開始瞪清歡。瞪了半晌沒反應,湊過去一看,人睡眠質量挺好,已經睡着了!瞧她呼吸平穩,安靜悠閒,文帝的嘴角抽了兩下,他纔不會在她身上試!

於是乾脆的下牀穿鞋,太過激動的結果是連喚人進來伺候都沒有,急得披了衣服就衝了出去。

他離開後,清歡翻了個身,抱着被子笑了。

文帝一路狂奔到了自己寢殿,二話沒說把所有宮人都攆了出去,擰開機關進入密室,蘭兒穿着一襲薄薄的白衣,坐在牀上一副落寞至極的樣子。她什麼時候都是溫柔的,即使嫁給了那樣一個殘暴的人,被那人百般折磨,又被文帝搶到手裡各種圈叉,也從沒有對這些男人表露出一分不滿。她總是很憂鬱的模樣,坐在牀上垂淚。

蘭兒不在身邊的時候,若蘭也都穿素色的衣裳,也這麼溫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文帝有那麼一瞬間以爲自己看到的是那個可惡又不聽話的女人,好在一甩頭纔看清楚,面前這是他心心念唸了十幾年的蘭兒。

由於太過激動,所以他撲了上去,二話沒說就開始又摸又親。身體正常的時候,文帝慾望十分強烈,之前驀然出了那事兒導致他有心無力,時至今日他也是很久沒碰女人了,想的要死,可就是硬不起來,剛纔在棲蘭殿好像有了反應,現在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他就什麼都不想了,只想跟她親熱!

可是……這親也親了摸也摸了,就差提杆進洞了,然而他又一次的……頹了。

文帝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不敢去看身下蘭兒意亂情迷的臉,趕緊抓了衣服,慌不擇路地逃了出去,剩下蘭兒,□□難耐,她都已經張開腿做好了準備,可是這……這是怎麼回事?陛下他怎麼又跑了?!

又把她一人扔在這要死不死的地步!蘭兒咬咬牙,羞惱不已,他當她是什麼了!

比起蘭兒的羞惱,文帝有種想死的衝動。這幾天萎了,他都不敢去後宮,今兒個好不容易看見了希望的曙光,沒想到竟然這樣短暫……要是一直不行也還罷了,可是他這突然行了,然後發現是個錯覺,文帝想,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呢!

這下子他也沒心思去御書房看奏摺了,看什麼屁奏摺啊,身爲皇帝卻跟太監一樣失去了功能,那當這皇帝還有什麼樂趣?難道從此以後他都不能再臨幸美人了嗎?文帝左思右想,覺得事情的關鍵很有可能就在蘭妃身上。但是他又覺得有點不敢置信,這要是真跟蘭妃有關,蘭兒跟若蘭長得那是一模一樣,沒道理他對着贗品有感覺,對正品卻有心無力啊!

文帝焦躁不已,他不想去棲蘭殿,卻又忍不住想再試一次,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真的重振雄風。

自尊心跟雄風,文帝選擇了後者。沒有後者要自尊心又有什麼用?於是他一咬牙,“擺駕棲蘭殿!”

宮女太監們心想,陛下可真寵愛蘭妃娘娘啊,這剛從棲蘭殿回來沒多會兒呢就又急着去見了,陛下現在是一刻都離不開蘭妃娘娘了,真叫人羨慕蘭妃娘娘的好運,一受寵便是近十年,這是從沒有人得到過的殊榮!

文帝回到棲蘭殿,發現棲蘭殿一片寂靜,團翠過來行禮,他問了句:“你家主子可醒了?”

“回陛下,娘娘還在睡呢。”

文帝嗯了一聲,道:“你們都退下吧,朕沒有喚你們,不必進來伺候。”

待到四下無人了,文帝脫了鞋子一溜煙跑到了牀上,他是個戒心和防備心非常重的男人,基本上不會相信任何人,蘭兒之所以能被他愛上,也是因爲這麼多年的距離美化了,倘若日後要他在美人和江山中任選一樣,若是二者不能兼得,文帝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男人,有了天下才是最重要的,到時候坐擁天下,想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

所以他雖然又輕手輕腳掀開了被子躺在牀上,卻仍有些猶豫。但是轉念一想自己現在的處境,也還是咬咬牙,把清歡翻了個身,她雖然是平躺着的,但胸脯依然高聳,文帝心想,他就看看,尋找一下那一閃而過的衝動……

手才伸到清歡胸口,還沒來得及解開繫帶,清歡就閃電般睜開了眼睛:“陛下要做什麼?!”

文帝尷尬不已:“你、你醒了?朕……朕是看你衣服開了,怕你着涼,所以幫你一下……”

清歡似笑非笑:“那臣妾可真是謝謝陛下了。”

“哼。”文帝哼了一聲,冷豔高貴的躺下,翻了個身背對清歡,心裡卻直發毛,丟人,太丟人了,他從來沒這麼丟人過……好奇怪,他是皇帝,他想要就要,憑什麼要對一個妃子百般忍讓,還要跟做賊似的偷偷摸摸?想到這兒,文帝立刻底氣就足了,正要翻身壓住清歡試一試,卻看見她從他身上跨了過去,纖細的身子靈巧的跳到地上,裸着白白嫩嫩的小腳丫走了出去,邊走還邊打了個呵欠。

在皇帝面前打呵欠,這是御前失儀,她知不知羞?文帝知道自己在這裡應該唾棄一下清歡,可是她無意中做的這些動作真是風情萬種分外迷人,文帝一不小心就看呆了,等到他回神,人已經不見了……

他在牀上攤平,呈大字型躺着,雙目無神地盯着帳子,半晌,翻了個身到清歡睡過的被窩,那陣陣香氣立刻讓他下腹一陣衝動,隱隱又有了擡頭的趨勢。

這下文帝可以確定了,他對別人是沒反應,但對清歡有!

她小產後,兩人之間相處十分冷淡,再加上文帝碰其他宮妃時都“不行”,所以也就沒在清歡身上打主意,現在他後悔了!原來他不是不行,而是要看對方是誰!

那就奇怪了,文帝不明白啊,他跟清歡之間有什麼必然和獨特的聯繫麼?否則爲什麼他只對她一人有反應?就算他不是不行,那個讓他行的人也不應該是清歡,而是蘭兒啊!

蘭兒纔是他心中所愛,這是毫無疑問的,可現在跟清歡之間是個什麼狀況,文帝自己也搞不懂了。他在清歡的被窩裡躺了一會兒,大概是發現自己重振雄風有望,這幾日因爲清歡而暴躁憤怒的心情也平復了些,頓覺整個世界又充滿了美好。

大概是因爲有求於人,因此文帝對清歡的態度也好了很多,至少不再擺臭臉了。他就是這樣的男人,爲達心中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既然清歡現在能讓他重振雄風,那麼他不介意對她好點兒,否則強上也沒什麼美感。

只是當他下牀問了宮人清歡去向時,卻被告知娘娘去皇后娘娘殿裡了。

文帝皺眉,蘭妃性子向來綿軟,進宮這麼多年,總是被人欺凌排擠,這事兒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不在意,因爲覺得她已經得到了太多別人得不到的東西,偶爾有點波折也是好的。但現在……文帝想,他應該擔心的是皇后吧?

清歡去皇后娘娘那做什麼呢?自然是來慰問一下的,畢竟早上那一跤摔的不是很好看,她有點心疼皇后娘娘。順便,也爲女鬼若蘭腹中沒能出生的孩子討個公道。

也許是因爲活了太久了,清歡對生命愈發的尊重,這些後宮女子,鬥來鬥去有個什麼意思,就算把心放在皇帝身上又能怎樣,皇帝只有一個,宮妃的數量卻數不過來,還不如磨鏡呢!

皇后娘娘早上摔得是真不輕,腳踝都腫了,清歡在殿門口,意思意思的求見了下,皇后的貼身宮女出來了,用鼻孔看人,趾高氣昂的說:“我家娘娘身子不適,蘭妃娘娘還是請回,明兒一早同其他娘娘一起來請安吧。”

清歡笑着睨了她一眼,輕啓朱脣道:“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本宮今日還非要見皇后不可。”

說着便要朝裡走,那宮女愣了一下伸手來擋,團翠咬咬牙,她跟娘娘是一條船上的人,娘娘這麼囂張,她做宮女的也不能弱,於是鼓起勇氣扇了對方一巴掌!

啪的一聲響,宮女愣了,她是皇后的大宮女,在宮裡從來都是別人看她臉色,何曾吃過這般大虧?!

第十四碗湯(六)

清歡也沒想到團翠能有這個氣魄,讚賞地瞥了一眼:“很好,不如再來一巴掌吧。”

團翠很聽話的啪又扇了一個耳光,那宮女捂着臉,已經震驚到完全說不出話了,平日裡她雖囂張,也是因爲有皇后娘娘撐腰,但要她反手去教訓一個宮妃,還是十分受寵的宮妃,到底還是不敢。

這兩巴掌打的還是挺有效果的,至少她不敢再攔清歡的路了,清歡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還刻意停頓了一下,笑道:“就算跟了人,也別不把自己當狗啊。”說完,施施然走了進去,留下宮女站在原地想了幾秒鐘纔想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咬牙,趕緊跑了進去,趕在清歡前面到了皇后跟前,跪下請罪:“娘娘,奴婢無能,攔不住蘭妃娘娘,她硬是要闖進來,還……”

“喲,這是在告狀呢?”宮女話沒說完,清歡已經撩開珠簾走了進來,那宮女臉色一白,不敢再多言。

皇后躺在牀上,看起來倒是真有幾分羸弱病重的模樣,但清歡知道,這女人純粹是裝的,主要是早上丟了人,又心虛,所以乾脆稱病不見外人,尤其是她。“皇后娘娘看起來神色不錯,據說是病了,不知,是什麼病啊?”

皇后冷冷地望着清歡:“大膽,見了本宮卻不行禮,難道就不怕本宮治你的罪嗎?”

清歡笑意盈盈,兩個女人一個躺一個站,一個蒼白一個豔麗,從來都是死對頭。“治我的罪?那也得看皇后娘娘有沒有這個本事。”她嘴角微微揚起,把威脅放了出來。“皇后娘娘不會真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吧?”

一聽清歡這樣說,皇后眼底閃過一抹慌亂,她從前心情不好,也欺壓打擊其他宮妃,弄掉她們的孩子,降她們的位份……這樣的事兒她早乾的得心應手了,但清歡卻不一樣,她是陛下寵愛了這麼多年的,雖說這些年來一直屈居自己之下,但皇后始終害怕有朝一日清歡會爬到自己頭上來。她已經得到了陛下的寵愛,若是再生個皇子,那麼自己這皇后的位子還能坐得穩麼!“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擅自闖入本宮殿中,又這樣與本宮說話,還有沒有一點尊卑禮法?入宮這麼久了,難道連規矩都忘了不成!”

皇后的聲色俱厲沒有嚇到清歡,她反而仰天大笑,她笑得越開心,皇后的臉色就越難看,半晌,清歡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花,問皇后:“若是尊卑禮法在皇后娘娘看來這麼重要,那皇后娘娘有沒有盡到自己身爲國母,統領後宮,爲陛下開枝散葉,綿延子孫的職責呢?”

皇后心頭猛地一沉,她現在是確定清歡是真的知道什麼了,這功夫也不好有外人在場,於是她便示意下人們退下,只餘她和清歡。她不怕清歡對她不利,怎麼說現在自己纔是皇后,清歡又能對她做什麼?待到空無一人,皇后才冷冷地問:“你方纔的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皇后娘娘,你做了什麼,我都很清楚。”清歡坐到了牀邊,伸出一隻手慢慢地撫摸着皇后的臉頰,她放出氣勢沒有任何收斂,皇后便覺得自己被那雙眼睛看了進去,整個人都好像要溺亡了。待到清歡鬆開,她才大口喘着粗氣,內心深處竟油然而生一股恐懼來。

“咱們的日子還長着呢。”清歡輕聲說着,露出嘲諷的笑容,“我不能生,你以爲你就能生?陛下已經有數日不曾碰皇后娘娘了吧?知道你爲何始終生不出孩子麼?因爲你壞事做盡,手頭沾了太多人的鮮血。因此你不可能有孕,誰叫圍繞在你身邊的嬰靈那麼多,他們都想鑽到你肚子裡去呢。瞧,你現在身上就有好幾個,他們會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死。”

順着清歡的話,皇后神經症地往枕邊一看,這些年來陛下臨幸宮妃始終沒有停過,但是生的出龍種的卻沒幾個,因爲她在暗地裡做手腳,不希望任何一個人在她之前生得出兒子。如今陛下已是而立之年,卻仍舊膝下無子,皇后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報應。

她一直以爲是自己身體不好,所以早就在暗中調理,希望能夠受孕,可蘭妃現在說的什麼話……什麼叫她壞事做盡,所以生不出兒子?!

“你肩頭上也有一個,最近這段日子,皇后娘娘會不會覺得右肩擡不起來,比左肩重一些?那便是這個原因了。”清歡笑笑,用輕柔好聽的聲音盡情地爲皇后描繪除了一副滿是嬰靈的畫面。皇后聽得瑟瑟發抖,她咬着牙:“別以爲你危言聳聽,本宮就會怕你!”

“我要你怕我做什麼?”清歡隨意一笑。“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永遠都不會孤單,我的孩子也在你身邊,他告訴我,他會一直一直跟着你。”

皇后順着清歡的手指顫巍巍地扭頭去看手邊,恍惚間好像真的看見了一個渾身青紫的娃娃躺在那兒,詭異的對着她笑。

“那日我小產,皇后娘娘不在,所以沒能看見。臣妾那日子是懷足了的,可誰知道會生下個渾身青紫的死胎呢?”清歡在皇后耳邊吹了口氣,看到對方皮膚上開始呈現一點一點的雞皮疙瘩,頓時咯咯嬌笑。“皇后娘娘肯定清楚,是吧?”

“本宮什麼都不知道!”皇后突然狂躁起來,她抓過手裡的被角在方纔看到嬰兒的那一處死命摩擦,整個人顯得非常的不正常。

清歡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只是對皇后做了個暗示而已,以後會怎麼樣,就要看皇后自己的了。想來文帝那樣高傲且自信的男人,有個瘋瘋癲癲的皇后,傳出去肯定很有意思。

她這麼做無非是想給皇后吃點苦頭,畢竟對女鬼若蘭來說,喪子之痛是無法彌補的。但是清歡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皇后的心理素質會這麼差。那麼多壞事都做了,弄死過多少不受寵的妃子和沒能出生的孩子,結果卻被自己給嚇瘋了!

皇后瘋了以後,文帝自然不會再讓她出現在衆人面前,便將她軟禁在宮中不許外出,六宮的主事權便到了清歡手中。

其實文帝是不想承認自己給清歡放權是有點討好的,清歡接權的時候那眼神很是玩味,好像在嘲笑他爲了蘭兒無所不用其極一般。

文帝卻是真沒想那麼多,他現在就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行,奈何之前跟清歡鬧得太僵,上去求和未免顯得他太沒面子。而且他也覺得自己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好不容易把蘭兒弄到手了,他卻又把心思放到了清歡身上,這算什麼?再說了,他要真喜歡清歡,之前那些年爲什麼都沒喜歡上?文帝一方面覺得清歡身上沒什麼特質,一方面又覺得自己對一個劣質的替代品刮目相看是件很丟人的事情。

皇后被軟禁後,後宮清歡一人獨大,她就差把囂張二字寫在臉上了!後宮諸妃再也沒人敢惹她,曾經欺負過清歡的,現在一見到清歡就渾身發顫。沒了皇后給她們撐腰,她們誰能大得過清歡去?而且清歡也非常的小心眼,對比着女鬼若蘭記憶裡欺凌過自己的人,她也不打也不罵,就是學着皇后罰她們抄抄佛經,然後剋扣用度。一日三餐都是白水煮青菜,連點油星都看不着。

妃子們有意反抗,但文帝並不理會後宮之事,後宮又到處是清歡的眼線,她們只要心懷不軌,接下來就會遭到更可怕的懲罰。那就是連白水煮青菜都沒有,每天只能啃幹饅頭配稀飯!

山珍海味綾羅綢緞都吃慣穿膩了的妃子們曾幾何時受過這樣的苦,不必清歡多說,她們就都主動投降了。

再一次打敗天下無敵手的清歡,就又把心思擱在了文帝身上。

這男人一直在忍讓她,雖然蘭兒佔了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他覺得似乎能在她身上找到身爲男人的驕傲,所以對於清歡種種折騰,控制慾極強的文帝雖然看在眼裡,卻並不插手。在他看來,這不過是美人間的小打小鬧,算不得什麼。清歡再厲害又能折騰出什麼來?這輩子不還是要在後宮,做他的妃子。

他這麼一想,倒也不覺得清歡難以忍受了。

他太想重振雄風,如此一來,竟把蘭兒都拋在了腦後,等到他想起來去密室哄的時候,蘭兒已經不肯理他了。

棲蘭殿的清歡,一聽說陛下沒有來看她是因爲政事繁忙所以整整三日都沒出寢宮,冷笑一聲,她還能不知道文帝在搞什麼幺蛾子?不知道他現在那不舉的身體能不能給人家王后娘娘滿足,不會是用手打發的吧?倒也真敢,怕是根本沒把女人放在眼裡。他當皇帝當久了,已經完全把女人當成男人的依附品了。

事實的確如此,文帝就是認爲女人掀不起什麼風浪。

第十四碗湯(七)

事實證明,一般瞧不起女人,不把女人放在眼裡的男人,最後都會栽在女人手裡。

清歡現在是要把囂張的形象深入人心了,她又不是沒當過皇帝的人,文帝那點手段跟他比起來可差遠了,看你是要宮鬥宅鬥政鬥各種鬥,她都能很快地進入角色。所以,在文帝沒有發覺的時候,清歡的人已經滲透進了他的身邊。

得知文帝去御書房與大臣議事,清歡大搖大擺的去了文帝寢宮,守門的侍衛一開始還不讓她進,可仔細一想想,這是陛下最寵愛的妃子,如今的六宮之主,未來哪一天會是皇后也說不定,他們犯不着……跟蘭妃娘娘爲難的對吧?再加上清歡態度很好,又有理有據的表明自己只是心疼陛下處理政事太過辛苦,所以想要提前進來,給日理萬機的陛下一個驚喜。

說不定這會兒他們要是攔人,完了娘娘給陛下吹吹枕頭風,他們的腦袋就保不住了。侍衛統領思前想後,覺得還是不能拒絕,乾脆大手一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清歡放了進去。

誰叫文帝平日對她的寵愛太明顯,他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疼愛蘭妃,除了他的幾個心腹,沒有人知道寵冠六宮的蘭妃娘娘其實不過是個可憐的替身。

清歡這是第一回來文帝的寢宮,太大了,她也乾脆的沒帶人進來,團翠那丫頭膽子小,雖然對她忠心,但不夠勇敢,帶在身邊是個麻煩,所以她命令宮人們連同團翠都在殿外等候,自己獨自一人進了文帝的寢殿,圍繞着他的龍牀找了找,心道,這人對於自己的心上人還是挺在意挺害怕失去的,否則怎麼會在自己寢殿都不放心,尚且要另闢一個密室專門藏嬌呢?

既然這樣深愛王后娘娘,不可能不留下人來保護的吧?

清歡找到了機關所在,正要擰開,背後一陣勁風襲來,她靈巧地躲過,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他戴着面罩,看不清面孔如何,想來這就是文帝的貼身暗衛了,沒想到他竟把他留在寢殿專門保護蘭兒。

“娘娘,還請速回,否則陛下知道了,定然降罪。”

這人說話聲音低沉沙啞,一雙黑眸熠熠生輝,雖然是叫清歡娘娘,態度也很恭敬,但清歡還是感受得到他的輕蔑與無視。叫她一聲娘娘是給她面子,她要是自己不識擡舉,他肯定就不客氣了。

清歡努努嘴,突然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你叫什麼名字呀?”

暗衛愣了一下,沒回話,而是往後退了一步,十分警戒地盯着清歡:“娘娘,請回。”

清歡仍舊非常自我的穿着她的紅裙子,青絲如瀑的披散着,她自打跟文帝撕破臉皮之後,嘴脣上都塗抹了鮮豔的口脂,顯得整個人都是嬌豔欲滴。如果說牆裡面的蘭兒是空谷幽蘭,那麼她就是烈火玫瑰。很多時候妝容能夠表達出一個女人的心態和性格,以前女鬼若蘭總是依照文帝喜好,把自己朝蘭兒那類型打扮,已經有了一個硃砂痣蘭兒,即便女鬼若蘭再好,文帝也會覺得她是個上不得檯面的高仿。

所以清歡乾脆摒棄了這一塊,雖然這容貌清麗秀美,但她偏要朝妖姬的方向倒騰。面貌不夠,氣質來湊,如今的她想要自己是什麼樣的女人,那就是什麼樣的女人,因此雖然面容屬於清秀那一掛的,但清歡給人的感覺卻和蘭兒完全不同。

即便是暗衛也在心裡嘀咕,按理說這兩人是一模一樣的啊,以前他也見過清歡,覺得現在的她跟從前簡直是判若兩人。

“回去幹嘛呀?本宮一個人,孤獨寂寞得很呢……”清歡有意逗這古板的暗衛,便作勢要往他身上倒,暗衛閃電般的躲開,硬邦邦地說:“娘娘身邊伺候的人無數,又怎會寂寞。”

“你呀,可真是悶葫蘆,呆瓜,不懂女人心。”清歡長吁短嘆,把玩着自己的一綹髮絲,同時媚眼如絲的凝視着這位俊俏的暗衛小哥——哦,看不到臉,但身材這麼好,應該不醜。“這女人哪,若是想要人陪伴了,宮女太監什麼的,又有什麼用呢?倒不如你——”

嘿,又被他躲過去了。清歡穩了穩晃悠的身子,被氣笑了,這傢伙,從來沒有人躲她跟躲瘟疫似的,而且還眼底沒有波瀾聲音平淡無奇:“娘娘自重。”

清歡還真就非要靠近他不可,她作勢又要撲過去,在暗衛急忙躲閃的時候,算準了他的位置一倒——他下意識接住她,單手攬住她纖腰,下一秒察覺到不對,立刻鬆手。

清歡就這麼摔在了地上。

她乾脆就躺倒不起來了:“待會兒本宮要告訴陛下,你逼奸不成反倒要對本宮下殺手!”

暗衛:“……屬下並沒有。”

“本宮說你有你就有!”她趴在地上直哼哼,帶着哭腔,“本宮動不了了,你這個混球,你下手那麼重做什麼?本宮一定要陛下砍了你的腦袋!”

暗衛在心中一嘆,他從小就跟在陛下身邊,陛下非常信任他,不會砍了他的腦袋的。而且……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個怎樣尷尬的存在?半晌,瞧清歡真不願意起來,他只好走過去單膝跪下,以爲她真摔傷了哪裡,雙手攔腰將她抱起:“冒犯了,娘娘。”

原本想把她送出去,誰知道一雙溫軟藕臂立刻鉗緊了他的脖子,隨之是女子銀鈴般清脆又得意的笑聲:“我重不重,你抱抱我不就知道了?”

暗衛心頭一驚,又要撒手,奈何這次清歡先發制人:“你若是再敢把本宮丟下去,本宮就跟你勢不兩立!”

暗衛很想提醒她一下,就算她要勢不兩立,陛下也是不允許的,然而……這是頭一回真正的抱一個女子,懷裡的嬌軀輕的幾乎感受不到,軟綿綿的,那張美麗的面孔就離自己不到幾寸……

下一秒,他發覺自己上當受騙了,因爲他已經渾身動彈不得。

清歡笑眯眯地從他懷裡離開,把玩着手裡的小荷包:“這藥還是挺有用的,本宮從其他妃子那裡搶來的,你是第一個試驗品,感到榮幸吧!”說着戳了戳暗衛,高大的男人立刻轟然倒地,清歡笑了笑,“大概能定住你半個時辰吧,放心,本宮只是來要個答案,很快就會出來。”

說着,擰開了機關,從容走了進去。

暗衛此刻這樣_(:3ゝ∠)_趴在地上,清歡特意給他擺了個比較可愛的造型。

密道很短,走了幾步便是密室了。只是……清歡爲難地看了看外頭的鎖,不知道文帝平時都把鑰匙藏在哪兒,她左右看了看,順着一塊磚縫摸進去,成功取出了鑰匙。

蘭兒正憂傷地坐在桌前,她面前擺了一本攤開的書,此刻正背對着密室大門的她聽見腳步聲,還以爲是文帝,便低聲道:“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說過,不想再這樣繼續我們的關係了嗎?”

“你們是什麼關係呀?”

沒想到會是個女子,蘭兒一驚,回頭一瞧,看見了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頓時愣住了。“你是……”

“是我,想來,你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吧?”清歡走進來,冷冷地看着蘭兒。“是你說不希望有其他女人生陛下的孩子,所以才害了我的孩子,是麼?”

蘭兒臉色一白,慌忙擺手否認:“並不是,我從來沒有這樣說過——”

“但你心裡的確是這麼想的,所以你就這樣暗示了陛下,我說的不錯吧?”清歡語帶嘲諷,“沒有人能騙過我,你也一樣。你分明早就喜歡上陛下,卻不肯讓他如願,爲的不就是能得到更高的地位麼?畢竟,天寒地冷的北疆,不比四季如春的京都。你那大王上了年紀,性格暴虐,如何比得上英俊又強壯的陛下呢?承認吧,你在這裡悲春傷秋,不過是想把自己放到一個更值得男人寵愛的地位,僅此而已。”

四周無人,蘭兒也就不再僞裝了,她輕哼一聲:“那又如何,你口中的陛下,他心甘情願被我欺騙,迫不及待的想跟我在一起。那麼今日,你來此又有何貴幹,我的替身?”

清歡微微一笑:“不如咱們來打個賭吧。”

“賭?”

“不錯。”清歡胸有成竹地把長髮在指頭上繞圈圈兒,“就賭陛下,最後會愛上誰。”

“你是瘋了麼,還是不肯承認現實?!”蘭兒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清歡。“他早就已經愛上我了!甚至爲了我,發起戰爭,你早晚要死,難道他愛誰還不是簡單明瞭,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情麼?”

“誰知道呢。”清歡無所謂地攤攤手。“總之,你賭是不賭?”

“賭注?”

“我的命。”清歡微微一笑。“我若輸了,自然會死,而你若輸了……”

“又待如何?”

清歡那張與蘭兒一模一樣的面孔露出一個詭異的笑:“你會知道的。”

但不是現在。

她見到了蘭兒,確定了這並不是一個真正溫柔善良的女子,那麼接下來她的行爲也就不算殃及無辜。

第十四碗湯(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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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密室出來,清歡就遇到了氣勢洶洶的文帝。此刻他的臉上沒有平日的雲淡風輕,而是用一種非常可怕的眼神盯着她,好像她剛剛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似的。

她能做什麼呢?

“朕說過,不許有人私闖朕的寢殿,你是不是把朕的話當做耳旁風?你真以爲朕不會治你的罪是嗎?”文帝冷冷地質問,聲音和表情都冷的像是冰塊。“你都對她說了些什麼?!若是讓朕知道,你說了些不該說的,小心朕砍了你的腦袋!”

清歡還是第一次看到文帝這樣,之前他雖然也對她發過怒,但那種情緒都還是可以控制的,惟獨現在,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在說明,除了憤怒之外,他還有些驚慌。

只是,是驚慌害怕蘭兒受傷,她對他的心上人不利,還是別的什麼?

兩人在密道里針鋒相對,清歡默默地看着文帝大發雷霆的樣子,眼神嘲弄:“陛下當真要在這裡治臣妾的罪,就不怕你那心上人聽見了?”

文帝被她這麼一說,整個人窒了一下,拂袖而去:“還不快點給朕滾出來!”

清歡跟在文帝后頭出去,文帝走在她前面,剛出了密道,還沒來得及轉身跟清歡發脾氣,一雙柔軟的小手就纏到了他身上,一隻摟着他的腰,另一隻則搭着他的肩,從他背後將他牢牢抱住,柔聲細語嬌媚萬分:“陛下生什麼氣呢?臣妾不過是想給陛下一個驚喜而已,想看看那位讓臣妾做了替身的姑娘有多麼美好,陛下有容人之量,該不會就爲了這點小事就生臣妾的氣吧?”

說着,她還輕輕撫着他胸口,嘴角的笑容甜蜜至極,彷彿她剛剛並沒有觸動文帝的逆鱗,也沒有在老虎嘴上拔牙,更沒有闖下幾乎可以掉腦袋的滔天大罪。她此刻的表現就像是一個跟心上人置氣後又跑來求和的小姑娘,那樣的美好,帶着天真的笑。

不可否認的,文帝的心因此顫動了一下,他想起目前爲止他只對清歡一個女人有反應,如果真的把她給殺了的話,自己也許就變不回來了!想到這裡,他的氣有點消,但又覺得不懲罰她自己的面子說不過去。就在這時,清歡把他抱的更緊了,嬌小的身子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吐出的氣息那樣香甜而芬芳,語氣帶着誘惑:“陛下爲何如此生氣?是氣臣妾不請自來,在陛下的心上人面前胡言亂語說了壞話,還是氣被臣妾發現了此事,覺得對不起臣妾,不敢面對臣妾?”

文帝的身形猛地一僵,他心底大駭,甩手將清歡從背上推開,由於內心受到的衝擊太大,導致他沒有控制好力氣,清歡被他一推,狠狠地撞到了牆上。她雖然任性,卻也不過是個柔弱的小女子,哪裡受得了這麼一下,當時就撲倒在地,發出一聲悶哼。

“信口雌黃!朕會覺得對不起你?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若蘭,別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文帝冷酷地說,試圖掩飾心底所受到的震撼。

清歡趴在地上,吃吃的笑:“陛下惱羞成怒了。”

“朕沒有!”文帝低吼,“朕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呵呵。”清歡笑,“陛下從前,都喚臣妾蘭兒,這才過了多久呀,陛下就不要臣妾這個蘭兒了。”

文帝莫名感到心虛,他漂亮的薄脣緊緊地抿着,試圖藉此給自己一點力量,在兩人之間豎起一堵牆。他堅信自己愛的是蘭兒,之所以會被清歡擾亂心神,不過是因爲她的胡言亂語。

可是……她爲何一直趴在那兒不肯起來?莫不是受傷了吧?文帝皺了下眉頭,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就算受傷了,也是她自找的,他沒有懲罰於她,她就該高興了!

清歡在地上趴着,眼角餘光掃到邊上還倒着的暗衛,他仍然是_(:3」∠)_的姿勢,看起來有點滑稽,但清歡只覺得心酸,一點都笑不出來。正好暗衛的視線掃過來,她就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比哭還難看。

她其實很傷心,這是暗衛小哥下意識的想法。

然後清歡慢吞吞從地上爬了起來,其實她手肘蹭破了皮,脊背也很疼,但她沒有示弱,反而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來:“陛下怎麼不說話,是不是被臣妾說中了?”

“一派胡言。”

“怎麼會是胡言呢?”清歡勾着笑容走近文帝,吃準了他不會再動手傷她,再度輕輕攬住了他勁瘦的腰,呢喃道,“陛下從來沒有看清楚自己的心,臣妾陪伴在陛下身邊這麼多年,陛下其實是愛臣妾的,臣妾現在是愛着陛下的人,將來也會成爲陛下愛的人,陛下等着看好了。”

她的自信簡直趨向於盲目,文帝想嘲笑她,但又沒說出口,清歡把文帝抱着,她嬌小的身子就依偎在他胸膛上。“裡頭那位姑娘不過是陛下年輕時一個美好的夢,陛下還小嗎,這個夢打算做到幾時?總有一日,陛下會從夢裡醒來,到那個時候……嘻。”

她沒有再說下去,文帝卻很想聽聽看她接下來還能說出些什麼。懷裡的嬌軀那樣溫軟而美好,他頓覺胸腔裡有一股火在慢慢燃燒,蔓延,一路朝下。

但就在他的手不由自主想要回摟住清歡時,清歡卻從他懷裡離開了,目光轉而看向倒在地上的暗衛:“陛下,他叫什麼名字?”

文帝一僵,有點想生氣,半晌,甕聲甕氣地答:“十一。”

“既然他已經暴露了,被臣妾看見了,陛下便將他賜給臣妾好不好?”清歡做出疼痛的表情。“也算是彌補方纔陛下的粗魯,瞧。”說着她擼起了袖子,鮮紅的水袖下,雪膚上好大的一塊淤青,還有血跡在蔓延。

十一即使是暗衛,也是個男人,文帝怎麼可能會允許一個男人留在自己的宮妃身邊,只是……他似是想到了什麼,望着清歡的眼神帶了淡淡的疏離和戒備。後宮大權交到她手上有一陣子了,他一直認爲她是個人畜無害的女子,沒想到,有了權力的她,也可以那樣厲害。

倒不如把十一放在她身邊,暗地監視,也好看看,她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於是文帝點了下頭:“十一可以給你,但是,從今日起,你不許再踏入朕的寢宮半步,同時也不可以把這裡的事情說出去,否則……休怪朕翻臉無情。”

清歡笑了:“陛下對臣妾早就無情了,哪裡還需要再來威脅一次?”

十一就這樣跟在了清歡身邊。他不愛說話,也不愛在人前出現,時時刻刻都隱身在黑暗之中,但當清歡呼喚他的時候,他會在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面前。

清歡繼續做着她威武霸氣的蘭妃娘娘,不時地想些法子整整看不順眼的人,後宮諸妃叫苦連天,從前得罪過她的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哪一天自己被想起來,又要難過一陣子。

關於清歡闖寢殿一事,文帝就這麼算了,他仍然需要她這個寵妃,在他徹底得到蘭兒的心以前。只是不知爲何,從前跟蘭兒相處的時候,他的心底充滿了快樂的滿足,總是會想起年少時那驚鴻一瞥,充滿了驚豔與愛戀,但是現在……每每看到蘭兒的臉,文帝都會有片刻的恍惚,甚至有的時候他不敢確定自己看到的是誰。

是蘭兒,還是若蘭?

雖然認爲是扯淡,但文帝仍舊受到了白天裡清歡說的那番話的影響。她竟敢說他是愛她的,他求之不得的蘭兒是他的一個夢,一個遙不可及,遠遠觀望時美好,但靠近了卻不過如此的夢。

她還說他的夢終有一日會醒來,當他醒來的時候,就會……就會怎麼樣?

文帝帶着這個疑惑,當天晚上就又擺駕了棲蘭殿。

只是這一次他萬萬沒有料到會看到這樣一副場景。一進去,團翠那小丫頭站在外頭把風,看見他了臉色驚慌,文帝心頭一沉,那女人又在搞什麼鬼?立刻命人捂住團翠的嘴巴,自己踱了進去。

結果這一看讓文帝憤怒的簡直想要砍人!

瞧瞧她穿的那是個什麼東西!她竟然敢跟外男共坐一桌,還給那人夾菜?!

文帝生氣,十一的日子也不好過,他是真弄不懂蘭妃娘娘在想什麼。明明白天的時候在陛下的傷害下那樣傷心,簡直要落淚,但卻又立刻把他要到了手,轉而各種調戲於他,真的是……十一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咕嚕肉,不肯張嘴。

“很好吃的,你真的不試試麼?本宮難道還會騙你?!”清歡笑眯眯地說,其實她哪裡是獻殷勤,不過是想借着這機會看看十一到底長的什麼樣子而已。

十一戴着面罩的臉只露出一雙眉眼,雖然看不清全貌,但他眉長入鬢,黑眸深邃,額頭飽滿,除非長了個大蒜鼻香腸嘴,否則絕對醜不到哪裡去。

就在十一準備說點什麼勸阻清歡的時候,文帝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們在做什麼?!”

第十四碗湯(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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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順着聲音望過去,十一連忙跪到了地上,清歡卻只是草草行了個禮,已是完全不把文帝放在眼裡了。

文帝道:“下去。”

清歡就是看不慣他這副天大地大唯我獨尊,好像除了他其他人都是狗屁的樣子,就說:“坐好了不許動。”

奈何十一雖然被賜給了她,但骨子裡效忠的卻是文帝,聽了文帝號令,立刻從窗戶裡離開,直把清歡氣得直咬牙,瞪着文帝:“既然陛下把十一賜給了臣妾,那麼十一就是臣妾的人!”

言下之意就是文帝不該逾越,但文帝卻嗤笑一聲:“整個天下都是朕的,難道還用朕提醒你?就連你,都是朕的。”

清歡哼了一聲,盯着文帝問:“陛下這麼晚過來,有何要事?”

“自然是看看朕的寵妃蘭妃娘娘。”文帝今晚不打算再放過清歡,能不能行,雄風能不能振,試試不就知道了麼?

“臣妾可當不起這寵妃二字。”清歡語帶譏嘲,也不打算吃這宵夜了,直接喚了團翠進來幫她梳洗,期間文帝半躺在牀上悠然自得的欣賞着她的美貌,梳頭洗面……每個動作由美人做起來,都是那樣的賞心悅目。

待到美人沐浴完畢後上了秀榻,文帝自然而然地將清歡摟入懷中,雙手不安分直接去掀她的寢衣,結果卻被清歡擋住了,神色清冷:“陛下這是做什麼?”

她待他有溫柔羞怯,亦有跋扈任性,卻從未這樣冷漠。所以文帝一時間愣了一下,不知道清歡這是怎麼了,只是他自我慣了,當然也不會解釋,仍然要去解她的寢衣。

清歡躲了過去,抱了個枕頭擋在身前,冷淡地望着文帝,半晌,突然如花般笑了:“陛下這是何意,您的寢殿中有美貌的心上人,怎麼卻偏偏屈就於臣妾這個廉價又劣質的替代品?”

文帝能怎麼回答,難道要說實話麼?說自己目前不行了,貌似只對她這一個女人有感覺?身爲皇帝和男人的自尊心都不容許他這樣。於是他神色不耐地對着清歡招手:“過來,朕要你。”

“除非陛下將那姑娘送走,以後再也不見她,否則臣妾便是死,也不讓陛下靠近。”清歡輕聲卻又堅定地說。

文帝一聽,本要大發雷霆,卻看見她如玉的小腳盤坐在身下,那上頭有着晶瑩剔透的水漬。她剛沐浴完畢,身子是擦乾了的,又抹了香,自然不會是水,那……是什麼?

又一滴,從她低着的小腦袋落到了腳背,那樣乾淨,明明輕得很,文帝卻覺得自己心底似乎被什麼東西重重地砸了一下,他的嘴脣動了動,半晌仍舊戾氣十足:“難道你以爲朕非你不可麼?哼!”

說完,起身自己抓了龍袍穿上,惱的也沒叫宮人進來伺候,直接拂袖而去。

他走了之後,清歡仍然坐在牀上,低垂着頭,眼淚不停。

這一刻她是真的感到心酸——爲女鬼若蘭。名字是別人的,愛人是別人,身份地位都是別的,就連活了這麼多年,都是爲了別人。清歡捂住胸口,長長的黑髮在粉色的錦被上顯得那樣奪目。

她無疑是美的,這份美麗讓男人無法拒絕和抵抗。清歡哭,一是爲了女鬼若蘭,二卻是爲了那隱身在暗處的十一。

她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叫了一聲十一。

十一沒理她,仍舊安靜的像是不存在。

清歡帶着哭腔又喊了一聲,還威脅要砍他的腦袋,這下十一無奈的走了出來,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娘娘。”

“你過來。”

十一嚇了一跳,“娘娘請自重。”

重重重,重你的頭。清歡惱了,吼道:“你給本宮過來!”

十一又被嚇到了,他猶豫了片刻,就走到了牀邊,還沒考慮好到底要怎麼做呢,清歡就撲了過來,摟住了他的頸項,整個柔軟的身子緊緊地貼在他懷裡。

十一自幼便是暗衛,刀頭舔血,從未接觸過女人,如今這嫩軟香馥的身子緊貼他胸膛,那肌膚的嬌嫩和身體的柔軟都無比清晰,他的臉立馬紅了,手足無措,想要把清歡推開,對方卻是娘娘,自己怎能主動觸碰?可是不推開……

半晌,他沉默了,因爲他感覺到頸部的皮膚上有了溼濡的痕跡。她在哭,表現的那麼要強又任性,骨子裡卻仍然是溫柔而和善的,陛下那樣待她,想來她也不好過。她越是喜歡陛下,便會越難過……十一跟若蘭和蘭兒的相處都不深,但他覺得,若是自己擁有若蘭這樣的女子,是決計不會再喜歡上別人的,即使那人跟她一模一樣。

……他在想什麼?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的念頭,陛下的女人也是他能肖想的嗎?十一爲自己這可怕的想法驚出一身冷汗,倘若被陛下得知,他便是有十條命都不夠使的。十一深呼吸,待到清歡哭夠了,才退了幾步,深深的看了清歡一眼,再度隱入黑暗之中。

清歡哭累了,便趴在牀上睡了,十一在黑暗中看了會兒,知道她是真的睡着,她的眼神和淚珠都在他腦海來回閃爍,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現身,幫清歡把被子蓋上,然後再度隱入黑暗,就像是完全沒有出現過一樣。

且說文帝盛怒離去,其實剛下牀穿龍袍他就後悔了,要試早試了,他確實是對其他妃子都沒反應,這下可好……他還特意放慢了穿衣服的動作,奈何牀上哭泣的小女人只顧着咬牙倔強的哭,連過來求他不要走的勇氣都沒有。

敢欺負那麼多妃子,敢那樣跟他講話,卻不敢過來抱住他不讓他走?所以到後來,就連文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些什麼。他也沒回寢殿,一回寢殿就忍不住要想起密室裡的蘭兒,今夜他也不想面對蘭兒,所以乾脆去了御書房,在御膳房的榻上窩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就染了風寒,文帝很想發火,生病讓他的脾氣更壞了。他覺得世上再也找不出像他這樣的皇帝,明明這天下都是他的,結果卻被兩個女人逼得無路可走!

一個是愛他的,一個是他愛的,文帝真不知該作何選擇。

他沉寂了三天沒去見清歡,卻和蘭兒又互相廝磨。文帝越想忘記就越無法忘記,那天清歡說的話就像是在他腦袋裡紮了根,他越來越分不清,這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到底哪一個纔是他的最愛。曾經他所努力相信的,好像在這一刻都在一起嘲笑他。

還是皇帝呢,連自己到底愛誰都不清楚。

於是文帝也不敢再去見蘭兒,他無法面對蘭兒溫柔期盼的眼神,他不能放走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但是……他如此強留着她們,又有什麼用?!

自從那日清歡闖進密室,蘭兒便察覺到了不安,她知道,這個女人將是自己的勁敵,迄今爲止,她沒有任何依恃,除了文帝的愛。早在多年前,她與文帝萍水相逢,可惜造化弄人,兩人擦肩而過,彼此怦然心動,卻沒有在一起。

然後她就嫁入了北疆,成爲了北疆王的王后。北疆王年紀比她大了二十多歲,雖然待她挺好,卻性情暴虐,她跟他的時候,身上總是有着他粗魯留下的傷痕。其實不止是文帝,即便是蘭兒自己,也經常夢到那一年的相遇以及離別。

他們在彼此最美好的年紀裡,爲彼此留下了最深刻的記憶。其實早在文帝前來將她擄走的時候,蘭兒就對他芳心暗許了,只是她不肯就這麼輕易的讓他如願,太容易得到的東西總是讓人不夠珍惜。因此她百般拒絕,文帝怕是不知道,他強要了她的時候,她心底有多麼喜悅。

她知道他身邊有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子,但從未在意過,然而那日清歡闖進密室,蘭兒察覺到了不對。這樣的女人,陛下真的沒有愛上嗎?這麼多年來的相伴,是不是真的像是若蘭所說,陛下早就已經愛上若蘭,對自己只是一個年少美好的夢?

因爲蘭兒很清楚,自己並不像夢中一樣美好。也許曾經相遇時的她是美好的,但現在的她……從嫁給北疆王那一刻起,她便改變了。

從一個小小的侍妾,爬上北疆王后的位置,這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做得到的麼?她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鮮血,爲了取得北疆王的信任,她甚至貢獻出自己的身體勾結他的部下,從而得到支持,擊敗了出自望族的原王后。

她只是想成爲世間最尊貴的女人,不在乎是誰的女人。

北疆王沒有文帝強大,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北疆王,那個老男人喜愛她,已經離不開她了,但那又如何,她一點都不喜歡他!

文帝是她的,若蘭的地位也是她的,沒有人能跟她搶!

只是,待在密室裡太不好了,除了每日送飯的暗衛,她見不到其他人。這幾日陛下也不知爲何沒有前來,最重要的是,陛下已經很久沒有碰過自己了。蘭兒還記得剛被文帝擄走時的情景,那時候他對她的慾望十分強烈,甚至日夜不肯停歇,把她弄得青紫遍佈。但現在,竟然一直沒有再碰她,有時候親親摸摸,也很快就離開了,這是爲什麼?

一定是若蘭搞的鬼!

第十四碗湯(十)

雖然文帝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但老天保佑,在他猶豫彷徨的時候,他生病了。生病就是個好藉口,燒的迷迷糊糊的,他還記得讓人去傳蘭妃前來侍疾。

清歡一來就看見文帝病怏怏的躺在牀上,說什麼叫她侍疾,周圍太監宮女一個不缺,她來了又有什麼用?倒是其他宮妃,很是嫉妒她得了這麼個好差事,可以名正言順的跟陛下親近。

“娘娘。”

“你們都先下去吧。”清歡淡淡地道。

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了,清歡才坐到牀邊,打量着昏睡中的文帝。他有副好皮相,這種皮相讓他在後宮中無往不勝,沒有人不想得到他的愛,可他那麼吝嗇,一點都不肯拿出來。

清歡摸了摸文帝的臉,纖細的食指在他薄脣上停留不去。他吐出的氣息滾燙,臉頰潮紅,看樣子是真的病了,不是裝的。

“既然陛下的心上人就在這裡,又何必讓臣妾過來呢?到時候打了個照面,豈不尷尬。”清歡呢喃着說。

文帝沒有迴應。

“陛下當真是心狠。之前說不許臣妾過來,現在又命臣妾過來,難道陛下的心也跟女人一樣神秘莫測嗎?”清歡嫌棄地說,還趁着文帝沒有反抗能力去掐他的臉,又捏住他鼻子讓他不能呼吸,直到看見那劍眉微微蹙起,才悻悻然收回手,擰了條溼布巾,給文帝擦了擦汗溼的臉。

正在這時,文帝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布巾掉在了地上,清歡正要去撿,卻聽見文帝叫了一聲蘭兒。

這聲蘭兒是在叫誰?清歡不知道,恐怕文帝自己也不知道。她低着頭,掙脫文帝的大手,深深吸了口氣,才又轉而看過去,文帝已經睜開了眼睛,此時也在看着她。兩人相對無言,半晌,清歡纔出聲喚宮人進來伺候。

文帝其實早就醒了,一直在裝睡,清歡對他說的話他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結果他意亂情迷,她給他擦臉的動作那樣溫柔,他一時難以控制,便喚出了蘭兒,也不知到底是在喚哪一個蘭兒。

團翠端着一碗薑湯來爲文帝驅寒,文帝雙手無力端不起碗,又不肯讓團翠喂,於是所有人都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了清歡。

幹什麼,這是趕鴨子上架啊。清歡抿着嘴,僵持了一會兒,直到團翠委婉地暗示:“娘娘,薑湯都快涼了……”她才踩着不高興的步伐過去,端過青花瓷碗,用調羹餵給文帝。他挺配合,一口一口的喝着,眼神一直膠在清歡臉上。

“陛下在看什麼,難道臣妾臉上有花不成?”

團翠捂臉,娘娘您敢不敢說話再不客氣一點……您面前這可是陛下,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啊,您的淑德體貼,溫柔賢良都到哪裡去了?

文帝被她這麼一諷刺,眼神也冷了下來,覺得自己大概真是因爲生病導致腦子出問題了,居然讓這個女人來侍疾?可是想到要趕她走,心裡又有些不爽,憑什麼她把他惹惱了,他卻要放過她?

於是他開始各種折騰清歡,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的,把清歡支使的團團轉,還不許宮女們插手幫忙,事事都要清歡親力親爲。而且清歡依言照做了他還要挑刺,覺得這裡不好那裡不好,特別煩人。要不是他是皇帝,清歡會把手上的東西全扔他臉上去。

文帝的病折騰了三四天,總算是好的差不多了,清歡也終於可以結束侍疾回自己的棲蘭殿了。這幾天她雖然跟在文帝身邊,但兩人其實沒什麼交流,文帝是拉不下面子,清歡就看着他拉不下面子,反正她不會主動去找他。

直到回了棲蘭殿,她又把十一叫了出來,要他去做一件事。

十一聽了瞪大了眼睛,清歡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他一番:“陛下把你賜給了本宮,你就是本宮的人了,該效忠誰,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十一沉默幾秒,才道:“屬下明白。”

“那就好,這件事快些去做,最好現在就動身。”

“是。”十一擡頭深深地望了清歡一眼,飛身而出。

他跟清歡的日子也不短了,但兩人之間……怎麼說呢,不算是主僕關係,因爲十一對清歡不夠忠心,也不是朋友關係,因爲十一把自己放在暗衛的位置上,更不是情人關係,因爲清歡沒那方面的意思,她只是對這個暗衛很好,那種好跟對墨澤他們是一樣的。就目前而言,清歡想從十一身上得到的只是一份忠誠。

然而離開棲蘭殿之後,十一轉身就到了文帝面前,將清歡的交代如實稟報後,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等待文帝發落。

乍一聽十一的話,文帝怒髮衝冠,簡直想要衝到棲蘭殿把清歡抓出來打一頓,然而他沒有。半晌,竟笑了,對十一道,“就按照她說的去做吧。”

十一領命,剛轉身就又被文帝叫住了。“十一,你跟隨在朕身邊多久了?”

“回陛下,已是整整二十年了。”

“你應該知道,該效忠的是誰吧?”文帝撫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笑容淺淡,但充滿了危險。十一因此心下一驚,低頭不敢答話。文帝道:“朕將你賜給蘭妃,但是你應該記住,誰纔是你的主子。也該知道,身爲外男,要跟宮妃保持距離,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陛下說的是,屬下記住了。”

“去吧。”

“……是。”

清歡發現一件事情,從她命十一去幫她做某件事之後,這個傢伙就開始跟她保持距離了,雖然還是一樣的聽話一樣的隨叫隨到,但就是跟以往不一樣了。之前她威脅他一起吃飯,他還能下來,現在是如果她無聊找他,他就是打死也不現身。

肯定是文帝搞的鬼。他自己就能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別人就不能跟異性多親近,封建社會的男人都太不要臉了。

不過也沒關係,她總有辦法跟外頭聯繫。如今後宮已經盡掌握在她手上,想跟前朝搭上關係也不算難事。清歡已經知道朝中大概的局勢,北疆一直想要來犯,一是爲找到王后,二是爲擴展領土,所以,朝內有內奸,而且還是舉足輕重的內奸。文帝早就想把此人給揪出來,但苦無證據,始終束手無策。

誰說女子不能成事,她倒要做給這些瞧不起她的人瞧瞧。清歡心裡清楚,十一前腳離開自己身邊,後腳就到文帝那去報道了,與其說文帝賜給她一個優秀的暗衛,倒不如說是名正言順的在她身邊安插了一個眼線。當然,她全然當做不知道的樣子,不管做什麼都不避着十一。

十一掙扎過,在他得知清歡想要做什麼之後。他告訴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這個女人已經夠可憐的了,她不過是想要得到陛下的愛。然而理智又告訴他不可以,因爲他的主子是陛下,他不能因爲清歡可憐,就包庇她乃至於縱容她,成爲她的幫兇。

所以,他在短暫的猶豫過後,將清歡的一切動態都如實向文帝稟報。一開始文帝還生氣發怒甚至想掐死清歡,到了後頭,他已經可以冷漠以對了,因爲這女人的膽子簡直太大,竟然想要跟北疆王勾結!

而她的目的是什麼呢?就是讓北疆王把蘭兒從他身邊帶走!

明明可以說是通敵叛國的大罪啊……一想到清歡想要的就是那樣簡單的東西,文帝就覺得氣不起來。到了後來,哪怕清歡再折騰他也可以無視了,反正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想玩就讓她玩吧,剛好他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將北疆一網打盡。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道理北疆王恐怕不懂。

密室裡的蘭兒焦急着要出去,所以再面對文帝的時候,就不像往日那樣冷淡疏離,而是帶了討好和試探,她在慢慢確認自己在文帝心裡的位置,甚至委婉地暗示他自己已經愛上了他,願意和他白頭到老。

可令她氣惱的是,文帝並沒有將她放出去,也沒有殺掉若蘭,讓她拿回屬於自己的寵妃身份。蘭兒急了,難道陛下這是打算反悔了麼?若是這樣的話,她苦心孤詣準備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決不能讓若蘭把陛下搶走!

這是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充當戰利品的男人搖擺不定,他不知道自己愛的到底是誰,如果是蘭兒,那爲什麼爲若蘭感到意亂情迷,如果是若蘭,他又爲什麼捨不得將蘭兒放走?難道一個人還能同時愛上兩個人嗎?

兩個女人都很清楚,想要得到文帝的心,徹底成爲他真正最愛的人,機會就在眼前,唯一就是看她們誰能抓到,誰的腦子動的更快,誰更聰明一些。

蘭兒認爲是自己,但清歡知道不是。

說到底,文帝其實不會真正愛上她們之間任何一人。於蘭兒,是文帝年少時不能放棄的美夢,於若蘭,是陪伴他十年的。

他其實誰都放不下。

第十五碗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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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

清歡淡淡地道,“不用客氣。”

“姑娘,你真是個好人。”女鬼若蘭帶着淚笑了。“除了陛下,沒人待我這樣好過,然而陛下待我是假的,姑娘與我非親非故,卻爲我付出這麼多,我心中……實在是惶恐。”

她笑的更加燦爛了,從醴忘臺出去,走到奈何橋上,望着清歡一直端在手上的湯水,低低地道:“姑娘實在是體貼溫柔,知曉我深愛陛下,必然不忍見他江山顛覆,姑娘爲我考慮這麼多年,我卻還是要負了姑娘這番心意。”

清歡心下一驚,道:“你看見這碗湯了麼?這是用你一生的眼淚以及七情六慾煮的,酸甜苦辣,不知是什麼滋味,但是你飲下它,便可忘卻前世一切,重新投胎。你有功德在身,來世必能有段好姻緣。經歷過如此磨難能夠放下,這纔是你應該做的。”

女鬼若蘭只是搖頭:“多謝姑娘一番美意,我心中仍是不快活,仍是不想忘記。我不想再做人了,太苦了。”

說完,她對着清歡露出一個笑容,竟瞬間從橋面上翻了下去。清歡挽回不及,女鬼若蘭已瞬間沒入忘川河,被萬千鬼魂分食乾淨。

那碗湯漸漸化作虛無。

良久,清歡嘆了口氣。何必如此呢,那忘川河又豈是好待的地方,長此以往,她必然會後悔,然而後悔也沒有用了。清歡在奈何橋上這麼久,從來都沒見過有鬼能從忘川河裡走出來。

那裡是鬼魂的葬身之地,骯髒可怕充滿折磨,便是十八層地獄也不及忘川。在地獄裡至少受完刑罰後還能轉世投胎,在這裡,卻是永遠都被禁錮的。

清湯已無,清歡望着頭頂,那裡是一片漆黑。惟獨她的孟婆莊裡風光明媚鳥語花香,莊裡莊外渾然是兩個世界。清歡舒了口氣,正在這時,她突然又聽到了鈴鐺響聲。

這也太快了……她還想進莊子裡休息一會兒呢。

這回來的這位是一身青色衣衫的劍客,瞧那模樣,應該是被人一掌震碎了心脈,別的不說,但瞧他胸口那個烏漆墨黑的掌印就能瞧出來了。

見到清歡,那劍客分明有幾分茫然,四下看看,一片漆黑,他自己也不知怎麼的就到了這個地方來,只覺得那一掌將自己打的痛徹心扉,再一睜眼,便置身於一片黑暗之中,不知怎的便到了這裡,他摸索着往前走,瞧見有光的地方便走了過來,誰知卻是一座橋。

然後他就瞧見了正是喝茶的俏姑娘。

劍客行走江湖多年,也是出身自名門正派,當下雙手抱拳道:“姑娘,請問這是哪裡?在下……在下怎麼會到這兒?”

清歡瞟了他一眼,道:“你往左邊看就是了。”

劍客依言看過去,只見橋墩上寫着三個大字:奈何橋。

他倒抽一口氣:“在下……死了?!”

清歡捧着茶杯悠然自得:“很久以前這三個字就在這兒了,只不過,所有到這裡來的人都沒有心思去看,總是有其他的東西擋住了他們的心,你知道是什麼嗎?”

劍客茫然:“不知道。”

“執念,心願。”

“那我……我的確是有心願未了!姑娘能告訴我該如何回去嗎?!”劍客露出急切期盼的神色來。

清歡莞爾,“你瞧瞧你身體的樣子,這是你死前的模樣,你覺得你就算回去了,又有什麼用?”

這個看起來十分高大心眼卻沒多少而且像個愣頭青的劍客依言低頭看向自己胸口,衣衫破碎,掌印清晰,他又伸手抹了把嘴角,果然有血,看來自己是真的死了……他頓時神色恍惚起來,生與死不過一線之間,前一秒他還是仗劍天涯的江湖人,下一秒他便已死了。頓時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只是恍惚了一臉:“我、我死了……死了……”說着說着語氣突然就變了。“我不能死啊!我還有妹妹!我還有妹妹要照顧!我妹妹她——她——”

說了好幾個她也沒她出什麼來,清歡施施然幫他接了下句:“你妹妹不顧你的勸阻,私活要做別人的妾室,棄未婚夫於不顧,背信棄義,要與他人共事一夫,可是如此?”

劍客一聽,頓時羞惱交加,想解釋又不知該從何解釋,畢竟清歡的話雖然不太好聽,卻是事實。半晌,他支支吾吾反駁道:“她是被騙的!她、她本來也不願意的!是那個人騙了她!對她下了藥或者是做了什麼……總之,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清歡淡淡一笑,“你就自欺欺人吧,若非令妹鬼迷心竅,你也不會死呀。”

劍客聽了這話,心頭幾分酸楚,半晌,竟一屁股坐在了橋面上嚎啕大哭:“哇——哇——我怎麼就這麼沒用,爹孃臨終前交代我要照顧好妹妹,我還把她照顧丟了,哇——”

見這人明明一副人高馬大的漢子模樣,結果抱着把劍卻哭得小孩子似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清歡不免覺得好笑,卻又覺得此人是性情中人,便軟聲道:“你且把故事講給我聽聽,讓我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呢。”

一聽清歡這麼說,劍客眼睛一亮,立馬從地上爬起來奔到清歡身邊,非常自來熟地坐了下去,倒了杯茶一飲而盡,潤了喉以後才帶着幾分可憐道:“姑娘事情是這樣的,你聽我細細道來……”

原來,劍客本是普通商家之子,幼年爹孃因病逝世,便將他送到山上,拜了名門正派的師父,從此後就舍了家業。他天資聰穎又刻苦努力,所以很得師父看重。妹妹性格嬌俏可愛,又是十分天真懂事,兄妹倆相依爲命,倒也算是好事。

直到武林中不知何時突然冒出了一個毛頭小夥子。這小夥子約莫十七八歲,會得一身詭異的功夫,初出江湖便嶄露頭角。本來這樣也沒什麼,畢竟江山代有才人出,而且這小夥子武功的確是不錯,卻也不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但也就出了鬼了,這小子的女人緣特別好!

先是跟武林盟主的千金小姐有了肌膚之親,成了上門女婿,結果偶然一次被人暗算跌落懸崖,不僅沒死,回來後反而武功大進,身邊還帶了個美人!然後他一路行走江湖,後來才得知,他原是少林俗家弟子,跟少林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據說在崖下,那美人爲了救他,兩人已有夫妻之實,所以小夥子便跟武林盟主的千金說解除婚約,奈何小姐不肯,竟主動提出願意二女侍一夫。

接下來這小子的人生就像是開了掛了,可能是掉懸崖導致他的桃花運飛速轉動,先是一個縣令的女兒,然後就是武林中出名的冷美人玫瑰仙子也對他芳心暗許,這小子也不知走的什麼好運,在魔教來襲之前,竟還力挫羣雄,當上了武林盟主!

這下他聲名鵲起,劍客的妹妹也在一次羣雄大會中與他驚鴻一瞥,然後就愛的死去活來。那小子三妻四妾好不美哉,卻也不拒絕劍客的妹妹,劍客自然不樂意,誰知最後會給自己招來如此災禍。他爲了把鬼迷心竅的妹妹帶走,與那小子針鋒相對,誰知就連魔教的妖女都喜歡上了他,對劍客下毒,於是在打鬥中劍客一不小心中了一掌,登時便被結果了性命。

接下來的事情劍客就不曉得了,因爲他已經死了。

反正在他死之前,那小子身邊已經有了盟主千金,崖下美人,玫瑰仙子,縣令家的小姐……這四位已經對他死心塌地的姑娘,完了之後,就連魔教妖女也對他好感倍增,估計過不了幾日,這兩人也會廝混到一起去了吧。

劍客的心願很簡單,就是讓他妹妹醒悟過來,因爲在這之前,他的妹妹就和門派裡的大師兄有了婚約,結果爲了那小子,妹妹卻背信棄義悔婚,害得大師兄成爲天下英雄的笑柄,這也是爲何劍客最後沒有臉面再在門派待下去的緣故。

清歡嘆了口氣,有點醉。她都記不清這是第幾個左擁右抱的男人出現了,只是沒想到竟然真有這種風流浪子的存在。

“我知道了,我會替你完成這個心願的。只是……我想提醒你一句,即便我將你妹妹從這男人身邊帶走,她也不一定能再嫁給你那大師兄。”

劍客苦笑:“姑娘這麼說,在下自然也曉得。只是那小子並非良人,他練的那功夫,十分邪門,能將旁人的功力吸走,不僅如此,還能迷人心魂!在下不知他是在哪裡有此奇遇,但是他……細節可見一斑,此人並非正人君子,妹妹留在他身邊,在下實在是不放心。”

清歡看了他一眼,低嘆一聲,點了劍客額心,劍客隨之昏睡過去,被謝必安送入醴忘臺。

劍客所知道的也不夠多,清歡卻是清楚的。那小子名叫白渺,自小便心機深沉,機緣巧合下救了一垂死老者,那老者本是魔教上任教主,被屬下背叛逃難至此,將畢生功力與武功秘籍傳與白渺,希望他能幫自己報仇,白渺嘴上答應的挺好,卻在得了老者功力後將老者即刻殺死。

隨後,他便潛入村裡最漂亮的姑娘家中,將那姑娘奸|污,只因姑娘拒絕了他的求愛,選擇了嫁給另外一家較爲富裕的人家。白渺不相信他們真心相愛,認定姑娘嫌貧愛富,便對她下此毒手,可見其爲人有多麼不堪。

第十五碗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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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較劍客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白渺可以說是個非常有城府也非常有野心的人,他這人唯一好兩口,一愛權勢二愛美人,那武功秘籍中記載着兩種邪功,一種便是他用來吸取他人功力的吸星大法,另一種則是用來迷惑他人心神的移魂大法,白渺在功成後便將秘笈銷燬,從此便踏上了江湖之路。

他在江湖中逐漸站穩腳跟,還奪得了盟主千金的青睞,誰知他過分膨脹,被人暗算,跌落懸崖。原以爲必死無疑,誰知卻落到一個寒潭之中,被一名女子所救。這女子乃是一座大墓的守墓人,她的爹孃早年去世,便留下她一人守墓。墓裡藏着兩樣寶貝,一本劍譜,還有一柄長劍。

白渺得了美人芳心,練了劍譜,又讓長劍認了主,更是所向無敵。他神功大成,便帶着美人離開懸崖重回世間,開始了他的傳奇人生,就連當朝王爺都同他稱兄道弟,可以說人緣、桃花運都到達了一個頂鋒。

因爲一場英雄救美,他從幾個淫賊手中解救了冷若冰霜的玫瑰仙子,仙子感恩,以身相許,後來他又遇到了其他幾個女子,盡皆對他心動,於是這小後宮便慢慢形成了,不知有多少人欣羨他的豔福。

以前清歡也不是沒見過這種男人,但之前要麼是穿越者要麼是重生者,白渺卻是土生土長的,若是他行的端坐的直,他就是有三宮六院清歡也不會管,畢竟那些女人都是自願跟隨於他,說不定人家就是有魅力呢。可事實分明不是如此,他用移魂大法迷惑了玫瑰仙子,又刻意欺騙崖下美人的芳心,劍客的妹妹也是爲他花言巧語所惑,纔會一往無前的喜歡他。劍客發現了他生前修煉邪功,他便趁勢將劍客殺死,可以說是心狠到了極點。

偏偏這樣一個人,卻頂着一副忠厚老實的面孔,而且在他心裡也確確實實認爲自己是最無辜也最優秀的,什麼樣的不要臉最要命,不自知的不要臉最要命。他爲人懦弱膽小,城府深又沒魄力,有心計而無人品,在那麼多女人之間來回搖擺,做夢要享齊人之福,這樣的人,清歡真是看不出他身上有任何的閃光點。

所以她不僅要讓劍客妹妹幡然醒悟,還要去救其他幾個妹子。可惜她出現的時間是在劍客死後,也就是白渺已當上武林盟主,並且坐享齊人之福後。

目前唯一沒有被他得手的,也就是魔教妖女瑤瑤了。這姑娘古靈精怪,極其好妒,爲人又陰險毒辣,白渺雖然爲她美色所迷,卻又不肯放棄其他美人,所以兩人迄今仍然相持不下。瑤瑤的目標是讓白渺拋棄他其他的女人跟她在一起,但是目前很明顯沒什麼效果。因爲白渺雖然口口聲聲說喜歡她,卻不肯爲了她休了他其他那些女人。

她心中氣惱,教主不知在哪裡得知白渺手上有前任教主的武功秘籍,便叫她想辦法得到,這也是爲何瑤瑤會主動出現在白渺面前並且誘惑他的原因,只是這人……明明心動於她,卻非要表現的像是個正人君子!呸!當她看不出來麼,就他那模樣,算是哪門子的正人君子!

最近讓瑤瑤火大的除了白渺還有另外一件事,就是一直鄙視不出的天山一脈,最近正在與各大門派互相通信,據說是他們門派曾經失蹤的神器出現在江湖之中,神器出,天下變,因此天山一脈的聖女與幾大弟子便動身出山,想與盟主一見,從而共同追尋神器下落。

說到這天山一派,據說此派盡是女子,無一男子,且人人身着白衣,猶如神仙,不似塵世中人。與全是禿頭尼姑的峨眉派比起來,天山一脈素來神秘莫測,誰也不知道她們的武功套路,然而每當有大事發生,她們也不會袖手旁觀。再加上她們的實力,在武林中也十分受人尊敬。

瑤瑤有種不好的預感,白渺身邊的女人已經夠多了,要是再來個跟她搶的該怎麼辦?她毫不懷疑,就白渺那熊樣,裝的道貌岸然的,其實骨子裡就是個色鬼,據說那天山一脈盡是絕色佳人,這一見面,保不準會鬧出什麼事兒來。

所以瑤瑤在聽說天山一脈的消息後,便悄悄找去了。

她跟在這羣女人身後有三天了,但她們卻一點都沒發覺。瑤瑤在心底冷笑,什麼天山一脈,大家未免太擡舉她們了,不過是羣弱雞似的女人罷了!

天山一脈所有弟子都戴着面紗,看不真切她們的臉,惟獨那名聖女,坐在白紗帷帳之中,十足的高貴出塵,似乎都不用吃喝拉撒。

瑤瑤就是好奇那聖女的面容,她跟了這些人幾天了,覺得以自己的武功應該不會吃虧,便在第四日的時候光明正大的出來打劫。

她就是故意的又怎樣,她就是看不慣這些裝腔作勢的正派人士,原以爲峨眉那些尼姑就夠附庸風雅的了,沒想到天山一脈的人更假更虛僞!做人做到這份上有什麼意思!

“呔!站住!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一番雄赳赳氣昂昂的打劫口號唸完,迎接她的是天山一脈神仙般的輕功,她們身上的衣裳不知是何質地,輕薄柔軟,如同雲朵,以輕功趕路時當真像是仙子下凡。瑤瑤在原地傻了幾秒鐘,天山一脈就無視了她飛過去了。

這下把她給氣的,恨不得立馬攥拳頭去揍人,她心思歹毒,想也不想便射出十數枚暗器,盡數朝那頂軟轎招呼,心想,不把這聖女射成篩子也要落落她的威風!

哼,她身爲魔教高手,都沒有坐過這樣的白紗軟轎出場呢,下次她也要搞個大排場!

原以爲怎麼着也能射中的暗器在碰到那白紗時便丁零當啷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軟轎中女子聲音清冷:“我與姑娘無冤無仇,姑娘何以下此殺手?”

瑤瑤冷哼一聲,對着軟轎做了個鬼臉。“你管我!我高興!”

心中卻被那聲音震得一激靈。她自詡身手在江湖上也能躋身高手之列,然而軟轎中女子的聲音卻讓她下意識的感到畏懼,只是瑤瑤生性叛逆,不把那點威壓放在眼裡,只要一想到這女子很有可能跟自己搶白渺,她就覺得十分惱怒,恨不得直接上前去毀了女子的臉,最好把這天山一脈所有女弟子都給毀了容!那樣的話她就不必擔心了!

豈料她這麼囂張的說完,對方卻沒有理她,而是直接走了……走了!

瑤瑤站在原地傻了兩秒,咬牙切齒,立刻飛奔着追上去!氣死她了!她絕對要讓她們不好過!

軟轎裡坐着的清歡,此刻應該稱她爲天山一脈的聖女,在門派裡屬於和掌門人平起平坐,甚至更有話語權和威嚴的存在。雖然每次降臨都是隨即的,但也不是每一次都坑爹,至少這一次就滿靠譜。

白渺得到的劍譜和長劍都屬於天山一脈,尤其是那柄長劍,根本就是天山一脈每任掌門的信物,也是天山一脈的神器。當年正邪大戰,冰雪劍在那一戰中消失,如今白渺得了此寶大加炫耀卻不知此劍來歷,他身爲武林盟主,清歡實在是很想看看,當自己問他討要的時候,他會是什麼表情呢。

白渺此人不僅好色,而且摳門,到了他手上的寶貝,是無論如何都捨不得再交出去的。這可能是他以前窮怕了的緣故,所以十分惜財。他年少得意,入了少林寺當了俗家弟子,如今一談起白盟主,衆人皆知他出自名門正派,卻沒有人知道他那身功夫到底是哪裡學來的。

一個不折不扣的僞君子。

瑤瑤跟丟了天山一脈的人心裡很不開心,她現在覺得可能是天山一脈的人耍着自己玩,否則那樣的輕功,爲什麼之前不把她甩掉而是任由她跟着?現在她不過是丟了幾枚暗器她們就跑了,膽小鬼!沒本事!一定是怕她了!

她心情不好,回到教中時還對着普通教衆惡作劇一番,直把對方嚇得提淚橫流,這才輕鬆了些,但很快被教主召去,要她做好準備,三日後的武林大會,衆人要討論的就是流入江湖的天山一脈神器,他要她去做臥底,探聽神器下落,然後回來稟報。

瑤瑤心底不樂意,但還是領命而去。她纔不信世上有什麼神器呢,頂多是個寶貝,可這世上寶貝還少麼?也不知教主那麼執着要做什麼。白渺那人雖然懦弱好色,但也算個好人,怎麼可能他身上會有前任教主的武功秘籍呢?

瑤瑤很想問問教主大人是不是老糊塗了,但她不敢。多年來教主的武功一直未能精進,當年前任教主出逃時她纔是個十歲的小女娃,聽說老教主帶走了他們教的秘笈,教主多年來念念不忘,但瑤瑤真不信那東西會在白渺身上。

第十五碗湯(三)

雖然有輕功也能短暫辟穀,但沿途總得找個地方打尖歇息,清洗下身子。天山一脈的弟子盡皆愛潔,看不得身上白衣有絲毫污漬,她們對清歡的尊敬是打心底來的,所以就連那頂白紗軟轎都要每日清洗一遍,然後薰香。

唉……清歡在天山一脈有些年頭了,覺得這一脈哪裡都好,就是太龜毛,所有人都潔癖嚴重,一點髒亂都看不得。而且還特別喜歡花架子!明明一掌可以搞定的事情,她們卻喜歡研究出打的比較好看的姿勢,反正就是愛美不愛命。

長此以往,清歡也被同化了,她現在練功都會琢磨要怎樣把動作姿勢變得更好看呢。真是……

終於,進了客房休息,清歡可以把聖女的架子給拿下去了,整個人倒在牀上吐出一口氣,她其實比較隨性,做事都看心情,但這天山一脈的聖女卻要隨時保持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用鼻孔看人。這些年來她努力慢慢改變形象已是和善了許多,然而衆弟子見了她卻仍是戰戰兢兢,連話都不敢主動跟她說。若非清歡早已習慣了一人的寂寞,估計會被憋死。

天山一脈的聖女,不是話嘮做的。

她剛在牀上躺了沒半刻鐘,房門就被敲響了:“聖女。”

清歡揮揮袖子開了房門,幾名貌美的白衣弟子擡着浴桶進來,又將乾淨的新衣整整齊齊地放在桌上,然後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對了,說到這一點,清歡就非常不開心,因爲天山一脈竟然拋棄了人類最原始的口腹之慾,以露水野果爲食!功力稍微深厚一些的,就開始食用辟穀丹,反正就是要做超脫的人,往神仙方面靠攏。再加上她們一貫隱居於天山之上,不問世事,在江湖上也的確有着人間天上的美名。

清歡到天山一脈這麼久,就沒吃過一頓豐盛的。而且由於她是聖女功夫高強的緣故,掌門連辟穀丹都不給她吃,害得她經常偷偷去後山抓些野味烤着吃,日子過得太悲苦,就算身份再高被那麼多人愛戴敬仰,清歡也不覺得開心。

她現在只想趕緊找到劍客的妹妹,把她敲醒,然後趕緊降臨到下一個世界多吃點……

沐浴過後,清歡換上新衣,舊衣便不再穿了,會被弟子拿去銷燬掉。爲她準備衣裳的女弟子十分可愛,望着她的時候帶着羞怯不安還有激動,清歡主動問了她幾句,她就高興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抱着清歡的衣服俏臉通紅。

清歡莞爾,覺得這些女弟子雖然平時練功都走的壓抑感情,斷絕七情六慾,但大多數的妹子都是軟的,仍舊可愛。

她用這具身體大概有四年了,本來這具身體的主人練功走火入魔,剛好昏迷五載,被掌門人冰封在水晶棺之中,清歡只要在她醒來之前將身體還出去就可以。而且之前的聖女冷若冰霜不許任何人接近,她卻是柔若春風親和性十足,本來門中不少人對聖女畏大於敬,覺得聖女無情無慾難以親近,現在她可爲聖女招攬到不少好人緣。

這具身體的真正主人只是昏迷並非死去,清歡還可以感受到她們在共用一雙眼睛審視這個世界。

正在清歡準備就寢的時候,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嘈雜聲,她眉頭一皺,一開始沒有理會,但那嘈雜聲越來越大,不一會兒,便聽見女子尖叫。

是天山一脈的女弟子!

清歡猛地睜開眼睛,單掌揮開房門,走了出去。

樓下一片吵鬧,此番清歡出門只帶了八名弟子,四人擡轎,其餘四人分別在轎前轎後守護,這幾個人都是掌門人精挑細選出來的,性子良善又功力深厚,但眼下,這八名弟子中竟有五名被制,手腕上不知被套上了什麼質地的鏈子,掙脫不得。而剩下的三人還在苦苦支撐。

幾乎只是一看清歡就惱怒不已。天山一脈盡是女子,與男子素不來往,門規更是不許弟子入凡塵,與男子相戀,否則盡皆廢去武功逐出師門。而這一脈的武功又講究無情無慾,是以個個年紀增長卻都是駐顏有術,別的不說,單是聖女,便已是接近六十的高齡,然而她的外表看起來仍然如同二八少女,甚至比剛入門的弟子還要稚嫩。

可那身着白衣的男子卻忒的輕浮,他功夫明明在幾名弟子之上,明明可以將她們捉住,卻偏要戲弄她們,不時摸下小手捏下纖腰,直把三個女弟子氣得粉面通紅。然而天山一脈素來不造殺孽,所以她們也沒有下狠手,但男子卻得寸進尺,當清歡看到他手上不知拽出了哪個弟子的肚兜還湊在鼻尖輕輕一嗅時,低喝一聲:“豎子無禮!”

這一記柔和掌風劈來,看似如水,其實威力極大,那男子倉皇避開,手裡拿到的肚兜卻是易了手。

“聖女!”那被搶了肚兜的女弟子羞憤欲死,在清歡面前跪了下來。“此人下流至極,請聖女懲治於他!”

“大膽!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誰!”那男子身邊一個白麪男子尖聲吆喝,分明是不把清歡等人放在眼裡。

倒是那男子,見到氣質身段更勝女弟子們的清歡,眼睛一亮,竟忘了方纔清歡的掌風有多凌厲,涎着笑臉過來:“敢問這位姑娘……”

“回房整理一下。”清歡這話是對那衣衫不整的女弟子說的,隨即她揚起蛾眉,“你辱我弟子,然我卻不想殺生,你自廢武功,今日我便饒你們不死。”

“好大的口氣!你可知道……”

清歡厭惡地睇了那白麪男子一眼:“不男不女陰陽怪氣的東西,別髒了我的眼。”

白麪男子被狠狠摔到一邊,誰也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只見清歡水袖一揮,被制住的弟子們瞬間便脫離了控制,離得男子遠遠的,如月,也就是那個爲清歡準備衣衫的姑娘,羞憤欲死,大概是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所以還有些後怕:“聖女,弟子下樓時,這男子上來調戲,弟子不是他對手,其他師姐妹見了,便來解救弟子,誰知此人那般無恥,竟、竟然——”

“我知道了,你們過來。”

她們手上的鐵鏈乃是千年寒鐵所造,沒有鑰匙根本打不開,然而那寒鐵在清歡手中卻如同紙片,輕而易舉便化作了齏粉。“敢欺辱我座下弟子,你想怎麼死。”

那男子被清歡的功夫嚇了一大跳,知曉這決計是自己惹不得的人物,如今可不比在京城,江湖中人不怕他們這些皇親國戚,一旦惱火了,殺了他也不無可能。當下笑道:“是在下無禮,在下願出白銀千兩作爲補償,還請這位姑娘大人有大量,此事就此揭過。在下只是傾慕貴派弟子美貌,一時不察,落得輕浮之名,實非本意。”

那白麪男子抖着蘭花指還想說什麼,可惜抖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我天山一脈,素來不與外人打交道。”清歡說着,慢慢地從樓梯上往下走。“也許是避世久了,隨便些什麼東西,都敢欺辱我派名聲了。”

她哪裡會客氣,那白麪男子一看就是個太監,此人身份必定非富即貴,武功高強又在江湖上行走,唯有那個跟白渺結拜,以兄弟相稱的王爺。此人跟白渺一個秉性,好色,今日廢了他武功,也當是爲民除害了。

王爺只覺渾身劇痛,體內的力量似乎都化作了空氣,竟是運不出一絲內力。他大驚失色,正要動作,清歡便一掌將他打到弟子面前。“方纔他怎麼對你們的,還回去。”

王爺這一行人裡雖然也有高手,卻跟王爺不能比,也不是女弟子們的兇手。弟子們都是年輕女子,受此侮辱心中如何不惱,當下圍着王爺噼裡啪啦一陣拳腳,等她們打完了,出氣了,又把王爺的隨從們也揍了一頓。方纔這色鬼王爺調戲她們時,這些人在後頭污言穢語不絕,實在是噁心。

這家客棧是不能住了,於是她們揍完人就離開,剩下倒在地上武功全廢的王爺哀哀痛叫,怎麼也不明白自己橫行霸道欺男霸女這麼多年,最後竟然毀在一羣美人手中。爲什麼……她們跟以前的江湖女子都不一樣?

俗話說物以類聚,看這王爺的德性,清歡就已經預料到了白渺是個什麼樣子。她刻意讓弟子們放慢了行程,趕到武林大會的時候,恰好聽見他們在商討如何尋找神器。

其中崑崙派的掌門在抱怨:“這天山一脈說要來共同商討,爲何到了這會兒都不見人?這是她們的神器可不是我們的,我們熱心幫忙,她們卻拖拖拉拉,這是何道理?”

少林的掌門大師唸了聲阿彌陀佛,道:“天山離此,路途遙遠,貧僧聽聞江湖中已有人見過天山一脈的人,想必不日即達。”

衆人又是一番熱切討論,表面上人人都是在爲天山一脈考慮,想要幫忙,其實人人都有私心。

第十五碗湯(四)

說到私心,誰沒有?誰不知道天山一脈雖然避世,但金銀珠寶卻從來不缺?每次她們出現,必然都是光鮮亮麗如同神仙下凡,這要是沒寶貝沒銀子,她們哪來這樣的生活條件啊?天山多奇珍異寶,天山一脈又十分強大,好在她們沒有野心,否則也會被打成非我族類。

表面上人人都是爲了天山一脈丟失的神器來的,爲的是幫忙,可其實大家各自心懷鬼胎,想的都是若是自己找到了,便將那神器獨吞。所以天山一脈必須得出現,否則他們哪知道那所謂的神器是個什麼東西啊!

不需要知道這東西有什麼價值該怎麼使用,光是這“神器”的名頭,就足夠江湖中人浮想聯翩貪婪心起的了。

白渺也很激動,他練的功夫停留在目前的狀態已經很久了,雖說江湖上找不出幾個對手,但他仍然擔心,仍然害怕,仍然想要變得更強一點。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徹底拋棄過去的自卑和不堪,得到新生。他要站到一個世人只能仰望的角度,那樣他就再也不會從夢中驚醒,擔心自己會變回那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了。

現在的他坐擁美人,日子美滿,可以說是江湖中的土皇帝,他要什麼有什麼,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他再也不是那個小村莊裡,沒爹沒孃被人瞧不起的放牛娃了!

正在衆高手討論的如火如荼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笑嘻嘻道:“既然如此,不如白盟主你先將我們的東西交出來吧?”

白渺一愣,隨即聽出這是瑤瑤的聲音,說實話他也很喜歡瑤瑤,只是這個少女從來不按常理出牌,總是要他休了其他妻妾只娶她一人,否則便折騰不休。他怎麼可能會這麼做!他的妻妾都是他真心喜愛的,一個瑤瑤還不足以讓他心動到將其他人都放棄的地步!只是她口口聲聲說什麼還她的東西……白渺額頭青筋一跳,他想起當年那個傳他一身功力還有秘籍的老人,那人要他幫他報仇,他當時害怕,得了秘籍後就將老人殺死,直到神功大成,這事兒就被拋在了腦後。

其實這段時間白渺一直懷疑瑤瑤接近自己的真實目的,她突然妖嬈嫵媚的出現在自己面前誘惑自己,說是單純的一見鍾情白渺可不相信,如今想來,可能真的跟當初那本秘籍有關。

只是有關又如何,現在他已經將秘籍毀掉,這武功也不會在外人面前用,只要自己咬緊了牙關不承認,。瑤瑤還能將自己怎麼樣不成!

白渺的性格有點矛盾,一方面他極度的自卑,所以用**讓玫瑰仙子臣服在自己身下,另一方面他又極度的自大,認爲世上不可能有他得不到的女人,瑤瑤的聲音一傳來,他便起身朗聲道:“閣下是哪一位,請出來相見!”

“是我呀白盟主,難道你不記得我了麼?”瑤瑤紅衣妖嬈的出現,對着白渺曖昧的笑着。“那一夜你我曾經如何水乳交融,難道你都忘得一乾二淨?那可就麻煩了,因爲奴家可沒忘。”

“一派胡言!在下從未見過你,何談水乳交融!”白渺一派浩然正氣,袍袖一甩,登時看瑤瑤不起。“在下如何會與魔教中人來往!”

瑤瑤早知道在世人面前此人不會認賬,但她就是不甘心,自己的清白身子給了他,他卻翻臉不認人,只想背地裡享受她的身子,卻要在表面上跟她劃清界限?他想的倒是美!當下她冷笑:“白盟主可真是翻臉無情,既然你說不認識,又如何會我魔教的功夫?!”

什麼?白盟主會魔教的武功?!其他江湖人士被這個重量級爆料給弄傻眼了,他們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從這妖女的表現看來,白盟主好像跟魔教關係很大啊!怎麼會這樣?他不是出身自少林寺嗎?

掌門大師被衆人看得面紅耳赤,忙解釋道:“貧僧曾有一名俗家師弟,師弟成年後離山再未回來,白盟主是帶着他的信物來的,他是貧僧師弟之子,所以也算是我少林寺的俗家弟子。”

衆人瞭然。

瑤瑤上前走了一步,她過於野性叛逆,跟這些自詡正義的正道人士格格不入,所有人都將她視作毒瘤一般。瑤瑤呵呵低笑,擡起頭眼神狠毒:“今日你不將我教秘籍交出來,誰也別想離開這裡!”

魔教擅使毒,很快衆人紛紛感覺渾身無力,提不起內力,“糟糕!風中有毒!”

有人這樣吼了一聲,頓時衆人大亂,瑤瑤踩着小步子跳過來,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只要白盟主將東西交出來,我就給你們解藥,如何,這是不是個公平交易?畢竟因爲白盟主一人而讓這麼多武林人士都喪命,白盟主這個盟主的位子怕也是要做到頭了吧?”

“你!你怎的如此歹毒!”白渺氣急了,他沒想到一向都表現的十分深愛他的瑤瑤會用這一招,所以也沒做準備,他試着運了下內力,緩緩的,他修的本是邪功,倒是能抵抗一會毒素,只是要把毒逼出來卻不容易。

“歹毒?!”瑤瑤哈哈大笑。“你以爲我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你不要的麼?既然你得了我的身子,又不肯娶我爲妻,我只好選擇對我比較有利的那條路走。教主說了,待到你將秘籍交出來,我也可以一同修習,你說,我是選你,還是選教主呢?”

秘籍秘籍,瑤瑤口中一直在說的秘籍終於讓一個人想起了什麼:“是魔教的吸星*和**嗎?!這兩種邪功難道還存在於世上?!”

“當然,當年我教前任教主脫逃,將秘籍帶走,也不知是交給了誰。但事到如今,我想,白盟主肯定知道。”

白渺保持着一貫的正氣凜然:“我再說一次,我從未見過你那勞什子的什麼秘籍!”

瑤瑤今日可不是獨自一人前來,魔教中人來的不少,此刻都悄然出現。正道人士們心中大駭,他們簡直就是砧板上的魚,根本反抗不得,難道今日大家都要葬身於此了嗎?

正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嬌叱:“妖女!武林大會焉容你在此大放厥詞!”

瑤瑤靈巧地避開那銳利劍鋒,隨即眼神轉冷。

來人是幾個女子,正是白渺的妻妾。她們身着各色彩衣,此刻手拿長劍擋在白渺面前的正是享譽江湖的冰美人玫瑰仙子。她武功高強,單論功力,瑤瑤並非她對手。

“夫君,你沒事吧?”性格溫柔的盟主千金和劍客妹妹連忙將白渺扶起,崖下的青衫美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從裡頭倒出一顆藥丸:“夫君,快吃了這藥。”

她手頭上的藥丸是爹孃留下的,僅此一瓶,據說可是醫死人生白骨,非常珍貴。本來有五粒,但一粒在崖下救白渺的時候給他吃了,一粒在他練功險些走火時餵了,如今又餵了一顆,便只剩下兩粒了。

藥丸一下毒,一股冰涼的花香瞬間盈入鼻息,白渺輕輕吸了口氣,只消一會兒便恢復了戰鬥力,他憐愛地看了幾個妻子一眼,柔聲道:“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去。”說完走到了玫瑰仙子身前,“玫兒,你也退下,這些人,我一人足夠。”

他素來愛出風頭,當初也是獨自一人擊潰魔教,才贏得了上一任盟主的青睞,得以與盟主千金訂婚。此刻白渺恢復功力,便冷笑着握了握拳頭,單手自背後將隨身寶劍拿了出來:“今日便要你們有來無回!”

瑤瑤也笑了:“好啊,那就看你能不能一人擋住我們全部了,否則沒有解藥,這些人都得死!你那小美人雖然有靈丹妙藥,卻也救不了這麼多人吧?!”她笑得志得意滿,白渺的臉色卻越發難看。

正在此時,一個清冷的女聲傳來:“白盟主,在你與魔教中人對敵之前,可否將敝派神器歸還?”

那聲音柔和清婉,十分好聽,也不知是從哪裡傳來。隨即衆人看見一頂白紗軟轎翩躚而來,從天而降,落在正道與魔教中間,擡轎子的是四個年輕的白衣女子,雖戴着面紗,卻都眉眼精緻。而轎前轎後還分別有兩名守護的女弟子,皆是一身白衣氣度非凡,當真是如仙子下凡塵。

天山一脈避世已有數十年,所以在場人士沒見過的也有很多,惟獨幾個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才一眼認了出來。其他人一聽轎中人討要神器,便也知曉這應該就是那天山一脈的人。

白渺愣了一下,先前瑤瑤要他交出秘籍,他在裝傻,但現在要他交出神器,他就是真糊塗了,他哪有什麼神器?

一陣清風吹來,將白紗吹的四散開來,裡頭坐着的女子白衣黑髮,看不清容顏,只覺得她周身氣度過人,甚至感覺不出她的功力,白渺心頭一震,也不知這是敵是友,又爲何要跟自己討要神器,便握着長劍雙手抱拳:“這位姑娘,在下不知姑娘此話是何意。”

第十五碗湯(五)

白渺等人也許不認識清歡是誰,但瑤瑤就熟了,她錯愕道:“是你?!”她方纔還在奇怪呢,怎麼天山一脈的人前來參加武林大會,她卻沒有見到,按她們的輕功,應該比她早到達纔是呀!

清歡卻沒把瑤瑤放在眼裡,她沒有再說話,如月上前一步,輕搭一禮,道:“便是白盟主手上那把劍。此劍名爲冰雪劍,乃是我天山一脈的神器,還請白盟主歸還。”

白渺傻眼,青衫美人卻信步從人羣中走出,對着白紗軟轎不卑不亢地道:“這位姑娘,俗話說英雄當配寶劍,此劍乃是妾身家族三代守護之物,我夫郎掉下懸崖,機緣巧合讓此劍認了主,如今這劍與我夫郎已是一體,姑娘又何必苦苦相逼?更何況,說這劍是貴派寶物,姑娘又有何證據?”

如月看了一眼清歡,沒有答話,反倒是清歡再度開口,仍舊是清冷無情,不沾染絲毫凡塵之氣:“你那母親,本是我天山一脈弟子,乃是我座下婢女。數十年前正邪大戰,她趁亂盜走天山劍譜和冰雪劍,多年來,神器未曾現世,我天山一脈便不曾鎮壓,而如今神器既然已出現,自然要回歸我門派。”

她說話平淡沒有情緒,卻叫人忍不住感到信服。

那青衫美人聽了,臉色有點發白,半晌才道:“空口無憑,此劍已由我贈給夫君,又已認夫君爲主,焉能你說討要,便討回去!”

“你母親當年違反門規,與外男勾結,本來只消廢去武功,從天山一脈除名即可,她卻苦苦哀求於我,我一時心軟,應了她,卻沒想到她當時已珠胎暗結,甚至恩將仇報,盜走師門神器。你母親當年沒有受罰,母債女償,也是理所當然。”

清歡此言一出,衆人皆驚,尤其是青衫美人,她慌忙對白渺呼救:“夫君救我!”

白渺持劍擋在了她面前:“姑娘好大的口氣!你說我岳母是你座下婢女,你的聲音聽起來不過二八年華,而我岳母早在二十年前便已過世!”

如月性子比較活潑,聖女雖然冷淡些卻很包容她們,是以她掩嘴而笑:“白盟主真是少見多怪,聖女大人駐顏有術,如何會受時間控制。你妻子方纔餵給你的丹藥,乃是我天山一脈所獨有的聖藥,名喚剪雪丸,有醫死人生白骨之效。當年你岳母背叛師門欺騙掌門與聖女,又盜走剪雪丸,天山劍譜及冰雪劍,與這樣的人爲伍,可以想見白盟主的秉性如何了。”

青衫美人素來以自己是崖下隱世清高避世爲榮,在她心中,爹孃都是世外高人,她也一直瞧不起盟主千金跟縣令千金,覺得自己比她們更高貴。然而眼下得知自己的孃親是那軟轎中女子的婢女,又是背叛師門背信棄義之徒,哪裡能夠忍受,當下嬌叱一聲,拔出腰間鴛鴦雙刀直奔白紗軟轎:“你辱我爹孃名譽,豈能饒你!”

“大膽!”如月也隨之冷喝,欺身迎了上去。青衫美人功夫不弱,但比起如月來就差遠了,是以沒一會兒便踉蹌地退了兩步,如月卻優雅落回軟轎前。笑道:“果真是我天山一脈的功夫,你娘就是背叛師門的叛徒!我們來的路上也都聽說了,你是崖下的守墓人,不過就目前來看,那應該只是杜撰,劍譜和神器都是你娘自師門盜走的,決計不可能屬於什麼墓主。倒是你爹,他生前不會是盜墓人吧?”

青衫美人從沒想過自己的雙親會是這樣的人。她怔怔落下淚來,白渺一見美人落淚,當下心頭一怒:“姑娘未免欺人太甚!在下白渺,來向姑娘討教幾招!”

說着,持劍向如月攻去。如月功夫雖好,卻哪裡是白渺的對手,不幾個回合便敗下陣來,其餘守轎的三個弟子也欺身而上,然而合四人之力也仍舊佔不了便宜。

清歡早看在眼裡,連跟白渺稱兄道弟的王爺都打不過,更何況是這練了邪功的白渺呢?在弟子即將落敗那一刻,她足尖一點飛身出轎,“我來領教一下白盟主的高招。”

三名弟子則順勢回到軟轎周圍守候。

清歡一出來,衆人便發出陣陣驚歎。當年正邪大戰,天山一脈雖然也有出力,但只是掌門人和弟子前來,神秘聖女並未出現過。如今一見,他們方知世上原來還有如此佳人。按理說白渺身邊的幾個妻妾都是絕色美人,便連那魔教妖女瑤瑤,都有着傾國傾城的姿色,可這位聖女一現身,即便她帶着面紗,也仍舊叫人感到驚豔!

玫瑰仙子也冷,然而她的冷帶着兇狠和殘酷,聖女的冷卻像是自天上而冷,既純然又遙遠,叫人覺得,她這般的女子,即便再冷淡無情,也是合情合理的——神仙怎麼能有七情六慾呢?說起來,倒是玫瑰仙子仙氣不足與之對抗了。

“用我天山一脈的神器,使的天山一脈的劍法,傷我天山一脈的弟子,白盟主好威風。”清歡兩指夾住劍身,一雙美目如同寒冰般熠熠生輝,看得白渺心頭一動。他本好色,一見清歡這般氣質如仙,心中憐香惜玉,又如何還想與之對抗,便作君子狀:“姑娘,在下不願勝之不武,請姑娘挑把兵器,在下再與姑娘一戰。”說着抽身到幾米外,還作了個揖。

清歡淡淡望了他一眼,心裡失笑,也是很久沒遇到過小瞧她的人了。思及此,她面紗下的脣瓣微微揚起,水袖一揮,道:“我若是要降你,何須兵器,我要出手了。”了字剛出口,她便已到了白渺身前,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將冰雪劍自他手中奪了過來。

白渺愣住了!這麼多年了,他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毛頭小子變成今日人人敬仰的武林盟主,從來沒有人能從他身上佔便宜!他驚愕地望着自己的手,深知用“沒注意,不小心”之類的話來解釋是沒有用的,高手對決之時一分一秒都極其重要,而他竟被人奪走了兵器!他的嘴脣動了動,過了會兒,才道:“即便姑娘趁我不備將寶劍奪走也是無用,寶劍已認我爲主,不會再另認新主。”

“這個你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清歡慢慢撫摸劍身,手指所到之處,劍身紛紛龜裂開來落到地上,那鋒利的寶劍竟變成了透着淡淡藍光的透明色!清歡將寶劍隨手拋到身後弟子懷裡,才淡道,“連這劍到底如何使用都不知曉,還敢說它已認你爲主?”

好大的臉吶。

聰明人在這個時候都會立刻示弱,承認自己是技不如人,然而白渺卻非常厭惡那種被人瞧不起,落敗於人的感覺。他咬咬牙,心下不服,便向清歡挑戰:“在下還想與姑娘切磋,請問姑娘意下如何?”

他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即便這天山劍法他不及她,但**,總能用吧?在這之前,**可從未失敗過。想到這裡,白渺那不甘和憤怒就褪去了,這女子再如何在他面前囂張,最後也會如同玫瑰等人一般臣服在他胯|下!他倒是想看看,這清冷出塵的神仙瘋狂愛上他討好他的場景!

一個人要是猥瑣,那是從裡到外都透露着猥瑣之氣,清歡懶得看白渺臉上表情,道:“請。”

不得不說,雖然白渺這個人卑劣自私,但武功卻是極好的,他身負數種武功卻能盡數消化吸收,必定也是個根骨奇佳的練武奇才,可惜心術不正,這樣的人還不如沒有本事。

至少沒有本事的話,他就不會去害人。

清歡也沒有留情。天山一脈的功夫最講究的就是一個美字,於是衆英雄就看見那抹纖細白影,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盡皆是衣袂飄飄青絲飛揚,當真是美不勝收,一舉一動都像是在跳舞,叫人覺得賞心悅目。反過來看白渺就不行了,一純大老爺們兒,衆英雄表示他們不忍直視。

白渺在跟清歡交手後就發覺了不對勁兒,兩人對掌時他明明盯住了對方眼睛,使出了**,可爲何對方那雙冰雪般清冷的眸子裡卻沒有絲毫波動?玫瑰仙子也是意志堅定之人,當初卻沒能抗拒他的功夫,爲何這女子竟一點影響都沒有?!

他心下一慌,頓時感到了吃力,清歡本來就是在逗他玩,沒打算要他的命,而且在沒有取得此人信任將那幾個妹子都搞定之前,她暫時還需要白渺繼續當這個武林盟主。於是在一掌相擊過後,清歡優雅回到白紗軟轎之中,白渺卻狼狽地退了好幾步,被玫瑰仙子堪堪扶住,擔憂地喚了聲:“夫君。”

“承讓了,白盟主。”

白渺這下臉丟大了,但他心中知曉,清歡已是手下留情。這世間可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從前白渺春風得意的時候可從未想過世上能有人比自己更厲害!要知道這些年來他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打敗天下無敵手了,今天卻狠狠吃了個虧。

他心中頓時有了計較,若是能把此人的功力吸乾淨……那麼他就能真正的天下無敵了吧?!

第十五碗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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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順應了白渺的心意,主動提出因爲劍譜和神器滴血認主一事,要留下暫住數日,這提議正合白渺心意,於是他力邀清歡在自家山莊住下,清歡也答應了。

衆英雄都有幾分風中凌亂的感覺,所以他們討論的這麼熱火朝天……最後關他們屁事啊?!然而表面上的功夫還要做,天山一脈實力強的可怕,他們決不能同她們作對,是以清歡雖然在山莊住下了,但每日前來拜會的人卻不少。

至於瑤瑤……早溜了,她一向最識時務,知道有清歡在,自己絕對討不了什麼好,於是乾脆打道回府,再把今日所見所聞跟教主如實稟報,相信看在神器和天山劍譜的份兒上,教主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教主得知天山一脈的劍譜與神器流落江湖,又在白渺手上,非常激動,下了死命令,不擇手段也要把這兩樣東西弄到手。瑤瑤也想啊,她的武功雖然已經很厲害了,但如果跟清歡或是白渺比起來完全不夠看,人家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她,所以,她也很想學這功夫,於是易了容,化作一個婢女混進了山莊裡頭。

清歡入住山莊後基本上不見白渺,但對於武林同道的拜會卻不能拒絕,天山一脈再高冷,日後也要跟俗世中人打交道,她也不是那麼食古不化的人。借用了人家的身體,自然不能不辦事。

可能是對那天清歡所說的懲罰耿耿於懷,青衫美人一直避免跟清歡見面,她對白渺是真愛——任哪個妹子從小到大隻見過自己親爹一個男人,再突然撿了個男人回家都不會不死心塌地的。雖然後來出山發現世上有很多男人,奈何自己的身子已經給了對方,而且白渺對自己也可以說的確是溫柔體貼,所以青衫美人是完全沒有被迷惑,自己選擇留在白渺身邊,做他那麼多女人中的一個。

清歡最大的目標是劍客妹妹,只是這姑娘……怎麼說呢,青衫美人已經足夠溫柔了,她卻更溫柔,溫柔到簡直有些犯賤的地步,她仔細觀察過她跟白渺相處的模式,不管白渺想做什麼,劍客妹妹都全力支持,哪怕他在牀上做到一半想去找別的女人,劍客妹妹也不會拒絕。

……可在劍客嘴裡,他妹妹明明是個嬌俏可人的姑娘。這嬌俏清歡沒瞧出來,倒是愚昧跟盲目一個不少。

每日清晨,女弟子們會早早起來收集露珠,她們雖住在白渺山莊,卻並不吃這山莊裡的東西,就連露水都會去附近的山上收集。清歡在這兒住的第三天,命人去請了白渺過來。

白渺一見到清歡,就差口水沒滴下來了。他一個女人都沒有的時候,特別喜歡村裡姑娘小芳,現在他女人馬上就要五個手指頭數不過來了,他卻又覺得少了,想要再添一位進去。只是由於清歡不受迷魂大法控制碼,所以白渺的心思掩藏的極深,生怕被清歡看出來。

“白盟主,今日請你前來,是想讓你將天山劍譜歸還。”清歡開門見山,不跟白渺廢話。

白渺愣了愣,才訥訥道:“當年在下將劍譜學會後,便將劍譜就地銷燬,所以……”見清歡盯着自己,又連忙補救,“不過在下還記得,在下願意爲聖女將劍譜默出來。”

“這樣最好不過。”清歡的眼神柔和了點。她將冰雪劍取出放到了桌子上。“當初與冰雪劍認主,白盟主滴了自己的血,如今要解除認主,也並不難,只是要麻煩白盟主每隔三日便過來將血滴入劍身,每次只需一滴,白盟主乃是天下英雄的表率,此事還要勞煩了。”

白渺心中其實是一千一萬個捨不得,他這麼多年了,用過的兵器很多,然而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冰雪劍的,只可惜當時他不知道劍身裡頭纔是真正的冰雪劍,所以認主其實並未完成,此時此刻白渺心裡是一千一萬個後悔。可這冰雪劍到底是人家天山一脈的神器,光天化日,當着那麼多武林人士的面,他作爲武林盟主,又焉能奪人神器?

每每想到這事兒,白渺都是一口血噎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好在這持劍的美人令他心動,他真是越來越好奇這面紗下該是怎樣絕色的美貌了!

這種好奇越來越強烈,終於,在答應了清歡的要求之後,當天晚上,白渺聽下人閒談,說那如花似玉的天山一脈女弟子親自搬了浴桶進屋,估計是聖女要沐浴,白渺心裡頭就有些忍不住了。用過晚膳後,他以去書房看書爲名,悄悄到了清歡居住的院落。

他的輕功很好,其實要是天山一脈大大方方將臉露出來,也許白渺還沒這麼多好奇心,可是都好幾天了,這些女子的臉他是一個都沒見過。趁着她們沐浴,白渺悄悄在房頂上掀開一塊瓦片,望了進去。

偌大的池子裡是八個肌膚如雪貌美如花的美人,白渺向來自詡自己的妻妾都是絕色佳人,然而這八名女弟子竟完全不輸給他的妻妾!她們或互相潑水或互相擦背,上岸下水時,渾身不着寸縷,真真是美不勝收。八個美人一同沐浴,白渺嚥了口口水,他硬了。

但是他不能再繼續看下去,因爲他最好奇的是聖女的容貌。

知道聖女的功力高於自己,所以白渺的動作放的極輕,甚至用上了一直不敢使用的,來自於老者的邪魅輕功。他趴在屋頂,故技重施又掀開了一片瓦。

清歡沒有讓他失望,取下了面紗。有那麼幾秒鐘白渺整個人是徹底癡傻的,他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女人!爲了防止自己呼吸變粗,他捂住了口鼻,隨後盯着清歡放到腰帶上的手,心裡狂吼着:脫!脫啊!快脫!

然而清歡並沒有脫衣,她似是察覺了什麼,四下看了看,猛地一擡頭——白渺被抓了個正着!他心下大駭,立馬飛身逃竄而去,直到回到書房,一顆心仍舊怦怦直跳,竟被發現了……不過她應該不會知道是誰吧?畢竟他只露出了一隻眼睛。而且她要追出來的話還有穿上外袍戴上面紗,不可能知道是他,決不可能!

果然,清歡並沒有追來,再見面時也沒什麼異常,但白渺卻越來越懷念那天晚上所見到的絕世容顏,他甚至對幾個妻妾都失了興致,一心只想把聖女給弄到手。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喜歡一個東西,要是不屬於他,他就日夜難寐。

偏偏清歡對他越是冷若冰霜,他就越是心癢難耐,總想着到她面前去,哪怕只是看看她也好。這時間一久啊,就成了執念,本來白渺隱藏的挺好的,誰知某天夜裡,他做了個美夢,機緣巧合下,他成了天山一脈的男掌門人,然後將天山一脈所有的美貌弟子都收做了自己的女人!當然,唯有聖女纔是他最愛的那個,可是其他的弟子也都是十足十的美貌!從此以後,他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可是這樣的夢不知怎麼的突然就遠了,聖女的面孔從溫柔羞怯突然變回了冷若冰霜,甚至離他越來越遠,白渺捨不得,伸手去抓,邊大叫着聖女聖女!

他身邊的劍客妹妹被驚醒,聽到他口口聲聲喊着聖女,頓時憐惜不已,下牀擰了溼布巾來給他擦汗,柔聲哄勸着,白渺這才逐漸平靜下來。

劍客妹妹咬緊了脣。

自打住到白渺山莊以後,清歡還從沒主動去找過白渺身邊的女人呢,沒想到她們竟然主動送上門來了,而且還不是一個人,全來了。清歡數了數,盟主千金,玫瑰仙子,崖下美人,縣令小姐還有劍客妹妹……如果加上那個還不算正式加入白渺後宮的魔女瑤瑤的話,白渺此刻已經有了六個女人。

他吃得消嗎?不會腎虧嗎?每個月30天怎麼分配?

清歡的思緒跑到九霄雲外,然而在衆女眷看來,卻是她冷淡以對的模樣。她們之中最會說話的縣令小姐,其父爲官,她也經常和其他閨閣千金打交道,宅鬥習慣了,這說話技巧也高,於是其他人一致推選她做代言人。

縣令小姐表達了她們的來意,竟然不是嫉妒白渺心繫清歡讓清歡離開,反而是來遊說清歡加入她們“美好的大家庭”的!

縣令小姐還說,聖女你雖然身份尊貴,卻總是獨自一人,進入我們的家,我們就都是姐姐妹妹了,你就可以擁有家人了,這樣不好嗎?

清歡:“……”這個迷魂大法太好用了,簡直比現代社會的催眠術還好用啊!她想學誒……

見清歡沒說話,以爲她是在猶豫,於是劍客妹妹主動開口道:“若是你能滿足夫君心願,我願把我平妻的位子讓給你,我做妾就好了。”

清歡:“……”感人。

白渺是給她們灌了什麼迷|魂藥啊讓她們一個個都這麼死心塌地?玫瑰仙子最乾脆:“你必須同意!必須滿足夫君的心願!”

第十五碗湯(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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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了,沒人敢這樣明目張膽不客氣的命令清歡“必須”去做某件事。她看了玫瑰仙子一眼,當初武林大會上第一眼見到這個姑娘,她就覺得很對她的胃口,這一顆顆的可以說都是好白菜,怎麼就被白渺這頭豬給拱了呢?

思及此,清歡看向青衫美人:“待到此番事成,你要隨我回天山。”

“什麼?!”青衫美人一聽,驚了,連忙搖頭:“不!我不回去!我要跟夫君在一起!我不是你們天山一脈的弟子,你沒有資格要帶我回去!”

“你不該這麼和我說話。”清歡說。“你娘當年逃出天山盜走劍譜和神器,給我留了一封信,信中說她有孕,求我不要爲難於她,又說日後會帶着丈夫和孩子來請罪。可是這麼多年了,我也沒見到她。既然她死了,你便代替她吧。”

聽到清歡這樣說,青衫美人突然愣住了,她想起爹爹死後孃親一直鬱鬱寡歡的樣子,想起孃親臨終前的後悔和愧疚,孃親一直說想回去,想回去,可是青衫美人從來沒有問孃親是想回哪裡去,難道……是天山?那個地方真的那麼好嗎?好到讓孃親不顧爹爹也不顧女兒,窮極一生都想要回去?

既然想要回去,當初又爲何要逃呢?

“我想你娘肯定後悔了。”清歡坐在主位上,望着面前的五個女子。“世事難料,人心險惡,江湖哪裡比得上天山鍾靈毓秀,不染塵世。我是你孃的主人,也算是她的師父,你見了我,怎麼也要尊稱一聲師祖婆婆,我現在肯帶你回去,過了幾日,難保便不會更改心意。”

青衫美人慾言又止,她是個很孝順很聽話的女兒,但她同樣愛着白渺,不想離開他。

清歡繼續蠱惑:“白盟主身邊美人無數,沒了你,也會有其他女子陪伴。但是你孃的遺願,你完成的機會只有一次,你自己思量吧。”

“你看起來……跟我年紀相差無幾,又怎會是我孃的師父呢?!”青衫美人不相信。

“我已經很老了,孩子。”清歡意味深長的說。“比你所能想到的都要老。”

青衫美人搖着頭,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性格綿軟柔和,又缺乏主見,常常思東向西,最後就不知該怎麼辦了。對於這樣的人,最好的就是替她下決定。

清歡看了這幾人一眼,道:“你們可以回去了。”

她都下了逐客令,幾個女子也不好再待在這裡。玫瑰仙子武功最高,所以最後一個走。然而當她剛邁出門檻的時候,清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從俠女成爲一個男人的附庸,這一輩子就打算這樣了嗎?”

玫瑰仙子聞言,有幾分茫然地回頭看向清歡。清歡就在她身後不遠處,一雙黑眸深邃而清冷,閃耀着星星一樣自信的光芒。那種強大和堅定……好熟悉。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回去後,當天晚上是怎麼也睡不着了。玫瑰仙子輾轉反側,她不住地想起自己在沒遇到白渺之前的樣子。那個時候她仗劍天涯,敢愛敢恨,是人人稱道的俠女。而現在,人們再提起她的時候,她就成了“武林盟主的妻妾”,只是這一羣女人中的一員。

青衫美人也沒睡好,她翻來覆去大半夜,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着。夢裡是孃親蒼白而憔悴的臉,她想回去,想回那個神秘而又遙遠的地方。她後悔,悔沒有跟聖女請罪,悔背叛師門,悔臨死前都不能回去。

孃親的遺願,是能夠葬在故土。然而現在,她卻把孃親留在了懸崖下。青衫美人從噩夢中醒來,她猛地咬緊了嘴脣。

清歡肯見她們不是白見的。這幾個妹子多多少少都受到了白渺迷魂大法的影響,所以在答應她們進屋之前,她就在屋裡點燃了天山一脈獨有的冷香,雖說不能解除迷魂大法的威力,卻能夠讓她們想起最初最純粹的自己。

跟白渺在一起的日子就好像是被催眠一般,以往的執念,未完成的心願還有理想跟信念都消失不見了,她們徹底依附白渺,好像一個人就活不下去一樣。

其實這女人多了哪有不吵架的,不說別的,就是在白渺當上武林盟主之前,玫瑰仙子跟盟主千金還互相看不順眼呢,但白渺跟她們彼此談了一次,她們就開始稱姐道妹形影不離了,這其中白渺要是沒做什麼手腳那纔是真的說不過去。

第二天一早,玫瑰仙子和青衫美人就離開了。她們在後半夜見了面,也不知怎的,這一夜變得格外清醒。她們沒有去跟白渺說一聲便簡單收拾了東西,青衫美人是要去崖下取孃親的遺骨,而她武功低微,玫瑰仙子便提出陪她一起去。

之所以沒有跟白渺說,是因爲,她們倆都覺得,要是跟白渺說了的話,恐怕她們就不想走了。

從白渺山莊到懸崖,大概需要兩三天的路程,這一路上因爲二女的美色,招來不少登徒子,途中也曾見過惡霸欺凌無辜百姓乃至於奸|淫擄掠之事,玫瑰仙子武功高,青衫美人智謀高,兩人聯手,簡直就是天下無敵。來回五天的旅途,讓她們好像都找回了曾經的自己。

曾經嫉惡如仇的玫瑰仙子,曾經心如止水的青衫美人,她們各有各的美麗,各有各的堅持,本不應該一同被束縛在白渺身邊。

離白渺一遠,再加上清歡曾經點過的冷香影響,兩人開始逐漸清醒,開始懷疑之前的不對。玫瑰仙子在那場英雄救美之前,對白渺是沒有絲毫愛意的,可在那之後,她就瘋狂地愛上了他,還願意低下高傲的頭顱做他衆妻妾中的一個!而青衫美人本想離開懸崖去尋找孃親的故土,完成孃親遺願,但自從救了白渺之後,這個想法也被她逐漸遺忘。

這簡直是太不正常了。

所以,兩人在互通有無後,回到白渺山莊,無視下人的驚喜,而是先去見了清歡。

“聖女早知道我們會來?”青衫美人打量了下清歡神態,如是詢問。

清歡微笑:“你心中不是有了答案麼,何須再問我。”

“……白渺他……是不是對我們做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青衫美人問。“這一路上,我與玫兒兩人都覺得不對勁,離他越遠便越清醒,到了昨天早上,我們都開始覺得這一段時間的自己變了,這是爲什麼?聖女,求你告訴我!”

“迷魂大法,聽說過麼?”

“迷魂大法……”玫瑰仙子先是重複了一遍,然後面露驚愕,“莫不是那日魔教妖女所說,魔教的神功?”

“不錯。”清歡示意女弟子爲二女奉茶。“魔教有兩種神功,一種名叫吸星大法,一種便是迷魂大法。前者可以吸取他人身上功力佔爲己有,後者可是迷惑他人心神以供自己驅使。你們覺得,自己是中了哪一種呢?”

二女面色難看。

迷魂大法。

面紗下的嘴角是笑着的,好在他人看不見。“你們如今清醒也不打緊,武林中人盡皆知道你們是白渺的妻妾,只要你們和他四目相對,他就可以再一次輕而易舉的迷惑住你們。然後,你們依然是他最懂事最乖巧的女人。”

“求聖女救我們!”玫瑰仙子乾脆利落地跪了下來,她肯定清歡有方法!

青衫美人也跪了下來。“求聖女看在我孃的面子上,救救我們!待到聖女離開,我願跟隨聖女迴天山一脈受罰,無怨無悔!”

“我的確是有方法,可是你們要想清楚了。你們的身子已經給了白渺,他又十分疼愛你們,待到將他真面目戳穿,你們可做好了受人非議的準備?”

“我決不會爲了這樣一個男人毀了自己一生。”玫瑰仙子十分果斷。“倘若我們二人皆是中了迷魂大法纔會如此,那麼其他三人應該也是一樣。不能讓她們三個再受騙了,也不能讓白渺再用這種功夫去騙人,絕對不能!”

青衫美人雖沒說話,但眼神和態度跟玫瑰仙子一樣堅決。

這就是清歡想要的答案。在現代世界的時候,她經常看到受過性侵的女人忍氣吞聲嫁給對方的例子,這讓她很不解,難道身爲女子,天生就要依附男人生活,沒了男人便沒了主心骨嗎?玫瑰仙子的性格她很欣賞,所以她願意拉她們一把。

伸指在二女眉心輕輕一點,二女頓時感到一陣透骨的清涼從眉心一路蔓延,直至將全身充滿。清歡又交給青衫美人一顆藥丸:“將這顆藥化入茶水之中,讓其餘三人飲下,她們自然會逐漸擺脫白渺控制。”

“多謝聖女!”

“去吧。”

離開了聖女所居住的院子,玫瑰仙子與青衫美人對視一眼,都在彼此心中看到了決心。正在這時,白渺來到了她們面前,一副驚喜擔憂的樣子:“你們兩人去哪裡了?爲何消失五日?爲夫都快急死了!”

第十五碗湯(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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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了,沒人敢這樣明目張膽不客氣的命令清歡“必須”去做某件事。她看了玫瑰仙子一眼,當初武林大會上第一眼見到這個姑娘,她就覺得很對她的胃口,這一顆顆的可以說都是好白菜,怎麼就被白渺這頭豬給拱了呢?

思及此,清歡看向青衫美人:“待到此番事成,你要隨我回天山。”

“什麼?!”青衫美人一聽,驚了,連忙搖頭:“不!我不回去!我要跟夫君在一起!我不是你們天山一脈的弟子,你沒有資格要帶我回去!”

“你不該這麼和我說話。”清歡說。“你娘當年逃出天山盜走劍譜和神器,給我留了一封信,信中說她有孕,求我不要爲難於她,又說日後會帶着丈夫和孩子來請罪。可是這麼多年了,我也沒見到她。既然她死了,你便代替她吧。”

聽到清歡這樣說,青衫美人突然愣住了,她想起爹爹死後孃親一直鬱鬱寡歡的樣子,想起孃親臨終前的後悔和愧疚,孃親一直說想回去,想回去,可是青衫美人從來沒有問孃親是想回哪裡去,難道……是天山?那個地方真的那麼好嗎?好到讓孃親不顧爹爹也不顧女兒,窮極一生都想要回去?

既然想要回去,當初又爲何要逃呢?

“我想你娘肯定後悔了。”清歡坐在主位上,望着面前的五個女子。“世事難料,人心險惡,江湖哪裡比得上天山鍾靈毓秀,不染塵世。我是你孃的主人,也算是她的師父,你見了我,怎麼也要尊稱一聲師祖婆婆,我現在肯帶你回去,過了幾日,難保便不會更改心意。”

青衫美人慾言又止,她是個很孝順很聽話的女兒,但她同樣愛着白渺,不想離開他。

清歡繼續蠱惑:“白盟主身邊美人無數,沒了你,也會有其他女子陪伴。但是你孃的遺願,你完成的機會只有一次,你自己思量吧。”

“你看起來……跟我年紀相差無幾,又怎會是我孃的師父呢?!”青衫美人不相信。

“我已經很老了,孩子。”清歡意味深長的說。“比你所能想到的都要老。”

青衫美人搖着頭,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性格綿軟柔和,又缺乏主見,常常思東向西,最後就不知該怎麼辦了。對於這樣的人,最好的就是替她下決定。

清歡看了這幾人一眼,道:“你們可以回去了。”

她都下了逐客令,幾個女子也不好再待在這裡。玫瑰仙子武功最高,所以最後一個走。然而當她剛邁出門檻的時候,清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從俠女成爲一個男人的附庸,這一輩子就打算這樣了嗎?”

玫瑰仙子聞言,有幾分茫然地回頭看向清歡。清歡就在她身後不遠處,一雙黑眸深邃而清冷,閃耀着星星一樣自信的光芒。那種強大和堅定……好熟悉。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回去後,當天晚上是怎麼也睡不着了。玫瑰仙子輾轉反側,她不住地想起自己在沒遇到白渺之前的樣子。那個時候她仗劍天涯,敢愛敢恨,是人人稱道的俠女。而現在,人們再提起她的時候,她就成了“武林盟主的妻妾”,只是這一羣女人中的一員。

青衫美人也沒睡好,她翻來覆去大半夜,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着。夢裡是孃親蒼白而憔悴的臉,她想回去,想回那個神秘而又遙遠的地方。她後悔,悔沒有跟聖女請罪,悔背叛師門,悔臨死前都不能回去。

孃親的遺願,是能夠葬在故土。然而現在,她卻把孃親留在了懸崖下。青衫美人從噩夢中醒來,她猛地咬緊了嘴脣。

清歡肯見她們不是白見的。這幾個妹子多多少少都受到了白渺迷魂大法的影響,所以在答應她們進屋之前,她就在屋裡點燃了天山一脈獨有的冷香,雖說不能解除迷魂大法的威力,卻能夠讓她們想起最初最純粹的自己。

跟白渺在一起的日子就好像是被催眠一般,以往的執念,未完成的心願還有理想跟信念都消失不見了,她們徹底依附白渺,好像一個人就活不下去一樣。

其實這女人多了哪有不吵架的,不說別的,就是在白渺當上武林盟主之前,玫瑰仙子跟盟主千金還互相看不順眼呢,但白渺跟她們彼此談了一次,她們就開始稱姐道妹形影不離了,這其中白渺要是沒做什麼手腳那纔是真的說不過去。

第二天一早,玫瑰仙子和青衫美人就離開了。她們在後半夜見了面,也不知怎的,這一夜變得格外清醒。她們沒有去跟白渺說一聲便簡單收拾了東西,青衫美人是要去崖下取孃親的遺骨,而她武功低微,玫瑰仙子便提出陪她一起去。

之所以沒有跟白渺說,是因爲,她們倆都覺得,要是跟白渺說了的話,恐怕她們就不想走了。

從白渺山莊到懸崖,大概需要兩三天的路程,這一路上因爲二女的美色,招來不少登徒子,途中也曾見過惡霸欺凌無辜百姓乃至於奸|淫擄掠之事,玫瑰仙子武功高,青衫美人智謀高,兩人聯手,簡直就是天下無敵。來回五天的旅途,讓她們好像都找回了曾經的自己。

曾經嫉惡如仇的玫瑰仙子,曾經心如止水的青衫美人,她們各有各的美麗,各有各的堅持,本不應該一同被束縛在白渺身邊。

離白渺一遠,再加上清歡曾經點過的冷香影響,兩人開始逐漸清醒,開始懷疑之前的不對。玫瑰仙子在那場英雄救美之前,對白渺是沒有絲毫愛意的,可在那之後,她就瘋狂地愛上了他,還願意低下高傲的頭顱做他衆妻妾中的一個!而青衫美人本想離開懸崖去尋找孃親的故土,完成孃親遺願,但自從救了白渺之後,這個想法也被她逐漸遺忘。

這簡直是太不正常了。

所以,兩人在互通有無後,回到白渺山莊,無視下人的驚喜,而是先去見了清歡。

“聖女早知道我們會來?”青衫美人打量了下清歡神態,如是詢問。

清歡微笑:“你心中不是有了答案麼,何須再問我。”

“……白渺他……是不是對我們做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青衫美人問。“這一路上,我與玫兒兩人都覺得不對勁,離他越遠便越清醒,到了昨天早上,我們都開始覺得這一段時間的自己變了,這是爲什麼?聖女,求你告訴我!”

“迷魂大法,聽說過麼?”

“迷魂大法……”玫瑰仙子先是重複了一遍,然後面露驚愕,“莫不是那日魔教妖女所說,魔教的神功?”

“不錯。”清歡示意女弟子爲二女奉茶。“魔教有兩種神功,一種名叫吸星大法,一種便是迷魂大法。前者可以吸取他人身上功力佔爲己有,後者可是迷惑他人心神以供自己驅使。你們覺得,自己是中了哪一種呢?”

二女面色難看。

迷魂大法。

面紗下的嘴角是笑着的,好在他人看不見。“你們如今清醒也不打緊,武林中人盡皆知道你們是白渺的妻妾,只要你們和他四目相對,他就可以再一次輕而易舉的迷惑住你們。然後,你們依然是他最懂事最乖巧的女人。”

“求聖女救我們!”玫瑰仙子乾脆利落地跪了下來,她肯定清歡有方法!

青衫美人也跪了下來。“求聖女看在我孃的面子上,救救我們!待到聖女離開,我願跟隨聖女迴天山一脈受罰,無怨無悔!”

“我的確是有方法,可是你們要想清楚了。你們的身子已經給了白渺,他又十分疼愛你們,待到將他真面目戳穿,你們可做好了受人非議的準備?”

“我決不會爲了這樣一個男人毀了自己一生。”玫瑰仙子十分果斷。“倘若我們二人皆是中了迷魂大法纔會如此,那麼其他三人應該也是一樣。不能讓她們三個再受騙了,也不能讓白渺再用這種功夫去騙人,絕對不能!”

青衫美人雖沒說話,但眼神和態度跟玫瑰仙子一樣堅決。

這就是清歡想要的答案。在現代世界的時候,她經常看到受過性侵的女人忍氣吞聲嫁給對方的例子,這讓她很不解,難道身爲女子,天生就要依附男人生活,沒了男人便沒了主心骨嗎?玫瑰仙子的性格她很欣賞,所以她願意拉她們一把。

伸指在二女眉心輕輕一點,二女頓時感到一陣透骨的清涼從眉心一路蔓延,直至將全身充滿。清歡又交給青衫美人一顆藥丸:“將這顆藥化入茶水之中,讓其餘三人飲下,她們自然會逐漸擺脫白渺控制。”

“多謝聖女!”

“去吧。”

離開了聖女所居住的院子,玫瑰仙子與青衫美人對視一眼,都在彼此心中看到了決心。正在這時,白渺來到了她們面前,一副驚喜擔憂的樣子:“你們兩人去哪裡了?爲何消失五日?爲夫都快急死了!”

第十五碗湯(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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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從前看到白渺,她會感到怦然心動,害羞不已,覺得這是世上最好的男子,即使不能成爲他的唯一,也是沒有關係的,因爲能跟他在一起,成爲他的女人,每天都能看到他,就已經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可是現在再看見此人,玫瑰仙子再也找不出一絲一毫讓自己心動的痕跡。他的剛正不阿是假的,他的正義之心也是假的,就連他對她們的感情也是假的。

這是個多麼自卑的男人。他不認爲她們會真心愛上他,所以要用迷魂大法來控制她們的情感,他又是個多麼貪心的男人,一個兩個都不夠,還想要覬覦更多女人。這樣的男子……這樣的卑劣,搖擺不定,她居然會委身於他?

青衫美人的感覺跟玫瑰仙子差不多,她突然從一個一心爲夫君着想的女子變回了從前的自己。她一眼就瞧出白渺眼底的不自在還有懷疑,她甚至想要笑了,竟然救了這樣的男人,把孃親一輩子也沒敢練的劍譜跟神器交給了他……她是瘋了嗎?!

只是表面功夫少不得還要做,青衫美人柔柔一笑,道:“夫君不要太擔心,我只是想趕在聖女離開之前,回去把孃親的屍骨帶出來,求聖女滿足孃親的遺願,將她帶回天山安葬。玫兒妹妹是怕我一個人上路有危險,所以才陪我去的。那日離開的時候,夫君你不在莊中,所以我們也就沒說,還請夫君原諒則個。”

說完,輕輕一福身。

白渺這才鬆了口氣,覺得這纔是他所熟悉的青衫美人,但爲了確保安全,他還是又對她們使用了迷魂大法。當二女的眼神更加柔和之後,他才鬆了口氣,寬慰了她們幾句,便說有事要找聖女,匆匆離去了。

望着白渺的背影,玫瑰仙子嗤笑一聲:“他想要在聖女身上故技重施。”

青衫美人也覺得好笑:“走吧,咱們先把咱們的事兒給做好。”

五人經常一起喝茶,所以青衫美人將藥丸在茶水中化開之後,幾乎沒費多大力氣就讓其餘三人飲下了。但是一時半會兒好像看不出什麼來,希望能早日生效吧。

當天晚上白渺意圖宿在青衫美人房中,她用月事來了爲藉口拒絕掉了,雖然早已有了夫妻之實,但是在認清楚這個男人的真面目之後,她一點都不願同他親近。

但心中失落悲憤,卻也不是假的。曾經一腔深情盡數錯負,當真算是自己瞎了眼。

白渺被她委婉拒絕後,便輾轉到了縣令小姐的院子,兩人一番雲雨後,摟着縣令小姐睡着了,然而縣令小姐卻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她還是爹爹的掌上明珠,跟諸多千金小姐來往,曾經揚言自己要嫁給天底下最有才華的男子,要做狀元夫人。然後夢境一變,是她不顧爹孃阻攔硬是要做白渺的妾,她哭着求爹孃成全,說白渺令自己心動。

心動……她喜愛的明明是能跟自己有共同語言並且情投意合的才子,爲何又會喜歡上大字都不識幾個的白渺?爹孃反對,白渺還教訓了他們,自己甚至認爲白渺出手教訓的好!她離家前對爹孃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你們這樣嫌貧愛富,瞧不起他,我也瞧不起你們!”

瞧不起爹孃……她有什麼資格瞧不起爹孃?他們將她撫養長大,視她爲掌上明珠,把她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一心想要爲她擇一門良婿,讓她一生無憂,可她呢?她最後卻做了人家的妾……

劍客妹妹的日子也不好過,她沒有夢見太多美好的東西,只有哥哥急切的話語,讓她離開白渺,因爲白渺是個僞君子,他一直在騙她,她被控制了!

怎麼會……怎麼會!她一直怨恨哥哥要害白渺,認爲是哥哥錯在先,白渺只是自衛,失手殺了哥哥實非本意,可是……她好想哥哥,好想哥哥啊!

想他們幼時一同長大,哥哥會帶着她放風箏,偷偷帶她下山玩,給她買小泥人還有糖葫蘆,那樣快樂的日子……

她又看見了面露失望之色的大師兄,他放手了,因爲她以死相逼要求解除婚約,大師兄從來沒有那樣看過她,她讓他們失望了,她現在連青雲派都不敢回,因爲那裡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哥哥死了……啊啊啊啊!劍客妹妹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哥哥……

這一夜,每個女人都難以入眠,惟獨白渺仍舊睡得昏天暗地。

清歡在這之前派出去辦事的幾個女弟子都回來了,每件事都圓滿成功,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過了四日,突然,白渺山莊外來了一羣官兵,將山莊團團圍住,爲首的是一名身着甲冑的將軍,容貌俊朗威風凜凜,他沒有進來,便在山莊門口的廣場上,等待白渺出來相見。

待到白渺現身,將軍先是抱拳,而後道:“奉皇上之命,前來捉拿天山一脈聖女,請白盟主讓個路。”

白渺一聽,愣了:“這是爲何……”

“十王爺被人廢去武功並且身受重傷,俱他所言,乃是被一名女子所傷,本將經過排查,方知犯人此刻正住在貴莊。白盟主與十王爺乃是結義兄弟,應該不會阻攔本將吧?”

白渺跟十王爺那屬於臭味相投,眼前這將軍卻是一身浩然正氣,他心中自然不願將清歡交出來,大腦已經開始飛速轉動,考慮要如何替清歡解決這個麻煩,從而討清歡歡心了。沒辦法,其他女人他還可以用迷魂大法,可這一招在清歡身上使不動,她完全不受影響。

但是她越不受影響,白渺就越是想要得到她。

此刻的清歡老神在在的等白渺派人來請她,她纔不信白渺有那個膽子和魄力站到朝廷的對立面去呢。與此同時,她看向了已經拿着掃把把她面前的走廊來來回回掃了三四遍的侍女。

可能是清歡的眼神太有侵略性,那侍女僵硬地抓着掃把,當她掃到清歡跟前的時候,才行了個禮:“奴婢見過聖女。”

“有什麼話想問我?”

“啊?”瑤瑤沒想到清歡會這樣跟一個侍女說話,她愣了愣,覺得這是非常好的機會,心想,那就趁勢把自己的好奇問出來吧。“奴婢想知道,爲何聖女不對盟主心動啊?他對您那麼好!什麼珍奇異寶都送給您,每次看到您眼睛就黏在您身上,難道這還不夠嗎?爲何您卻絲毫不心動?”

清歡睨了她一眼,這丫頭自以爲問的不着痕跡,其實早就露餡了好麼,她住的這院子是不許下人進來的,她貿貿然闖進來,還真不像是個優秀的妖女。

比自己做妖女那會兒傻多了。“那你倒是說說,我爲何要心動呀?”

“盟主對您特別好,特別看重您,爲了您,連其他幾個夫人都不在乎了。”瑤瑤繼續試探。“難道您不喜歡盟主嗎?要知道,好多女子都喜歡盟主呢!”

“可惜我不是那好多人中的一個。”清歡笑了笑。“你若是喜歡,只管爭取便是,只可惜我瞧不上他,一般有能力有主見的女子應該也瞧不上。”

……瑤瑤覺得自己好像被諷刺了,她狐疑地看了清歡一眼,覺得自己應該沒暴露吧?可是這話怎麼感覺聖女是在罵她呢……奇怪。

本來瑤瑤都沒把白渺身邊的其他女人當回事,但清歡,她卻覺得可以做自己的敵人。自己是妖女,而武林中人稱她做聖女,妖女跟聖女的對決,一定很有意思。得知白渺喜歡上清歡之後,瑤瑤更是燃起了熊熊鬥志,她想跟清歡比一比,看誰能先得到白渺!

她好不容易混進這個院子,原以爲能給清歡一個下馬威,讓她知道白渺是屬於自己的,可是誰來告訴她爲什麼現實跟她設想的不太一樣?

倒不是瑤瑤對白渺感情有多深,純粹是那麼多美人都瘋狂愛戀着的男人,她身爲魔教妖女,很難不心動不好奇,想要摻和進去啊!後來跟白渺有了夫妻之實,她就更想得到這男人了。然而歸根究底,若說瑤瑤對白渺感情有多深厚,那就純屬屁話了。

自己想要爭取到的,結果被自己當做對手的人壓根兒就瞧不起?怎麼感覺自己好像也低到塵埃裡頭去了呢?瑤瑤本來還想,妖女誘惑妖嬈,聖女清冷出塵,她很想看看白渺最後會選擇誰,結果你告訴她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在折騰,人家聖女根本沒跟她搶的打算,而且還非常鄙視她的眼光?!

瑤瑤覺得有幾分蛋疼。

她抓着掃把又泄氣地掃了起來,邊掃邊出神。清歡哪裡瞧不出她心底在想什麼,說到底就是白渺沒什麼魅力咯,沒有被他施過迷魂大法的瑤瑤,對他的感情也不過如此,而那些喜歡他一心爲他考慮的,所付出的感情又都是他做過弊的。

到底是性格卑劣虛僞之人,哪裡會有真正美好的女子看得上。這世上很多姑娘的眼光都是很好的,她們本身美麗而又真誠,自然配得上真正好的男子。

第十五碗湯(九)

不管怎麼說,白渺的面子是要給的,雖說朝廷不懼江湖人,可是一旦鬧起什麼事端也是麻煩。再說了,十王爺跟白渺還是結拜兄弟,將軍也是個明白人,如果不是因爲十王爺受傷太重,皇上也不會如此震怒,其實這事兒他壓根兒不想管,但誰叫屬他離得最近呢。

江湖人也好,十王爺也好,他都不想討好,也不想得罪。

可是這會他都等了有半個時辰了,去請個人出來要那麼久?這白渺山莊是有多大?再說了,是去請一個武林高手,又不是請軟綿綿嬌滴滴的富家小姐,半個時辰還沒出現,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不成?

就在將軍萬分着惱想要再度質問的時候,便見一陣香風飄來,幾個白衣女子搭着一頂白紗軟轎,自屋頂飛身而來,婉婉仿若神仙中人。

在來之前將軍已做了準備,自然知道這軟轎裡坐的是誰,當下雙手抱拳:“敢問轎中可是天山一脈的聖女姑娘?”

“找我何事?”

“十王爺身受重傷,武功盡失,末將奉皇上之命,特來請聖女隨末將走一番,將事情說清楚。”

將軍已是很有禮貌了,從重傷的十王爺口中他知道這女子武功有多高,是以先禮後兵。可惜清歡卻是軟硬不吃的:“你說的那人,原是皇親國戚,這些年來,想必那欺男霸女的事情沒有少做吧。我只是廢了他的武功,卻留了他一條命,你該感到知足了。”

“你——”雖然不想承認,但將軍也知道十王爺的確不是個東西,只是他武功強又身份尊貴,所以從來沒人敢說什麼。眼下將軍聽到清歡這樣不客氣,其實心裡也很贊同她的說法,只是贊同歸贊同,若是沒法將清歡帶回去,他拿什麼覆命啊。

正在將軍準備再開口的時候,一道淒厲的哭聲突然傳了過來:“冤枉!冤枉啊!冤枉!!”

衆人都朝着聲音來源出看去,將軍是一臉不解,其他人則是好奇,惟獨白渺臉色煞白。

“冤枉!冤枉!將軍!求將軍爲草民做主啊!”一羣人身着粗布麻衣,看樣子像是普通百姓。此刻爲首的那人直直地奔到了將軍馬前,率領着其他人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不住地磕頭求將軍爲他們做主。

將軍有點選擇困難,他是先把清歡給請回去呢,還是先搭理眼前這些人?與此同時,清歡開口道:“不知這些百姓有什麼冤情,將軍不替他們伸張正義麼?”

聲音清冷動聽,可以想見那軟轎中坐着的是怎樣的絕世佳人。在美人面前,男人都是不自覺就要挺起胸膛的。於是將軍單手握拳放到鼻前輕咳一聲,道:“你們有什麼冤屈儘可說來……”

後面那句“本將軍自會爲你們做主”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被白渺打斷了:“大膽!竟敢在我山莊外危言聳聽!來人!給我把這羣人給轟走!”

一見白渺這態度,將軍不爽了,他是朝廷命官,他都主動開口要這些人訴說冤情了,白渺卻突然喝一聲,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不把他放在眼裡?當下心懷不滿道:“白盟主這是何意,這些人是我朝子民,本將聽他們說兩句話也不行了嗎?還是說白盟主這地方金貴,本將待不得?”

“並非如此,將軍請聽在下解釋——”

“不必了!你們說吧,有什麼冤情?”

“他!”爲首的中年男子直直地指向白渺,“此人將我那可憐的女兒姦殺後畏罪潛逃,草民這裡有證據,請將軍過目,請將軍爲小女討回公道!”

你道這來人是誰,正是白渺初初得到老者功力,又開始修煉邪功之時,村裡最漂亮的那個姑娘的父親。白渺沒遇到老者之前只是個普通的放牛娃,每日給富戶人家放牛混口飯吃,心裡一直喜歡那最漂亮的姑娘。可惜姑娘早早與他人有了婚約,只待到了良辰吉日便要嫁過去。所以,白渺找到姑娘表白時,姑娘拒絕了。但她不知道,這拒絕卻成爲了她死亡的原因。白渺被拒絕後,懷恨在心,一心想要報復這個“嫌貧愛富”的姑娘,又苦於沒有本領,誰知在這之後便遇到了老者,於是,在邪功初成,他便潛入姑娘家中,將姑娘姦殺,然後徹底逃離了村子。

當時他是第一次殺人,所以還很慌張,留下了血手印還有隨身戴着的粗布帽子。那日天一亮,姑娘的家人發現姑娘已斷了氣,赤|裸着身體死不瞑目,又在現場看到了白渺的東西,再加上平日裡白渺一看見姑娘那火熱的目光,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立刻報官。官府即刻派兵捉拿,可惜已經晚了,因爲白渺早就不在村裡了。

從那以後,官府張貼了通緝令,可惜無人認識白渺——誰會把一個衣衫破爛的放牛娃跟光鮮亮麗又武功高強的武林盟主放在一起比對呢?

直到前幾日,有神秘人到了他們家中,給他們留下銀子和地圖,告訴他們那害了他們家姑娘的人此刻身在何處又是什麼身份,並告訴他們在哪一天到,到時候又爲他們做主的人,於是這家人才啓程趕來呼冤。

將軍自然管得,只是……他看了白渺一眼,還是有點不能相信這事兒會是白渺做的:“白盟主,你當真……”

“在下根本就與他們素不相識,不知他們爲何要陷害於在下,將軍請明察!”說着,白渺直視着將軍的眼睛,催動**。然而很快他就發現這**對將軍不管用,他只好看向姑娘的父親,可是出了奇了,在一個普通人身上也不管用!

這怎麼可能呢?這幾年來他可從來沒有失過手!

“我維護座下弟子,傷了十王爺,將軍尚且要拿我問罪,如今白盟主做出這等事情,將軍又要如何?”

將軍被清歡這麼一問,當下牙一咬,皇上早就想整治這羣自命甚高不把朝廷放在眼裡,儼然成爲另外一個小朝廷的江湖人了,會默許十王爺跟白渺結拜,也是這個原因,若是能將白渺拿下……應該也算是大功一件吧?!於是將軍一本正經道:“白盟主,如今證據確鑿,還望白盟主能跟本將回去面聖,是非功過,自有刑部定奪。”

一聽將軍這麼說,白渺就知道今天他是沒法脫身了,便冷笑道:“刑部?那是什麼東西,也敢管我的事?”他扭頭朝白紗軟轎看去,“我心悅於你,百般討好你仍舊冷若冰霜,今日竟還隨同外人一起想要害我,你可有半分愧疚!”

當日在武林大會上交過手,所以白渺知道自己並非清歡對手,若是今日要逃,那勢必不能讓清歡出手,所以曉之以情,盼望對方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豈料清歡卻說:“世間污濁之事,卑劣之人,我天山一脈又豈能袖手旁觀。我勸白盟主還是選擇伏法爲好。”

將軍鬆了口氣,白渺的武功有多高他是知道的,眼下既然清歡肯出手,他也就放心,不怕白渺能跑了。

玫瑰仙子等女眷也都出來了,她們默默地看着白渺,今日本是青雲派及其他幾個門派前來拜會清歡之日,剛好也圍觀了此事。證據確鑿,又是朗朗乾坤之下,白渺這盟主怕是當不下去了,一個奸|殺女子的武林盟主?

“玫兒!難道你就眼睜睜看着爲夫落難嗎?!”關鍵時刻,白渺厲聲質問妻妾中武功最高的玫瑰仙子。

玫瑰仙子沒有說話,她敢愛敢恨,既然得知了真相又擺脫了控制,對白渺便只剩下了怨恨。一個迷惑自己又奪了自己清白之身的男人,哪個女人會喜歡?沒有恨到想將他碎屍萬段已是不錯了!性格柔和的縣令小姐則悲哀地望着白渺:“我們是怎麼嫁給你的,你心知肚明,回頭是岸,你認罪伏法吧!”

聞言,白渺暗叫一聲不好。他左右看了看,作勢要攻擊將軍,結果卻是拔身而起要逃!

幾縷銀白色,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絲線更快!白渺的腳踝被拉住,整個人便栽在了地上,他窮兇極惡,事到如今也不再在乎自己苦心積慮攢下的名聲,只想着要抓個人質,便將目光遞向了將軍。就在他以指做爪直奔將軍的時候,一個青袍男子仗劍擋在了前面。白渺對此人可算是十分熟悉了,他一惱:“滾開!”

劍客妹妹怔怔地望着那青袍男子,半晌,想叫一聲大師兄,最後卻沒叫出來。這樣的夫君……她脫離**的影響後,纔想起那日哥哥被殺時自己也在現場,想起自己對哥哥所說的那些殘忍的話,她便悔不當初。

白渺一心想要逃命,下手招招狠毒,男子本不是他的對手,奈何那幾縷絲線卻成了他最好的助力,每當白渺想要施展邪功,絲線便會前來破壞,甚至還暗自傳與他內力好與白渺抗衡!

這一戰好像就是給大師兄長臉一般,最後,白渺終是不敵,重重倒地。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仍然是那個一事無成的放牛娃。

第十六碗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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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客從醴忘臺出來的時候嘴是歪的——笑的。他一看見清歡就上前抱拳,臉上是大寫的喜字:“謝謝姑娘!謝謝姑娘!姑娘真是在下的再生父母!”

清歡打量他一眼,她是生過幾個孩子,但沒有哪個會二成這個樣子。“你滿意了嗎?”

“滿意滿意,太滿意了哈哈哈!”劍客手舞足蹈起來,胸口還破個大洞呢,一點收斂都沒有。

他能不高興麼!原本的心願只是妹妹能清醒,其他的他不敢多求,然而現在!現在不僅妹妹清醒了!而且又跟大師兄在一起了!雖然妹妹不願意這樣誤了大師兄前程,但大師兄卻不離不棄,不僅如此,其他幾名姑娘,該回家的回家,該覺醒的覺醒,反正個個都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裡!就連那個魔教妖女瑤瑤,都對白渺不屑一顧,拍拍屁股回魔教繼續練功去了!

玫瑰仙子以及青衫美人隨聖女去了天山一脈,並正式拜聖女爲師,盟主千金與縣令小姐則都回家去了,她們美貌而善良,自然能夠找到真正的良配。

白渺身敗名裂,他偷練邪功卻欺騙世人覬覦盟主之位,甚至他根本就不是少林寺的弟子,而是他在神功初成後,遇到那位高僧師弟的兒子,與其稱兄道弟,摸清了對方來路後將人給殺了,然後頂替了別人身份!也就是說他根本就不叫白渺,他的真正名字是李二牛!

人人唾罵,千夫所指,皇帝理所當然地將其賜死,劍客覺得這樣的結果不能更美妙,就是叫他再死一次他也會很開心的!

清歡瞟着這傢伙在奈何橋上發瘋,頓時莞爾,這麼久了,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歡脫的鬼魂,心寬又大度,想來下輩子不會再枉死了。

劍客高興完後又有些傷感,他知道那湯是什麼,傳說人死後要去奈何橋,奈何橋上有個老婆婆叫做孟婆,孟婆會煮一碗孟婆湯,鬼魂喝掉孟婆湯,就會忘記前生記憶,轉而重新投胎。“姑娘……”

“嗯?”

清歡以爲這傢伙有什麼話要問,比如說跟之前那些鬼魂問些類似的問題,什麼……橋那頭是什麼樣的啊,他喝下這湯會有什麼反應啊,能不能不喝啊,下輩子他會變成什麼啊……諸如此類。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傢伙竟然是問:“你是孟婆嗎?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老。”

清歡:“……”喝你的湯,滾你的蛋。

劍客最後還是飲盡湯水,看了清歡一眼,又說了聲謝謝,才舉步前行。望着他的背影,清歡笑了,真是個有意思的傢伙,要是每個來奈何橋上的鬼都像他這樣,他該多省心哪。

清歡伸了個懶腰,可惜她不能去休息,而是要接着等待下一個鬼魂。

等了很久很久……清歡跟吉光小黑都玩累了,按時間應該出現的人也沒來。她皺眉,正在這時,謝必安從橋面上浮出,手裡抓着個鬼。清歡定睛一看,這便是誤了時辰那位了,可是……怎麼回事?!這是在搞什麼?這鬼看起來不大正常啊。

謝必安面無表情的:“莊主。”

清歡站起來圍着那鬼轉了兩圈細細打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屬下不知。”謝必安很無奈。“那個世界很多人都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死後,鬼魂一直在黃泉路徘徊,行走極慢,屬下看不過,纔將她給抓了來。”

清歡對這女鬼的外表挺眼熟,這是喪屍嘛,她在現代世界的時候看電影的時候見過,只是沒想到竟然還真的有,畢竟所謂的“末世”她還沒有去見識。可是按理說,人死之後,鬼魂是有理智的,因爲這三魂七魄並沒有減少也沒有消滅。清歡閉上眼睛感受了下,女鬼的魂魄沒有絲毫消損,那這是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她仍然一臉癡呆相?

清歡有個想法,然而奈何橋上沒有“人”,所以不能驗證。也許因爲她跟謝必安都不是人類,所以女鬼才對他們沒有反應,畢竟只有鮮活的人肉才能勾起她心底的渴望。

既然魂魄沒少,這就是她此刻的狀態了,是很自然形成的,清歡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有種自己掌握了進化密碼的感覺。她極聰明,腦子轉的也快,雖然有了幾個推論,但是沒有確切落實,還是不能確定到底對錯與否。

當下她伸指在女鬼額間點了一下,鑑於喪屍的樣子太傷眼,清歡好心幫她回覆到了生前還是個正常人類的模樣。

女鬼的眼睛逐漸開始有神,清歡後退了幾步,在等待女鬼清醒的時候趁機跟謝必安說:“以後別叫我莊主了吧,不好聽。”感覺跟地主似的,她一不扒皮而不放高利貸。

謝必安僵硬地回道:“……屬下不知要叫莊主什麼。”

難道橋主會比莊主好聽?

清歡:“……以前的主人在的時候,你叫她什麼?”

謝必安像是機械化了一樣看着清歡:“……孟婆。”

哦……是了,每一個在這裡煮湯的女人都叫孟婆,哪怕那只是一個小女孩。清歡發覺自己的嘴角在抽搐,她看着死板的謝必安,說:“那你以後叫我孟姑。”很符合她的外表啊,而且她也一直保持着十七八歲的模樣不是。

謝必安說:“可是……孟婆不是一個尊稱,而是一個名字。”

“反正就這麼定了,不許叫我莊主,也不許叫我孟婆。”清歡像是揮蒼蠅一樣揮開謝必安,墨澤不在她真的感覺好冷清,平時看着墨澤跟吉光小白在一起打滾玩都比跟謝必安說話來的好。

謝必安的面癱臉上有着淡淡的委屈,幾秒後,他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清歡懶得理他,這傢伙從第一次見面就從橋面上浮出來把她給嚇了一跳,直到現在也還是這副德性。她轉而開始研究喪屍來了,恰好女鬼也徹底清醒了,她先是看看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臉,發現自己完全好了,頓時高興的要命。然而這興奮感只持續了不到半分鐘,周圍烏漆墨黑的環境就讓她感到不對勁了。她是重生了,還是被治癒了?如果是重生……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她完全沒有印象啊,如果是治癒……怎麼可能,四周古色古香,22世紀的時候哪裡還有這樣的地方,即使是災後人們重建新家園,也都是按照碉堡的模式來的,力求結實穩固安全,美感早就不重要了。

但是眼前這裡……燈火溫柔燭影搖紅,透着昏黃的光,四周清風徐徐,水面波濤不驚,尤其是面前還有一個做古裝打扮的美人……女鬼睜大了眼:“你!你是誰?!”

清歡莞爾,“我叫清歡。”

女鬼仍舊傻眼張嘴一副驚呆了的模樣,清歡望着她,問:“你是怎麼死的?”

“我死了?”女鬼好像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她來回摸着自己,“我、我怎麼會死呢?我乾乾淨淨的,身上的衣服也沒破……”

“你死沒死,自己應該最清楚吧?”清歡問。“你不是變成喪屍了麼?”

一提到喪屍,女鬼猛地顫抖起來,那個可怕的世界……她不敢再去回想。可是不回想,不代表記憶就不存在。慢慢地,她哭起來,蹲在地上,哭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清歡嘆了口氣,她總是容易心軟,於是摸摸女鬼的頭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女鬼一邊吸着鼻子一邊回答:“我叫於藝,我還有個弟弟叫於航,爸爸媽媽年前出車禍去世了,就剩下我跟弟弟相依爲命,我上大三,弟弟才上高二……我答應爸爸媽媽要照顧好弟弟的!可是、可是——嗚嗚……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大家都變的好可怕,弟弟說出去給我找吃的,然後就再也沒回來,我、我想出去找他,卻被隔壁的陳阿姨給咬了,然後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嗚嗚……弟弟,弟弟在哪兒呢……嗚嗚嗚嗚……”

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清歡卻有點想笑,這孩子哭得一點形象都不要,眼淚嘩嘩的,鼻涕都流下來了,她可能一直以爲自己是在做夢呢,要知道喪屍,對於沒有爆發末世的世界而言,那基本上就是一個電影一個故事一個科幻小說,怎麼可能是真的呢?

所以,當災難來臨,很多人都會崩潰。

那個世界,估計也要崩潰了吧。

清歡知道,每一個空間都有很多世界,這些世界數不勝數,但唯一一點就是它們永不消亡。也許會崩壞,也許會退後,也許會異變,也許世界上不會存在人類,但它們永遠都是客觀存在的,除非是到了時間,否則它們永不會死去。

她算過了,女鬼於藝的世界正處於異變中,也許人類會被淘汰掉,但世界最終走向正軌。於是她彎下腰,問:“你有什麼沒有完成的心願嗎?”

“弟弟……”於藝吸着鼻子,眼睛裡閃着光,“我希望一切都恢復正常,不想看到大家變成那個樣子!”

清歡瞬間……了,找弟弟還不算,還要拯救世界?

第十六碗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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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奇形怪狀的屍體撲過來的那一刻,黑豹打出了自己最後一發子彈。從那之後他的槍就沒用了,只能用隨身攜帶的匕首。本來他是受僱於某軍火大佬的自由傭兵,可不知爲什麼,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變得很奇怪。幾乎只是一瞬間的事,大佬就從一個禿頭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變成了稀奇古怪的屍體。

黑豹給了大佬一槍,大佬卻沒死,直到他的腦袋被轟爛,整個肥胖的身軀才砰然倒地。

別墅裡所有人都發生了異變,除了曾經在某傳染病瘧疾又戰火頻發的某洲待過的黑豹,無一倖免。從別墅裡逃出來之後,黑豹覺得可能是那個小保險箱的問題。之前大佬將保險箱交給他看管,然後珍而重之的鎖入了保險櫃裡,黑豹知道大佬一直在跟某強國的神秘實驗室進行合作,但他從來只要錢不管別的,所以到了現在,也不知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

從別墅逃出來之後,黑豹並沒有鬆口氣,因爲他所見到的人都變的極度可怕,他們明明沒有心跳和呼吸,也已經死了,但卻還能站立和行走,並且極度渴盼人肉。黑豹曾經在路邊看到這樣的死人在啃齧一具新鮮的屍體。

他對這個世界無愛,但他曾經有個傭兵朋友是個末日論者,每天都在擔心世界末日的到來,甚至早早在某郊區鑄造了一座地堡,只是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而且,他離那裡太遠,避難不及。如果能活下來的話,希望能夠跟這個朋友碰面。

變成死人的很多,但也有少部分人像黑豹這樣保持正常,所有碰過那個小保險箱的人都變成了死人,惟獨黑豹還活着,大佬之所以給他十倍的佣金,也是因爲他是唯一一個接觸了保險箱卻不會死的人。

也許是因爲他在戰火連綿的那塊土地上有過什麼奇遇,但黑豹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了。因爲整個世界都在走向滅亡。

他不是個好人,卻也不是個壞人,他的目標是戰友的地堡,所以他堅定地往南走。然而越往南死人越多,黑豹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是不是出了問題。一路上他救了很多人,但所謂的救,也只是暫時性地把他們從死人口中拉出來,之後他就無能爲力了。末世之中,大家各憑本事活命吧。

但現在黑豹無比痛恨自己那少得可憐的惻隱之心,他在經過這個小城市的時候,進城來找乾糧和水,結果在地下通道里發現了一個正被死人撲倒的傢伙。黑豹用了一顆子彈救了他,這人千恩萬謝後,不到半個小時,就朝他撲了過來。

黑豹的最後一顆子彈就送了這人上路,對方腦袋崩裂的那一刻,帶着腥味的腦漿炸開來,一片狼藉。他倒吸了口氣,這才知道被死人咬過或是弄傷的正常人也會變成同樣的行屍走肉。

身爲最優秀,處於最頂層的傭兵,他實在不該因爲對方只是個少年就掉以輕心。

現在他到了地下通道的出口,對面很美好的有一家小商店,但悲劇的是這條小街上,至少有二十個死人。

黑豹想再退回去也晚了,新鮮的人肉味已經招來了這些傢伙。它們的眼球有的腐爛掛在眼眶外頭,但卻仍然能夠精準地朝黑豹身邊摸過來。好在它們行動緩慢,黑豹還有點時間。

他用了大概十五分鐘解決掉這些傢伙,然後也累的沒力氣了,在這之前他已經整整十天沒有吃東西。以前出任務的時候他曾經保持過十五天不進食的記錄,然而現在他卻感到身子裡有股火在燒,讓他頭腦發昏。黑豹沒有受傷,他一直都在很小心地和那些死人保持距離,所以他猜測應該是那個小保險箱的緣故,雖然他碰了沒死,卻也不避免要受到影響——至少體力差了很多。殺二十幾個人,他用不了十分鐘,但現在十五分鐘他已經感到非常疲憊了。

當最後一個死人再也造不成威脅的時候,黑豹勉強支撐着自己走到小商店門口,伸長了手去夠一瓶礦泉水,可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這段時間以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類似野獸的嘶鳴聲,如果不是躲得快,黑豹相信自己的一隻手已經沒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能躲過另外一隻死人的攻擊。

黑豹被撲倒在地,死人張着腐爛發黑的嘴巴,裡頭的舌頭斷了一半,眼睛血紅。這些人死了以後力氣都出奇的大,如果不是速度不快,能力開始下降的黑豹根本就沒法走到這裡。

他一手抓住死人雙手,一手抵住死人下巴,但之前那隻阻止他拿水的死人也開始搖搖晃晃走了過來。

該死,難道今天他就要交代在這裡了不成?想他黑豹一生叱吒風雲,人人聽到他的名字都望而生畏,他是傭兵界的傳奇,但現在他卻被兩個死人制住了。就在這自厭的情緒馬上就要將黑豹淹沒的時候,就在他已經死心準備自殺的時候,趴在他身上的死人卻突然不見了,整個人一輕!

黑豹抓緊機會一個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抽出匕首謹慎對敵,卻發現那兩個死人的腦袋已經沒了。

“啊,髒死了。”

這聲音……黑豹猛地擡起頭,就看見小商店二樓的窗戶上坐了一個女人。

說是女人也不太恰當,因爲她看起來頂多十六七歲,扎着兩個長辮子,那辮子又黑又長,於是顯得一雙大眼睛尤爲動人純淨。

黑豹混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但這小丫頭片子卻真是美得讓他移不開視線!皮膚雪□□嫩,還穿着一條幹乾淨淨的裙子,此刻她坐在窗臺上,看起來就像個可愛的小天使!

大概是因爲這一個多月以來所見到的都是骯髒污穢,所以小姑娘便顯得更加乾淨清澈,跟周邊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黑豹用了五秒鐘才反應過來小姑娘說的髒是指他。不知爲何,黑豹有點窘迫,他覺得在這樣的小天使面前,自己這蓬頭垢面滿身血污的樣子實在是不大雅觀,便對小姑娘道:“你坐在那裡很危險。”

清歡笑嘻嘻地打量着這個已經髒到看不出長什麼樣子的男人,她跟在他身後大概有半個月,但他一直沒發現她——當然,其實是她不想被他發現。經過這半個月的觀察,她覺得這個男人是可以信任和扶持的。於是她作勢要從二樓跳下去,黑豹見她要跳樓,一顆心險些從胸口跳到嗓子眼兒,這麼點距離對他來說當然沒什麼,可是對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來說就太危險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伸出手去接她,清歡就已經利落地站到了他面前,揹着小手跟他說:“跟我來。”

黑豹就像是被蠱惑了一樣乖乖跟了上去,清歡把他帶進了那家小商店,令人驚訝的是,裡頭仍然是乾乾淨淨的,這家人可能就在剛纔被殺掉的那幾個死人之中,黑豹喘了口氣,他的目光全在食物上。

“吃吧。”清歡對他笑了笑。

清歡不曉得自己得在這末世待多久,但是她真的很擔心自己的伙食問題。雖說吃不吃都可以,但是有吃的當然比沒吃的好。

黑豹是餓壞了,桌上的三菜一湯還有一小鍋米飯被他吃了一乾二淨,連菜湯都泡着米飯吃光了。直然後他吃飽後才愣住,遲疑地問:“你……吃了嗎?”

“我當然吃過啦。”清歡聳聳肩,抱着瓶牛奶插了吸管小口小口的喝着,“我建議你洗個澡。”

黑豹其實也早受不了自己身上這味兒了,但是這附近安全嗎?職業習慣,他在洗澡的時候都把武器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洗過澡後清歡窩在沙發上,黑豹從浴室裡走出來的時候,很清楚地看到了小姑娘震驚的眼神。

他只穿了短褲,上身□□,露出漂亮的肌肉還有滿身各式各樣的疤痕,簡直就是行走的荷爾蒙,男人味十足。清歡打量着黑豹,他長得很好看,不能說是清歡見過最帥氣的男人,但絕對是最強悍最兇狠的。薄脣黑眸,鼻子高挺,十分有型。

“我叫清歡,清水的清,歡樂的歡。”

“黑豹。”

“黑豹,是真名字麼?”清歡歪着腦袋問。

黑豹對她笑了一下,覺得她實在是可愛又招人疼。“不是。”

就在黑豹以爲清歡會繼續追問他真名的時候,她卻只是哦了一聲就沒再說話,指了指茶几上的衣服:“你穿那個吧。”

黑豹也不矯情,當着清歡的面把衣服給換好,然後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問:“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你的家人呢?剛剛的死人……”

“他們不是死人,他們是喪屍,你沒看過生化危機麼?”

黑豹搖搖頭,他從來不看電影也不看電視。

清歡眨眨眼,對他招手:“剛好這有碟呢,你要不要看?”說完,她像是小巷子裡兜售黃碟的猥瑣小販一樣,變戲法般刷刷展現出幾張碟片。

黑豹:“……”

第十六碗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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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小時後,看完了三部有關末世的電影的黑豹感覺整個人都斯巴達了。他望着清歡,不明白這小丫頭爲何這麼快活,這麼沉重的世界……她卻完全不受影響。

“我不知道以後這個世界會怎麼發展,但是……大致上跟電影是有些相似的,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清歡笑眯眯的說。“你不是要去找你的戰友嗎,帶着我好不好?”

“好。”

原以爲自己還得說服黑豹的清歡一下就愣了,雖然路上她已經確定這傢伙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但是他們還是陌生人誒,他竟然連想都不想就說好。黑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他沒有去想清歡是不是有目的接近他,他不過就是個傭兵,誰給錢就受僱於誰,沒有什麼好被人算計的,而且她一個小姑娘,把她留下來未免也有些說不過去。

他的生命中難得有光明和美好,如今一個天使出現在面前,他又怎麼捨得讓她沾染上污垢。

於是兩人就這麼說定了,當天晚上在小商店裡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趕路。小商店的車庫裡還有輛私家車,配置一般,但總比徒步好,清歡把所有能吃的能帶的全堆在了車上,又收起來一些——墨澤當初給她這個能力取名叫做空間,但她的本事比這大多了。

上了車清歡就窩在副駕駛上,經過一夜相處,黑豹現在基本上是拿她當小孩子看,還要她叫他哥哥。清歡表現的很乖很軟,一口一個豹哥叫的別提多親密了,她籠絡人心有一手,這使得黑豹險些把她當成易碎的水晶娃娃來看待。這傢伙看起來那麼精明,卻從頭到尾都沒問一句清歡是誰是怎麼在那兒又怎麼活下來怎麼救他的,他好像把當天那兩個無緣無故被爆頭的喪屍給忘了。

但清歡知道不是,這男人看着粗獷彪悍,其實心細如髮,她不想說的事,他就不問,但又能夠十足的信任她。

簡直是居家旅行必備良品。

她剛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在黑豹身後,他當時跟喪屍鬥毆沒看見她,她也就沒出聲,然後發現喪屍根本就不理睬她。清歡有點失落,她的存在對於喪屍來說好像是很自然很正常的,走路的時候互相碰到了,那些傢伙居然還會主動避讓!清歡在它們跟前來回晃,手伸出去讓它們咬,它們還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簡直傷她的心。

這具身體不是人類,雖然是實體,卻是她幻化出來的,心跳呼吸都有,血液也在流動,健健康康粉粉嫩嫩,可惜就不是喪屍嘴裡那口菜。

所以這末世裡,人類反而比喪屍更危險——對清歡而言。

他們一路向南,南方是大城市集中的地方,人口密集,喪屍也超級多,清歡已經預料到未來會是怎樣一片腥風血雨了。

她叼着根棒棒糖翻着漫畫,那個悠哉啊,旁邊黑豹開着車,見她這副嘚瑟的小樣覺得好氣又好笑,前一個城市他們停下來進城補充了物資,清歡非要抱幾本漫畫上來,他也沒攔着,否則這旅途也實在是太枯燥了,除了聽廣播就沒別的消遣。

但是身邊有這麼個可愛的小天使,黑豹覺得非常快樂。

她又乖又懂事還做得一手好菜,黑豹孤獨了半輩子,也是認識了清歡之後才知道什麼叫做開懷大笑。爲了避免遇到喪屍潮,他們會選擇比較偏僻的路線,廣播偶爾還能搜到一個頻道,但是越來越少,這場災難降臨的太突然,人類變成喪屍的機率是四分之三,只有少數人得以倖免。

清歡仔細問了黑豹的情況,兩人討論一番,覺得可能是輻射或是病毒的問題,不過他們都對這方面不瞭解,所以也只是猜測,喪屍來勢洶洶,他們這三天甚至沒有見過一個活人。

晚上他們也在車裡休息,喪屍不會傷害清歡不代表它們對黑豹也會另眼相看,基本上在喪屍眼裡,黑豹就是一塊會行走的肥肉,它們垂涎欲滴尚且都來不及。

黑豹也有了喪屍會進化的觀點——一部分來自於電影,一部分來自於他敏銳的觀察。別的不說,只說遇到清歡那天,小商店裡頭那兩隻,險些讓他栽在那兒的那兩隻,似乎就已經能稍微思考了。他們不像普通喪屍一樣只知道四處覓食,甚至在黑豹殺光街上其他喪屍之後依然隱忍不發,判斷黑豹需要食物和水,所以蟄伏在商店裡等待。

他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到達了目的地,但是黑豹卻撲了個空,地堡還在,但地堡裡已經被清空了,沒有戰友的身影。清歡從入口跳下來四處打量,說:“這裡其實不是很安全,離城市太近了,早晚喪屍找過來。”

黑豹看見了地上刻着的暗號:“清歡。”

“這是什麼呀?”

“我們曾經並肩作戰時用的暗號,這傢伙沒死,他是轉移了,並且給我留了暗號。”

“我們要去找他嗎?”

“你想去嗎?”

“嗯……去吧。”清歡咬了口棒棒糖。“找點事做,人多力量大,能夠聚集到多一點的人,說不定能有什麼新發現。既然喪屍在進化,沒道理人類就不能進化。”

“進化……”黑豹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他現在的身體越來越差,但他一直沒有對清歡說,現在的他,比起末日之前至少弱了三分之二。不過好在地堡裡還有一輛裝備完全的越野車,武器充足。“麝鼠那傢伙知道我會來,所以東西都準備好了。”

“他叫麝鼠啊?怪不得這麼喜歡打地洞。”清歡翻了翻彈藥匣,又放了回去。“這個車子是比咱們開的那輛舒服一些。”她扭頭對着面癱臉的黑豹笑了,“豹哥,你在擔心什麼?那麼多人死掉了,但我們還活着,有伴兒,有車,有食物,有武器,還有希望,你怎麼還不開心呢?”

黑豹摸了摸清歡的頭,半晌吐出一口氣:“是啊,你說得對,咱們休息休息,準備出發!”

可是他還是擔心,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成爲她的累贅,到了那時候,他死了,她該怎麼辦?她還這麼小,又這麼幹淨漂亮,黑豹見識過人類最陰暗最醜惡的一面,他幾乎可以想象,沒有了自己,天使會遭到怎樣的覬覦。

他不能死,絕對絕對不能死!

其實清歡早就察覺到黑豹的不對勁了,這一個月裡,最開始的時候他可以接連開三天車不打瞌睡,但隨後時間越來越短,需要休息的時間卻越來越長,而且很不經餓,面色略顯蒼白,但卻帶着火氣。

這是要覺醒異能的前奏啊。說到這裡清歡有一點點的不好意思,黑豹的異能應該是在被那兩個喪屍撲倒的時候覺醒的,結果那個時候她不知道,就先出手幫忙,導致到現在都沒東西刺激他覺醒,太抱歉了真的是。

女鬼於藝死的太早,都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墨澤不在,清歡只好自己來審視這個世界,對這個世界大體有了些認識。她沒有去窺伺未來,沒有那個必要,但她仍然知道,從喪屍爆發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喪屍在逐步緩慢的進化,同樣的,人類也是。

就像是喪屍分等級一樣,人類的異能進化同樣也分等級。像黑豹這樣身經百戰最優秀的戰士,他的異能覺醒比常人要難,然而一旦覺醒,便能超越常人十倍。他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但卻講義氣又有能力,加以培養的話,一定能夠成爲更出色的戰士。清歡爲了拯救世界也是操碎了心,可惜到目前爲止,她只看中了一個黑豹。

當務之急是先讓黑豹覺醒異能,她當然可以插手幫他,但是清歡沒有。她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如果連這點小事都要親自插手的話,她爲什麼不乾脆把這個世界直接修正,要費那麼大勁?

她是個很好的孟婆啊。

第二天一早,清歡有點擔心了,她覺得還是不要讓黑豹開車的好,因爲他的臉此刻白的嚇人。黑豹自己估計也知道,他輕輕將清歡擁入懷中,低聲道:“要是豹哥死了,你就用汽油把屍體燒了,免得成爲禍害。”

“你不會死的,我會幫你。”清歡仰頭看他,很認真的樣子。“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黑豹卻以爲她只是小女孩的撒嬌,於是笑笑:“好,那咱們快些走吧。”

他希望能在自己死之前把清歡託付給麝鼠,那樣的話他就不必擔心她沒有自保能力,又因爲擁有太過純潔美麗的外表而遭人覬覦了。在末世之中,美麗和柔弱不再是令人們憐惜的存在,反而成爲了原罪。

因此黑豹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擱。他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但是就目前身體變差的程度,估計撐不了一個月。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沒有受傷,在接觸到小保險箱的時候也沒有被污染,可現在他卻要變成一個普通男人了。

第十六碗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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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根據暗號經過一個小城的時候,清歡他們遇到了活人。

他們是一個小隊,四個男人跟一個女人,個個看起來都髒兮兮的,估計是很久沒洗澡了,身上灰塵泥土鮮血以及不知名的東西混在了一起,噁心的不要不要的,就連臉上都東一道西一道。衣服更不用提,清歡跟他們打照面的時候都能聞到他們身上那股子酸味兒。

她愛乾淨,實在是不想跟這撥人爲伍,而且他們好像也是要找食物,正在朝清歡身後的這家小超市而來。清歡正想往後躲開,就見那個女人指着她大叫:“女人!那裡有個女人!”

人就是人,非要強調她是個女人幹什麼?

男人們的眼神瞬間一亮,當他們看到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清歡時,所有人都激動了!再看看身邊這個已經髒的看不出本來樣子的女人,哪個更好還用說?末世裡,有些人已經拋棄了道德感跟人性。爲首油頭油腦的那個男人猥瑣地吹了聲口哨:“喲!看來今天咱哥幾個還真走運!”

“這麼漂亮的小妞兒!老大,咱們該換換口味了啊!”另外一個男人說。

一羣人笑作一團,清歡從那個女人眼裡看到了快意!女人身上的衣服不僅髒,而且破,胸乳露出一大半,褲腿也只剩一隻,比較女性化的部位都露在外頭,一個男人還時不時朝她胸口上揉一把。她看起來很不情願,但爲了生存又不得不屈服。

說着便要走過來拉扯清歡,但黑豹已經擋在了清歡面前,他眼神冷酷地盯着對面的幾個男人。

爲首的男人愣了一下,隨即嘿嘿□□:“怪不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原來有男人撐腰呀!”他搓了搓手,眼尖地看到後頭裝備精良的越野車還有黑豹放在一旁的食物,對其他幾個男人說道,“哥幾個一起上,把這男人給殺了,妞兒留着,咱們就能換輛好車了!”

說着便撲了上來,以黑豹的身手,對付四個男人根本就是小菜一碟,然而現在他的身體狀況非常差,打的很勉強,甚至在打鬥中一不留神手臂被刺傷了,清歡倒抽了口氣,叫了聲豹哥!

某個男人擡頭貪婪地盯着清歡:“待會兒,待會兒哥幾個讓你把哥哥叫個夠!哈哈哈哈!”

黑豹的力氣完全使不出來,他又開始感到大腦發暈,整個人像是喝醉了般感到天旋地轉,難受的要命,與此同時,爲首的男人狠狠地將他摁在地上用力揮拳!一下一下毫不留情!

“豹哥!”清歡衝了上去,然而她能有多大力氣,輕輕鬆鬆就被人抓住,雙手反剪在背後,那人甚至還猥瑣地摸了她細嫩的小臉蛋兒一把,“真嫩哪!老大,快把這貨給解決了,咱們好享用享用小妞兒!”

老大嘿嘿笑了一聲,又是一拳揍過去,黑豹吐出一口血來,他恨死了此刻無能爲力的自己,看着清歡被人直接摁在地上,一個男人抓住她雙腳,一個摁住她雙手還在解她外套的扣子,他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竟然瞬間將老大給掀翻!

被掀翻在地的老大一骨碌又爬了起來,對着黑豹冷笑:“我看你小子他媽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說着,扭頭對手下道:“把這妞兒給我扒光了,老子叫這小子親眼看這妞兒被艹哭!快!”說完,雙手一張,不知哪裡來的指頭粗的綠色植物將黑豹牢牢捆了起來!黑豹完全不能動彈之後,老大走過去一腳踢中黑豹肚子,想要再罵他兩句,可對方的眼睛卻如同野獸一樣閃着嗜血的光,老大被這目光看得心底一咯噔,竟然沒來由的慌亂起來,爲了掩飾這種情緒,他狠狠地一拳揮到黑豹臉上,罵了一聲:“媽的!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黑豹仍然盯着他:“你敢碰她,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這句話他是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的,沉靜冷酷,老大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隨即強自鎮定,“老子會怕你?老子就當着你的面上了這妞兒給你看!”

說着不管被捆起來的黑豹走向清歡,邊走還邊解自己的皮帶。此刻清歡已經被剝的只剩下一件襯衫,只要襯衫除下,她身上就只有內衣了。此刻抓住她雙手的男人一手製住她,一手粗魯地將她高檔的絲質襯衫撕開,噼裡啪啦,釦子四處迸濺,露出可愛的少女內衣來。

雖說身邊一直有女人可以發泄,但那個女人哪裡比得上清歡美麗嬌嫩,看這小樣兒可能還是個雛兒呢,老大的口水險些滴下來,他舔了舔嘴脣,回頭對着黑豹嘿嘿一笑:“真是會享受,帶着這麼漂亮的妞在身邊,現在我們哥幾個來替你享受享受!”

清歡不住地掙扎,尖叫着:“豹哥!豹哥救我!豹哥!”

黑豹瘋狂地掙扎着!藤蔓竟然因此開始鬆動!老大見狀,擡起準備撕開清歡內衣的雙手,於是藤蔓就又加重一層,黑豹更加難以動彈,與此同時,他感到心頭有一股憤怒的火!那股火越燒越烈越來越旺盛,在老大的手抓住清歡的胸衣時終於化作了熾熱的烈焰!

只是幾秒的時間,黑豹周身的火就將藤蔓燃燒殆盡,接下來誰都沒看清楚他的動作,只知道當他們回神時,漂亮的妞已經不見了,而他們的肚子分別受到一記鐵拳,強悍如異能者老大,也因爲那極大的力道嘔出了一口酸水,然後竟然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黑豹單手把清歡摟在懷裡,給她裹上被男人們丟開的外套,清歡露出笑容:“豹哥你真厲害!”

厲害……

黑豹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沒有不舒服的感覺,甚至還覺得精神非常充沛,體能比正常時候還要強!這是怎麼回事?

不過他沒有想更多,而是噼裡啪啦掰着手指,問:“我說了,會讓你們生不如死。”

他笑了。

這種面癱笑起來的時候太可怕了,清歡都有點瘮的慌。她可惜地望着那件被暴力毀掉的襯衫,她很喜歡的說……“等等,豹哥!先問問他們,剛纔他手上的藤蔓是怎麼回事。”

這段日子他們的車裡連廣播都搜不到了,所以並不瞭解目前這個世界都有什麼變化。

黑豹一腳踩在老大的重點部位,看到他因爲劇痛而面色慘白求饒,冷聲問:“說!”

於是老大抖着聲音告訴了他。

黑豹只跟清歡在一起,兩人又都沒再見過活人,所以不知道,現如今人類裡開始出現了“異能者”,異能者的類別分爲金木水火土,而他是個初級的木系異能者,就是因爲這一點,他才成爲了團隊中的老大,跟着他的幾個人都沒有覺醒異能,好像這東西也不是每個人都有的,要看運氣。有的人有,有的人沒有。

大概知道了這些訊息,黑豹就乾脆利落的要殺人。老大嚇得屁滾尿流,不住地懇求他別殺他,自己什麼都願意做。可就是這時,那個女人卻撲了過來,黑豹冷眼看着她抓起地上的匕首捅進了老大的胸膛,然後其他三個沒有還手能力的男人也被她殺了,最後,女人跪到了黑豹面前,仰起頭說:“我是被他們抓到的,他們根本就不是人!這幾個月,他們一直在我身上發泄獸|欲,求求你了,帶我走吧!”

清歡把外套扣好,對黑豹說:“豹哥,我們該走了。”

“嗯。”

女人撲過來想要抱住黑豹的腿,但黑豹哪裡是那麼容易近身的人,他迅速躲開,拎起食物放到車上。於是女人轉而過來乞求清歡,認爲女孩子心腸軟會答應她,清歡卻輕輕彎下腰湊到她耳邊:“別以爲我是傻子呀,你因爲自己遭遇悲慘,就想要拉我下水,剛纔那羣人要殺我們的時候你可沒求情。自求多福吧。”

她對她充滿惡意,清歡就不計較了,但要她帶上這樣一個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於是女人只能看着越野車絕塵而去,而她——沒有武器,不會開車,如今依附的男人們死在她手裡,天知道她接下來會怎麼樣。

清歡在後車座上換衣服,黑豹無意中從後視鏡裡瞄了一眼就再也移不開視線了。她背對着他,背部線條優美流暢,皮膚白嫩如雪,那一抹小腰他兩隻手就掐的過來,此刻她正在調整內衣帶子。估計是對黑豹的人品很有信心,所以連頭都沒回。

黑豹嚥了口口水,別開了眼——三秒鐘後,又忍不住看了過來。

清歡正在用溼巾擦拭身體,被壓在地上的時候她身上都弄髒了,現在沒條件洗澡,只能用溼巾擦一擦。手邊的白襯衫幾乎和她的皮膚一個顏色,黑豹看得口乾舌燥,他是個自制力極強的人,一年半載沒有女人也沒關係,然而此刻他有些緊張,窈窕的身子似乎在勾引他,讓他無法把持住。

好在三分鐘後,清歡清理完畢,把衣服重新傳好,黑豹也鬆了口氣。

他實在是太高看自己的意志力了。

第十六碗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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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完衣服,清歡撕了根棒棒糖含着,然後坐在後座,巴着駕駛座問:“豹哥,剛剛你手上的火,我能再看看嗎?”

黑豹從善如流的單手開車,另一隻大手手心向上,瞬間便燃燒起火苗來,他怕嚇到清歡,所以把火控制的很小。清歡笑眯眯地問:“那你現在是不是身體好了呀?這火你能控制得了嗎?”

“好了,能控制。”黑豹有問必答,他輕輕一握拳,火苗便消失了,引得清歡好奇地抓着他的大掌翻來覆去地看,覺得很神奇。黑豹的手心被她來來回回的摸感到癢癢的,那種癢不僅是身體上,還是心裡的,就像是有人拿着根羽毛在逗他一樣。

“不會再說什麼如果你死了就讓我把你燒了的話了吧?”清歡拽着他大手搖啊搖。“我可不想再聽這種話了。”

“不會了,我保證。”

兩人相視一笑,突然,清歡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道:“對了,豹哥,剛纔那個人說他屬於初級異能者,也就是說會有中級異能者甚至是高級異能者的存在,換句話說,異能是可以增強和成長的,甚至還可以再進化,對不對?”

黑豹想了想,說:“我覺得你說得對。”

“可惜我們什麼都不知道,現在也沒有廣播和新聞聽了,也許我們該去找有人的地方,問問他們。”

“跟着這暗號走,麝鼠最擅長的就是探測情報,到時候我們見到他,就會知道很多事了。”黑豹沉聲說。

清歡點點頭,正在這時,清歡耳朵一動:“豹哥,前面有喪屍,我們要小心點纔是。”

黑豹對於清歡某些方面特別突出的能力已經習慣了,他對清歡基本上是盲從的態度,大概開了十分鐘,果然,前頭的收費站那裡,有一個手持木棍的女人。女人神情堅定,目光有神,正在和七八隻喪屍對峙,喪屍動作緩慢,而她動作非常迅速,並且直擊要害,然而儘管如此,不遠處還有更多的喪屍聞到了人類的氣息,搖搖晃晃地朝這邊走來。女人看起來非常焦急,清歡對黑豹說:“豹哥,我們去救她。”

黑豹連爲什麼都沒問,便改換了和女人臨近的車道加足油門衝了過去,然後在接近女人的時候,清歡一把將車門打開,伸出手:“抓住我!”

女人用驚訝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果斷地伸出了手,清歡用力一拉,女人借力一躍,便撲在了清歡身上,黑豹繼續加大油門,撞開了幾隻喪屍飛快向前行駛。有個喪屍撲倒在擋風玻璃上,被黑豹利落甩開,但是玻璃已經髒的沒法看了,黑紅一片的,只好動用雨刷。

“啊……”清歡呻吟一聲,這女人看着瘦,爲什麼那麼重……“你可以從我身上下來了嗎?車門還沒關……”

黑豹瞧她倆絞成麻花的樣子就好笑,伸手幫忙把兩人分開,好在兩人都瘦,車子又大,一個副駕駛坐兩個人也勉強可以,清歡順勢關上車門,這才鬆了口氣。

公路兩邊三三兩兩的喪屍在走動,它們對行走中的車子沒什麼想法,但車子裡面的人卻是它們非常渴望的,因此會慢吞吞地跟在後頭走,直到再也聞不到人味兒了再停下,繼續漫無目的的四處晃悠。

清歡拿了瓶礦泉水遞給女人,女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謝謝。”說完擰開瓶蓋咕嘟嘟喝了起來,幾秒鐘功夫,水就沒了一半。清歡好奇地看着她,問:“你怎麼會在收費站吶?”

女人面上閃過一抹痛苦之色,“我本來是開着車的,帶着我妹妹……還有男朋友。”

“哦。”清歡露出“你不用說了我懂得”的表情,看得女人滿腔心酸沒來得及控訴就無語了,“我話還沒說完呢……”

清歡利落打斷:“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妹妹跟你男朋友早就私下有染,兩人都背叛了你,於是趁着末世,就在高速上把你給甩了對不對?你在高速上多久了?”

女人:“……你還真是個猜謎小能手啊。”

清歡嘻嘻一笑,黑豹莞爾:“她不是在誇你。”

女人舒了口氣:“你說的沒錯,我已經一個人在這破公路上走了大概有一個多月了,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周圍那麼多喪屍,一路上我都數不清自己幹掉多少個了。你說我是不是該謝謝他們?他們走的時候,連瓶水都沒給我留。”如果不是她有空間的話,如果不是空間裡有食物的話,她早就死了。

清歡跟黑豹對視一眼,安慰道:“你別太傷心,對人渣不值得。”她釋放出無限善意,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她當然知道這女人是誰!

女人對着清歡感激地笑了笑:“謝謝你,不然我真不知還得再走多久。”她苦笑兩聲,自嘲,還會對那兩個抱有希望,她真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上一世被他們害得還不夠慘嗎?重生一次,她竟然會以爲事情會有另外一種發展。她真想問問,他們可有半分把她當親人的意思?如果不是她早有準備,她會和上一世一樣,死在公路上,然後成爲進化喪屍!

但這一次她不會了!她決不會死,也決不會變成可悲的喪屍,最後被那兩人爆頭搶走晶核!絕對不會!

女人身上散發出極其強烈的決心,清歡看着她,笑了。她對重生者和穿越者的氣息都非常敏感,所以早在她降臨這個世界的時候,就知道這裡有個重生者。但是讓清歡訝異的是,這個女人身上並沒有強烈的仇恨和滅世的想法,甚至她看了她重生後的表現,這女人甚至沒有報復背叛和害死她的妹妹和男朋友,而是希望他們能夠改變!

但她又不是個純粹的傻白甜,同時她還開啓了空間戒指,儲存了物資和武器,以備不時之需。因此在那兩人將她拋棄的時候,她才能活下來。

善良強大又聰明,而且又不是該到奈何橋的人,清歡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她笑眯眯地問:“我叫清歡,他是黑豹,你可以叫他豹哥,你叫什麼呀?”

大概是清歡笑的太純潔太容易讓人放下心防,女人也笑了:“我叫徐瑩,衛徐瑩。”

“你好。”清歡伸出手,徐瑩猶豫了幾秒鐘,看着清歡天使一樣的笑,還有她伸出來的手,半晌,也笑着握了上去。她何必去懷疑這女孩的心呢,她們素昧平生,她肯定不會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秘密,而且,在這種時候還肯救人,這妹子一定是個可愛又善良的孩子。徐瑩有點恍惚,上一世她被妹妹推出車子不久就被喪屍感染了,然後就失去了理智,直到進化到高級喪屍纔開始思考,但卻忘了從前的記憶。她真是太傻了,沒有記憶的自己,竟然又一次被妹妹所騙,以爲她真的是一個好妹妹,作爲人類的時候死在妹妹手上,做了喪屍竟然也沒能倖免,妹妹卻拿了她的晶核進行升級……徐瑩眼眶發酸,她自認對妹妹沒有一點不好,爸媽去世後,她打工供妹妹上大學,可是爲什麼到了生死關頭,妹妹卻對她一點心都沒有?

徐瑩忍不住想,如果上一世的自己也遇到了清歡他們該有多好,那樣的話,她也就不會成爲可悲的喪屍了。

“我們一起上路吧,我跟豹哥要去找他的朋友,徐瑩,你一起來嗎?”清歡真誠地問。

徐瑩笑了笑:“只要你不嫌棄。”

她想,她重活一世,老天是厚待她的,給了她囤積物資的時間,也給了她真正的朋友。

她也不知道自己對清歡那種說不出的信任是哪裡來的,只是……“你是黑豹?!”

“你認識我?”黑豹丟了個眼神過來。

徐瑩沒敢把自己重生的事情說出來,她怕剛交到不久的朋友會把自己當成怪物。“沒、沒有……我就是覺得你的名字很奇怪……”老天,黑豹!上一世盤踞末世三大基地之一的老大!爲人冷酷陰狠但講義氣,她的妹妹跟男朋友最後就是進了黑豹的基地!

她有點激動,如果這真的是那個黑豹的話,她就不用擔心他的人品了,因爲人人都知道黑豹有多麼強大,強大到不屑做那些卑鄙骯髒的事情!可是清歡……徐瑩看向清歡,她進化成高級喪屍後可以思考,但是從沒聽過名叫清歡的女孩。但是她知道黑豹性格有多麼冷酷可怕,然而現在開車的這個人雖然仍然沉默寡言,卻很是溫和,看着清歡的時候帶着笑意。

難道是清歡沒有活到那個時候,所以黑豹才性情大變?徐瑩越想越靠譜,就以清歡這爛好人的性格,看了人就要救,遲早會遇到白眼狼。徐瑩對此深有體會,她妹妹跟男朋友不就是麼。

當下,她做了一個決定,她今年都二十三了,清歡看起來不過十六七,還是個孩子呢。徐瑩笑了笑,“清歡,你當我妹妹好不好?”

“啊??”

第十六碗湯(六)

見清歡吃驚的模樣,徐瑩這才發覺自己太自來熟了,她立刻放開握着清歡的雙手,有點窘迫,又帶着歉意:“對不起,我不是……”

“好哇。”清歡只是愣了幾秒鐘,就趕在徐瑩把話收回去之前答應了,她笑的非常燦爛,“我也正想要個姐姐呢。”

嘴上這麼說,她心裡卻是歡快而明朗的。姐姐,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在她還是人類的時候,也有一個姑娘,待她如妹妹,那樣的好。“那以後,就麻煩徐瑩姐照顧我啦,這樣豹哥也能輕鬆一點不是?”

黑豹只是看着兩個女孩子抱成一團快快樂樂的模樣,心裡有點酸,有點嫉妒,還有點無奈。這都什麼時候了,這兩人,竟然一個賽一個的活潑樂觀,她們到底知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難走啊?

不過,算了,清歡開心就好。

接下來,黑豹開車,清歡也不在副駕駛坐了,她跟徐瑩一起跑到了後座上,兩人不時分享零食漫畫聊天,黑豹從頭到尾一聲不吭,偶爾從後視鏡裡看一眼,清歡笑意盈盈的確是非常快樂的模樣,他的嘴角就微微翹了起來。

“清歡,咱們的目的地是哪兒呀?還要多久才能到?”

“不知道,不知道。”清歡一連說了兩個不知道。“我們是去找豹哥的朋友,目前這路線是按照豹哥朋友留下的暗號出發的,那人很厲害,是個末日論者,所以準備的非常衝粗,之前我跟豹哥就是去找他的,但是他轉移了,看這方向,是從南往北去的。”

徐瑩邊聽邊點頭,越往北喪屍越少,如果有地堡的話,蓋在喪屍極多的南方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上一世最大的三個基地基本上都盤踞在北方,南方是屬於喪屍的地盤。“哦……剛纔你說你跟豹哥也是半道上搭的夥?”徐瑩有點後怕,這丫頭看着古靈精怪的,怎麼老做些傻事兒啊,對黑豹,對她,都是,也不想想,萬一他們兩個裡面有一個壞人,她怎麼辦?

“對呀,我們大概是在兩個月前認識的,在一個小縣城。”清歡笑眯眯的,“我要去找人,豹哥也是找人,但是他有目標我沒有,所以我就跟着他啦。”

“找人?”一直沉默不語的黑豹發話了,“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清歡無辜地回望他:“你也沒問過我啊,我也就忘記說了……嘻嘻。”笑完她立刻進行補救,“我要找一個叫於航的人,他長什麼樣,現在在哪裡我都不知道。”

“那你爲什麼要他?”這是徐瑩問的。

“嗯……我之前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她叫於藝,她死了,但是我答應她要幫他找到離家的弟弟。她說於航失蹤之前是出去給她找吃的,但是出了門就再也沒有回來,於是我就答應了她。”

“……真是個爛好人啊。”徐瑩無語了,她以爲自己就夠傻的了,沒想到還能遇見個更傻的。她望着面前天使般微笑的小姑娘,心頭的情感又開始緩緩流動。徐瑩是個可以爲家人付出一切的人,而她現在沒有家人了,所以她將滿腔的信任和溫柔都傾注到了清歡身上。“不過放心吧,姐姐會保護你的。”

徐瑩的眼神有些恍惚,也許她在透過清歡看向自己的親妹妹,如果妹妹也能像是清歡這樣——不,哪怕是隻有清歡一半信任她,捨不得她,她都會把一切全盤托出的,可是……徐瑩輕輕吸了口氣,逼回了險些奪眶而出的淚水,對清歡說:“放心放心,跟着姐姐有肉吃!”

“肉?”清歡一愣。

“對呀。”徐瑩晃了晃手上的戒指。“我有空間。”說完順手從空間裡拿出一杯抹茶冰淇淋。

接下來清歡的表現十足十滿足了徐瑩做姐姐的愛心,同時也招來了黑豹帶着酸味的視線。清歡笑的眉眼彎彎:“真好,姐姐你的空間裡有冰淇淋,我的沒有呢。”

“……你也有空間?!”原本以爲自己有空間就能讓清歡過上好日子的徐瑩囧了,上一世空間異能者可是很少見的,人人趨之若鶩,所以沒有覺醒異能的妹妹才能靠着她的空間戒指在末世混得開,這一世徐瑩留了個心眼,在妹妹索要這枚戒指的時候沒有答應,當時妹妹還生氣了,但徐瑩那會兒想,只要她不拋棄她背叛她,等到末世爆發,她願意將這個戒指交給妹妹。

最後的結果大家都知道了,妹妹還是背叛了她,並且非常殘忍,將她推出車子吸引喪屍,然後自己跟姐姐的男朋友跑了。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上一世那麼稀有的空間異能者,她就這麼好運氣遇到了?!

“有啊。”清歡理所當然地點着頭。

“……你都沒跟我說過。”黑豹渾身低氣壓,覺得失落極了,他對她一無所知,沒想到一個衛徐瑩就讓她說出了這麼多……

“豹哥你沒問我呀。”清歡眨眨眼,更無辜了,不知爲什麼,那無辜的小樣兒讓黑豹有點手癢,很想揍她……“不然你以爲我是怎麼救你的?”

“……你救了豹哥?!”徐瑩被顛覆了,她腦補的一直都是英俊威武的豹哥英雄救美然後帶小清歡上路的故事啊,現在是鬧哪樣,不是英雄救美,反而是美人救英雄?

“對呀。”清歡嘻嘻一笑。“豹哥那會兒被兩隻喪屍壓的動彈不得,要不是我他現在也變成喪屍了。”這話當然是假的,事實上如果她不插手的話黑豹還能早點覺醒異能……清歡吐舌,這話她不能說,有損形象,而且爲了彌補黑豹,她一直都在暗中幫助黑豹晉級呢。

黑豹被徐瑩的目光看得很無語,雖然那會兒清歡就是不救他他也不可能死,但他還是爽快地承認了:“是她救的我。”

徐瑩捂臉,倒在了後座上。

清歡的空間裡大多都是些跟黑豹一起蒐集的物資,而徐瑩的空間裡有好多新鮮水果蔬菜還有雪糕!簡直了!唯一令人心酸的是徐瑩雖然照顧妹妹這麼多年,但她的手藝實在是稱不上好,頂多是能吃,簡直浪費食材。

接下來幾天,黑豹恍惚間覺得他們不是在逃亡,也不是身在末世,而是在進行一趟美食之旅……真是要命……這兩個丫頭一個比一個能折騰,而且全是樂天派,天塌下來都有高個子頂着那種。可是每每看到清歡的笑容,黑豹就又軟了心腸,算了吧,她開心就好。他不擅長跟女孩子相處,嘴巴也不夠甜,有了徐瑩,清歡的確是比平時更快樂了。而且經過這幾天的觀察,黑豹不得不承認徐瑩是個好姑娘,她對清歡好的要命,那句做清歡的姐姐並不是說說而已。

三個人圍着火堆吃烤肉,徐瑩掏出了各色調料還有醬汁,清歡負責烤肉她負責調味,做飯這方面黑豹無能爲力只能等吃。

第一塊肉清歡先給了他,黑豹面無表情,心裡卻是一暖,果然,小姑娘心裡還是自己比較重要……

他真是多慮了,活了這麼久的清歡姑娘除了吃對別的沒有追求,難得享受美食她會先給黑豹?不過是因爲那塊肉不小心烤焦了一點。

徐瑩也逐漸知道清歡的耳朵很厲害,她說周圍沒有喪屍那就是沒有喪屍,不必擔心會有喪屍來襲的可能性。由於太貪嘴,所有人都吃撐了,清歡感動的想哭,這麼久了她終於可以天天吃上美味佳餚了!徐瑩就是她的救星啊!

其他重生者都該來學習一下,如果每個重生者都和徐瑩一樣,清歡才懶得管他們呢!

所以,徐瑩姐姐,我就不管你啦。清歡咬了一口肉,笑眯眯的想。

可惜,每當這種氣氛溫馨的時候,就總避免不了有人來搗亂。

清歡簡直想要嘆口氣了,喪屍都不來打擾她吃飯,爲什麼人類敢?遠遠來的一顆石頭將火堆打開,火花四濺,黑豹反應極快,一把將徐瑩推到安全地帶,然後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清歡。

徐瑩倒抽了口氣,隨即眼眶泛酸,這幾天來,豹哥跟她說的話五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她一直覺得他態度冷酷很難親近,可是在這種時候,他不僅保護了清歡,也沒有忘記自己。

兩世的記憶加起來,都是頭一次遇到願意幫助她的人,先是清歡,再是豹哥,她想,自己真的開始走運了。

“咱們哥們累得要死要活,都沒的吃,他媽隔這麼遠就聞到了這香味兒,真他奶奶的饞蟲都出來了!”

清歡擡頭望去,來人頗多,目測有十幾個,爲首的是個紋着青龍白虎的大漢,他一看到清歡跟徐瑩,先是一愣,隨即垂涎欲滴:“看來不僅是有吃的,咱們還有樂子了啊!算算也有幾個月沒女人了,今天走運!走運啊哈哈哈哈!”

他身後的人羣也跟着笑起來,清歡悄悄湊到徐瑩耳邊:“這是我第二次遇到劫色了。”

“以前也有人劫色?”徐瑩吃了一驚,她一點都不擔心,上一世的黑豹,強到可以一人單挑三隻高級喪屍面不改色,她絲毫不覺得眼前這羣烏合之衆能把黑豹怎麼滴。再說了,退一萬步黑豹不行了,他們還能躲到她的空間裡。

第十六碗湯(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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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也有人劫色?”徐瑩吃了一驚,她一點都不擔心,上一世的黑豹,強到可以一人單挑三隻高級喪屍面不改色,她絲毫不覺得眼前這羣烏合之衆能把黑豹怎麼滴。再說了,退一萬步黑豹不行了,他們還能躲到她的空間裡。

“對呀。”

兩人竊竊私語就聊了起來,黑豹無力地望着她們,認命地站起來,說:“要麼滾,要麼死。”

他殺人從不手軟,尤其是對人渣。末世之前他手上就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末世來臨,那些狗屁道德法律就更束縛不了他了。

那紋身男人似乎也從來沒被人這麼挑釁過,末世前他就幹那些走私買賣人口的事兒,對他來說,除了喪屍跟生活條件變差之外,末世反而更適合他這種亡命之徒生存。雖然他的手下從最開始的上百人到現在只剩下了十幾人,但那也沒關係,眼前這三個大活人可是活生生的,女的可以留下來玩,男的不是剛好做晚飯!

於是他嘿嘿冷笑兩聲,讓隊裡的異能者出來。

異能者是兩個身材稍顯矮小的男人,巧的是,他們兩個都是火系異能,於是黑豹就看着一個個火球朝自己打來,來勢洶洶,一旦沾染上不死也得傷。本來這兩人單獨放開的話可能不怎麼樣,然而兩份力量合二爲一,那就是一加一大於二了,但是黑豹異能覺醒後,他的五感和行動速度也得到了全方面的進化,所以對付十幾個人根本不在話下——哪怕他們之中有兩個異能者。

“是火誒!”清歡拍着手笑,“豹哥,給他們看看什麼纔是真正的火!”

徐瑩早就知道黑豹覺醒了火系異能,但卻不知道這異能有多強大,因爲有底氣,所以她也很好奇地跟着清歡一起瞪眼看。黑豹本來想要乾脆利落解決這兩個人,奈何清歡在喊聲讓他有點……怎麼說呢,大概就是想在心儀的女孩子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能力吧。所以他從善如流的伸出雙手,鮮紅的火焰從他掌心逐漸蔓延開來,神奇的是,他的火焰形狀可以任由他改變!

“太酷了……”徐瑩呢喃,她也好想覺醒異能!可惜,雖然上一世自己成爲了進化喪屍,但這一世身爲活人的自己卻不知道有沒有那個能力了。

那火焰讓紋身男瞬間嚇得一哆嗦,他仗着自己覺醒了異能,所以一直壓制着手下,一路人遇到活人,有異能的他就收入自己麾下,沒有異能的,女的用來玩,男的留着做食物,一直都沒遇到敵手。本來遠遠地瞧見這邊有火光,又只有三個人,以爲好對付,就算對方都是異能者也架不住自己人多勢衆,可是臥槽!媽媽沒告訴他這邊一個人就抵得上他全員啊!

兩個異能者早嚇得收起了火,躲到紋身男身後了。黑豹肆意地玩弄着手心的火焰,就好像那火與他渾然一體,他是那樣的英俊而又強大,氣勢驚人。此刻他面無表情,正在他準備動手的時候,突然空中傳來異常的感覺,風向似乎也有些不對勁。清歡站了起來:“豹哥,是直升機!”

她一邊說一邊指向了天空。黑豹對清歡是無條件的信任,所以他也不去問爲什麼,身爲異能者的他能夠感受到那麼遠的直升機存在,而她爲什麼比他還要靈敏。

發覺紋身男等人清歡喊出的直升機有些畏懼,黑豹想了想,用火將他們全員困了起來,他們不動還好,一旦走動,火焰便會瞬間將其吞沒。

大概過了五分鐘,兩架直升機在不遠處緩緩降落,從上面下來了一羣裝備精良的軍人,他們手持武器,迅速將清歡等人跟紋身男包圍在了一起。

“今天晚上挺熱鬧的呀。”清歡嘟噥了一句。

這會兒被那麼黑洞洞的槍口指着,徐瑩難免有些緊張,他們現在都是血肉之軀啊,就算有異能,被子彈掃成了篩子該死也還是會死的!所以她渾身僵硬。

過了幾秒,大兵們讓出了一條通道,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出來,清歡注意到,當這個男人出現的時候,紋身男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她忍不住好奇地看過去,那個身着軍裝的男人也看見了她,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集,清歡沒有絲毫避讓和懼怕,即使那個男人冰冷的不近人情。

肖溫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坐在地上的少女,在這樣危險殘忍的末世,人人自危,她美好純潔的太過奪目,一點都不像末世裡的女人。肖溫一直是冷淡毫無感情的,沒有任何人事物能夠得到他的垂青和憐憫,這種情況在他掌控了軍區並且覺醒了異能之後更加鮮明——再也沒有人敢直視他的眼睛,因爲他的眼裡沒有任何東西。

但小姑娘卻好奇地看着他,甚至在他看過去的時候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麼甜美這麼幹淨,肖溫的眼神微微閃動。這樣純潔的丫頭,在末世應該也有人將她保護的很好,否則這雙眼睛如何能夠保持乾淨。

接下來他就對上了黑豹的目光。

二人視線相對,肖溫立刻明白,這是一個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

他沒有再給予對方過多精力,而是慢慢走到了那個火圈面前,單手伸出輕輕一揮,便有冰點將火熄滅。

“是變異的水系異能,這人……難道是肖溫?”那個軍事力量與黑豹相抗衡的末世三大霸主之一的肖溫?徐瑩睜大了眼。這樣高貴的氣質,英俊的容貌和可怕的能力,又穿着軍裝,想來的確是肖溫沒錯了。

“徐瑩姐你認識他?”清歡好奇地問。

“不,不認識。”徐瑩笑了一下,她只是莫名地感慨,肖溫跟黑豹不一樣,他的人生精緻而高雅,即便是在末世裡,他也憑藉着強大的能力盤踞一方,不受任何約束和威脅。上一世徐瑩成爲進化喪屍後曾經跟肖溫有過一面之緣,當時她剛剛生出神智,肖溫本可以在第一時間殺死她取走晶核,但是他沒有,反倒放了她一馬——只因爲她能夠思考。

所以,不管肖溫要對那羣人做什麼,徐瑩都不覺得己方三人會有危險——肖溫決不會濫殺無辜,即使是在末世。

肖溫居高臨下地望着紋身男等人,看的他瑟瑟發抖,然後纔開口——清歡發現他的聲音如同玉石般冷淡而又有質感:“你們誰吃了人肉?”

紋身男抖得越來越厲害了,他可能預料到自己即將面對什麼,想要拼一把,於是伸開雙手,瞬間聚集起周圍的石塊朝肖溫劈去。然而只是短暫的一秒鐘,也許不到一秒鐘,肖溫只是擡起了右手食指,石塊便被凍結在了空中,泛出漂亮的冰藍色。他的眼神沒有感情,因爲很快他就將紋身男給解決掉了。

也許紋身男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他倒在地上,渾身呈現出一股奇異的藍。這樣熱的天氣裡,他竟然渾身結霜,眼球凸出。

這樣的能力……徐瑩舔了舔脣瓣,有點害怕,肖溫爲人捉摸不定,她小心地看了黑豹一眼,輕聲說:“豹哥,沒有必要我們別跟肖溫結怨,他太危險了。”

黑豹以欣賞的目光看着肖溫,即使他能夠和肖溫一戰,清歡和徐瑩卻沒有自保能力,所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黑豹想,他有必要儘快建立起自己的勢力了。在末世裡肖溫猶然有着一支軍隊,他也要早日強大起來,這樣才能給清歡更好的生活。

“我再問一遍。”肖溫輕輕脫掉白色手套,眉眼英俊而冷漠。“你們誰吃了人肉。”

在他面前,似乎那些人都不敢大聲說話。很快地,有七八個人撲通對着肖溫跪了下去,七嘴八舌地說他們不是有意的,是被紋身男逼的,他們並不想吃,可紋身男說不吃就只能被吃。

那麼剩下的十個人就是無辜者了,清歡一開始以爲他們都是男人,但這會兒纔看出來,其中還有三四個女人,因爲她們頭髮都剪得跟男人一樣短,又穿着男裝,還跟幾個“儲備糧”擠在一起,所以她纔會誤會。

很快,幾個大兵上前去將被繩子捆在一起的那一串人帶了出去,剩下的八個人都是吃了人肉的。怪不得先前紋身男說好幾天沒吃好的,原來是指……啊,好惡心。

徐瑩注意到了清歡的表情,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說:“別怕,這幾個都是人渣,在末世裡吃自己同伴的肉,死了也好。”

清歡沒有害怕,她只是覺得噁心。

接下來徐瑩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讓她看,等徐瑩鬆開手,那七八個人都已經死了,爲了防止他們變成喪屍,大兵們澆了汽油將他們的屍體焚燒掉。

然後肖溫就拐了個彎朝他們走過來,清歡望着四周端着機關槍一個個威風凜凜精神奕奕的大兵,覺得雖然是末世,但人類之間也仍然分着等級啊。然而沒等到肖溫開口說話,她的表情就變了:“快走!”

第十六碗湯(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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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管別人怎麼想,清歡一手拉住黑豹一手拉住徐瑩:“喪屍潮來了,快走快走!”

在場有異能的人不少,最強的當屬黑豹和肖溫,但他們兩人誰都沒有感覺到異動。黑豹對清歡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他冷聲對肖溫說:“不要擋路。”

清歡生怕他們兩人鬧起來,於是做了個和事老:“我沒有騙你,頂多三分鐘,喪屍潮就會來臨,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但是請不要妨礙我們逃命。”說完她就地咒了一聲,“晚了。”

土地開始發生異動,不少人腳下大地裂開,他們有的是被拖了下去,有的是被抓住了腳踝。

肖溫冷靜命令大兵們撤退,他走了兩步,又回頭對清歡三人說:“一起來。”

徐瑩和黑豹都猶豫了下,清歡卻二話沒說拽着兩人跟在了肖溫後頭。其實說快也不快,因爲只是眨眼功夫,就有好幾個大兵被喪屍包圍。清歡被黑豹拉着跑,她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大地裂開的地方,很多喪屍從裡頭爬了出來,這個世界越來越不安全了,喪屍進化的比人類快得多。

肖溫很有紳士風度,他先讓清歡和徐瑩上了直升機,然後是大兵們,那十名無辜者,身爲指揮官的他最後一個才上,可就在這時黑豹腳下土地裂開,與此同時肖溫抓住了黑豹的手。

“豹哥!”清歡心下一驚,推開擋路的人也跑到登機口,雙手抓住了肖溫的手腕,直升機的承載量已經到達了一個極限,因爲其中一架直升機已經毀了,雖然死掉了十數名大兵,但是剩下的人仍然超出了載重量。

“放手!”黑豹喝道。

“不!”清歡搖頭。

肖溫英俊的面孔因此吃力而微微有些泛紅,但仍舊是淡漠至極。“我決不會放棄一個有希望活下去的人。”

“快放開他吧!要是拉他上來的話我們所有人都得死啊!快放開他啊!”無辜者裡有一個女人這樣說。她的提議得到了其他兩個人的贊同。“對啊!放開他吧!他已經沒救了,快點起飛啊!他都被喪屍抓住了!沒救了!”

他們七嘴八舌地催促肖溫和清歡放手,全然忘記了在這之前是誰解救了他們。肖溫聽着心煩,回頭冷喝一聲:“閉嘴!於航,把這幾個人給我丟出去!”

於航?!

清歡愣了一下,但沒有心思再看,因爲情況太過危及,黑豹腳下的喪屍已經快要爬出來了,她望着他腳下那一串糉子似的喪屍,心頭惱火不已,尤其是黑豹冷靜地說:“清歡,快放手,我不會死的,但是如果你再不放手,不但我會死,沒有人能活着。”

“不!”

徐瑩也撲了過來,幫助清歡肖溫一起往上面拉,叫於航的大兵乾脆利落地將那三個一直在叫囂將黑豹扔下的人提了起來,毫無任何憐憫地丟入了喪屍羣中。很快,慘叫聲伴隨着咀嚼聲聽得人頭皮發麻,原以爲不會再有人敢挑釁,可誰知就在這時,一個大兵猛地衝了過來,他出其不備地推開清歡跟徐瑩,單手發出火焰灼燒肖溫和黑豹雙手交接的地方。

因此吃痛,兩人都不由自主地鬆開了。

直升機起飛了。

“是你害了豹哥!”徐瑩憤怒地瞪着那個大兵,然而對方卻非常冷靜:“不放手,我們都得死。”

“我殺了你!”徐瑩撲了過去,卻被清歡擋住了。

肖溫慢慢地直起身站起來,望着大兵:“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長官,如果一定要救他,我們怎麼辦?直升機上的其他戰友怎麼辦?死了他一個,但是能活下來這麼多人不是嗎?我不認爲我做錯了!”

肖溫還沒說話,清歡突然笑了:“火系異能者是嗎?”

她慢吞吞地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那大兵突然感到有點不安,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清歡帶着笑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然後立刻鬆開。大兵跪在了地上,他感到有什麼東西從自己體內失去了。再用力想要使出火焰,卻發現連點火星都沒有,他從人人尊敬的異能者又變回了普通人!當下他憤怒而怨恨地盯着清歡:“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這裡不需要以犧牲別人性命爲代價的士兵。”肖溫沒有在意,雖然他和其他人一樣心驚,原來異能不僅可以進化,還可以消除。他面無表情地道:“於航。”

清歡打量了下那個叫於航的士兵,他身材高挑,雖然有些纖瘦,但看得出力量十足,此刻他拎起了那個已經失去異能的大兵,輕輕鬆鬆就將他丟了出去。

肖溫整理着自己的手套。爲救黑豹他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如今沒能救成,他也沒什麼感覺,只是冷淡地對其他士兵說:“如果以後還有人犯這樣的錯誤,那麼,待會兒回去基地,你們就可以退出我的部隊,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

清歡對他說了聲:“謝謝。”

肖溫淡道:“不必謝我,我沒有救得了他。”

“他不會死的。”清歡輕聲說。“能再幫我一個忙嗎?”

肖溫揚眉,清歡指了指無線電,“給我能聯繫你的方式,等到了安全地帶,請回來接我們。”

“接你們?”肖溫一時間沒意識到她在說什麼,但還是將對講機交給了她。“摁紅色按鈕。”

“徐瑩姐!”清歡抓住了徐瑩的肩膀晃了晃,把徐瑩從失神中喚醒。“跟我一起嗎?”

徐瑩愣了幾秒鐘才意識到清歡在說什麼,於是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點了點頭。

“謝謝了。”清歡拍了拍肖溫的肩膀,從還沒關上的直升機門口,帶着徐瑩跳了下去,肖溫阻止不及,他單手抓住門框,就已經看見那個乾乾淨淨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姑娘落入了喪屍潮中。好在他們是在低空飛行,即使落下也不會受多重的傷,只是……“於航,這裡交給你了,記得等我聯繫。”

“不,指揮官——”於航瞠目結舌,這是瘋了嗎?!明知道是去送死,竟然還一個一個跳下去?!可是他再喊也來不及了,因爲肖溫已經跳了下去。

於航簡直不敢想象失去了肖溫的基地會變成什麼樣子!

徐瑩沒有異能,但是她有空間。清歡問她一起嗎的時候,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那麼爽快的答應,她不是苟延殘喘的活着,不想眼睜睜看着朋友陷入死亡,就算死也死一起吧,反正上一世她就是喪屍,大不了這一世再做一次,但是如果親眼看到朋友落難卻拋棄他選擇不搭救,她寧可自己沒有重生。風聲有點大,兩人落在喪屍稍微遠點的地方,在喪屍衝上來前十秒,徐瑩對清歡說:“進來我的空間,快!”說着掏出了一直備用的槍,這是黑豹給的,但是一路上他把她們兩個保護的很好,所以一直沒用到。

清歡笑了笑:“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

“你保護我?!”徐瑩傻眼了,這角色倒置了,“你說什麼傻話啊,快到空間裡來!”說着就要伸手去抓清歡,但清歡輕巧地躲開了,甚至拍拍她的肩膀,“徐瑩姐你進空間等着,我找到豹哥就回來接你。”說完便朝喪屍潮走去,徐瑩看得頭皮發麻,整個人都要炸了,正想去抓清歡,結果卻看到了讓她眼球凸出來的一幕,臥槽,喪屍爲什麼不碰清歡,甚至還主動給她讓路?!臥槽!

清歡回頭對她眨了下眼,徐瑩這才注意到喪屍近在咫尺,嚇得她趕緊躲進了空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在徐瑩的記憶裡,能讓喪屍不攻擊的只有同類!難道清歡是喪屍?不可能,即使是在上一世,高級進化已經成爲完全體的喪屍,也仍然保持着腐爛的身體,清歡卻是活生生軟綿綿的,那張小臉徐瑩曾不止一次的捏過,可是……徐瑩在空間裡焦躁不安,她好想出去看看,但是她沒有異能!

爲什麼她就沒有異能!

清歡不知道黑豹的方位在哪裡,但是她能感覺得到。果然,往南跑了大概一分鐘,就看到周圍燃燒着火焰,但卻已經精疲力盡的黑豹。他的能力的確很強悍,能撐上這麼久毫髮無損已經是很厲害的了,但是異能有一點不好就是需要緩衝,大幅度使用的後遺症是極度脫力,此刻黑豹就處於這個狀態。圍在他身邊的喪屍前赴後繼的衝向火焰,雖然總是會死,但它們沒有停下腳步,而火焰也的確在逐漸減小。“豹哥!”

黑豹認爲自己幻聽了,他不怕死,就算死,他也要再拉幾個喪屍墊背,但是臨死前能聽到清歡的聲音,他感到非常滿足,天使並沒有拋棄他……“豹哥!”奇怪,這聲音居然越來越近……黑豹像是想到了什麼,不敢置信的扭頭一看,登時怒吼道:“你他媽的怎麼來了!”

清歡:“……”竟然罵她?!

第十六碗湯(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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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豹情急之下爆粗,一看到清歡受傷的表情,下意識要道歉,可他立刻意識到這會是什麼處境,氣得要死,已經精疲力盡的身體也不知怎麼的就又來了力氣,火焰將清歡周圍的喪屍掃的一乾二淨,然後衝過去把她摟進懷裡,“你怎麼來了?不是已經到直升機上了嗎?!你這傻丫頭……蠢丫頭!”

清歡:“……”熟歸熟,朋友歸朋友,你罵我我一樣是會生氣的。她用力把黑豹推開,捏着鼻子嫌棄不已,“豹哥你太臭了,別抱我。”

廢話,能不臭嗎,他又是肉搏又是異能的,汗味血腥味腦漿味兒一個都少不了。

半晌,黑豹在火焰的包圍下,嘆了口氣:“小丫頭,這種時候就不要在意這個了吧,沒想到你竟然願意陪着豹哥一塊死……”他實在是捨不得啊,她還那麼小。

就在黑豹感動的時候,清歡噓了他一聲:“我纔不陪你一塊死呢,我是來救你的,而且我剛剛可能找到我要找的人了。”

黑豹:“……你救我?!”

清歡揚眉:“對呀,我救你。”說完她對着黑豹嫣然一笑,那笑容美到極點,黑豹心一動,看傻了。清歡輕輕打了個響指,周圍的火焰立刻消失,而她把黑豹的一隻胳膊架在自己肩頭往前走,黑豹這會兒是徹底脫力了,他覺得他們只能閉眼等死了……然而奇怪的一幕發生了,他們非但沒有死,喪屍非但沒有上來撲他們,反而……自動讓路?!

感覺跟走紅毯一樣。黑豹詭異的想着,他詫異地看着身邊的小蘿莉,他太重了,她可能有點架不動,但還是很認真的,然而黑豹仍然覺得自己在做夢。成爲夥伴的這幾個月以來,小天使給他的感覺就是可愛貼心乖巧懂事,但眼下這什麼情況……不是應該浴血奮戰最後跟喪屍同歸於盡嗎?爲什麼他有種自己在走星光大道的感覺?瞧瞧喪屍們低垂着頭那副死樣子,真跟見了貓的老鼠一樣。“你……”

“你想知道什麼,待會兒我再跟你說,我們先去找個人。”

“找人?誰?……徐瑩也來了?!”黑豹無奈至極,這兩個丫頭,真的是一個比一個肆意妄爲,徐瑩那麼懂事的女孩,跟清歡在一起後都瘋了。“你今天做的事一點都不理智。”

“哼。”清歡冷哼一聲。“鬼知道喪屍會進化到這地步,這次的喪屍潮可不簡單,你等着瞧吧,過幾天,這周圍的幾個城市就要完了。”

黑豹嗯了一聲,清歡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但她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兩人走了會兒,直到前方傳來物體結冰時的響聲,清歡纔想到,好像……肖溫也跟着跳了下來?!

她真給忘了!當時就顧着讓徐瑩藏起來,結果把肖溫給忘了。沒想到身爲指揮官也跳了下來,雖然外表冷冰冰的,卻也是個血性男兒啊。清歡吐吐舌頭,剛好走到他們的車前,她拉開車門把黑豹塞了進去,叮囑道:“你吃點東西喝點水再換個衣服啊,我去去就來。”

“你去哪兒?”黑豹無力的反手抓住清歡。

清歡輕輕掙脫,“剛纔肖溫也跳下來了,就是那個指揮官,不能不管他,你先休息着,我去找他。”

黑豹已經知道她的能耐了,喪屍們看見這丫頭跟見了天敵一樣,他就說嘛……本來他一個人上路的時候,喪屍到處都是,多的要命,可自打跟這丫頭組隊,喪屍雖然還有,但都是三三兩兩的,大部隊沒見過,他原本以爲是根據麝鼠的暗號路線來走比較安全,合着完全是因爲他身邊帶着清歡啊。這丫頭,比驅蚊劑還好使。

肖溫極其聰明,他在跳下來之前就從空中看準了方位,所以一路往這邊廝殺,可即便他再強大,如今也不過是中級異能者,而且喪屍沒有思考能力,它們不怕疼也不怕死,只想吃人,所以他就算是再強大也很快就撐不住了。

俊美的面孔有些泛白,白色的手套也沾染了鮮血和腦漿,肖溫沒有透支異能,因爲他知道如果異能透支,自己會失去所有力氣,腿軟的連路都走不動,因此他選擇了肉搏,只是這樣他漂亮的軍裝就完全不能看了。

打着打着喪屍羣就讓了條路出來,肖溫還以爲是出來了什麼厲害的傢伙,比如說進化喪屍什麼的,之前他曾經見過一隻進化喪屍,它能夠控制其他低級喪屍,並且進化出的能力也屬五行,如果是進化喪屍就糟……咦?!

從一個面癱的臉上看到“臥槽”的表情,清歡撲哧一聲笑了,頗有種自己是個大英雄的感覺,而黑豹跟肖溫都是等她搭救的美人。她走過去,像是架黑豹那樣,把肖溫的一隻手臂橫在了自己脖子上。“還能走吧?”

“……能。”

肖溫身材高大,雖然看着比黑豹斯文,但體重卻不遑多讓,他還有些力氣,所以一直儘量不讓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清歡身上,畢竟這丫頭只到他鼻子那麼高,又瘦瘦弱弱的。

奇怪……這些喪屍是怎麼回事?!這麼聽話,簡直比末世前他養的那隻黏人的布偶貓還乖啊!

清歡同樣把肖溫塞進了車裡,並且給他找了食物水和可以換的衣服,又辛苦地把車子開到先前徐瑩在的地方,把徐瑩喊出來,等到四個人都集齊了,她纔開着車朝北行駛。

地面上好多裂縫,清歡開的無比小心,天也已經大亮,末世的晝夜完全不能用平時來衡量,任性的想黑就黑想亮就亮。

車子逐漸開出了喪屍潮,清歡也學會找麝鼠的暗號了,但是她現在不想去找麝鼠,她要去肖溫的部隊裡,問問那個於航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於航。

在安全地帶,清歡停了車,她拿出那個肖溫給的無線電,又還了給他。肖溫看了她一眼,和自己的部下取得了聯繫,告知了方位後,等待他們前來接應。

趁着這個時間四個人都洗了澡換了衣服——徐瑩的空間簡直就是出家旅行必備之法寶。

完了後,支起鍋煮飯,清歡都餓壞了,她的烤肉都沒吃完,這樣想想她就捨不得那幾瓶醬,紋身男來的太突然,都忘了收拾啊啊啊!好在徐瑩勸慰她說自己還有很多,才讓失落的小天使重新打起精神來。

煮了一鍋白米飯,又簡單地炒了幾個菜,四個人一人捧着一個碗吃得津津有味。等到都吃完了,清歡伸了個懶腰,她做飯但是不洗碗,擰了瓶牛奶喝了兩口,她嘻嘻一笑,說:“你們都有問題想問我吧?我大發慈悲,隨你們問好了。”

黑豹深沉地望着他,肖溫也習慣性沉默,只有徐瑩第一個開口:“爲什麼那些喪屍不會傷害你?”

她問完,另外兩隻也都豎起了耳朵聽。

清歡攤攤手,格外地誠實:“因爲我不是人類呀。”

“你是喪屍?!”徐瑩驚道,“不可能!我那時候變成高級進化喪屍都還是——”她驚覺說漏了嘴,頓時呸呸呸兩聲,清歡笑眯眯地問:“還是什麼呀,徐瑩姐,咱們交換秘密好不好?”

徐瑩看了黑豹跟肖溫一眼,然後嘆了口氣:“你們別害怕,我不是喪屍,至少現在不是。”

她也不想再隱瞞了,秘密爛在心裡的感覺不好受,她一直很想找人傾訴,可是怕別人會把她當成神經病。因爲有的時候徐瑩自己都覺得那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場夢,一個幻覺,現在的生活纔是真實的。

於是她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很簡單,但也很令人失望。上一世她跟妹妹相依爲命,因爲父母雙亡,所以她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轉而工作供妹妹上學,她有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後來末世爆發,在逃亡途中,妹妹把她推下了車,用她來吸引喪屍的注意力,從而爭取時間跟男朋友逃跑——在那個時候,徐瑩才知道,原來這兩人好了很多年了,自己卻一直被矇在鼓裡。後來她被感染變成喪屍,不知怎麼得到了進化,從低級喪屍到高級喪屍,進化後的她逐漸可以思考,但卻失去了感染前的記憶。

就在這時,她又遇到了妹妹,她認出來了徐瑩,並且好言好語欺騙了徐瑩,讓徐瑩放過她一馬,可誰知道,在徐瑩轉身離開的時候,她卻殺了徐瑩,並且取走了徐瑩腦子裡的高級晶核。

“喪屍的腦子裡有晶核,用這個的話可以加速進化。”徐瑩平靜地說。“至於我的空間……這個戒指是奶奶留給我的,妹妹說她喜歡,我就送給了她,所以上一世她憑藉這枚空間戒指成爲了所謂的空間異能者,很受人尊敬,而這一世……她問要的時候,我拒絕了。”

雖然徐瑩的態度和語氣都很平靜,但清歡卻聽出了她聲音中的悲涼和傷心。那是從小疼愛的妹妹,但她卻那樣對她。

第十六碗湯(十)

“你沒有做錯。”清歡上前一步握住了徐瑩的手,微笑地看着她。“你很善良,又勇敢,對自己對別人都抱着一顆真誠的心,所以你無需去自我懷疑,你和你的妹妹無緣,不必總是掛懷於她。”

徐瑩:“……”雖然小天使這樣說讓她很感動也很放鬆,但是突然變了一種畫風她有點接受不來啊!

“那你呢?”出乎意料的是,開口詢問清歡的不是徐瑩也不是黑豹而是肖溫。

“我?”清歡笑笑,“你想知道什麼?”

“你自稱不是人類也不是喪屍,那麼你是什麼?是什麼樣的存在纔會讓喪屍不攻擊你?要知道它們可是連未感染的動物都會攻擊的。”肖溫說了這麼一串句子,讓清歡很是吃驚,沒想到這傢伙話也挺多。

她把玩着自己的長髮,先前洗澡到現在頭髮還沒有幹,所以沒有編起來,清歡看向黑豹跟徐瑩:“豹哥跟徐瑩姐也想知道我是什麼嗎?”

兩人點了下頭,徐瑩說:“不管你是什麼,你都是我的妹妹,我絕對不會拋棄你的。”

黑豹嘴笨沉默,但他用眼神告訴清歡,即使她是喪屍,他也會養着她,不會丟掉她。

末世之中,這樣的感情,當真是難得可貴,清歡也不想瞞着他們,她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別人自己是怎樣的一種存在。“我想……你們可以稱我爲神。”說完她笑了。“其實這也不太準確,我非神非人,非妖非鬼,我是存在,是不老不死,不生不滅的存在。大概……就類似於天道吧,但是現在的我勉強可與天道並肩,卻不能將其壓制。”

“神?”徐瑩不敢相信,就在幾分鐘之前還是個可愛的小姑娘,結果這會兒她說她是神?

“正因爲我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秩序,所以我雖然出現,卻不能干涉這個世界的發展和進化,這是法則,是我的義務。就像是這個世界,看似在崩壞,其實不過是在努力爭取新生。”

“新生。”黑豹重複了下這兩個字。

“對呀!”清歡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根棒棒糖撕開塞進了嘴裡,然後因爲那香甜的味道幸福的眯起眼睛。“這不過是一種進化。人,喪屍,動物,植物,乃至於這個世界都在進化。而進化分爲錯誤進化與正確進化。異能者可以說是正確進化,而喪屍則是錯誤進化。但不管是正確還是錯誤,最終進化的結果,都是爲了更好的適應這個星球。動物也好,山川河流也好,一切都在進化和變異。所以徐瑩姐根本不需要掛懷,即使你覺醒的異能很危險,但以人類身體承載的時候,那就是屬於正確的進化。”

“雖然大家都的不是一樣的路,但最終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清歡莞爾。“世界不需要人類拯救,再痛苦再苛刻的時代世界也曾經經歷過,人類所要拯救的是他們本身,這纔是最重要的。你們要快些進化,加快腳步,這樣才能生存。”

“那麼……那些沒有變成喪屍,也沒有異能的人呢?”徐瑩問。

“那就要看你們能夠進化到什麼程度了,獅子同性異相,人類自然也可以包容非異能者。但這個前提是,人類跟喪屍,到底誰才能成爲世界的主人呢?”清歡歪着腦袋問。“喪屍可以靠吞噬異能者和人類進化,人類也可以通過喪屍腦裡的晶核催促進化,你看,兩者相生相依,但最終的結果一定都是一樣的。”

其他三人沉默,清歡見他們表情這麼沉重,又笑了:“我都說了,雖然道路不相同,但最終的目的是一樣的。人類與喪屍註定了要戰鬥,因爲不經歷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就沒有進化可言。這就是生存,尤其是在事關一個種族的時候,這種戰鬥就顯得格外慘烈。”

“上一世我是喪屍的時候,覺醒了水系異能,那麼這一世我還能覺醒嗎?”徐瑩眼巴巴地問。

“可以的。”清歡伸指在她眉心輕輕一點。“我喜歡你,所以幫你一把。”

徐瑩只覺一股奇妙的力量在自己身體裡涌動,她的異能覺醒了!

對於清歡的神奇,三人這番都見識到了,但肖溫突然道:“我們的基地裡有着優秀的科學家,如果你願意幫忙,也許我們可以將喪屍淨化。”

“淨化?幫忙?我怎麼幫忙?”

“你的組織,毛囊,血液……也許這都是解開喪屍淨化的謎團。”肖溫的眼突然亮了起來。

清歡卻想笑他的異想天開:“你是想長生不老嗎?我的血,只要給你一滴,你就會變成我這樣的存在啦,想死都死不了,一直活着,很孤單很可怕的。”

“……你一直這麼孤獨嗎?”黑豹輕聲問。

清歡微微一怔,隨即彎起紅脣:“我享受這種孤獨。”然後她正色對肖溫道,“不是我不肯給,而是即使給了,你們也什麼都檢查不出來,我的存在是肉眼可見的,但科技無法證明。你就算把我整個人塞到顯微鏡下面,也什麼都看不這。”

徐瑩訥訥地問:“那你……有多少歲了呀?”明明是萌萌可愛的小妹子,爲什麼……簡直顛覆。

“我早就不記得了。”清歡攤攤手聳聳肩,“說不定比你們所存在的這個世界還要老。”

徐瑩露出想哭的表情:“我的妹妹……”

清歡攬住她的肩膀:“別這樣嘛,或者你轉過來叫我姐姐也可以呀。”

徐瑩哭笑不得,半晌,像平時那樣雙手捏住清歡的臉上下晃動,氣呼呼道:“我不管,我是姐姐,你是妹妹!”說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有你在,我這輩子不會死了吧?”

“……”清歡扭頭,不想理會這個二缺的妹子了。

聽了這倆姑娘的事情之後,黑豹跟肖溫都有志一同的認爲,再也不會有任何超出他們想象的事情出現了。他們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無奈”的情緒。

正在這時,清歡猛地擡起頭:“直升機來了,是接應我們的人嗎?”

她既然是“神”一樣的存在,那麼比兩個異能者敏銳也是理所當然的。肖溫閉上眼睛仔細聆聽,雖然沒感受到直升機的來臨,但對於清歡的話卻已經深信不疑。然而正在這時,清歡卻問黑豹:“豹哥還是要去找朋友的對不對?”

黑豹跟麝鼠是生死之交,自然不會中途變卦,所以他點了下頭。

“我可能找到於航了,所以要跟肖溫走,豹哥,我們約好以後再見,好嗎?”

黑豹很想大聲說不好,也很想將清歡打包帶走,但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個好字。他靜靜地凝視着清歡,“不會分開太久的。”

“嗯!”清歡點了下頭。“徐瑩姐……”

“我跟你去……”

“徐瑩姐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人傷得了我的。而且……”清歡垂下眼瞼,“你忘了還有人會出現在豹哥身邊嗎?”

徐瑩猛地想起妹妹跟男朋友,上一世他們就是進了黑豹的基地。

“別忘記我說的話呀,雖然道路不同,但最終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清歡伸展雙臂,“朋友的路永遠是殊途同歸。”

徐瑩點頭:“那好,我跟豹哥去找他的朋友,但我很快會再回來找你的。”

“好。”清歡望了一眼已經出現在上空的直升機,笑容愈發甜美。“那我們就在這裡分手了。”

她的神態和表情都是那樣灑脫,好像早就習慣了離別。傷感和不捨都是有的,但無論如何都要放手。黑豹大步上前,將清歡摟在了懷裡,以虔誠的態度吻了吻她白嫩的額頭:“不要忘記我。”

“豹哥。”清歡嚴肅地問。“你這算是褻瀆神靈嗎?”

黑豹眼底露出柔和的光芒,他轉頭對着肖溫說:“麻煩你照顧她了。”

於是黑豹和徐瑩目送着肖溫跟清歡上了直升機,然後揮着手,直到再也看不見爲止。完了徐瑩突然尖叫一聲:“啊!忘了把我空間裡的零食還有冰淇淋給清歡了!”啊啊啊!她真是個不稱職的姐姐!

黑豹:“……”他對神經大條的徐瑩有種無力的感覺,單手插兜,然後愕然地掏出了一個小荷包。

徐瑩在自己身上也找了找,同樣也有一個,但只有黑豹的荷包裡有紙條。是清歡悄悄放在他們身上的,雖然她不能插手世界的進化,但不代表她也不能委婉地幫幫忙。荷包是讓他們隨身攜帶的,順便附送了清歡在女鬼涼雪的世界裡所修習的茅山術,因爲黑豹跟徐瑩分別是火系與水系,所以她寫在裡頭的吐納修煉方法也是這兩脈,比起普通異能者的進化,他們可以說是一天抵得上人家好幾年。

沒辦法,誰讓她就是這麼棒的朋友呢?

直升機上清歡沒看見那個叫於航的男人,肖溫給她繫好安全帶後,清歡朝下看了一眼,黑豹跟徐瑩還站在那裡。

啊,她突然有一點傷感了。

不管經歷多少世界,她能看開能灑脫,卻仍然無法喜歡分離呀。

第十六碗湯(十一)

“怎麼了?”見清歡像是一條小蟲子般在座位上扭來扭去,看似閉目養神其實一直在注意她的肖溫終於開了金口詢問。

“頭髮……”清歡呸呸兩聲把到嘴的頭髮呸出來。“幹了。”但是直升機風大,她想她現在看起來應該像是個瘋子。

英俊體面的肖溫:“……你真的是超越神的存在嗎?”他聲音壓得極低。

“你懂什麼,正因爲我太過強大,所以才特別渴望活着的感覺好嗎。”清歡嘟噥了一聲,扭過頭去。可下一秒她就愣住了,原因無他,那個冷淡的好像不食人間煙火的肖溫,竟然在給她梳頭髮!

雖然沒有梳子只能用手指淺淺梳理一遍,但清歡還是很驚訝。

肖溫仍舊淡漠看不出表情,他身上甚至還穿着普通的t恤長褲,然而這t恤長褲卻愣是被他穿出了禁慾美。此刻他的手指柔柔摩挲過清歡的頭皮,問:“你想扎個什麼髮型?”

“麻花辮,兩個。”清歡眨眨眼。“你會梳頭髮?”

“我有個小妹妹,末世爆發前,她十歲,當時我在軍區。”肖溫語氣仍然淺淡。

“她變成喪屍了?”清歡理所當然地這麼認爲。

“不。”肖溫的動作停了一下。“……末日爆發兩個月後我終於回到了家,她被吃了。”

“對不起。”

“沒關係。”

“所以你是在追殺那個紋身男嗎?因爲他吃人肉?”

肖溫輕柔地給她把長長的頭髮編成麻花辮,聲音低沉清朗:“嗯。”

輕描淡寫的一個嗯字,沒人知道當他得知小妹妹被人活生生肢解烤了吞下肚的瘋狂與殘暴。他把那些吃了妹妹的人全部折斷了手腳,扔進了喪屍羣。他們不是很喜歡吃人嗎?那就讓他們也感受下被吃掉的感覺好了。肖溫迄今無法忘懷,當他找到那幾個人的時候,他們甚至還在討論十歲的小女孩的肉質有多麼鮮美。

不該以爲有警衛員和保姆,就把妹妹放在家裡的,不該因爲自己有責任和任務,就忘記了妹妹是自己世上僅剩的兩個親人之一。肖溫專注地給清歡編着辮子,其實不用梳子也沒關係,她的髮質特別好,柔順黑亮,第一眼看就她的時候,她站在那裡,黑暗中也無比耀眼,如果她真的是神,那也一定是屬於光明的神。

“這是喪屍吃人的世界,也是人吃人的境界。”清歡說。“但喪屍不吃同類。”

肖溫的手輕顫了一下,隨即發現身邊竟然沒有可以給清歡綁頭髮的髮圈。清歡也發現了這個問題,着惱的哎呀了一聲:“忘記拿了……洗完澡丟在徐瑩姐的空間裡。”

“沒關係,我這裡有。”肖溫單手入褲袋,掏出一個小錦盒,打開,裡頭是兩個漂亮的鑽石髮帶,是他給妹妹的禮物——雖然她再也不會出現。

“太孩子氣了吧……”清歡嘟噥一聲。“我雖然外表是個蘿莉,其實內心十分滄桑啊。”

肖溫險些沒笑出來,這丫頭真的是……他想揉揉她看起來毛絨絨的可愛小腦袋,然而想到麻花辮剛編好,就打消了這個主意,轉而用髮帶把髮尾綁好。

頭髮編起來後她看起來更小了,真是不負蘿莉這一詞。肖溫突然想到清歡之前說過的找人的事兒,就問:“你說你要找於航?”

“對呀,啊,他在你那裡是不是?他是不是有個姐姐?”清歡急切地問。

“有。他提起過,是爲了給姐姐找食物纔出門的,誰知道一出門就遇見了喪屍潮,我救了他,但是等他回家之後,他姐姐已經失蹤了。”肖溫微微蹙起漂亮的眉頭。“你跟於航姐姐是朋友?”

“你要是這麼說的話,那勉強也算。”清歡鄭重地點點頭。“我答應過她會爲她找到弟弟並且照顧他。”

“你,照顧於航?”肖溫心裡有幾分不舒服。過了幾秒鐘他又問,“你真的是神嗎?”他還是有點不相信。

清歡笑笑。“不必拘泥於外表。”說着她嘴角甜美的笑突然淡了下去,片刻神態轉變像是完全變了個人。明明還是美蘿莉的外表,但卻叫人不敢直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跪拜。然後她就笑了,又恢復了甜美可愛的模樣。肖溫卻有些發怔:“那是你真正的模樣?”

“現在也是我真正的模樣呀。”清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每個世界有每個世界的活法,如果總是一成不變,我會感到很累的。”

肖溫點點頭表示理解,又問:“你說‘每個世界’是什麼意思?”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清歡皺了皺鼻子,摸摸肚子突然咕噥了句渴了,她這會兒滔滔不絕個沒完,連點水都沒喝,太辛苦了。

肖溫擰了瓶礦泉水過來,還紳士地插了根吸管,清歡捧着水小口小口的喝着,“我看到了,於航也是異能者吧?”

“嗯,強化土系異能,但仍然處於低級。”

“等到我把他訓練的可以獨當一面了,我要去找豹哥跟徐瑩姐。”清歡伸出一隻手。“所以在這段時間裡,就麻煩你多照顧多指教啦。”

肖溫望着那隻白嫩嫩的小手半晌,嘴角有着幾不可見的弧度。“好。”

“肖溫……”

“阿溫,溫哥,你選一個。”

清歡眨巴眨巴眼,“阿溫好了。”叫溫哥怪怪的。

“什麼事?”

“……到底還有多久纔到基地呀?我被吹的好冷……”請顧及一下人家身上的短裙好嗎?幸好是有安全褲的,不然還不走光,這風跟正常世界的風不一樣,吹得清歡難受。

肖溫二話沒說將她的安全帶解開,清歡還沒來得及反應出他想幹什麼,人已經被抱進了結實的胸膛。雖然肖溫看着斯文儒雅,但肌肉結實,然而……清歡在他懷裡縮了縮,並沒有太暖和……誰叫這廝是變異水系異能者,隨隨便便能凍結數十隻喪屍的強悍,抱着她她也沒有感到多暖和呀!要是豹哥在就好了,那傢伙就像個人形火爐。

察覺到懷裡的小姑娘打了個寒顫,肖溫問:“很冷?”

“誒……你抱着我我也沒感到多暖和,你忘了你的異能了嗎?人類的進化是依照自己的異能而來的,你身上不暖和呀。”清歡嘆了口氣。

肖溫僵了一下,可能也是頭一次聽到這個說法,但他沒有放開清歡,而是換了個方向:“那我就只能爲你擋擋風了。”

清歡失笑。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看見了基地的影子,駕駛員將直升機降落後,回頭對肖溫說:“長官!我們到——”

肖溫冷淡的眉眼在讓他保持安靜。然後他抱着懷裡不知何時睡着的清歡邁出了直升機,肖溫平安回來,很多人都來迎接,走在最前頭的是穿着漂亮洋裝的年輕女人,她臉上的笑還沒展開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但表面上還要保持着溫柔:“長官,你抱着的是……”

肖溫沒有理會他,問於航:“老爺子知道我回來的消息嗎?”

“知道,正生氣呢,氣你不把自己的安全當回事兒。”於航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老首長非常生氣……”

肖溫也想象得到。自從妹妹出事之後,爺爺就更加擔心他了,恨不得走到哪都把他拴在褲腰帶上。“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肖溫一路將清歡抱到了他居住的地方。守衛森嚴,不知有多少人朝肖溫懷裡的人看,可惜肖溫擋得很嚴實——不是不給他們看,而是擋住光線以免刺激清歡睡不着。

結果一進客廳的門一根柺棍就扔了過來,好在肖溫身手不凡,眼神冷凝,柺棍就冰結在了半空中。然後肖溫淡道:“爺爺。”

“你心裡還有我這個爺——咦?你懷裡抱着個小姑娘?”肖老首長以爲是自己看錯了,他那不管多少名媛淑女示好都不近女色又潔身自好的大孫子,懷裡竟然抱着個妹子?“這姑娘哪來的?!”

“小聲點。”肖溫走上二樓,肖老首長屁顛顛跟在後頭,看着肖溫動作輕柔地將清歡放到他的牀上,轉身帶上房門纔有瞭解釋的意思:“爺爺你聽我說。這姑娘……”

“是你的心上人對不對?你們要結婚?好的沒問題!你都三十多了再不結婚就老了人小姑娘嫌棄你啊!………巴拉巴拉”

肖溫望着肖老首長嘴皮子動個沒完,心裡默默地說,您要是知道里頭這“小姑娘”比您還老,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我只是把她當妹妹。”

“……你說啥?”肖老首長一愣。“妹妹?你騙誰?看我老了就想騙我嗎?!真要當妹妹,這基地裡多少小姑娘趕着頭來搶,你怎麼就偏把她當妹妹?”

肖溫從來都不跟肖老首長爭辯,因爲肖老首長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屬於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那種人。所以肖溫只是淡淡地吩咐警衛員:“待會收拾個房間出來,要女孩子點的。”

警衛員有苦難言,他一大老爺們要怎麼樣才能收拾出“女孩子點”的房間?

第十六碗湯(十二)

肖溫不想跟爺爺爭,老人家上了年紀後越發的孩子氣,尤其是出了那事兒之後,就更加敏感了。所以肖溫說:“爺爺,你別嚇着她,她還小。孫媳婦的事以後再說吧,有緣的話,你的孫媳婦自然會出現。”

“什麼叫有緣的話,你不能坐着等緣分啊,你要去找!去抓!”肖老首長激動地要命。他是真急了,末世爆發之前他急,末世爆發之後他更急,他家大孫子長得好人品好能力強,怎麼就找不着媳婦兒呢?

於是當天晚上,對着睡醒沒多久的清歡,肖老首長開始強力推薦自家孫子有多麼優秀,再三向清歡暗示,如果錯過肖溫你會遺憾!你會後悔!

清歡就是笑,一副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聽不懂的樣子。好在她這副蘿莉外表看着是真嫩,要是成年的話,以肖老首長的瘋狂程度,說不定會把她給肖溫直接鎖一個房間裡。

晚飯很簡單,罐頭乾糧,肖溫所在這片基地開闢了菜園,可惜,這塊土地不適合正常植物生長,而且即使種子能夠發芽,最後長出來的也不是平時人類所吃的正常食物。蔬菜水果都在變異中,他們所能吃的只有爲數不多的食物。目前而言,食物危機比基地外頭的喪屍更加危險。

清歡想念徐瑩空間裡的新鮮瓜果,她的空間裡倒是也有很多食物,可惜沒有新鮮的,所以她的神情有點懨懨的。肖溫看她這樣子,還以爲是下午吹了好一會兒風生病了,就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問:“你不舒服嗎?”轉念一想也不可能,她可是“神”啊。

其實這要是放在末世前有人跟自己說她是誰,肖溫第一反應是這人有病,但是現在,他卻不得不這麼相信着。在末世裡,也仍然有神祗的存在,這對他而言無異於是有了精神支柱。也許末日爆發並不是第一次,人類也不過是一個種族,恐龍那麼強大的生物都能滅亡,更何況是人類呢?

“沒有。”清歡把面前的罐頭給了肖溫。“你吃吧。”

“你不吃嗎?”

“我不想吃這個。”清歡神情有幾分低落,慢慢地摸出一根棒棒糖撕開包裝紙含到嘴裡。“你不用管我,我不吃東西也沒什麼。”除了會心情不好,真的沒什麼。

“那怎麼能行,我答應黑豹照顧好你,你不能不吃東西。”肖溫態度強硬地將罐頭又放回清歡面前,甚至還貼心地爲她把裡頭的肉塊分成容易入口的小塊。肖老首長在一邊賊眉鼠眼的看着,一副很懂的樣子。

晚飯後清歡跟在肖溫身邊,他要去處理一些政務,她的目的則是要找於航。於是在肖溫專心看文件的時候,清歡把站在一邊守衛的於航抓到面前,“你是於航嗎?”

“我是,你是……”於航有點好奇地看着面前可愛的女孩子,她過分精緻美麗的面孔讓他有些失神。

“我叫清歡,是你姐姐的朋友。”

“我姐?!你知道我姐在哪?!麻煩你告訴我!”於航一聽到跟於藝有關係,立刻瞪大了眼整個人都來了精神,但是很快地,他望着清歡澄澈的眼睛,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喃喃地說:“我姐不在了,是嗎?”

“她變成了喪屍,死掉了。”清歡一句帶過,並不想讓於藝的死刺激於航多久。“她拜託我找到你,你沒事的話,她就可以……”

“可以什麼?”

“可以瞑目了。”清歡拍拍於航的肩,見慣了生離死別的她灑脫得多。“逝者已矣,你就什麼都別想了,她臨死前都惦念着你,也不會希望你爲她痛苦。”

“我早就有這種預感了。”於航吸了吸鼻子,看樣子他的確是成熟穩重了許多,雖然嘴上說着自己明白,但那種失去親人的痛楚又哪裡是一兩句話就可以拋之腦後的。“我回家的時候家裡門開着,地上還有血,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姐凶多吉少。我只不過是自欺欺人,告訴自己她還活着罷了。事實上……”

清歡見不得別人痛苦,便轉移話題道:“我聽阿溫說,你是強化的土系異能者?”

“阿溫?”於航沒反應過來阿溫是誰,幾秒後倒抽一口氣。“你叫長官阿溫?!”

“那個不重要。異能者是需要訓練和增強的,你平時都通過什麼增強自己?”

“我們有訓練的地方,每天早晨6點到晚上8點,除了任務之外,其餘時間都在訓練體能和異能。”於航嘆了口氣。“但是即使我們再努力再拼命,和喪屍比起來的話也還是太慢了,它們異變的比我們快,對於異能的使用也比我們更加靈活。再這樣下去,人類早晚要全部滅絕。”

女鬼於藝還希望能夠讓世界回到正軌,恢復原狀是不可能了,現在的國家和政府都分崩離析,即使喪屍全部進化完畢或是都變回人類,這個世界也不可能回到末世爆發之前的狀態。於是清歡說道:“這樣啊,那我去幫你們訓練好了。”

“……你說啥?”於航以爲自己出現幻聽了。這麼個嬌滴滴軟綿綿的小妹子,竟然說要幫他們訓練?!別開玩笑了,他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戳倒好麼!

清歡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於航也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小得很,雖然在末世裡經過磨練,但本質上還是不夠成熟。她知道跟於航說沒用,掌管生殺大權的是肖溫。所以清歡拍了於航的肩膀一下,就走到肖溫的辦公桌前,先是探頭看了看他的文件,然後問:“訓練異能者這份工作能交給我嗎?”

肖溫從文件裡擡頭:“你?”

“對呀,我不想當個吃白飯的。”

“你不是說你不能干擾世界的進化麼?”

“對呀,我沒有干擾呀。”清歡義正詞嚴地說。“我是非常遵守法則與秩序的,請不要用這種誅心的話來揣摩我,謝謝。”

“……你的話,他們可能不大會服你。”事實上肖溫這話說的已經是非常委婉了,哪裡是不大會服氣,根本就是完全不會服氣好嗎!末世裡的異能者都比較高傲,尤其是在面對那些倚仗他們保護的普通人的時候。清歡一個小姑娘,個子小小柔柔弱弱,他們會服氣她纔怪了。

清歡輕笑,猛地往前一步,小臉和肖溫英俊的面孔只隔了不到五釐米的距離。“我知道你手下有一個很優秀的小隊,他們都是最拔尖的異能者,不如明天讓他們來跟我打一架吧。當着所有異能者的面,就在你們的訓練場。”

肖溫也被清歡氣笑了,這丫頭未免太不把異能者看在眼裡,但他最後只是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別揉我頭!”清歡抗議。“辮子會亂的!”

說到辮子,肖溫有點好奇:“你爲什麼一直都編辮子?”

“因爲這樣比較不容易弄髒,我明天就不編了。”

於航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倆跟老朋友似的閒話家常,已經被嚇得面色如土。簡直了……他跟了指揮官這麼久,什麼時候見過指揮官這副和藹可親的模樣,果然是美女比較有特權麼?想起平時肖溫給他們做特訓時那魔鬼形象,於航頓時感到上天如此不公平!

第二天一早,清歡吃了早飯——一個麪包還有一杯牛奶,牛奶還是肖溫給她弄來的,因爲牛奶不好保存,所以現在也是個稀罕物。早飯後,肖溫帶着她來到了訓練場。

因爲男人天生比女人體力更強,所以末世裡能夠存活或是覺醒異能的,大多數都是男人,有些女人即使覺醒了異能,在訓練和進化上都比男人落後一大截。所以覺醒五行異能者的女性並沒有多麼令人羨慕,反倒是治癒、空間之類的異能更受她們青睞。因爲除卻五行之外的異能都不需要訓練,而訓練是非常非常辛苦的。

弱肉強食,女性因爲先天的柔弱,成爲了首先被淘汰的一批。

但清歡知道,女性的柔韌和堅強是男性無法比擬的。就像是現代世界裡某些戰火紛飛的國家,他們逃出的難民大多數都是男性,而留在那片土地上的女性,大多數都端起了槍。

只要給女性一個希望,給她們機會,她們會成爲最最優秀的存在。

清歡仔細打量過了,女性異能者大概有二十幾個人,她們中有的是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有的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性,還有些是上了年紀的中年女人。比起男性異能者來說,真可以說是良莠不齊,而且異能強度也有限,最強的一個也仍然是低級異能者。

唯一讓清歡奇怪的,是在這羣都穿的非常簡單方便的人裡頭,有一個女人,她打扮的非常優雅美麗,腳下還套着雙高跟鞋。

昨天在直升機裡她睡着了,所以不知道兩人昨天已經見過。女人看見肖溫,連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風情萬種地走了過來,柔聲喊了一聲:“指揮官。”

第十六碗湯(十三)

對於美人的脈脈含情,肖溫只是淡淡點了下頭。見狀,女人眼底露出一絲對他不解風情的埋怨,但隨即又用癡迷和崇拜的眼神凝視着肖溫。

她喜歡肖溫!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喜歡了!他強大又威嚴,末世爆發前便位居高位,末世爆發後更是在短短時間內就建立起了如此龐大的基地!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不讓女人心動?她自認爲自己是最美麗,能力也最強的,所以便一直以肖溫未來妻子的身份自居——當然,她沒有表現出來,怕惹肖溫不高興。

“你的小隊呢?”清歡沒在意女人,只想知道肖溫的小隊在那裡。

於航給她科普過了,肖溫的小隊號稱是末世最強小隊,他們只有五人,分別是金木水火土的異能,於航雖然異能很強,但卻沒有資格進隊,因爲他跟這五名隊員比起來,還是不夠看。他的目標就是能夠進入肖溫的小隊,成爲肖溫的手下!雖然現在他是肖溫的警衛員,但這完全不夠啊!他也想成爲小隊裡頭的強者!

“別急。”肖溫低聲安撫清歡,“他們馬上就到。”

說曹操曹操就到,很快的,小隊的五名成員就來到了訓練場。他們的強大遠遠超過其他正在訓練的異能者,因此,除了對肖溫心悅誠服唯命是從之外,他們心高氣傲到看不起任何人。

清歡完全被無視了。

她眨巴眨巴眼,巴住肖溫一條手臂,期待地問:“現在可以開打嗎?”

“咳,先等一下。”肖溫想揉她的腦袋,但想起她昨天所說,就沒動手改而捏捏臉蛋,捏到手的那一刻他有片刻的失神,好軟,好嫩……隨即他回過神,對五名手下道,“這是清歡,以後,你們的……教練。清歡,他們的名字分別是劉暢,舒忍,王小豪,錢躍,白浩坤。”

正在五人要抗議這個小丫頭當教練的時候,清歡卻說:“我也想選幾個人組隊,可以嗎?”

“當然。”基本上對清歡的要求,肖溫是有求必應。

劉暢不服:“長官!之前我也想成立小隊,你不允許,說我還不夠強,那憑什麼這個丫頭就行?難道她還比我強嗎?!”

光聽就能聽出來,此人極度不服。

肖溫淡淡地看過去,那冷淡中夾雜着警告的眼神讓劉暢猛地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對不起。”

肖溫這才道:“她的能力如何,你陪她打一場也就是了。”

劉暢心高氣傲,一聽能跟清歡打,立刻得意起來,他還沒來得及給清歡說狠話,就看見他崇拜的強大的長官捏了捏那丫頭的嫩臉蛋,還叮囑了一句:“讓着他們點兒,這可是我手下最優秀的戰士,別傷的太重。”

臥槽,長官你胳膊肘是朝外長的!

清歡被肖溫捏臉也沒反抗,反正他沒惡意,而且她也知道自己有多麼人見人愛。“我會的,你放心吧。”

之前的女人一直沒說話,這會兒臉色也不太好看:“指揮官,這不好吧?小妹妹看起來這麼小……”

肖溫看了她一眼,她就噤聲不敢再亂說話了,心裡卻希望劉暢能把清歡給狠狠揍一頓,讓她知道點天高地厚。

清歡對着劉暢優雅的提起裙襬行了個禮,漂亮的小臉笑得柔和可愛,看得劉暢一大老爺們兒突然覺得自己欺負小姑娘有點不厚道,而且人家妹子長得那麼好看,他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那、那啥,我不會傷到你的……”

聞言,清歡撲哧一笑,轉而看向其他四人:“你們一起上吧。”

這話一說出口,整個人訓練場瞬間靜的連針掉地上都聽得見。

劉暢的臉立馬漲紅,深受侮辱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瞧不起我嗎?!我們五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姑娘?!那我們跟人渣有什麼區別?!”

不錯,雖然傲氣了點,但能力強,無可厚非。清歡認同強者高傲這一點,她回頭看看肖溫,他站在那裡,一身深色軍裝讓他看起來玉樹臨風,英俊挺拔,此刻他的眸子裡有着淡淡的暖意,於是她對劉暢說:“那好吧,我要出手了。”說着,誰也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只看到她單手輕輕一揮,便有什麼東西在陽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光芒來。

應該是武器,但不知道什麼武器。

劉暢有心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吃點苦頭,他是火系異能,所以一上來就丟了幾個大火球。他本來尋思,這小姑娘是長官帶來的,不管怎麼說也得給長官面子,所以想用火球困住清歡也就算了,可誰知火球丟出去後,竟然瞬間不見了清歡的身影!就在劉暢四處尋找時,一個清凌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戰場上這麼反應這麼遲鈍可是不行的。”隨即他的咽喉被人掐住:“你輸了。”

我,輸了?!

這前後也不過是十幾秒的時間,他就這樣被秒了?!劉暢心如死灰,不會愛了。

清歡轉身看向其他四人:“你們一起來吧,我改主意了,我不用武器了,你們來啊。”說着還招小狗似的對他們招招手。

剩下四人互看一眼,一起衝了上來,清歡腳下土地鬆弛裂縫,兩道藤蔓破土而出要捆她,數道水箭破空而來,頭頂則是一片刀刃,也就是說她被徹底罩在了一個小空間裡,並且被困的死死的!

這幾人平日裡大概都是專門訓練過合作的,配合度和默契度都非常高,可以說是非常優秀的異能者。可惜在清歡面前根本就不夠看,她身形靈活,輕鬆躲開藤蔓,並且將它們互相打了個結,然後藉着藤蔓做掩護,在裂縫上站立,敏銳避開水箭,隨意地將頭頂那片刀刃釘入地底,最後整個人站在了上面,對着那四人嫣然一笑:“我可要揍人了!”

她沒用異能也沒用兵刃,剩下的四人在覺醒異能前也都是肖溫的親信大兵,拳腳功夫自然不在話下。清歡也不跟他們硬碰硬,她極其靈活,身影如同鬼魅,常常你剛到她面前,拳頭揮了一半,她已經借力跳到你身後以手肘擊中穴道。四個大男人!四個末世前是優質大兵末世後是出色異能者的大男人!竟然就在短短五分鐘之內被揍趴下了!

清歡的惡趣味啊……每人賞了兩記小粉拳,讓他們全變了熊貓。

他們是真的起不來,因爲關節錯位。

“我下手已經很輕了。”清歡無辜地對肖溫說。

雖然早就做好了清歡很強的心理準備,但肖溫仍然是:“……”他忍不住懷疑,也許這丫頭比他和黑豹兩人加在一起還要強得多。“我知道,你真善良。”

唯一沒有變成熊貓的劉暢:臥槽,長官!你這話是出自真心嗎?!這妹子根本就是個人形武器啊!但他還是很欣慰的,雖然他也輸了,但他沒有毀容,也沒有被揍趴在地上,萬幸,萬幸。

肖溫親自將四個手下的關節重新糾正,他們站起來的時候都有點手不是手是溫柔的宇宙的感覺,再看清歡的眼神是不敢輕視,甚至是戰戰兢兢的。肖溫將清歡拉到身邊,掏出手帕給她擦了擦額頭上的塵土,又摸了摸她的長髮:“當教練的話,頭髮就要編起來了。”肖溫覺得清歡出手時動作非常美,哪怕是揮拳踢腿,也是極有美感的。

他異樣的溫柔在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什麼,女人卻是臉色大變。爲了得到肖溫的注意力,她也上前一步:“指揮官,我也請求成立一支小隊!”

“你?”

肖溫訝然的眼神讓女人有幾秒鐘的退縮,但很快她就咬牙道:“雖然我是治癒的異能,不能上戰場作戰,但是——”

“誰說治癒異能就上不了戰場?”清歡突然發聲。“那是因爲你還不夠強。”

“你——小妹妹,不要胡說好嗎?治癒系異能者根本無法作戰,我們釋放出的異能是爲對方治癒身上的傷的,就算上了戰場——”

“誰說你們的異能只能療傷啊?”清歡問。“你對喪屍使用過異能嗎?”

“怎麼可能!都說了我是治癒系異能,是救人用的,對喪屍使用的話,我是傻嗎?”女人覺得就清歡這智商,再給一百年指揮官也不會喜歡這麼蠢的女人!

她自詡冰雪聰明,清歡卻挑了下眉:“下次你不防對喪屍用下看看,我保證你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什麼意思?”這話是劉暢好奇問的。問完他就感到尷尬,小妹子估計不會搭理自己吧……

“很簡單呀,喪屍與異能者就像是磁鐵的兩極,對異能者的治癒,對喪屍就是傷害,這很難理解嗎?”清歡攤攤手。“你們就沒試過?理所當然的認爲治癒能力就是單純的治癒?哈哈哈,真笨。”

於航:“……”

女人:“……”

小隊成員:“……”

所有人:“……”

肖溫:“下次試一試,不過治癒系異能者從來都沒有參加過訓練,安全起見,從今天起,治癒系異能者也加入訓練。”

第十六碗湯(十四)

清歡根據眼緣選了幾個人組成了一支新的隊伍,就是她的眼光很奇葩,別人組隊都找異能比較強的,而且都偏向男性,偏偏她不,一共挑了五個人,竟然有三個都是女的!最令人無語的是,這三個女的中有兩個是治癒系異能!雖說她說治癒系異能者也可以作戰,但論身手,治癒系異能者可以說是最爛的了!就算這治癒異能再怎麼厲害,不能自保,難道一個人還能擋住喪屍潮不成?

到底是小丫頭片子,雖然本事強,但眼光不夠長遠,只顧着眼前利益了。

以上,是肖溫小隊成員的心聲。

至於那個美女,從頭到尾清歡就沒在意過她,她圍着自己挑選出來的五個人轉了轉,嘆了口氣,說:“馬馬虎虎,也就這樣吧。”簡直就是一羣殘兵敗將,太難看了,也就於航稍微能入眼,剩下的那個叫肖鋒的年輕人,一雙眼皮子耷拉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三個女人倒是乾乾淨淨,就是年紀跨度都有點大,歲數在二十歲左右的叫肖茵,剩下的兩個則是年過三十的已婚婦女,一個叫周莉一個叫劉雯,據說在末世爆發前,兩人是同屬一家公司的女強人,針鋒相對,末世爆發後關係也不好,成天爭吵,偏偏兩人的異能還就一樣。

看到她們倆站在自己面前還要你推我一把我擰你一下的,清歡很想讓她倆在一起。這相愛相殺什麼的也是夠了。她扭頭問肖溫:“我想要一個單獨的訓練場地,可以嗎?”

肖溫嗯了一聲:“沒有問題。”

“你真好。”

望着清歡突然綻放出來的如花笑靨,肖溫渾身如同過電一般,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兒,陌生而又美妙,讓他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他移開視線想要禁止這份心動,轉而對劉暢等人道:“繼續訓練。”

清歡得到的新場地是在一座廢棄的地下停車場,挺大的,訓練必備的工具也都很齊全,五個人來到她面前的時候,除了於航神色激動以外,其他四個人活像是死了沒埋。肖溫有事情要處理,問清歡這裡需不需要人手,被拒絕了,也就是說,偌大的一個停車場,只有他們六個人。

於航是見識到清歡的本事了,他的異能雖然已經覺醒,但始終不夠強,別說是跟指揮官比,就是跟a隊最弱的白浩坤比,都在人家手上走不過十招!所以他一直渴望變強!強到可以去殺喪屍,爲姐姐於藝報仇,拯救那些被喪屍吞噬的人們!因此他雄心勃勃,望着清歡的眼睛裡也充滿期待。

清歡利落地跳到鞦韆上坐着——這是她特意拜託肖溫給她準備的。此刻她舔着棒棒糖,一邊盪鞦韆一邊打量面前那五個人。道:“年紀輕輕的,一副死了沒埋的樣子做什麼,難道我還能吃了你們不成?”

“不是,清歡……”

“請叫我隊長,謝謝。”清歡有禮地說。

於航僵了一下:“……隊長。”臥槽被這一打岔他忘記自己想要說什麼了。

“做幾個俯臥撐吧。”清歡輕飄飄地說。

她那驚人的力量五人都記憶猶新,所以雖然不樂意,但沒有一個敢反抗的,可是這做着做着就不行了,末世前是女強人的周莉跟劉雯最先受不了,她們倆只做了二十個就不行了,所以很快就趴在了地上。讓她們萬萬沒想到的是,清歡竟然抽她們鞭子!也不知她是哪裡找來的,反正那鞭子抽在身上疼的要死,嚇得她們二話不說只能繼續做下去。

一做就是一個鐘頭,最後就連於航都撐不下去了,惟獨肖茵沉默不語仍舊繼續,肖鋒累得要死要活,忍不住問清歡:“隊長,你到底要我們做俯臥撐有什麼用?”

“沒什麼用啊。”清歡眨巴着眼睛說。“我就是看你們這死氣沉沉的樣子不開心而已,我要是不開心了,當然也不能讓你們開心。”

“……”

“活着是件多美好的事情啊。”清歡如是說,地下停車場的入口處折射進來的陽光灼熱,但又很溫暖。“我不知道你們爲什麼要死要活的,但是如果你們再這樣下去的話,早晚有一天會被這個世界淘汰。就連世界本身都在努力的進化,你們這樣混吃等死,是想做肥料嗎?”

於航訥訥:“我沒有這樣想……”

“沒說你!”清歡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安靜如雞。“總之呢,我既然看上你們幾個,必然就不會撒手,所以……祝福你們,有我這麼一個非常厲害的領袖。想變強很簡單,只要牢記一點。”

“聽我的話。”

“否則……”清歡打了個響指,五人周圍立刻燃燒起恐怖的黑色火焰。“我就用這地獄之火把你們連同人帶靈魂一起燒個乾乾淨淨!”

好殘暴……

美蘿莉突然露出這樣恐怖的表情,五人都沒有心理準備,被嚇了個十成十。沒有辦法,在末世裡,誰強誰就是老大。“我不管你們之前有什麼破事,彼此之間又有什麼恩怨,一旦讓我知道你們不互相團結合作,想要扯後腿,我可是會生氣的。”最後一句輕飄飄的,好像隨意一說,但那雙眼睛卻似乎閃着淡淡的紅光。

這到底是人是妖啊!

於航最狗腿,所以第一個表態:“隊長你放心!我保證以隊長馬首是瞻!隊長說什麼就是什麼!我絕對沒有二話!”

接下來是比較機靈的肖鋒,這傢伙看着一副死樣,倒是會見風轉舵,肖茵仍然沉默,但看的出來她在認真,惟獨天生死對頭周莉跟劉雯,兩人屈服在清歡的淫威之下不得不服從,卻還是對彼此哼了一聲。

這一哼可了不得,清歡眼一眯,“哼什麼哼?給我擁抱!”

……於是周莉跟劉雯不得已擁抱了對方,但都抱着一個心態:媽的!掐死你!

清歡笑眯眯地瞧着她們擁抱,“本來想讓你們擁抱一下就重歸於好的,現在看來好像不行,你們邊兒去,給我抱三個小時。”

周莉&劉雯:……臥槽!都是你害的!兩人用熊熊燃燒的眼眸瞪着對方。

清歡懶得理這兩個人,於航是強化的土系異能者,對他來說,大地就是最好的戰友與夥伴,而肖鋒是木系異能者,主要武器是風,在八卦中,巽爲風,因此風系屬木,他的等級……怎麼說呢,夏天用來剛剛好,可以當風扇使,但不如肖溫,因爲肖溫可以當空調。肖茵則是雷系異能,與風系一樣,雷系同樣屬於木系這一大類,也就是說……比起肖溫手下a隊的五行健全,清歡這裡只有火系木系還有治癒系,真是太悲傷了。而且嚴格說起來治癒系也好空間系也好,都是五行分出去的支系,仍然令人悲傷。不過清歡沒有仔細跟這些人講,風水玄學什麼的,在末世裡講出來也沒什麼意義。他們要分那麼多種類別就分好了,反正沒所謂。

不過沒關係,一口吃不成個胖子。

清歡最看重的是於航跟肖茵,前者是因爲女鬼於藝的囑託,後者則是因爲雷系異能能和她在女鬼涼雪那一世所學的道術掛鉤。那麼多妖魔鬼怪,它們怕什麼?立下重誓又沒有實現承諾的人怕什麼?雷啊!清歡曾經做過一世的女道士,在她印象中,那是再記憶深刻不過了,甭管你是山精鬼怪還是殭屍妖魔,全部怕雷,尤其是從天引下的天雷,能將世上一切污穢劈個乾乾淨淨!

然而肖茵的表情是這樣的:……

爲什麼她要學畫符????她又不是抓殭屍的!而且這是殭屍不是喪屍好嗎?!雖然她性子沉悶,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換來清歡似笑非笑的目光:“你沒試過你怎麼就知道道術對付不了喪屍?喪屍跟殭屍除了外表以外有什麼不同?不過一個是一堆爛肉一個是一堆乾肉罷了,它們都愛吃人,對人類有渴望,都行動遲緩,都會進化,你聽說過飛僵麼?”

肖茵木然搖頭。

“不可與夏蟲語冰。”清歡嘆了口氣。“到底是羣什麼人啊,沒文化就不知道多看點電影嗎?”

肖茵:“……對不起。”

“算了,你只要記得我的話,努力給我練,加上我教你呼吸吐納的方式。要記住,你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和這個世界是融爲一體的,天地玄黃,與你分不開,你要借的是天地的力量,而這種力量是無窮無盡的,哪怕你得到萬分之一,也足夠你在世上橫行了。”這話並不僅僅是對肖茵說的,清歡也知道短時間內這五人也不一定能懂。她之所以挑中他們,憑的不是他們那三腳貓的本事,而是他們的心。

她能夠感受得到,他們雖然看起來不顯眼或者是頹唐,但心都如同金子般光滑無暇。

“算了。”她又開始蕩起鞦韆來。“把我教你們的吐納修習方式記住,每天除了吃飯訓練,其他時間都給我打坐,感受不到天地靈氣,就別說是我們隊的!”

第十六碗湯(十五)

清歡這口氣,儼然他們這一隊已經成了基地裡的no.1一樣,那語氣太理所當然太自信了,只有跟她熟一點的於航纔敢開口問:“隊長,你就對我們這麼有信心啊?”他心底其實也充滿豪氣,畢竟能讓清歡這樣一位實力如此強大的強者認可,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

誰知清歡卻睨了他一眼:“我對你們本身沒有絲毫信心,我是對我自己有信心。”

於航:“……”他還是繼續訓練去吧。

清歡待了一會兒就不打算待了,她又不需要訓練,而且這幾個傢伙要是敢偷懶的話……哼哼。

事實證明清歡離開後他們果然偷懶了,尤其是懶到家的肖鋒,然而讓衆人萬萬沒想到的是,頂多!肖鋒發誓自己頂多是在地上偷閒三分鐘!清歡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摸了進來把他一頓好打!打的他鬼哭狼嚎求饒,一邊擁抱的不夠真誠的周莉跟劉雯也沒撈着好,讓她們在一邊擁抱不樂意,那就上雙槓!

這樣的法子簡單粗暴又有效,對付這幾個已經成老油條的傢伙,走知心姐姐的路線很明顯是沒希望的,因此清歡化身黑麪魔鬼教官,動手那叫一個狠那叫一個快!這樣訓練的方法就是導致了日後五個人每每看見她都忍不住挺胸收腹站直了脊背,生怕自己哪裡做的不好捱揍。

而且他們都覺得清歡太苛刻了!你說他們努力吐納練習訓練畫符還不成麼?爲什麼當他們取得了一點點小成績,比如說肖茵的隱身符終於起效——雖然效果只有十秒,但這也算是很大的進步啊!然而儘管如此,清歡還是不滿意!她教他們怎麼打架,好不容易把招式練得爐火純青,卻又因爲姿勢不夠優美太過猥瑣被罵!反正就是怎麼做都達不到清歡的要求。

地獄一般的人生啊……

本來,道術這回事兒吧,是講究一個功力的,然而末世沒有那樣的條件,所以清歡稍稍修改了一下法則,只要心誠,只要足夠認真足夠刻苦,那麼效果就足夠大。她也沒像郎老頭教導的那樣非要硃砂筆黃符紙,畫一些重要的符文時還要沐浴焚香什麼的,反正只要心意到了,管他那麼多呢。

肖茵心思輕,性格沉穩又認真,所以道術學的最快也最好,三十六天雷尤其練得好,如果不是清歡早早把停車場做了保護,怕是早就被天雷給劈塌了。她不去問這幾個隊員過去都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要他們的現在還有未來。

時間就這麼慢慢地過去了,末世裡晝夜交替很快,清歡每天就看着隊員訓練,然後自己四處找樂子。她的樂子就是一些變異蟲子,這還是某天訓練到時候於航大叫一聲被變異的蚊子給叮了,清歡才眼睛一亮。當然她沒跟任何人說她在蒐集各式各樣的蟲子並且試圖將它們養成蠱的事情——她的實力已經讓很多人懼怕她了,實在是不想再在衆人心中留下一個恐怖的印象。

但是她並沒有隱瞞肖溫,肖溫閒暇的時候很少,他每天都要訓練,指導大兵訓練,批閱文件並且巡視基地,空閒的時間基本爲零,清歡見他實在是辛苦,就會幫幫忙。肖溫很信任她,有了她的幫助,他肩上的擔子的確輕鬆了很多。

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丫頭要求的回報竟然是要他在外出的時候多給她注意一下變異的蟲類,然後裝在玻璃瓶裡給她帶回來。肖溫潔癖嚴重,平時除了洗澡他的手套幾乎是不拿下來的,而那些變異蟲類一般都長得非常有個性,奈何肖溫是個言出必行的君子,所以每次回來將裝着蟲子的玻璃瓶交給清歡之後,他都會洗三次澡。雖然這樣很浪費水,但他實在是剋制不住。

基地不適合種植蔬菜水果,所以物資必須省着用,就算是飲用水,最近也隱隱有了變異的徵兆。這個世界在逐漸改變,不能說變得更好還是更壞,但對人類來說很明顯是不利的,因爲它在本身進化的同時,基本上斷絕了人類生存的可能。現在是植物和水,有朝一日就可能是空氣。到了那個時候,人類就真的要徹底滅絕了。

所以,進化在所難免。但迄今爲止,整個基地也只有肖溫最強,可是如果沒有清歡的幫助,他也是不可能進化到中級異能者的最高峰的。

和人類比起來,喪屍、植物、動物的進化就快得多了。隨着物資逐漸減少,基地裡的人們所能領到的食物也在遞減,他們必須依靠殺死喪屍取得晶核的多少來贏取一些額外的食物,清歡從到了這個基地就沒有出去過,雖然肖溫沒說什麼,但已經有人感到了不爽,並且在暗中煽動其他人的情緒。

當日那個也說要組成小隊的美女,名叫凌珊,末世前也是軍區的人,一直暗戀肖溫,肖溫對清歡的另眼相待讓她感到了巨大的危機,她深覺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了。

於是在高層召開物資短缺的會議上,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指責清歡不應該坐享其成,不付出勞動,卻每天享受。

清歡吃的東西,可以說是跟肖老首長一個級別的。肖老首長沒有覺醒異能,他在這個基地立足的根本,一是有一個強大的孫子,二就是他有着睿智的頭腦和威嚴。肖溫雖然是總指揮官,但他並沒有徇私舞弊,肖老首長跟清歡之所以能吃的比其他人好,都是他用戰鬥成果換來的。

凌珊也是因此不平衡。照顧肖老首長情有可原,可清歡算什麼?!她有什麼值得指揮官拼命的?從前他只要每半個月出去一次,清歡來了之後,因爲她的挑嘴,肖溫幾乎是每星期都要出去一次,獵得更多的晶核,換取食物!

她憑什麼!

清歡不傻,自然知道凌珊這是在故意針對自己。她根本沒把凌珊放在心上,所以就好整以暇地看着會議桌上的人爭論不休。凌珊一副爲公着想模樣,看着挺反胃的,因爲充滿私心。

肖老首長早就把清歡當成內定的孫媳婦了,壓根兒不覺得肖溫養着清歡有什麼不行,而且自從小姑娘來了基地,他的面癱孫子笑的次數增多了心情也變好了,這可是自從小孫女死了之後從沒發生過的事!就憑這個,哪怕清歡五穀不分坐吃等死,肖老首長也舉雙手雙腳贊成!

好在凌珊不知道肖老首長是怎麼想的,否則非一口老血噴出來不可。

肖溫的冷淡和威壓是不容質疑的,但凌珊聰明就聰明在提出那些“不能作戰也不事生產”的人,沒有點名到底是誰。基地裡的確有沒有覺醒異能的人類,他們不能與喪屍作戰,土地由經不起種植,所以他們的日子是非常閒的,每天只要去領取食物,其他什麼事都不用做。

清歡看凌珊有點不順眼,她都記不清有多久沒人敢給她小鞋穿了。於是她眯起眼睛輕輕一笑,一條軟綿綿的小蟲開始順着凌珊的高跟鞋往上爬——還說別人呢,她早就說了治癒系異能者可以上戰場,凌珊不也沒有上?不過是幫些受傷的人療療傷,還真以爲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凌珊一開始沒感覺,直到她覺得大腿內側有什麼東西在一扭一扭,她沒敢看,畢竟在場的只有她跟清歡兩個女人,其他全是男人。而且她的男神指揮官也在,她不想做出什麼不雅的動作。

可是那東西越來越不安分,甚至圍着她的大腿繞圈圈!凌珊忍不住伸手去摸,接過摸到軟綿綿的東西!她尖叫一聲跳了起來,不管不顧地掀開了套裙,大腿上的蟲子讓她不住地又跳又叫,清歡的耳膜都快被她叫炸了。

蟲子掉下她的大腿,凌珊擡腳就想把它踩死,好在小蟲子雖然小,但動作挺快,一溜煙就鑽的沒影兒了。

尷尬。

雖然裡頭有安全褲,也沒有春光外泄,但是在男神面前這樣丟臉,已經讓凌珊生不如死了。於是她把槍口對準了清歡:“不知道清歡小姐對於我的提議有什麼意見呢?”

“你這也算是提議?”清歡似笑非笑。“把沒有作戰能力的普通人趕出基地?真是聰明的讓我想拍手。”

“那你說該怎麼辦?!”凌珊咄咄逼人。

“怎麼辦吶……”清歡作勢想了想,然後笑道,“關我什麼事,我一不是指揮官,二不是智囊團,這是你們這些大人物應該考慮的。”

“哼,你是怕自己被第一個趕出去吧?”

清歡瞄了她一眼,也懶得跟她計較,惡作劇什麼的玩玩也就算了。整個會議室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看着這兩個女人的戰爭,肖溫面色淡然,“這件事到此爲止,不用再提了。以後每個星期每小隊都外出尋找物資,趕走普通人的事情,我不想再聽到第二遍。”

的確,對普通人來說,更可怕的是他們失去了生存的意義。

第十六碗湯(十六)

第十六碗湯(十六)

聞言,清歡看了肖溫一眼,目光如水,清澈溫存,別人對她好不好,她感受得到,肖溫待她那確實是沒話說的,不僅關懷備至,就連衣食住行都照料的事無鉅細。清歡的棒棒糖都是肖溫外出時尋來的,他雖然冷淡而自持,但待她的溫柔卻是一點都不假。

“阿溫可真笨。”所以她現在纔是真正的想要去拯救這個世界呀,因爲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真心疼愛她珍惜她的人。肖溫,黑豹,徐瑩,肖老首長……他們的喜歡沒有一點雜質,這讓清歡很快活。“既然普通作物不能種植,那麼就去找變異植物好了。難道人類在進化的同時,連食物都找不到了麼?至於吃了會不會死,有我在,你信我麼?”

“當然。”

“那好!”清歡本來是坐在桌子上的,她這副任性嬌態,肖溫跟肖老首長都是怎麼看怎麼可愛,此刻她跳下了桌子,對着肖溫嫣然一笑:“從明天開始,我的z隊也一起出去尋找物資。”

對於清歡給自己的小隊取名叫做z,大家都表示很無語,人人都擠破頭想朝a隊去,她卻偏偏管自己的小隊叫z,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一堆雜牌軍一樣。肖溫對清歡的能力是非常相信的,他只是望着她點了點頭。

清歡笑着彎腰去問肖老首長:“肖爺爺,我有件事情一直忘記跟您說誒。”

“???”肖老首長兩眼冒問號。

清歡驀地展開燦爛笑容:“我這裡還有很多物資啊!”

“什麼?!”

沒人去搭理驚呼出口的凌珊,因爲此刻對基地而言,日漸短缺的物資纔是最重要的。清歡隨手掏出一根棒棒糖,撕開包裝紙塞進嘴裡,然後變戲法似的取出一大包奶糖遞給肖老首長:“每天只許吃三顆,我會讓小方看着您的。”肖老爺子愛吃甜食,可惜末世裡沒有那樣的條件,他上了年紀血壓和血糖都高,小方是他的警衛員,是肖溫專程放在肖老首長身邊照顧衣食起居的。

肖老首長望着那袋奶糖兩眼放光。清歡把玩着自己的長辮子,自從組建z隊後,每天都需要跟隊員過招,她就又把辮子編了起來。此刻她抓着辮子轉圈圈,漫不經心地說:“我這裡的物資足夠整個基地的人吃上十年八年,但是呢,我不願意就這麼交出來。”

說完,她狡黠一笑。

z隊的小夥伴們心裡在打鼓,因爲他們剛剛接到通知,明天他們就要上戰場跟喪屍肉搏了。於是五個人心跳的厲害,於航雖然以前也打過喪屍,但自打被清歡看中後每天就啥也不幹光訓練,這會兒要回到暌違已久的戰場,他覺得好緊張好不安啊!

周莉跟劉雯仍然是打打鬧鬧,兩人關係和緩了很多——主要是不和緩會捱揍,她倆都屈服在了清歡的淫威之下。可即便如此,兩人的心結也沒解開過。還有肖茵跟肖鋒,性子都好了很多。

他們以爲這天晚上他們不會睡着,沒想到剛沾了枕頭就睡得沒個樣兒了,第二天一早醒來,那是精神奕奕活力十足。本來約定的是六點在基地門口集合,但是剛剛五點他們就都來到了訓練場,一開始只有於航,然後是肖茵,肖鋒,周莉,劉雯……五個人竟然都來了!

這近半年的訓練讓他們彼此之間熟稔許多,再加上清歡的刻意養成,五人不僅配合的非常完美,感情上也都很要好。所以誰都沒有打擾誰,而是默默地繼續訓練。畫符的畫符,練拳的練拳,蹲馬步的蹲馬步……直到5點45分,清歡出現了。

她來的很突然,於航錯愕地看着清歡今天的打扮,有點囧:“隊長,你怎麼還穿成這樣?!”平時穿仙氣飄飄的裙子也就算了,怎麼今天來真格的還穿成這樣啊?麻煩不說,還很容易髒!這白裙子好看是好看,但不方便!

清歡斜了他一眼:“怎麼,你有意見?”

“不,不敢。”他立刻搖頭如撥浪鼓。

清歡輕哼一聲表示滿意,然後把手裡拿着的幾個袋子分別拋過去,每人一個。“換上。”

本來嘛,這五人都穿着最輕便的緊身t恤和長褲,匕首□□什麼的都綁好了,可清歡丟過來的全是白衣服!白衣服啊!!!他們是要去打殭屍又不是去走紅毯!!!

可是礙於隊長可怕的戰鬥力,他們還是乖乖換上了。還是那句話,好看是好看,就是麻煩……

“教了你們也有半年了,是騾子是馬,總該拉出來遛遛了吧?”清歡叼着根棒棒糖。“我醜話可說在前面,今天回來,誰衣服要是敢給我弄髒,呵。”

老天爺隊長求你了別那麼笑!好可怕!

以上是z隊全體隊員的心聲。

z隊是不是整個基地最強大的,不知道,但絕對是整個基地最會享受的。換完衣服後他們吃了一頓格外豐盛的早飯,完了才知道原來他們的隊長有空間,空間裡還有大批物資,當然,其他人沒享受到的他們五個都享受到了,然而這種享受甜蜜也痛苦。其他隊員就知道羨慕嫉妒恨,哪裡知道他們被訓練成了什麼鬼樣子?簡直了,美蘿莉化身魔鬼教官的時候可怕的要命,外人卻只看得到她甜美的模樣!

扮豬吃老虎,腹黑界的扛把子。

肖溫看着其他小隊個個幹練簡潔的裝備,又看了看z隊走的飄逸復古風,眼底閃過一抹笑意。他真是服了這個丫頭,什麼時候都活得這麼快樂天真,而且永遠不缺樂趣。

指揮官都沒笑,誰特麼敢笑?

這一次,他們的目標是距離基地大概有四十八小時路程的一座城市,n城。n城在末世爆發前可以稱得上r國的經濟大省,人口數量極多,也因此,末世爆發後,喪屍病毒傳染的尤其快,是目前大陸上的幾個喪屍大城之一。

但喪屍多城市大的好處就是,物資也多。清歡有空間的事情只有高層人員知曉,而且,這一次到n城來,並不僅僅是爲了物資,而是基地的無線電收到了求救信號,這說明什麼?說明n城還有活人!肖溫是軍人,無論如何也不能罔顧平民性命。

清歡的目的就簡單多了,肖溫帶着他的小隊去救人,其他小隊則去尋找物資,而她……她純粹是來找變異蟲子還有植物的,因爲她發現這些經過輻射或者病毒變異的蟲子非常適合做蠱!它們比普通的蟲子更有靈性,毒性和靈敏度也更強,簡直不能更棒!至於植物……是找來看能不能食用的。

因爲z隊很弱,所以他們被分到了一個喪屍比較少的區域,只要將這裡清除完畢,他們今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清歡慢悠悠走在後頭,讓五個小弟打頭陣。於航因爲有經驗所以走在最前面,他的手上戴着一副白色手套,可別小看這手套,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是清歡在學道術時積攢下來的寶貝,基本上只要是屬於她的,不管是哪個世界,她都可以帶走。這副手套還是曾經的師兄給她做的,連同那把水火傘。

很快很久沒讓水火傘出來重見天日了啊。

於是就出現就這樣一副景象,滿目瘡痍到處是乾涸或新鮮血肉的城市裡,一個穿着白裙子的美蘿莉撐着一把漂亮的傘,兩個長長的麻花辮讓她看起來如同是墜入凡間的精靈,她悠閒自得的態度讓人覺得這裡不是喪屍橫行的末世,而是縹緲詩意的江南水鄉。

他們本來也沒打算消滅掉n城全部的喪屍,只要解救出活人並且取得一點物資,今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而n城裡的喪屍,大多數已經行動不再遲緩,它們也許還沒有進化出異能,但是肢體的靈活度卻每天都在增長。

周莉的膽子比較小,還有點神經質,當她經過一個巷口,被一隻喪屍撲倒時,她竟然只記得尖叫了!

還是肖茵眼疾手快一刀砍了喪屍的頭,情況緊急,兩人都鬆了口氣。

清歡輕飄飄地說:“恭喜你們,衣服髒了。”

兩人頓時僵住。

“我教了你本事,你如今雖然還沒有進化到完全體,但也可以稱得上中級異能者裡的高手,結果被一隻低級喪屍撲過來,你居然只知道尖叫?”清歡笑得很溫柔,然後冷聲道,“沒用就給我從z隊滾出去!”

周莉渾身發抖,她雖然早就見過喪屍,但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碰上,而且是主動碰上。她咬着牙,這時候,她聽到劉雯哼了一聲。就是這一聲,讓周莉突然鼓起了勇氣!

“還有你,出刀的速度挺快,弧度卻不夠流暢,姿勢也醜的要死,也要罰。”清歡冷下臉來。“敢不給我使出全力,迸發潛力,就別怪我把你們揍成狗,聽到沒有?”

回答她的是齊刷刷的:“聽到了!”

“還不上,愣着幹什麼?難道要等喪屍還親吻你們嗎?要不要乾脆拜個天地?”清歡繼續冷嘲熱諷。

五個人都要哭了,這下他們再也不敢置喙,乾脆利落地開殺。

第十六碗湯(十七)

其實打喪屍這回事兒,也就頭幾次手抖腳軟,習慣了之後基本上就跟切菜剁瓜沒什麼區別,清歡挑選的人能是軟蛋麼,這幾個傢伙骨子裡的兇殘可一點不輸別人!周莉一開始還嚇得要死要活的,習慣上手之後,不僅不用搭檔,還發明瞭好幾種方法!

她是治癒系異能者,治癒系異能在給人類異能者療傷的時候,效果因人而異,而當他們將這種異能施展在喪屍身上的時候就不是這樣了,殺傷力根據他們能力的高低也不一樣,而如果將治癒系異能和符咒一起施展的話,甚至可以驅趕喪屍爲自己做事!

那種感覺……沒辦法用語言來形容,唯一要小心的就是他們本事不夠,所以符咒有效的時間不長,一旦到了點,喪屍會第一時間恢復正常。而且周莉也試過了,對低級喪屍有奇效,稍微高級一點的就不行了。

還是要再加強訓練啊。

讓五個人都非常驚喜的是,平時清歡教他們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訓練法子非常有用,當於航一腳把地面跺開一條裂縫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傻眼了——他沒想這麼多,就是想震懾一下這羣沒腦的傢伙,但地面突然就裂開了……他也很驚訝好嗎?!

清歡坐在屋頂懶洋洋地看着他,嗤笑一聲:“還不趕緊的,再慢點它們就能把你當下酒菜了。”

於航這纔回過神,像是想要證明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變強了一樣,他幾乎是走一步跺一步,走一步跺一步,還差點兒害得肖鋒掉進縫裡,肖鋒氣得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於航被踹了也還是笑嘻嘻的,他沒有再跺地,畢竟一個不小心的話自己掉下去也是有可能的。這樣明顯而強大的進步讓他欣喜若狂,動力十足,長刀使得是虎虎生風,道術配合異能,出乎意料的有效。

其他幾個人也是如此,肖茵心最靜,道術也學的最好,她的隱身訣如今可以捏到五分鐘,但只是五分鐘,也足夠她殺死數十隻喪屍並且取出晶核了。清歡什麼也不做,就是在隊員們挖完晶核後替他們保管,不時提醒他們別把衣服弄髒否則別怪她到時候不客氣。

肖茵引下來的三十六天雷威力極大,一道便能劈死數十隻,這片區域的喪屍又少,最後打完了,五人還嫌不過癮,清歡把晶核數了數,有近千枚,但他們迄今爲止,不過花了一個小時,其中還包括新手手忙腳亂又幫倒忙的時期。

平時的訓練當然不是白費的,z隊任何一個隊員的殺傷力拿出來都是聳人聽聞的存在。清歡很想讓他們把晶核嚼一嚼吞下肚,這樣多方便啊,分分鐘能夠再進化。可惜……

打完殭屍後開始蒐集物資,這片是個生活區,末日爆發的時候正是上班時間,所以比不上商業區跟教育區人口多,但也難保還有漏網之魚……“小心!”

肖鋒倒抽一口氣,他竟沒有發覺那隻喪屍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清歡一腳將對方踢出了老遠。見隊長神色凝重,五人連忙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覺得能讓蘿莉教練露出這麼嚴肅表情的喪屍肯定是個棘手的大傢伙!結果清歡擡起一條腿看了看腳底,舒了口氣:“好險好險,沒弄髒!”

z隊全體隊員:……

“這個傢伙挺厲害,估計是這片區域裡喪屍的領導者,竟然快要進化到完全體了。”清歡好奇地圍繞着喪屍走了兩圈打量一番,然後對肖鋒說:“它也是風系異能,擅長隱藏行蹤,因此我們纔沒有注意到,你試試看,能不能把它打倒?”

那風系喪屍被清歡踢了一腳後只剩了一條胳膊,它雖然還不能思考,但也有了些許意識,望着地上那隻被踢掉的胳膊後發出了悲鳴聲,然後張着血盆大口用一嘴爛牙對着清歡咆哮,一副恨不得把她給吃了的樣子。

肖鋒剛開始被這隻喪屍險些偷襲成功,心裡也很不爽,覺得自己不可能這麼弱,周莉倒是平衡了些,總算不是隻有自己一人出糗,哈哈哈。

肖鋒他行動速度極快,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便繞到了喪屍身後,匕首剛劃出去就撲了個空。那喪屍感覺不到疼,但潛意識裡可以感知到危險,千鈞一髮之際,它精準地避開了,然後扭頭,如同野獸般與肖鋒轉着圈互相虎視眈眈,誰稍稍露出破綻,誰就會死。

清歡懶得看他們鬥異能,直接對肖鋒說:“我教你的口訣咒語難道是要你祈福誦經嗎?還不快點把這傢伙給我收拾了!”說完把嘴裡啃完的棒棒糖棍丟了過去,砸在肖鋒腦門上,但他敢怒不敢言。“知道了隊長,請你給我留一點男人的尊嚴好不好!”

“你是男人嗎?你有尊嚴嗎?”清歡看不下去了。“你跳華爾茲呢?圈兒轉夠沒有?”

肖鋒一顆心被戳成了千萬片,他忿忿不平,心底瘋狂抗議清歡差別對待!一隊五個人,就他爹爹不疼姥姥不愛的!於航是隊長朋友的弟弟,當然受照顧,其他三個都是女性,清歡對女人比男人溫柔那是出了名的,所以就只有他遭受的痛苦最大好不好!平時在基地裡也就算了,爲什麼出來還不能給他點憐愛!

被隊長無視又吐槽的肖鋒化悲憤爲力氣,當下大爆發,捻了個風訣,以風爲刃,又用了他那三腳貓的隱身訣。對風系異能者來說,哪怕只有十幾秒的隱身時間也就夠了,因爲他們的速度是極快的。

挖出喪屍腦子裡晶核之後,肖鋒屁顛顛地捧到清歡面前嘿嘿一笑:“隊長,是枚高級晶核。”

“你留着吧,我存起來的都是普通晶核,到時給a隊他們用,我們只要高級晶核。這是風系的,適合你。”清歡毫不在乎這枚在異能者看來是至寶的高級晶核。“回去之後記得吐納練功的時候用,吸收快效率高。”

“是!”得到疼愛的肖鋒喜滋滋的。

清歡給每人發了一根棒棒糖,衆人受寵若驚!雖說隊長對他們一直挺好,什麼都跟他們分享,但惟獨棒棒糖不,現在能從隊長手中得到一根棒棒糖,他們難道是在做夢麼?!

“走吧,去其他區域幫忙去。”

“……隊長,不去搜集物資嗎?”

清歡搖搖頭:“幾個超市我已經掃蕩過了,沒了,總不能挨家挨戶進門開冰箱吧,再說了,這麼長時間了,估計裡頭東西也壞了,差不多就行了。”

於是一行人很快來到了最近的隔壁區,這裡學校幼兒園比較多,當時學生們都在學校上課,所以一個校園基本上全是喪屍,那滋味,酸爽難耐。偏偏這裡有倖存者,所以是由a隊負責的。

a隊的實力當然很強,尤其是他們還有一個極其出色的領袖。肖溫打架的時候都很優雅,他那雙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如同最優雅的殺人武器,隨意收割着喪屍的晶核。清歡對肖溫印象好,所以教他的時候也很盡力,再加上肖溫天資聰穎,所以早就進化到了完全體的高級異能者,以一敵千基本上沒有問題。所以雖然清歡教的晚,但肖溫實力增長的速度遠遠超過z隊。

這就是上蒼的寵兒呀。

但喪屍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好多還是學生,年紀小的喪屍進化速度比成年喪屍要快,所以一個學校裡至少有幾十名中級喪屍,它們的異能使用完全不下於人類異能者。

這其實就是喪屍異能和人類異能的大pk,贏的人留在這個星球,輸的從此滅絕。

物競天擇。

即使a隊能力超羣,也不能同時抵抗這麼多喪屍,尤其他們今天的主要任務是解救倖存者。好在z隊的到來讓a隊成員鬆了口氣。

看到他們的隊長一來就奔到a隊那兒,幫着指揮官對付中級喪屍,z隊的隊員們都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可惜一心向外郎的感覺……真是差別待遇啊,他們的時候就坐在上頭吃棒棒糖,見了指揮官就直接跳過去幫忙……隊長你完全可以再過分一點大小眼一點偏心一點沒關係!

這就是他們誤會了,在清歡看來,肖溫完全不需要幫忙,她不過是想要多得到幾枚晶核罷了。

不可否認的是,肖溫殺起喪屍來天生自帶美感,而這時候清歡張開了她的傘。

之前她一直把傘拿在手裡,所以z隊一直覺得那傘好看,但不知道有什麼用。這下傘一張開,精緻美妙自然不必多說,最重要的是它的強悍程度!一隻中級喪屍的獠牙跟利爪竟然都撕不開!甚至造不成有點傷害!

這是什麼神器?!

清歡轉動着水火傘從肖溫面前掠過:“阿溫,要來比一把麼,看看你厲害還是我厲害?”

“要比自然可以,但是得有賭注。”肖溫微微一笑,望着清歡的眸子裡有着淡淡的溫情。

“好哇。”

“我贏了的話,你答應我一個條件,你贏了的話,我答應你一個條件。”

“沒問題。”

第十六碗湯(十八)

兩人生起了比較之心,便盡數施展起自己的本事來,看得a隊跟z隊的隊員們面面相覷。

所以如果兩個人間殺器聯手的話,他們到底還來幹嘛?前頭那倆隊長以秋風掃落葉的氣魄一路往前,他們就擱後頭撿晶核,撿到後來都煩了,全是低級晶核,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已經沒什麼用處了!

到了最後,找到五名倖存者的時候,兩隊隊員默默地數起晶核數量來,最後的結果有點尷尬,因爲清歡的總數比肖溫少了幾枚,但中級晶核卻多了幾枚,肖溫佔了數量,清歡佔了質量,只能說是平局。

其實肖溫知道清歡並未使出全力,否則的話他定然不會輸得這樣好看,一開始他也知道自己肯定不是清歡對手,現在輸了也是在意料之中,雖然是個平局,但誰輸誰贏,肖溫心裡有數。

倖存者從末世爆發便一直被困在城裡,蓋因喪屍太多,想逃都逃不出去。他們一直住在學校的地下室,安全倒是安全,食物和用水也都能夠解決,尤其是五個人全部覺醒了異能。如果不是出現了進化成爲完全體的高級喪屍,他們應該還能再撐一陣子。完全體喪屍可以通過地下通道找到他們,即便他們藏得再緊也沒用,因此,裡頭的物理老師利用簡易的裝備製作出了一個無線電,以期向四周發射信號請求援助。

當時就是抱着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理,沒想到還真成功了,五個人哭得那叫一個悽慘。他們本來有二十七個人,但在這近一年裡,有的感染成爲了喪屍,有的被喪屍吞噬……最後就只剩下他們五個異能比較強的了。

這五個人有四個是成年人,只有一個讀初二的小男生。本應無憂無慮的面孔上,如今已經因爲死亡和廝殺變得成熟而悲傷。

清歡從空間裡取出食物和水讓他們填肚子,然後跟肖溫商量接下來的事情。

從這五個人的話來說,給予他們迴應的不僅僅是肖溫的基地,還有另外一撥人馬,早在五天前就說過會來解救他們,只是離得有些遠,可能要他們再支撐幾天。算算日子,今天差不多也該到了。

也是直到現在肖溫才發現,a隊和z隊,放出去個個都是一等的高手,但是如果兩隊互相組合的話,那麼殺傷力更大!按照五行相生相剋的規律,分別配對搭檔,殺傷力分分鐘翻了好幾倍!

要是低級喪屍也知道害怕的話,它們會頭也不回的撒丫子就逃。將五個倖存者放在隊伍中間,a隊帶頭z隊墊後,開始向其他小隊所在的區域出發。清歡無意中從倖存者口中得知他們在城市的地下通道里逃亡時,渴了不敢喝那些看起來很奇怪的髒水,最後餓得沒法子了,又沒法去地面上尋找食物,就試探着吃了一些生長在地下的植物。

所以清歡決定去地下通道探查一番,如果能夠找到可以吃的植物,那麼基地裡那些沒有異能的普通人就不會整天無所事事了。沒有生的希望,他們又怎麼能提起精神活着呢。

再這樣下去,跟待宰的牛羊有什麼區別。

因爲在地下生活的時間遠遠超過地面,所以倖存者們對這些曲折的管道非常熟悉,肖溫做主,一行人改而換了路線,然後根據地圖朝下個區域出發。

路上清歡採集了倖存者口中所說的那些可以吃的植物樣本和種子,都放空間裡去了。末世爆發後,動物們也都開始進化和變異,地下通道里偶爾也會有喪屍出現,但比起地面上算是安全許多。

直到清歡聽到一陣腳步聲。

肖溫如今也是高級異能者,聽力超羣,剛要示意隊員們躲起來,就見清歡小臉一亮,順着腳步聲傳來的地方奔了過去,他心底一驚:“清歡!”說完便跟了過去,奈何她太過靈巧迅捷,一眨眼的功夫便沒了影兒。兩隊隊員們跟在後頭,肖溫將手放在地面上感受了幾秒鐘,“跟我來!”

無論如何,清歡絕對不能出事!

也就只花了半分鐘,肖溫等人就找到了清歡,只見在管道中心,她像是一隻快樂的小鳥投入了一個高大的男人懷抱。“豹哥!”

黑豹把清歡抱了個滿懷,緊緊地,吻着她的發,只覺得小姑娘一點都沒有變,對自己也一如既往的親暱。他不善言辭,黝黑的眸子只安靜寵愛地望着清歡,身後的同伴們卻都驚訝的瞠目結舌。首領竟然也有這麼溫柔的樣子?!

剛抱完,還沒來得及說幾句體己話,清歡就推開了黑豹,改而抱住他身邊打扮幹練的短髮美女,“徐瑩姐!”

啊啊她真是喜歡這種久別重逢的感覺!

徐瑩也把清歡用力抱了下,捏她軟軟的臉頰,故作生氣:“小沒良心的,竟然都不跟我們聯繫!豹哥這半年都快急瘋了!”

清歡把臉在徐瑩肩窩蹭了蹭,撒嬌道:“人家這不是沒有聯繫方式嘛……”

是的,直到分開以後,他們才發現當初沒留聯繫方式。

黑豹看向了對面的肖溫,兩個同樣優秀出色的男人此時視線相對,彼此之間都在暗暗叫着勁兒,也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某些東西。雖然惺惺相惜,但是,清歡不能退讓。

“這下好啦,豹哥建立起了新的基地,就像是我說過的那樣,你現在可以跟我們走了吧?”徐瑩快想死清歡了!

清歡愣了下,下意識回頭看向肖溫,肖溫面無表情,心裡卻頗爲欣慰,要是這丫頭二話不說就跟他告別,他非一口血吐出來不可。“這事等到解決完了這座城再說。”

黑豹也同意,他看向肖溫身後五個明顯畫風不一樣的人:“你們就是倖存者?”

爲首的那個物理老師點點頭:“你們是第一個跟我們聯繫上的那個基地的人嗎?”

黑豹嗯了一聲,握住清歡的小手把她拉到身邊,正要說話,卻有人擠到了他們中間,不由分說地抓起清歡的手搖起來:“你好你好,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清歡打量着這個穿着簡單t恤牛仔褲,長相清秀好看,卻有一雙狹長眸子的男人,“……麝鼠大哥?”

“聰明!”麝鼠怪叫一聲,戳了黑豹一下。“你這小姑娘腦子轉的真快!”

黑豹沒理他,只是做了簡單的介紹:“這就是我們當初要找的麝鼠。”

原以爲麝鼠是個個子矮小神經質的男人,沒想到竟然高大帥氣而且還很開朗,不過……清歡望着對方眼裡閃爍的精光,是個城府很深的男人哪。

徐瑩拎起麝鼠的耳朵把他丟到一邊,翻着白眼:“別套近乎,保持距離。”

然後麝鼠竟然就乖乖捂着耳朵一邊蹲着去了!

清歡的視線在徐瑩跟麝鼠之間來回看呀看,總覺得這兩人之間有貓膩。徐瑩被她看得粉臉通紅,覺得與其被清歡盤問出來不如自己先招了,就湊到清歡耳邊說:“他是我男朋友啦。”

清歡瞭解地點點頭:“看起來挺不錯的。”

徐瑩笑的有點害羞,“是不錯,就是心眼小,錙銖必較。”

“好事兒啊。”清歡拍拍她的肩膀,走過去對着肖溫跟黑豹這倆*oss說:“在離開這座城市前,大家先聯手唄,可以嗎?”

“沒有問題。”這是黑豹的回答。

“好。”肖溫說。

於是這支隊伍再一次壯大,黑豹的人一共七個,再加上肖溫這邊,地下通道里偶爾遇到的喪屍都是極其悲劇的,因爲它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晶核就已被人挖走。

清歡跟徐瑩走在一起說着悄悄話,這才知道他們找到麝鼠的時候,麝鼠的地堡已經建立完全了。黑豹不肯在地堡裡活到死,就準備建立基地。麝鼠一開始不想參加,可惜他對徐瑩一見鍾情……爲了追妹子,自動成爲黑豹的手下,任勞任怨特別辛苦,後來徐瑩看他可憐,他又是真心的對她好,就答應了。

徐瑩給清歡講,麝鼠這傢伙小心眼到什麼地步。因爲她是女人的緣故,建立基地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總是有些不長眼的人看徐瑩長得漂亮就動歪心思,麝鼠表面上不說什麼,但背地裡下手特別狠,基本上對徐瑩不禮貌或是有非分之想的人全被他給收拾了。對此清歡表示喜聞樂見,覺得自己跟麝鼠應該合得來。

清歡不僅收集了種子,在衆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把一些比較奇怪的蟲子也裝了起來,走出地下通道的時候,她很慶幸自己不用兩手拿,否則這會兒已經累死了。

但是令人驚訝的一幕出現了,到了其他區域,卻沒有小隊,也沒有喪屍。好像短短這麼點時間裡,人類和喪屍就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

n市很大,其他小隊的能力也很強,但絕對不可能強到這個地步,整個區域裡一隻喪屍也沒有!而且他們打開通訊器的時候也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清歡覺得有點不對勁兒,肖溫跟雷豹也這樣想,徐瑩皺着眉頭,她在努力回想前世,想要找出和n市有關的記憶。可惜,前世的這個時候她還是喪屍呢,雖然有在進化,但卻沒有神智。

第十六碗湯(十九)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啊。”清歡喃喃地念叨着,很想掐指算一算,但最終忍住了。探秘的過程如果作弊就不有趣了,不是嗎。

“說起來,我這會兒才覺得,我們入城的時候好像有點太隨意了。”徐瑩說。“竟然沒有喪屍出現。”

清歡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身問那個物理老師:“你剛剛說這裡有高級喪屍是嗎?”

“是。”

“你見過嗎?”

男人連忙搖頭:“要是見過,我們哪能活到現在啊!”

“那你是什麼時候得知高級喪屍的存在的?”清歡又問。

“這個……”男人猶豫了一下,“我也忘了,好像就是在幾天前,剛跟黑豹首領取得聯繫的前幾天,如果不是因爲有高級喪屍出現,把我們逼得無處可躲,我們也不會這麼匆忙的想要逃走。如今地下管道已經不安全了,這隻喪屍等級太高,它不僅能操縱低級喪屍,還會思考!你們來之前,我們還剩下十個同伴。”

肖溫突然道:“這是請君入甕。”

“怪不得,外頭一隻搗亂的都沒有,合着是要給我們上大餐。”黑豹輕輕一笑,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格外危險。“果然是開了靈智的東西,竟然把我們都給騙過了。”

“我們太大意了。”徐瑩皺眉。“這會兒逃走來得及嗎?”

“怕是來不及了。”肖溫淡然道,“這會兒我們的車子估計已經沒了,外頭不知有多少隻喪屍圍着。”

“有意思。”清歡嫣然一笑。

……有意思?!

衆人用憤怒的目光看向她。清歡卻不以爲意,“這傢伙有趣,看來它早就找到倖存者了,想要利用倖存者來引我們上鉤,要知道,晶核是異能者進化的好東西,異能者也是喪屍進化的好東西啊,這傢伙估計馬上要再進化了,所以亟需食物,我們現在送上門,它勒令喪屍不傷害我們,是想親自享用呢。”

“那其他小隊呢?”於航壯着膽子問了一句。

“估計被它捉去了吧,但是一時半會沒有性命之憂。”清歡答道。

“你怎麼知道?”倖存者中的一個女人有點不敢相信。

“因爲想要進化,只幾十個異能者是不夠的,難道要它進化一半再來捉我們麼?當然是要將所有人都抓住,以確保進化過程不出現問題。”清歡嫣然一笑。“沒關係,咱們去見識見識。”

他們這到底是去送死,還是去趕集啊……爲什麼感覺她不僅不害怕,反正很開心?這種情況下,喪屍圍城,到底有什麼好開心的?

“你想去,我就陪着你去。”黑豹沉聲說。

肖溫沒說話,只是摸了摸清歡的頭,言下之意很明顯。

“你們可以選擇不去。”清歡對那幾個異能者說。“從這裡離開,城外我們的車子就停在那兒,你們怕的話,自行逃命去吧。我反正是要去看看的,我的朋友自然也跟我一起,你們隨意,不必客氣。”

說完舉步朝前走去。

倖存者們面面相覷,最終,先前的那個女人和另外一個男人選擇離開,而剩下三人則選擇跟隨小隊。

清歡沒有強求,人各有命,她不插手。

大街上空無一屍,只是隨着他們往前走,地面逐漸開始有震動感。當來到市中心廣場前時,那黑壓壓的一片喪屍讓人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它們空洞的眼睛裡出現了一種類似“狂熱”的情緒,它們盯着廣場中央的那塊空地,空地下面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意圖破土而出,而其他小隊的異能者此刻被藤蔓捆的緊緊的,掛在旗杆上頭,很明顯,地底下的那個東西如果出來了,一口就能將這些異能者吞下肚。

喪屍們在等待一個強者的出現,統領它們,帶着它們佔有這個世界。

“這東西出來的話,上頭的人就該死了。”清歡仰頭看向天上被捆着那十八個人,今天出來了五個小組,結果被抓三個。這件事她雖然不能插手,卻不代表她不能委婉的幫個小忙。

清歡一開口肖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單手一揮,冰梯瞬間朝着旗杆搭成,身爲風系異能者的肖鋒速度極快,踩了兩步甩出風刃,上頭的三個小隊連帶隊長就都落到了冰梯上。好在雖然被捆,卻沒吃什麼苦頭,體力也都還在。

奇異的是喪屍們根本沒有在意他們的行動,這跟平時聞到人味兒就發瘋的它們完全不一樣。因爲它們知道,即使人被救了下來也逃不掉。

“還愣着幹什麼,被喪屍擺了一道,這會兒不逃難道還要挑個良辰吉日嗎?”清歡率先撒腿就跑,不忘拉上徐瑩,至於其他人……總是能跟上來的。

黑豹和肖溫險些淚流滿面,到頭來他們倆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個衛徐瑩。

就見兩個妹子帶頭,後頭一堆人跟着狂奔,他們的時間不多,但就算跑到城門也不一定出的去,因爲那裡肯定已經圍滿了人。可是不試試怎麼知道,而且這座城市固若金湯,清歡不想毀了它,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要肖溫將基地轉移到這裡,並且和黑豹的基地合併。這所城市太適合了,比他們兩人目前所在的基地都要安全並且易守難攻。

只是這個念頭不用現在說,最重要的還是先逃出去,免得在城裡打架毀壞建築,到時候搬進來麻煩。

清歡心裡是這樣想的,黑豹跟肖溫都不知道。他們還以爲地底下的那東西特別厲害,連“神”都要逃,要是他們知道清歡在想什麼的話,一定不會這樣邁着大長腿在太陽底下狂奔。

清歡邊跑邊問徐瑩:“你空間裡還有冰淇淋嗎?”

“有,都給你留着呢!”徐瑩喘着氣回答。

城門口的確圍着烏壓壓一大羣喪屍,這是要把他們包餃子啊,地底下那東西肯定是可以思考了,甚至智商還不低。清歡停了下來,因爲前頭橫着兩具新鮮的白骨,連同皮肉被啃得乾乾淨淨,正是先前要走的那兩人。

只要不越過線,喪屍們就當他們不存在,然後如果他們打了逃走的主意,喪屍會在第一時間撲過來。

清歡猛地轉過身,覺得頭疼,這裡空間太小施展不開啊。不過來不及了,她嘆了口氣,把水火傘拿了出來,遞給了黑豹。

肖溫見狀,神色微黯。

“豹哥,阿溫,如果咱們今天都能活下去的話,就把兩個基地合併,然後遷到這兒來,好不好?”

“我沒有問題,肖溫……”

“我也沒有。”肖溫點了下頭,仍舊是優雅紳士的模樣,清歡瞧着他那樣兒,好像不失落,偏偏又是極失落的。她笑了下,對黑豹道:“豹哥,這水火傘刀槍不懼,水火不侵,待會兒需要你打頭陣,能保你平安,你拿着做武器吧,把它打開的話,這樣……”她給黑豹做示範,一一告訴他裡頭的暗器兵刃該如何使用,然後轉身走到肖溫身前,從口袋裡掏出一沓黃符,最上面一張是紫色的。“給你。”

然後每人發了一張,這符有什麼用呢,能夠保證低級喪屍不吃他們,但也僅限於此,否則清歡怕這些人承受不住這福氣遭雷劈,天雷固然不敢劈她,但不代表不劈異能者。而且,如果她事事自私自利任意妄爲,那麼她又有什麼資格做奈何橋主。

她是捨不得徐瑩跟着一起打的,所以每人發了符又告訴他們如何使用,如何對付地底下那東西之後,清歡就帶着徐瑩到了高高的樓頂上坐着,準備觀賞一出世紀大片。畢竟也是很久沒看電影了呢,真人版的一定要好好欣賞。

有清歡在,黑豹肖溫和徐瑩三人都是知道實情的,自然不怕,肖溫基地裡的異能者都見識過清歡本事,見她這會兒還有閒心吃東西看大戲,也都定下了心,黑豹的手下更不用說,心理素質和能力都是一流,惟獨那三個倖存者害怕且不安。可是事到如今,他們不拼也得拼。

贏了就能得到新基地,壯大並且擁有未來,輸了……就只能成爲高級喪屍的營養。

所以絕對不能輸!

很快地,地底下的東西終於破土而出!

這是個什麼東西呢,龐大無比,一張嘴血腥味十足,帶着腥風陣陣,然而奇妙的是它的臉卻是人臉,五官俱全,鼻子眼睛嘴巴都很清楚,但長得太奇葩了,叫人噁心。有足有吻還有觸手,反正是怎麼看怎麼醜。

徐瑩突然咦了一聲:“這傢伙……我以前見過。我想起來了,我還是中級喪屍的時候,到過n市!我就說爲什麼這麼眼熟!”

“你來過這兒?”清歡好奇地問。

“對,我剛剛說的不大清楚,不應該說我見過這個傢伙,應該說,我感受過它。”徐瑩越想越熟悉。“對,就是這樣的,上一世我在外頭遊蕩,感受到了高級喪屍的威壓,聽從它的調遣來到了n市,守在城外,爲的是不讓裡頭的人出去!我說我怎麼覺得熟悉呢!”

第十六碗湯(二十)

“沒關係的。”清歡拍了拍徐瑩的手,安撫她,“現在的你又不是以前的你,現在的你很強呢。”

徐瑩也笑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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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從空間裡取出一盒新鮮的冰淇淋遞給清歡,她的空間有個好處,那就是裡頭的時間是停止不動的,所以冰淇淋放進去什麼樣,拿出來就是什麼樣。清歡接過來挖了一勺塞進嘴裡,跟看大戲似的看着那羣人打架。

一會兒挑剔下這個準頭不夠,一會兒攻擊下那個誰姿勢不夠優美,如果不是大敵在前非常危險,所有正在參戰的異能者都會選擇回頭怒視!太欠揍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這是能開玩笑的嗎?這可是會吃人的喪屍啊!

然而清歡給的符的確能夠保證他們不被低級喪屍攻擊,但也僅限於低級喪屍啊!中級喪屍仍然能夠分辨得出他們身上的味道。當然,對於他們來說,最危險的不是這些中級喪屍,而是已經進化到完全體的高級喪屍!它現在可能正是在繼續進化的緊要關頭,如果在場的異能者都被它吞噬的話,不知會進化出一個什麼樣的怪物來!

“這傢伙之前也不知是人還是鬼。”清歡搖搖頭,看那架勢像是章魚,畢竟觸手很多,可偏偏又長了張人臉,鼻子眼睛耳朵五官俱全的,看起來挺噁心的。

“估計是人。”徐瑩說。“不然不可能腦子轉的這麼快。”要是純的變異動物,即使進化成爲完全體也不可能擁有這樣的智商的。

清歡也認可這個看法,她們坐在那兒看的好不快活,就跟看真人版超人大戰哥斯拉一樣。

黑豹和肖溫是實力最強的,所以衝在最前頭。兩個人之前也不過就見了一次面,但默契卻非常之高,冰火兩系本來是相剋,但愣是讓他們發明了新招數,跟在他們身後的異能者們也沒閒着,每人負責一條觸手,異能拳腳武器……反正是能使出來的全使出來了。怪物嚎叫着,那巨大的口器張開又合上,一次次的想要低頭吞噬異能者,偏偏被水火傘給擋住了。

這傘自然是個好東西,又是跟在清歡身邊這麼多年的寶物,怪物就是用足了力氣也沒用,仍然是啃不動,它的口器因此被卡住,只剩下利爪和觸手。

“看起來倒像是人爲的產物。”清歡喃喃地說。“末世的爆發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瑩道:“我其實也說不大清楚,但據悉是跟一塊隕石有關。說是隕石可能也不恰當,反正是個放射性的存在。這東西不知是哪裡來的,被r國高價僱傭傭兵弄到手,偷偷地研究,然後末世就開始了。我上一世的記憶太模糊,死的又太早,並不知道最後這個世界走向了什麼。”

“反正不會是毀滅。”清歡伸了個懶腰。“這個星球結實着呢,頂多是人類和喪屍都沒討到好,再這樣打下去的話,滿目瘡痍,早晚要出岔子。”因此這場戰爭必須儘快分出勝負,這樣的話,才能讓人類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徐瑩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雖然重生了,但卻仍然希望渺茫。她看了清歡一眼,見到那熟悉的微笑,心裡纔好過了些。“清歡。”

“嗯?”

“這次出去之後,我估摸着我妹妹快出現了。”

“你妹妹?”徐瑩不說的話清歡已經快要忘了這兩個人。

“對。”徐瑩眯起眼睛望着一個異能者被觸手緊緊地捲起來又被扔到一邊,看着他們打得那麼辛苦,心裡頭不知是什麼滋味兒。“我還記得呢,上一世她給我的說辭。只不過她是去的豹哥的基地,不是在n市出現。估計我回基地之後就能看着她了,只是不知道,沒有空間戒指的她現在還能不能成爲上一世那個人人追捧的救世主呢?”

還有那個男人。

徐瑩不是不傷心的,直到現在,她都很不明白。爲什麼一母同胞的姐妹會這樣對她,爲什麼交往了那麼多年的男朋友會將她拋棄。他們兩個明明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兩世的感情難道都餵了狗嗎?不是怨恨也不是不甘心,她就是不明白而已。

“你管那麼多呢。”清歡把腦袋擱在她肩膀上枕着,順手彈出一張黃符到被低級喪屍摁住的肖鋒身上,“誰沒點傷心遺憾的過去,誰沒痛苦過,但那又怎麼樣,你還在乎那兩個人做什麼?很多事情都是沒有理由的,人渣就是人渣,渣的再香他也是人渣。”

徐瑩撲哧一笑:“你啊……小小年紀……”她本來想說清歡小小年紀說話卻這麼老氣橫秋,可是一轉想到清歡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小,於是心底就嘆了口氣:“等到事情結束後,你要離開的吧?”

“嗯。”

“你住在哪兒呢,我們以後還能再見嗎?”徐瑩不捨,她甚至有點壞的在想要是這個世界永遠都在崩壞,回不到正軌,也許清歡就不會離開了。

“我呀,住在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清歡眯着眼睛,望着下頭的異能者大戰怪物,他們都很辛苦也很累,同時數不勝數的喪屍們也在攻擊,黃符貼的再緊也總是會掉出來,或是被鮮血染色從而失去那分法力。“再見不是不可以,但我不會見你們。”

“爲什麼?”

“這就是法則呀。”清歡淡淡地說。“我得到了這份力量,就必須履行我的責任,同時,也該剋制自己,如果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一點約束,那麼我早就被抹殺了。人跟人之間,再好也不過是幾十年的情分,你的好日子還長着呢。”

聽到清歡說自己的好日子還長着,徐瑩並沒有感到很開心,她甚至深深地爲清歡感到心疼,不知道她到底是經歷過什麼,才能如此大徹大悟。

清歡嘆了口氣,也不準備再繼續往下說了,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到底來自哪裡,迴歸哪裡,有些時候,稍微透露一兩句給普通人知道,就算是泄露了天機。好在徐瑩的好奇心也沒那麼重,而是換了個話題:“這半年多,基地裡有好多妹子喜歡豹哥,但他一個都沒接受。我瞧着他是喜歡你的,我原本覺得你倆在一起挺好,但是……那個肖溫好像也喜歡你,你是怎麼想的?”

下面的異能者們打得要死要活,胳膊腿兒亂飛,地上落了不知多少晶核都沒人撿,她倆卻在上頭咬耳朵討論這些話題。“我能想什麼?”

“跟誰在一起呀!”徐瑩推了她一把。“你不會不能動凡心吧?”那就太慘了。

清歡莞爾:“那倒不是,我是從沒動過凡心。”

“啊?”

“我啊,不會跟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在一起。”清歡嘆了口氣。“我也有點想談戀愛了呢,只不過,不是跟他們。這個世界我不喜歡,我也不想在這裡待太久。”

“那你就不管我啦?這麼冷酷無情撒手就走?”徐瑩指控道,好像清歡是個負心漢一樣。

清歡輕笑:“咱們相識一場,就算是緣分,但要是想不分開卻是萬萬不可能的。”她說了,又覺得自己有些傷感,彷彿也終於有了些人類的情感,這讓清歡感到些許欣慰,又覺得牽絆。“你忘了嗎,我說過,即使道路不一樣,最終都是殊途同歸。”

有緣分便不應強求,她是最看得開的人了。

說完這句話,清歡也不願再徒增傷感,對着徐瑩笑道:“下面差不多要結束了,咱們去幫幫忙,把這喪屍腦子裡的晶核取出來,我瞧着是水系的,應該很適合你。”

徐瑩是個很體貼的女孩子,於是不再追問。

一番惡戰後,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了,好不容易解決了這個大傢伙,再也沒力氣跟其他喪屍們鬥了。清歡輕巧地落地,取回自己的水火傘,腳尖輕點地面,借力到了喪屍頭前,單手一伸,沒有藉助任何工具,就直直地插入喪屍腦中掏出了晶核。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卻突然聽見一聲細微的咆哮,這時,下方的黑豹露出驚恐的表情:“清歡——”

清歡不用回頭就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傢伙晶核都被挖了,居然還能垂死掙扎。她扭頭看了一眼,順手揮了揮衣袖,龐然的喪屍便化作了塵土消失不見。

衆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除了黑豹肖溫徐瑩三人,沒人知道清歡是一種怎樣的存在,所以在所有人都面面相覷甚至忘記了精疲力竭的時候,這三人一如既往的冷靜淡定。清歡把晶核交到了徐瑩手上,有點小小的傷感。方纔之所以不出手,就是想看看於航現在的本事怎麼樣,雖說跟黑豹肖溫沒得比,卻也稱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清歡想,她大約是可以放心的。

對於清歡露的那一手,除了黑豹等三人外,其他人都是一副又驚又疑的表情。z隊的小夥伴們簡直要給自家隊長跪了!剛剛那一揮真的特別帥!然而就在這時,大家勝利班師回朝的時候,他們英明神武的隊長對他們露出了鄙夷的表情:“真髒。”

第十六碗湯(二十一)

z隊全體小夥伴:……

忘了啊啊啊啊!忘了出任務之前隊長說過衣服如果髒了要捱揍啊啊啊!衆人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彼此,同時在心裡給別人也給自己點了個蠟。

因此,當其他異能者都在興高采烈的討論方纔那場大戰的時候,z隊的小夥伴們心裡流着麪條寬的淚,恨不得立刻死去。就算現在沒死成,等回了基地也不會有好果子吃,他們知道的。

清歡越是哼着歌兒開開心心的模樣,他們就越是感受到了暴風雨前的寧靜……

地下通道里約定的話是當真的,n市的確是最適合做基地的地方,不僅地方當佔地廣,郊外有平原和田地,而且設施都還沒有被破壞,如果想要重新建立起新的基地,沒有地方比這更好了。

就算是肖溫和雷豹基地裡的人全部都移過來也盛得下。

只不過,爲了避免還有漏網之魚,得再進行一番搜尋確定安全之後才能遷過來。這一次,毫無疑問,清歡是要跟黑豹走的,臨走前她對着z隊的小夥伴們揮了揮拳頭,說:“這次就便宜你們了,等到基地遷完,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z隊的小夥伴們心裡蹦躂着歡天喜地的小人兒,表面上卻都是很乖很不捨的樣子:“隊長我們一定會想你的!我們一定會好好訓練等你回來!”云云,當然其中捨不得是真的,但能逃過這一劫也讓他們格外的高興,簡直是老天保佑,上帝還沒有拋棄他們!

肖溫聽清歡說要跟黑豹走之後沒有反對,只是安靜地看着她,他是何等聰明的人,知道和她作對不如事事都順着,這樣也能刷個好感度,於是和雷豹約好了日子,便各自分開行動。

離開n市,徐瑩就被麝鼠拉到一邊說悄悄話去了,可以看得出來兩人感情很好。清歡坐在副駕駛上,嘴裡含着一根棒棒糖,分離了半年,但好像從來沒分開過。除了後座多出一個麝鼠之外,連車子都還是之前的那一輛。

清歡沒有去問黑豹這半年來他過得怎麼樣,想要建立起一個基地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他肯定是很辛苦的。清歡這次跟黑豹走不是爲了別人,就是想見見徐瑩的妹妹跟男朋友——不,是前男友。她是真心想看看,是什麼樣的人能做出這樣狼心狗肺的事。

糟心爛肺的人看多了,在目前的這個末世裡,清歡所遇見的大多數都是好人。不管是怎樣的逆境,只要活着,只要有人類的地方,就總是少不了爭鬥與欺騙,同時也少不了善良和真誠。

說來也巧,三天後,他們回到了黑豹所在的基地,剛進基地,徐瑩就看見熟悉的人。只不過……完全不是她記憶裡的模樣。上一世,在徐瑩的記憶裡,妹妹是耀眼又受人尊敬的異能者,前男友則是跟妹妹很恩愛的夫妻,而這一世,在她從汽車上被推下來之前,妹妹嬌柔無力如同一朵小白花,前男友則帥氣陽光又懂得體貼人——但是不管怎樣,她都沒想到,原來再見會是這樣的場景。

倒也是來投奔黑豹的基地,但不像是上一世那樣作爲一個小隊的領導者,而是一個小隊領導者的附庸,或者說,禁臠。

徐瑩長得很漂亮,她的妹妹容貌更勝她一籌,再加上性格嬌軟會撒嬌,從來在男人堆裡都很吃得開,但是徐瑩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見慣了末世裡依附男人而生,供男人泄慾只求活命的女人,她的妹妹也會變成這樣。

清歡敏銳的目光順着徐瑩看過去,見到一個跟徐瑩長得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大概也就明白了。那女人的穿着打扮很暴露,依偎在那個正在登記的彪形大漢的旁邊,一副解語花的模樣。只可惜,在這裡,人人都看得清楚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令人驚奇的是這個女人並沒有感到羞恥或者不好意思,而是非常坦然的糾纏着大漢。基地裡一些女性異能者都不由得投去了鄙夷的目光,但女人不在乎。

徐瑩看了一會兒就移開了視線,清歡問她:“不去打個招呼嗎?”

徐瑩搖搖頭:“不了,去了也是尷尬,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隨便她。”她現在是真的放下了,再大的仇恨,在看見妹妹此刻的狼狽時也已經煙消雲散,這一世她很幸福,有朋友有愛人,可以自保也能去保護別人,她什麼都不求了。

可她不願意去折騰,別人卻沒打算放過她。妹妹衛徐珊眼尖得很,登記的時候聽人說首領回來了,她就有意無意地朝門口那看,她早就看現在這個男人不順眼了,如果能找到更厲害的強者,她一定會立馬踹開面前這男人!

到現在衛徐珊還記恨着這個大漢呢,但這個不重要,因爲她雖然沒看見首領黑豹,卻看見了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姐姐!

她突然鬆開了挽着大漢的手,一邊叫着姐姐一邊追了上去。

清歡見徐瑩皺眉,便調侃了一句:“你看,我不就山,山來就我。”

徐瑩很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冷淡地轉過身,躲開了衛徐珊的飛撲,跟她保持了距離,冷淡地看着她。那眼神讓衛徐珊打了個哆嗦,她只顧着看見姐姐高興,卻忘了自己做過了什麼。這下想起來,她突然感到了不安。然而看到徐瑩此刻光鮮亮麗的模樣,她心裡又十分不甘心。末世爆發之前,家裡最漂亮最時髦,最受人歡迎的可是她!憑什麼衛徐瑩就能過這麼好的生活,而她卻只能當一個男人的泄慾工具?

她眼裡的市儈和算計,清歡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衛徐珊前世今生每次都能動手去害徐瑩,可以看得出她本性極壞,清歡也不願意她跟徐瑩接觸,就問一旁的麝鼠:“你老婆被人纏上了,你沒話說啊?”

麝鼠一聽清歡這個稱呼,眼睛一亮,他是知道徐瑩家裡這點破事兒的,同時他也決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主兒,除了衛徐瑩之外,任何女人在他眼裡都跟石頭沒什麼分別……清歡在他心裡就不是個女人。所以他一腳踢開衛徐珊準備撲過來的身體,不顧這嬌弱的女人被踢到一邊後捂着心口傷心流淚的樣子,冷聲道:“誰準你靠過來的,誰是你姐?”

衛徐珊一看到麝鼠的臉就瞪大了雙眼,誠然,她現在跟的這個大漢也不醜,可和俊美的麝鼠比起來那可就差得遠了!看麝鼠那麼護着徐瑩,她就知道這兩人肯定是情侶關係,衛徐珊裝可憐裝習慣了,從小到大她就這樣,只要她一楚楚可憐地看着徐瑩,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徐瑩都會滿足她。

可惜,徐瑩的一番情意還不如放在狗身上。

“姐……”衛徐珊吸了吸鼻子。“我真的好苦啊,那個人!”她憤怒地指向彪形大漢。“我們在路上的時候,他把姐夫給殺了!又把我、把我……嗚嗚!”說着掩面哭起來。

要是沒看到之前她死纏着那個彪形大漢的樣子,說不定大家真以爲她就如她所說的那麼無辜了。

徐瑩在基地裡的地位和威信僅次於黑豹,她居高臨下地望着哭泣不已的衛徐珊,沒說話,也顧念最後的一點情分,到底是說不出口揭穿她的話。

她說不出口,麝鼠說得出口啊,而且衛徐珊口口聲聲說姐夫姐夫,姐夫她大爺!“別隨隨便便看到個認識的人就上來攀親戚,你要真把徐瑩當姐,當初還會把她推出去喂喪屍,就爲了爭取時間和你口中那個姐夫私奔?要點臉吧,我們基地不歡迎你這樣的賤人。”麝鼠做事從來我行我素不考慮後果立刻叫人把衛徐珊跟她一起來的男人給丟出去。

然後徐瑩就默默地看着有人過來,捂住了衛徐珊的嘴巴,把她給拖了出去。

外頭喪屍不少呢,附近就這麼一個基地,可以想見他們進來的不容易,出去之後想活着,那也肯定是不容易的。徐瑩看向麝鼠,那傢伙幹完壞事纔想起來,自己這麼做不會讓徐瑩覺得太過分了點吧?可是一擡頭,就望進徐瑩的眼裡,她笑着說:“謝謝,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她。”下不了手殺,也沒有情分再去照顧,這樣就是最好的了。

不接納她,讓她自生自滅去吧。

麝鼠得到了女朋友誇獎,頓時笑眯了一雙眼,清歡也沒想到事情就這麼隨意的解決了。

從頭到尾,從徐瑩遇到她跟黑豹的那一刻,命運就在無聲無息中悄然改變。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明天進行,就算未來遭到更大的艱難險阻,她相信,只要這些擁有着美好品質的人們還存在,這個世界就不會走向滅亡,人類是很值得敬佩的存在呀。

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徐瑩跟麝鼠就抱在了一起,清歡笑吟吟地看着,往後一退,突然就撞進了一個強壯結實的胸膛。

第十六碗湯(二十二)

“豹哥?”

黑豹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牽起了她的手。清歡愣了一下,低頭看向兩人交握的手,然後乖乖地被黑豹牽走了。

他把她帶到了一個很安靜的地方,除了彼此沒有其他人,然後他握住了她纖細的肩膀,對她說:“我很感激你。”

沒有等清歡迴應,他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來,很是開心的樣子:“如果沒有你,我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樣子,我很慶幸,遇到了你,讓我得到了寄託。清歡,我喜歡們,我希望你能留下來和我在一起。”

清歡靜靜地看着他,過了幾秒鐘才笑的柔和:“我是神哪。”

“那又有什麼關係?”黑豹反問。“我沒有好到讓你願意留下來和我在一起的地步嗎?如果是這樣的話,請你給我一點機會,我一定會表現給你看,讓你滿意。”說完他伸出雙臂要抱她,卻被清歡後退了一步格開。於是黑豹立刻明白了清歡是什麼意思,他深邃的眼睛裡多了悲傷。

誰能不喜歡這個姑娘呢?溫柔可愛,天真俏皮,總是保持着樂觀十足的態度活着,給他們帶來溫暖和光明。她對於他並不只是一個喜歡的女人,還是他人生道路上的導師。如果不知道她“神”的身份,黑豹早就告白了,然而他們之間橫亙着無法跨越的距離。

“我以前很怕寂寞的。”清歡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說了這麼一句話。“我總是一個人活着,所以總是希望能找到人來陪伴自己,哪怕只有短短的幾十年。如果是之前的話,我會留下的,也會和你在一起,當然也有可能和肖溫在一起,畢竟你們兩個都是那麼幹淨真誠的人。但是現在……”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又上前走了幾步。“從前的世界裡,我和許多人廝守了一生,然而我從未以男女之情愛過他們。我呀,不會再去愛任何一個人,而現在,我坦然接受這個事實,不再因爲自己孤單,就尋他人陪伴。我也會努力地再去試探着去愛人,但是很抱歉,黑豹,這個人不是你,也不是肖溫,不是這個世界裡的任何一人。”

黑豹的眼中有淚花在閃動。

她在他面前總是坦誠,坦誠的令人生氣,但又忍不住要爲她心疼。擁有永生,那是一種怎樣的孤獨?“我捨不得你。”

他沙啞着聲音說,大概也是預料到她要離開了。

“你看!”清歡突然加重了聲音,手指遠方,黑豹下意識順着她的手望過去,只見一輪紅日冉冉升起,萬千光華,美不勝收。“你們的未來就如同這個太陽,永遠不落。”

黑豹上前一步把清歡狠狠地抱進懷裡,沙啞着聲音問:“你曾經可有愛過一個人?”

過了很久很久之後,黑豹才聽見清歡遙遠的像是從天空傳來的聲音:“有的。”

“那個人是不是沒有珍惜你?”

“不,他珍惜了的。”清歡輕輕笑笑,也伸手環住了黑豹的腰。“只不過是在我死後。仇恨和自尊矇蔽了他的眼睛,他很愛我,但這並不能證明他不是一個混蛋。”

“我真羨慕他。”

“沒什麼好羨慕的,以前的我和現在的我判若兩人,你就算見了也認不出我。”清歡笑笑,踮起腳尖在黑豹的臉頰親了一下,然後推開了他。“我已經看見了,你們的未來。”美好而又充滿希望,黑豹和肖溫聯手以後,這個世界的人類會進化完全並且成功步入正軌,喪屍病毒將會得到解除,於航則會成爲首屈一指的強者,z隊則會與a隊並肩,只要這個世界還存在,人類的美好心靈還存在,就永遠不會消亡。哪怕,還有那麼多人有着沉痛悲傷的過去,有許多不能言說的秘密,但那又怎樣,他們都會堅強的活下去。

而她,不屬於這裡,也沒有機會再看到那麼遠的以後了。

“記得幫我跟徐瑩姐和肖溫告別呀。”清歡淡淡地笑了笑,揮了揮手,黑豹轉過身,待到身後的輕柔聲音消失了,他纔有勇氣看過去,那裡的姑娘已經不在了。

他攥緊了拳頭,眼眶泛紅,卻沒有哭。

回到奈何橋的清歡慢悠悠地踱着步,她可以想見肖溫得知她離開後會有多麼失落,還有肖老首長,知道她這個“孫媳婦”其實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應該會很不開心吧?不過她在離開之前已經將自己空間裡的所有物資都轉到了徐瑩那裡,她看到多出來的那些東西,就該知道自己已經消失了。

你們看,這些世界再美好,有着再多美好的人,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多做停留。

她自有她的軌跡,不該因爲一時寂寞,便與別人相守。得到了別人熾熱的愛情自己卻無法回報,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公平。

但是現在呀,她有勇氣和信念再去愛一個人了。

她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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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於藝從醴忘臺出來之後,哭得淚流滿面。清歡沒去探知她看到了怎樣的世界,但從她的表現上來看,應該是非常滿意的。如果用通俗說法來形容,那就是五星好評加追評。清歡捧着臉,慢條斯理地把湯水捧給女鬼於藝,看到她一邊哭得打嗝一邊喝湯,然後乖乖地轉身離去。

清歡望着橋身兩邊開得血紅的彼岸花,這一世她沒有選擇任何一個人男人相伴,這裡的花便沒有任何改變。她現在也明白了,每當她與一人共度一生,這裡的彼岸花便會更紅一層,更多一層,但是如果她沒有,那麼它們就不會改變。

清歡彎下腰,輕輕地捧起一朵鮮豔的花,看着它在風中搖曳的美麗而孤寂,呢喃着問了一句:“你到底是誰的化身呢?”

她心中隱隱有個回答,但卻沒有說出來。

正在這時,她聽見一個好久沒聽見的聲音傳來:“主人!”

清歡回頭,一個胖娃娃就撲了過來抱住她大腿,仰着一張小臉很可憐的樣子,瞧那委委屈屈的小眼神兒,好像是真受了什麼委屈了。這不,清歡剛愛憐地去摸他腦袋,他就嗚嗚嗚的哭了起來,邊哭還邊揉眼睛,不住地重複三個字:“太慘了、太慘了……嗚嗚嗚太慘了……”

“故事看完了?”清歡把墨澤抱了起來,覺得這小東西好像輕了些。現在想想她也並非永生孤寂,至少還有很多“人”陪着她。不過是心無所依,早晚找得到寄託。“怎麼哭得這樣厲害。”

墨澤抽噎着,兩隻藕節似的胖胳膊摟住了清歡的胳膊,其實他光是當系統就有些年頭了,偏生叫清歡給了實體之後,越發像個孩子,哭和笑都是極單純的。“嗚嗚……主人我後悔了,不該去的,嚶嚶嚶……”

清歡摸摸他的頭:“先休息休息,這個故事我現在不想聽,等你冷靜下來再給我講吧。”

墨澤點了點頭,偎進了她懷中不肯離去,雙手抱着清歡脖子,怎麼也不肯撒開。清歡也是無奈,見他這樣,想來是真傷透了心,也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她倒是可以掐指算一算,但那樣的話未免對墨澤不大好。當初是自己給的任務,還是等他平靜下來再說吧。

清歡是喜歡聽故事的,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某個世界中所說的某位文豪,蓋一間小屋子,招待過路人茶水點心,不收費,只請他們講些志怪故事與自己聽。好像聽得多了,就能置身其中,別人的故事,自己也能感受一回。

墨澤哭了會兒,覺得主人彷彿有些不對,與往日記憶中有所不同,就睜大了霧濛濛的淚眼仔細打量,然後發現主人似乎更加豁達開朗,也不知自己離開的這麼久,她都經歷了什麼。想到自己錯過了主人這麼久,墨澤越發傷心,連同自己在的那個世界,就又開始胡天胡地的哭起來。

本來清歡的衣服是不會髒的,但她已經被墨澤哭到有了種詭異的感覺,好像這衣服都給哭的沒樣兒了似的。她嘆口氣,摸摸墨澤的腦袋:“不想聽我說話嗎?”

“想、想的。”他抽了抽小鼻子。

清歡莞爾一笑:“你呀。”嘴上雖然調侃,撫摸墨澤腦袋的手仍然無比溫柔。墨澤在這如沐春風的撫摸下漸漸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清歡就輕聲的跟他說起來,很多都是她從來沒說出口過的。比如說每次降臨到世界的時候,她都是隨機的呀,因爲覺得這樣比較有趣,又說自己臨了才發現,原來完成鬼魂的心願最好是不要動用不屬於鬼魂世界的力量,那樣的話才能完成的更好,還說自己在之前的人類世界裡頭一次拒絕了很喜歡她的兩個男人,最後,告訴墨澤自己很想談一次戀愛,再去感受一下,除了自然,天,地,除了親情友情與感動之外,心臟爲了愛情跳動的感覺。

墨澤聽得一愣一愣的,完後才明白,自家主子這是要真正的入世。

好像每一次與她親近幾分,就能再多理解幾分,同時又敬畏的感嘆着,她又超脫幾分。

這是永遠都不會停下的清歡。

第十七碗湯(一)

你的心願是什麼?

我不想嫁給他,不想讓他得償所願,僅此而已。

清歡猶然記得,女鬼阿薇的心願。她沒有想要復仇,也沒有想要怨恨,只是不想讓自己成全那個男人上一世的遺憾。上一世她死後,奇妙地停在那個男人身邊,看着他又一次活了,還活到了他們尚未相識之時,得了這蒼天的眷顧,要將一切重頭來一遍。

於是,女鬼阿薇看着男人從小疼她愛她照料她,然後在她及笄後娶她爲妻,登上帝位,重活一次,他什麼都擁有了。而上一世,她卻爲了他的皇位悽慘死去,腹中還帶着兩人的骨肉。

他是愛她的,但是更愛皇位。而重活一世,他仍然愛她和皇位,只是更加嚴密的保護她,不想在得到皇位的同時又失去她。

可是,那又如何呢?即便他重活一世,身邊的妻妾仍舊成羣。他唯一做到的,不過是比上一世更加善待她疼愛她,在那一羣嬪妃裡頭,最愛她,僅此而已。

但那不是女鬼阿薇要的,上一世的她臨死前,唯一的心願只是與他永生不復相見,然而他重活一次後的自己,明明還是自己,卻是被哄騙的對他死心塌地,認爲自己一介庶女身份低微,他卻讓自己做了冠絕後宮的寵妃,這是何等的榮耀!於是愛他,敬他,爲他生兒育女,一生殫精竭慮,死後甚至還與他合葬。

可是有上一世記憶的她不願意!底下那個自己,陌生的好像完全不是自己一般。憑什麼他重活一世,她便要被他早早定下,哄得心花怒放,做他的側妃,做他的賢妃,做他的女人,一心一意的女人?!

她不願意的!上一世的她,只願與他永生不復相見!

那個家如何,沒關係,父親和嫡母還有嫡姐如何,都沒關係,他人是生是死她都不在意,蓋因世上從沒有愛她的人。不過是他曾經施捨過她一顆饅頭,她便在花園中失了心,上一世爲他而死,這一世又做他的賢內助,與他成就一段佳話!

她不願意!不願意嫁他!不願他得償所願!不願不願不願!

清歡輕輕舒了口氣,望着自己的小院子,雖然簡陋些,不招府里人待見些,卻也是快活的。傅薇的處境和活着時候的她很相似,都是不受父親嫡母喜愛,也不受府里老夫人喜愛,更是不受那些嫡子嫡女喜愛。只是,傅薇到底與自己不同。傅薇的母親貪慕虛榮,本是傅薇父親的表妹,傅薇父親成婚後,傅薇母親下藥爬牀,終是成了一名妾室,結果生下傅薇時難產而亡。而府裡衆人都不喜傅薇,並非因她是庶出,而是她的存在證明了一件事,伉儷情深的傅大人和傅夫人,曾經有過那樣幾乎決裂的痛苦。

受恩愛父母影響,嫡兄嫡姐自然也不待見傅薇。於是傅薇便似是被遺忘在了這個角落裡,府中下人也能隨意欺凌,雖然嫡母並未剋扣她月度,但她在府中的日子並不好過。總是會有那麼些捧高踩低的奴才,以及爲了給主子出氣便故作不知的忠心下屬。傅家人其實都知道她過的是什麼日子,儘管她安分守己從來沒有非分之想,但他們仍然想要她吃些苦頭,誰叫她那貪慕虛榮的姨娘死了呢。

在傅薇入三皇子門下的時候,這團結友愛的一家人更是將她罵成了姨娘第二。因爲在他們根深蒂固的想法中,她跟姨娘是一樣的。傅家人,對彼此家人都是極好的,除了對傅薇——但誰能想到,其實她纔是最無辜的那一個呀!

傅薇就是在這樣的時候,有一日,餓得不行了,偷跑到花園,遇到了三皇子。三皇子殿下出於好心順手給了她一個他不吃的饅頭,結果便成了傅薇的救星,後來她與嫡姐一起嫁入三皇子府,只是嫡姐是正妃,而她是侍妾——因爲他們之間,是三皇子受人陷害中了□□,不得已將她要了。但又愧疚於未婚妻子和傅家,因而勉強納她入門而已。

最後傅薇爲了三皇子而亡,一屍兩命,他心中才有了她些許地位。他重活一世,便將她納了做側妃,想要補償她,蓋因臨死之前,上一世已經成爲九五至尊的三皇子才發現,他最愛的是她。

可是傅薇不願意了。她不想愛他了,也沒有勇氣再去愛。她不過是個普通的甚至有些卑微的小女子,只是生了一副好顏色,便註定了要與三皇子糾纏。他重生後,口口聲聲說愛她,卻仍是娶了嫡姐做正妃,仍是三宮六院,環肥燕瘦,只想起她的時候,才言明她是唯一真愛。

清歡所在的這個時間,是三皇子剛剛重生後不久,上一世他得償所願,當上了皇帝,卻失去了最愛的人,一生遺憾,於是這一世重生,便誓要將傅薇和皇位盡數拿在手中。

當今聖上本有六子三女,然而皇子盡數夭折,只剩下了三皇子一人,這皇位毫無疑問便是三皇子的了。他對皇位的歸屬向來都是極有信心的,皇上雖有些看不中三皇子,但後宮諸妃再也生不出兒子來,也是沒有辦法。

這身體既然成了清歡的,那麼使用權也就都在清歡。雖然女鬼傅薇沒說,但清歡仍舊感覺得到,傅薇對三皇子是有怨的。上一世的她,跟了他,最後的愛已被消磨乾淨,只覺自己一生孤苦,便不要再見。她當真是那最無辜之人,然而因勾引皇子的罪名名聲爛透,臨死也不過是卑微的侍妾,腹中那孩兒,是傅薇一生的痛。

這樣的她,如何願意再與三皇子共結鴛盟?偏偏此人卻一廂情願要補償她,也不知是何心態。

沒有恨?怎麼可能!傅薇的鬼魂眼睜睜看着重生的三皇子又哄騙了自己的一生,不恨他恨誰?然而她已心力交瘁,別的不敢想,只想不讓三皇子得償所願。

還有那個孩子。

清歡輕輕嘆了口氣,此刻她心如止水,皇后是極疼三皇子的,趁着三皇子尚未對傅家提出要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她得早些另謀出路。

她不比傅薇,她是個心狠的,三皇子此人不得清歡的眼緣,覺得他百般不好,也不適合做皇帝——一個只知道剝削女人的男人,有哪門子的心胸去胸懷天下?清歡不會輕易動用不屬於自己世界的力量,但在瞭解傅薇的故事之前,她將這個世界的時間線摸的一清二楚。她清晰地讀了傅薇的記憶,又看了生死簿,有了譜兒,纔敢對症下藥。

因爲她在府中不受寵愛,倒是受盡了忽視,所以清歡喬裝打扮一番出了門,竟也無人發覺。

她的貼身丫鬟是不貼心的,平日裡愛伺候就伺候,不愛伺候就不伺候,反正府里人都這麼做,所以身爲丞相府二小姐,清歡還得親自去拔院子裡的草!

她的臉色微微有些泛白,這幾日沒的東西吃,窗戶又破了,然而府上不給人來修,她也沒辦法,只好找了些樹葉糊住,可就是這樣又有什麼用,冷風一灌進來,仍舊受了凍。在傅家的清歡是不能生病的,因爲沒有錢看大夫,府里人只會認爲她是在作妖,想要些好處。

這一次是受不了了,才攥着僅有的,攢下的一點點銀子來了藥鋪。

剛抓了藥,戴着面紗踏出同仁堂的門沒幾步,拐彎處就跟一人撞了個十成十,這一撞可不輕,清歡只覺頭暈眼花,手上的藥再也提不出,整個人往前一撲,就要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撞了她的男子露出幾分詫異之色:“……這是……我力氣很大麼?”

“老爺小心,難保是刺客。”男子身旁的護衛說,正要去查看,那被稱爲老爺的英俊男子卻笑了:“能有什麼刺客,無人曉得我的行蹤,你輕些,把她放到馬車上,一會帶去莊子上看下吧。”

另一個白麪男子面露無奈之色:“老爺這是想效仿那救美的英雄麼?”

“這機會難得,我心意已決。”說着,老爺伸手將暈倒的清歡抱在了懷中,對那護衛吩咐道,“你去把我要買的東西一一都給買來,我要仔細看一看。”

“是。”

於是老爺轉了個腳步,說這是心懷不軌的刺客,那他可不信。且不說他今日出來是心血來潮,便是方纔想要來買東西,都在馬車停在這裡的時候突然起的興致,哪裡來的刺客能分分鐘料到他的想法,那他真要見識見識。

到了馬車上,白麪男子擔憂地望着老爺輕手輕腳地把少女放在軟墊之上還準備動手揭人面紗,忍不住提醒道:“老爺還是多加小……”

那個心字被他嚥進了肚子裡。白麪男子一臉震驚地盯着少女的面容,嘴巴張的大大的!僵持了好一會兒,才趕緊捂住嘴壓住驚呼,直在心底叫喚,乖乖!老爺這是走的什麼好運?隨隨便便也能撞到這麼個絕色的美人兒?!

第十七碗湯(二)

第十七碗湯(二)

老爺明顯也被女子的美貌震撼住,即便他妻妾成羣,這少女的容貌也可以說是一等一的,他伸手摸了摸少女額頭,道:“發着熱。”

這會兒憐香惜玉的心也有了,於是派人去找大夫,等到了莊子,他親自將少女抱下了車,未假侍衛之手。直到將清歡放在了牀上,他也仍舊用欣賞的目光看着她。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到了他這個年紀,早就心如止水,若非是這樣的容貌,他是決計不會多管閒事的。

只是……“金川,你看這姑娘約莫多大?”未免太瘦了些,他摸完了人家姑娘的皓腕,如是說。

名叫金川的白麪男子細細打量了下:“雖然個子小了些,又瘦弱,但從骨齡上看,大約是已經及笄了。”

“及笄了?”那就好辦了。“去讓廣威查一查,她是何來歷。”

大夫來了,把脈的結果是,這姑娘憂思過度,太過瘦弱又染了風寒,體質過虛,委婉地在貴人面前表明了牀上少女之所以及笄的年齡還這樣嬌小,是因爲平日連飯都吃不飽的地步。

瞧她身上陳舊的羅裳,估摸着也是窮苦人家的姑娘。

在場所有人包括看人眼光精準的金川都是這麼想的,結果打探出來的消息卻讓他們大吃一驚!這姑娘非但不是窮苦人家的,反倒是傅丞相家裡的庶出小姐!然而老爺回想起自己平日見過的傅丞相及傅夫人,兩人十分恩愛,養的也都是珠圓玉潤,他們家中兩個嫡子也都長得很好,但若和這少女的瘦弱矮小比起來,那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怎麼,難道丞相的俸祿已經少到連個庶女都養不起了麼?

金川仔細瞧了下主子的臉色,在心底揣測着主子的心意,覺得差不多了,就開口道:“陛下不知道,這傅家的二姑娘,在傅家是極不受重視的。雖說傅夫人沒有苛待,然而下人卻少不了要捧高踩低,傅家的子女爲母親出氣,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以二姑娘她……”

聰明的奴才不用把話全部說完。

老爺嗯了一聲,然後似是無意的問道:“傅家的大姑娘可是和老三賜了婚的那個?”

“回陛下,正是。”金川恭敬回答。

“那傅家大姑娘已經及笄一年了吧,朕記得當日賜婚便是在她及笄之時。”老爺,也就是微服出訪的皇帝,淡淡地說。此刻他完全看不出來剛在街上撞到清歡時那溫和的模樣,一雙眼睛裡閃過一抹精光。“老三曾在皇后面前推脫說想要再等一年,他的原因,當時你也在場,可還記得?”

“回陛下,奴才記得。三殿下說是還有一位心上人,想要待她及笄,將她作爲側妃一同迎娶過門。”

“那你說,是不是牀上這丫頭呢?”皇帝似笑非笑。“一連娶了傅家兩個女兒,老三有心了。”

金川聞言,連忙跪了下去,不敢多言。伴君如伴虎這句話可不是隨意說着玩兒的,眼下陛下才三十又四,正在龍精虎猛的年紀,雖說膝下只有一位三皇子,但保不齊日後還會再有其他兒子,若是三殿下在現在就表現出對那個位子的想法,怕是……留不長。因爲就目前來看,陛下至少還有四五十年好活呢。而且陛下駐顏有術,看起來並不顯老,連白頭髮和皺紋都沒有。這些年雖說是宮中美人頗多,但陛下逐漸修身養性,注重起養生,所以看着也頂多二十五六歲的模樣。

三殿下不會表現的這麼明顯吧,要知道,只要他不作死,日後那位子肯定是他的。

皇帝沒說話,而是隨手拿起牀上的小人兒的纖纖素手把玩起來,修長的手指時而與之交握,時而□□對方軟軟的指頭,這一雙小手皮膚不是頂好,可以想見平日裡沒少做些粗活,“聽聞傅家有三女,個個生得好顏色,原來,還有一個。”他挑起眉頭,“你說,若是朕也想要一個呢?”

皇上這純粹是想給三皇子添堵。當初皇帝給他和傅家大姑娘賜婚,他歡天喜地的應了,轉而又跟皇后說還有一位心上人想要娶進來做側妃,只是身份頗爲尷尬。這話是金川轉達的,皇后雖然看重三皇子,畢竟不是從自己肚子裡生出來的,再說了,三皇子跟她再親,能親過陛下麼!

三皇子若是當時直截了當跟皇帝說實話,皇帝頂多猜疑一下,也不會多做在意。或者是今日皇帝沒有遇到傅薇,那也就罷了,偏偏天意弄人,就是在今天,這個時候,他遇到了。

皇帝不喜歡任何不聽他話的人。若是今日沒撞上這傅薇,是不是皇后不僅幫忙老三推遲一年婚約,還要在大婚之時再請道聖旨,納傅家庶女爲側妃?皇帝瞭解自己,那樣的話,到了那個時候,他是一定會答應的,畢竟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也是一段佳話。

但偏偏在這個時候讓他知道,那他就不樂意照着老三的想法走了。他纔是皇帝,皇帝怎麼能容忍有人那麼清楚地摸到自己的思緒,並且計算好他每一步的反應呢?

這無異於是一種挑釁。

金川聽不明白主子這是隨口一說,亦或是真心,猶疑萬分,才恭恭敬敬答道:“陛下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想納個妃子又有何不可。明年這二姑娘及笄,恰逢四年一度選秀,陛下大可將二姑娘納入宮中。得佳人相伴,豈不是美事一樁?”

皇帝不是個重欲的,過了而立之年後,他對美人就沒什麼興趣了,他比較想要長生不老,所以一直癡迷於修道煉丹,求仙問道,女色對他而言反而是次要的了。當然,這煉丹……除了想要長生以外,還一點就是特別想生兒子。

他正值壯年,膝下單薄,自然想要多子多福。

正覺得金川這話說得順耳,讓他聽了舒坦,便發覺把玩的小手似是輕輕抖了一下。皇帝看向牀榻,那昏迷不醒的美人兒此刻醒了,正僵硬着身子眨着眼,與他視線相接,連忙翻身爬了起來跪下:“臣女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都聽到了?”皇帝做了個手勢示意金川下去,順便帶走屋裡其他伺候的人。

清歡伏在地上,頭都不敢擡:“臣女只聽見隻字片語,並不完全,是以不明白陛下想要做什麼。”

是個聰明的,而且反應也很伶俐,怪不得能在虎視眈眈的傅家活下來。“把頭擡起來。”

清歡猶豫了兩秒,乖乖仰頭,皇帝伸手,兩根指頭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打量,如此落魄便是這般絕色,若是養好了,得是何等的風姿?再一想到她年紀尚幼,也未曾長開,便如同一個稚嫩而充滿稀奇的花骨朵,精心照料的話不知會開得怎樣絢爛。便問:“朕知道你方纔都聽到了,你可是喜歡老三?”

帝王的眼睛深沉而銳利,彷彿她只要說出一句謊話,他都能聽出來。清歡直視着對方的眼睛:“不。臣女不喜歡三殿下,也不願做側妃。”

“哦?”皇帝眯眼,“你是不喜歡他所以不做這個側妃,還是心比天高,瞧不上這個側妃的位子?”

他雖然對老三頗有微詞,但心中仍當那是自己唯一的兒子。他可以瞧不上老三,但若是一個庶女也敢瞧不起老三,那就不行了,那無異於是打皇家的臉面。

清歡對上位者的心態摸得很透徹,她不卑不亢地道:“臣女並不心儀三殿下,也不願做他人側室,寧可一輩子常伴青燈古佛。”

皇帝笑了:“那若是讓你做朕的‘側室’呢?”

他加重了那“側室”二字的發音,讓清歡聽得清楚,他是不接受拒絕的。這小丫頭脾氣挺倔,看起來也是個識時務的,皇帝特別不想讓她稱心如意,所以就想爲難她。皇帝麼,九五至尊,一國之君,一個小女子的命運還不是他隨意玩弄的份。

清歡恭敬道:“臣女身份低微,不敢奢望。”

“怎麼能是奢望呢?”皇帝鬆開她下巴,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威嚴的目光將清歡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你在傅家過得並不好,朕已有所耳聞,你何時及笄?”

“回陛下,年後五月。”

“五月……”皇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不喜歡留鬍子,所以下巴處十分光潔,但並沒有缺少男子氣概,反而顯得英氣十足。三皇子雖然俊俏風流,但仍舊比不上皇帝丰神俊朗。“還有半年。”如今也是臨近年關了啊。

清歡沉默不語。

“朕今日微服出訪,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你明白麼?”

“臣女明白。”

她姿態壓得極低,皇帝便滿意了,對着清歡笑了一下,“朕方纔說的不是玩笑。”

然後就見那嬌小少女的身子猛地一僵,又瞧着她擡起頭,一雙妙目水一般清澈澄淨,卻是毫無波瀾的,然後便解開了衣裳,一具曼妙*很快出現在皇帝面前。

第十七碗湯(三)

第十七碗湯(三)

雖然瘦了些弱了些個兒小了些,身子卻是如玉般雪白嬌嫩,也是十足的銷|魂,皇帝哪裡管她是否半年後才及笄,只顧着自己快活。他出宮前服了一粒丹藥,原只爲耳清目明,沒想到一遇到這小女人便瞬間龍精虎猛起來,竟是從下午折騰到下半夜,方纔意猶未盡將人放開。

清歡卻是一點樂趣沒享到,身體發熱,最後她已是沒了抵抗只軟軟的任由皇帝擺佈,待到他鬆開了,她才輕輕鬆了口氣,然而卻不敢託大,也不敢在榻上留着,一起身就覺雙腿一軟,又被皇帝接住到懷裡,他癡迷道術,身上有着好聞的檀香味,清歡卻心想,不知那些江湖術士如何欺騙他了。凡人如何能長生不死,即便是得到永恆的壽命,也不一定就過得快活,倒不如好好過完這幾十年,也不枉一朝爲人。

要了她後,皇帝語氣也輕鬆了幾分:“你回去後,自會有人照料你,待到朕想見你,你便隨着接你的人前來。”

清歡輕聲應了。皇帝見她這樣知情知趣,心頭也舒坦了幾分。宮中勾心鬥角搔首弄姿的妃子見多了,似是清歡這般如水般清冷又淡然,倒是讓皇帝很有幾分興趣。他握住清歡的手,和她那一身欺霜賽雪的凝脂比起來,這雙玉手好看是好看,未免要粗糙些。“日後好好養着,朕不想抱到一身排骨。”

大抵不是在皇宮,因此說話語氣什麼的都比較隨和。帝王的好意是不能拒絕的,清歡一一都應了。

回去後也沒人發現她消失不見,傅薇在這個家裡比空氣都不如。倒是皇帝沒有忘記她,可能是跟三皇子還有丞相都扯上了關係,清歡又不是宮妃,對皇帝來說,她大概就是那比家花香了幾分的野花吧。他對她挺有興趣,要了她的身子,一是因爲當時有了興致,二是爲了防止她陽奉陰違,繼續和三皇子來往。清歡扣着窗櫺笑了,這個皇帝還真不是一般的多疑。

她低頭笑了笑,便睡了。

從這天以後,即便院子裡沒人照料她,清歡也沒再擔心過吃食問題,總有人給她送吃的和補品,甚至還有美容養顏的胭脂藥膏。每隔個三五日,那個叫廣威的侍衛統領便會過來,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她帶出去,與皇帝春風一度後再送回來。清歡想,皇帝大概是喜歡上這種“偷”的感覺了。

不是有句老話那麼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只可惜她現在還沒膽子讓皇帝偷不着,每次都是逆來順受的樣子。

皇帝對她也是逐漸迷戀,清歡博聞強識,談吐不俗,又不像宮裡的妃子一般見着他就黏的緊,皇帝覺得和她相處分外輕鬆快活,有時候回到宮裡了,一個不留神就會喊出她的名字,叫她奉茶,□□添香,卻是不能。

於是從一開始的隨意玩弄,逐漸就上了心,偏他自己還未察覺,只是要清歡入宮的心卻是愈發落實了。他政務繁忙,臨近年關,就更是忙得頭重腳輕。有時候一個月都難見上小美人一次。這日子一久,皇帝就難耐相思之苦了。

他自己是不覺得,跟在他身邊幾十年的金川卻是暗暗心驚。原以爲陛下只是隨意找個玩物,可是這時間一長,陛下對待傅家的二姑娘,哪裡是對待玩物的態度?金川那眼可厲害着呢,雖說每次二姑娘唯唯諾諾貼心解語,但她要做什麼,陛下卻從未拒絕得了。

就這還是在二姑娘無心的情況下,若是這有心爭寵……金川打了個寒顫,伺候起清歡來更加上心了,日常的三餐和胭脂首飾也送的更加恭敬,心道,說不準這以後,傅家的榮耀要靠誰呢!

這年總算是過了,清歡的小院子裡自然是沒人來,傅家人齊聚一堂在前院,歡聲笑語不絕。清歡也不覺得落寞,一個人爬到了屋頂上,天兒冷,但四處都有放煙火的,她躺着剛好看得清楚。

萬家燈火,惟獨她孑然一身。

傅薇性子柔弱膽小,若是這性子,皇帝哪裡會看她一眼,真正能夠吸引他人目光的,是她本身的氣度和魅力。她早就不是從前的她了,所以讓她心動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即使是皇帝,這世間最尊貴的人,也不例外。

她降臨這個世界是爲了完成鬼魂的心願,其他的一概不在她考量之內。

雙手攤開,整個人很難得的沒有一點形象呈大字型躺着,反正院子裡沒人,也不會有人看到。三皇子經常來府中,但清歡一直避着他,一是爲了自保,二也是知道,皇帝嘴上沒說什麼,私底下找人看着她呢!她身邊看似沒人,皇帝的耳目卻不少,他對她上了心後,估摸着是連她每日吃了幾口飯都一清二楚。

若是皇上是跟以前遇到的那些人一樣真誠以待,清歡就不會選擇這個法子了。

躺了沒多久,天上就飄了雪花,清歡愣了一下,也沒急着起來,又躺了會兒,直到冷了才進屋。

然後她就悲劇的又染上了風寒……可巧得很,這下她一不用去見皇帝,二不用見外人,簡直再好不過了呢!

傅家的人雖然不理她,但金川伺候的卻周到,連藥都是熬好了命人送來的,清歡喝了幾天,逐漸好轉,只是那藥苦的要命,於是她懶得喝,偷偷倒掉,這風寒就又延續了些日子,直到元宵當晚都沒好。

她和傅家的三小姐是同歲的,長了對方半個月,但受到的重視不如人家的腳後跟皮……五月及笄,府裡現在就開始張羅起來了,卻沒人管她的死活。清歡嘆了口氣,覺得這傅薇也是可憐,莫怪會被三皇子一點點的溫情打動,從而粉身碎骨。

她病懨懨的躺在牀上,白天隔着牆聽到下人說今晚主子們要出去看花燈猜燈謎,喜氣洋洋的,還每人都領了賞錢,下人也都難得給放了假,府裡除了必要的守衛之外,就等於全空了。

清歡纔不在意呢,她一個人樂得自在。而且這小院子偏遠清淨,她自己種了不少花木,又細心裝扮過房間,雖然不能說奢華,但卻是很雅緻的。

正在她坐在牀上看書看得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面前罩下一片陰影。她嚇了一跳,擡頭一看,手上的書都掉了,連忙起身要跪,卻被對方又壓回了被窩:“無需多禮。”

清歡簡直想報警了!這什麼點兒?!國宴完畢是要家宴吶,狗皇帝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狗皇帝不知道清歡在想什麼,只是唏噓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雖說清淨典雅,但到底簡陋了些,覺得這樣的美人兒怎能住這樣的破地方呢?當下恨不得打造一座金屋來藏個嬌!他看了看清歡,見她面色蒼白,脣瓣不復紅潤,便冷聲道:“屋頂躺着看雪好玩麼?”

清歡毫不意外皇帝會知道自己那些“雅舉”,便道:“好玩。”

皇帝真沒想到她竟然敢回一句好玩,剩下斥責的話沒來得及出口就爛在了肚中。怒火噌噌又起來,自己覺得哪兒都好的美人兒,竟然在傅家就是過得這種日子?!這段時間他也算是把清歡的處境和作息全摸透了,愈發的不敢相信,在書香門第的傅家,還有一位小姐在吃這樣的苦頭。“他們竟敢這樣慢待你!朕——”

“陛下不必動氣。”清歡不甚在意。“我的姨娘當年鑄下大錯,如今嫡母善待於我,我已十分感激。”

雖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下人欺凌她。

但人家確實每個月的用度月銀什麼的都沒有剋扣,只是惡奴欺主……清歡連理由都給傅家人想好了。即便日後她發達了,來找傅家人算賬,他們也頂多是把院子裡的下人杖斃給她出氣,他們又沒做錯什麼。

皇帝聽她語氣淡然,是真的沒有絲毫怨懟,一時間也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這姑娘看着柔弱,其實很有主見,他久未見佳人,心中頗爲想念,便讓她朝裡挪挪,自己擠進去,像個普通男人一樣邀功:“朕爲了你,宮宴一半便推說身體不適回寢殿休息,然後便來瞧你。”

未竟之語清歡曉得,她從善如流的道謝:“多謝陛下厚愛,臣女惶恐。”

嘴上說着惶恐,面上卻一點惶恐都沒有。

皇帝跟她認識也久了,知道這就是她的脾氣,所以也沒動怒,而且也難得有個女人以真面目示他,好看難看都是他的感覺,但是這種被人真誠相待的感覺卻很好,所以他也能容忍清歡見到自己時,除了恭敬就沒了別的意思。

這姑娘從始至終就沒把他擱在心上,皇帝瞧得出來。然而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是不甘心,越是想要贏。他一個活了三十幾年的大男人,還是尊貴的帝王,難道還左右不了一個小女子?!

這是皇帝不肯承認的。

清歡就這樣吊着他呢。

第十七碗湯(四)

清歡提不起精神來搭理皇帝,但是他九五之尊尚且紆尊降貴來自己這小破落院子,又是一副手腳不知朝哪裡放的模樣,大抵是這屋裡沒地方可坐,她便笑了笑,指了指桌邊的竹凳:“陛下不嫌棄的話就請坐吧。”

她是很少笑的,整個人總是懶洋洋,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樣子,偶爾露出一個笑靨,皇帝見了,便如珠如寶的疼着。本來嘛,這要是宮妃,敢這樣對他,他早收拾了,偏偏人家小姑娘對他愛答不理,不愛說話也不愛笑,不管他命人送來什麼寶貝,都是雲淡風輕,壓根兒就不上心,這一來二去的,即便是皇帝,在這歲數比他小了二十載的少女面前,也忍不住柔聲細語起來。

於是他還真在那竹凳上坐下了,只是難免不舒服,然而瞧着美人的面龐,又覺得別有一番情趣。清歡捧着書看了幾頁,實在是看不下去——旁邊那火辣辣的目光敢不敢不要那麼明顯?讓她如芒在背。於是下逐客令:“都這麼晚了,陛下還不回宮麼?”

皇帝一聽,這是在趕他走啊,他有些不悅,可在清歡面前又發不出什麼脾氣。這姑娘也是個聰明的,除了一開始在他面前戰戰兢兢以外,此後大概是明白他不會怎麼樣她,就滿不在乎了。偏偏又狡黠的過分,一旦他真的發怒,她又比誰都伶俐。“朕想再看你一會兒,不行麼?”

清歡無所謂:“陛下要看便看吧。”她睨了皇帝一眼,知道此刻的自己必然是極美的。

傅家有四女,名滿京都的是三位嫡女,個個容貌傾城才藝雙絕,世人推崇,沒人知道,其實傅家的庶女纔是最美麗的那一個,這好容貌傳承自那個一心想要爬上傅丞相牀的姨娘,甚至更勝姨娘一籌,否則換了尋常人,聽到皇帝跟內侍的話,不被杖斃便是好事,又焉能奪得聖寵?

皇帝還真就明目張膽的看起來,越看越愛,覺得這丫頭生得合自己眼緣,怎麼看都好看,每個角度每個表情,都挑不出一絲不美。他看着看着便癡了,活到這把年紀,竟然還會爲美色所迷,像足了多年前的毛頭小子。

正在這時,廣威突然出現在屋內:“陛下,三殿下朝此處來了。”

到底是皇帝,清歡瞄了他一眼,狗皇帝那眼底的猜疑立馬就上來了,瞧那德性,彷彿她跟三皇子有了什麼苟且一般。她把書本放下,慢條斯理地道:“陛下還不走,是要等着看臣女跟三殿下卿卿我我麼?”

“你敢!”狗皇帝雙眼圓睜。“朕打斷你的腿!”

清歡像是沒聽到,皇帝想了想,爲了證明清歡的清白,他也不走,就閃身躲到了清歡牀幔後頭,好在牀幔顏色深重,也看不出來。清歡倒是驚訝了,沒想到一國之君也能無恥到這般地步,她跟他沒名沒分的,就算是跟外男苟且了,說句不好聽的,關他屁事。

當然,這只是她在心底想想。很快房門被敲響,她沒應,根本就懶得應。但門外那人卻不滿足,硬是一個勁兒的敲,聲音之大,清歡嚴重懷疑會把府裡家丁引過來。她下牀穿了鞋子,慢吞吞地把外衫穿好,整理好了儀容,走去打開房門。

三皇子俊美的面容映入眼簾,相見的一瞬間,他面色雖平和,眼底的激動和興奮卻騙不了人。清歡望了他一眼,問:“三殿下有事?”

她是個說話不客氣的,早已懶得跟人虛以委蛇,三皇子微微一笑,笑得是志得意滿,彷彿清歡早已是他的囊中物,開口就叫她的閨名:“阿薇。”

“殿下自重。”清歡臉上沒什麼表情。“若是讓大姐聽見,我這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三皇子是知道她在府裡過得什麼日子的,沒重生前是不在意,不想爲了她一個庶女和未來的正妃有心結,重生後是故意置之不理,想將她解救出去後,她就會更加依賴感謝他。此刻他只是低低一笑:“我只是想見你,阿薇,你莫要拒我於千里之外。”

清歡沒有被感動,也沒什麼感觸,這人心裡只有皇位,也許後來多了個傅薇,但傅薇對他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她本來還想着,若是三皇子肯放過彼此,那便讓他繼續做個皇帝,但她心中對他實在不喜,大抵……是對負心男子自帶的厭惡吧。“我與三殿下實在是不熟,殿下若是再多做糾纏,休怪我大聲呼救,我不過是區區一名不受家人喜愛的庶女,殿下卻是父親眼中的乘龍快婿,孰輕孰重,殿下自行選擇。”

三皇子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了,但他仍舊將面前這柔弱的姑娘當做上一世那個爲他付出一切,甚至代替皇子妃一屍兩命死去的女子,他認爲她離了他不能活,於是此生決定善待於她,然而他終究是驕傲的,這個世界以男子爲尊,他肯放下|身段來主動討好,已是難得,沒想到她卻如此不識擡舉。

想到自己今晚特意支開想跟自己過節的未婚妻特意來見傅薇,傅薇卻對自己愛答不理,一副不想理會的模樣,三皇子頗爲惱怒,怒視了清歡幾秒鐘,問:“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心悅你?”

清歡不着痕跡地往後看了一眼,似乎能看到牀上的狗皇帝咬牙切齒的模樣。她突然很期待三皇子得知自己已經跟了皇帝時的臉色,肯定五顏六色,非常好看。“三殿下心悅我,卻要娶我的大姐,難道因爲我不受寵愛,又是庶女,便可任意踐踏?”

她問的很平靜,三皇子卻不知該作何回答,因爲他心中的確是這麼想的。他主動要納她做側妃,難道不是一種尊榮麼?現在清歡卻不甚在意,在他看來,無異於是不識擡舉。“我沒……”

“有沒有都無妨,三殿下日後還是要注意下男女之防,我雖是庶女,卻也是有脾氣的。三殿下好走,不送。”說完一轉身,反手將門一關,好在三皇子躲的及時,否則那高挺的鼻樑估計要報銷。

外頭的人停了一會兒,便傳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清歡低頭緘默,不認爲三皇子就這麼算了。他想要傅薇,是上一世臨死前的渴望,在他的一生中,有無數女人,然而只有一個傅薇,跟了他後沒有享過富貴,仍一心一意的跟他,爲他着想。

但她死前卻希望和他死生不復相見。

他重生後,卻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仍然要和她糾纏,其實就這樣放過,不是很好麼。

清歡回到竹凳上坐下,牀幔唰的一聲被拉開,皇帝跳了下來,問:“心動了?”

清歡擡頭看他,他又繼續道:“可惜晚了,你已經是朕的女人了!”

見狗皇帝這樣跳腳,清歡反而似笑非笑:“沒名沒分,誰知道我是陛下的女人?”

“你這是跟朕要名分?”皇帝不爽了,雖然他願意給,但是主動給跟主動要,那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清歡睨了他一眼:“陛下感覺挺不錯啊。”

“……什麼意思?”

“臣女沒想過要名分。”清歡淡淡地說。“陛下給不給都無所謂,臣女只想依附陛下,日後脫離傅家,僅此而已。”

“你想脫離傅家?”皇帝有點不敢相信。“傅家這樣的世家,你身爲傅家女,該慶幸纔是,怎會要脫離傅家?”

“臣女沒有家人,也不想要家人。日後陛下厭煩了臣女,只消讓臣女剃了頭去做姑子便是。”

“好好的姑娘,做什麼姑子?!”皇帝斥責,卻見清歡神色淡然,說話全無假意,盡是真心,心下也難免有些微着慌。瞧這不悲不喜寵辱不驚的樣兒,怕是真想去長伴青燈古佛的。“這世上難道就沒有你留戀之人?”

他私心是想清歡說出自己來,那樣的話他就能順水推舟將她帶回宮中,許她一個名分,誰知這姑娘卻格外平靜地說:“沒有。”

“你!”皇帝氣得往前走了一步,想說點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反正不管他怎麼樣跟清歡說話,都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如果說他是火,那清歡就是水,不管他多大的火氣,到她面前全然施展不開。“你是要氣死朕不成?”

她嫋嫋娜娜地起身跪下,十足十卑微的樣兒:“臣女惶恐。”

惶恐你的頭!皇帝瞪着那漂亮的璇兒出神,天寒地凍的,也實在是不捨她跪着,“起來吧。”

人家還就真起來了,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站着問:“陛下要回宮了麼?”

催催催,就知道催,他來了纔多久,就催他走?當真是一點都不上心!皇帝越想越憋屈,想他在宮中,哪個妃子見了他不是拼了命的爭寵表現,惟獨這個傅薇,每次都是冷冷淡淡的模樣,除了在牀上,就沒個人該有的表情!皇帝看着看着就越來越氣,心想自己何必留在這看個小丫頭受氣,於是一揮袖,走了!

清歡揉了揉太陽穴,知道這事兒遠不會就這樣結束。

第十七碗湯(五)

第十七碗湯(五)

清歡平日裡是不出自己院子的,傅家也就權當家中沒有這號人,三皇子倒是有心見她,可惜傅家守衛森嚴,他作爲皇子也不能總是到丞相府叨擾,偶爾來幾次,也都被未婚妻傅薔霸佔住,沒有空來找清歡。

清歡落得清淨。

然而她不滋事,事情卻不放過她。三皇子本可避開他人下的媚藥,偏偏卻受了,然後跌跌撞撞地以輕功入了傅家,直奔她的院落,那架勢,駕輕就熟的,分明是想像上一世一樣,將生米煮成熟飯,那樣的話,到時候他提出一併將傅家庶女納爲側妃,也就是能夠理解的了。

可惜清歡不願意,然而三皇子似乎是想要杜絕她的這種想法,同時也杜絕她不跟他的可能性,竟然自己來到她院子的同時,還讓護衛從正門闖入,請求傅丞相一起尋找三皇子,說是殿下誤中媚藥,進了傅家,不知到哪裡去了。

其實這媚藥哪有不交合就必死的,只是三皇子特別想要清歡,所以把三分嚴重說出了十分,好像她不獻身他就會死一樣。清歡原本將門栓死,卻被他一腳踢開,院子裡的下人懶散,根本就不伺候,這院子清歡一人住很久了。

她力氣小,哪裡抵得過三皇子霸王硬上弓,不過他也沒上成——本來也沒打算上成。上一世因爲他強了她,害得她被傅丞相請了家法,險些被浸豬籠,更是被指責勾引未來姐夫,使得傅家上上下下將她恨之入骨,而他爲了傅薔,一字未言。這一世,他雖然想要她,卻不打算真的強了她,反正日後有的是機會,只希望能在新婚之夜,兩人心心相印,再共結秦晉之好。

這樣做卑鄙了些,但他是真心喜愛她,不想失去她,所以也是情難自控。

傅家人匆匆趕來,看到的就是三皇子把清歡壓在桌上的一幕,雖然他們及時打破這曖昧,又命人將三皇子帶去解毒,但兩人有了肌膚之親不是假的。傅丞相狂怒!他本就厭惡傅薇姨娘所做之事,是以多年來對傅薇視而不見,傅家人更是個個瞪着傅薇,似是要把她給活吞了!沒人注意到這個院落有多麼簡陋,也沒人想起傅薇真的是無辜的,他們苛待她,她沒有一絲怨恨之心,只想安安靜靜的活着,然而他們卻將三皇子所犯的錯強加到她身上,認爲是她不知廉恥,才勾引了三皇子。

誰叫她有個會給人下藥爬牀的姨娘呢!

當務之急是三皇子,而且無論如何也得等三皇子解毒之後再來處理傅薇。好在三皇子中的藥不深,洗了個冷水澡又服用了一粒清心明目的丹藥,便又恢復如初。他被傅丞相請到了主位上坐下,雖然面無表情,心中卻有些激動,他終於有機會提出納阿薇爲側妃的事了!

這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從這件事就看得出來。他重生那會兒,跟傅薔還沒有婚約,若他真心想要補償傅薇,大可請求爲他與傅薇賜婚,那樣的話,傅薇在傅家的日子也好過些。可他不想讓一個庶女做自己的正妃,面子裡子都說不過去,因此只想將傅薇納爲側妃。然而他想納傅薇,又想保留個好名聲,所以乾脆藉由中了媚藥一事,表現出自己的負責和大度,卻把嫉妒和猜疑留給了傅薔,同時也將悲苦和災難帶給了傅薇。

即便他能護她一世又如何,這樣自私的男人,傅薇不想要,她花了一輩子,臨死前一屍兩命才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決計不願意另一世的自己將三皇子當做救命稻草,愛他敬他繼續爲他付出!

她不願意!

她的感情那麼純真美好,三皇子不配得到。

所以清歡雖然跪在了大廳中央,卻仍舊是面色恬淡不卑不亢的。她甚至將已經有些發舊褪色的衣裳整理好,完全不像是一個不被重視,連三字經和女戒都沒讀過的庶女那樣小家子氣和膽怯。

傅丞相率先發難,他看着清歡平靜的臉就忍不住生氣,上前一步,一巴掌揮下,想要給清歡一個耳光,但清歡卻躲過了,然後對上傅丞相不敢置信的眼神:“父親,我沒有做錯。”

“你還敢狡辯?!你勾引殿下,對殿下下藥,竟還敢說自己無錯?我怎會有你這樣不知廉恥的下賤女兒!”傅丞相大吼,看樣子是將清歡恨到了極點。

傅夫人倒是裝作大度的樣子,苦口婆心道:“阿薇,你應該知曉,三殿下是你大姐的未婚夫婿,日後就是你的姐夫,你這樣做,實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一個接一個的,反正就是坐實了清歡勾引三皇子的罪名。

傅薔和另外兩個妹妹,傅蓉與傅芝,還有兩個哥哥傅瑞和傅瑜,都雙眼冒火地盯着清歡,其中傅瑜性子烈,直接開口痛罵:“真是和你那姨娘一樣不知羞恥!只知道爬男人的牀,難道我們相府虧待了你,你要這樣害阿薔!真是隻養不熟的白眼狼!照我說,這樣的賤人就應拉去沉潭!”

三皇子的手指動了一下,清歡淡淡地望着他,他眼底卻沒有絲毫愧色。清歡擡頭道:“父親於我有生身之恩,姨娘雖然做了錯事,卻仍是我的生母,二哥作爲兄長說出如此粗鄙之語,真是污了讀過的聖賢書。”

“你說什麼?!”傅瑜惱的上去要打她。

清歡卻老老實實給傅丞相還有傅夫人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起身:“我在相府活了十四年,活與不活,在與不在,其實也沒什麼分別。嫡母自是不曾虧待,然而事實如何,大家心中自有評判。今日之事,並非我錯。是三殿下闖入我的小院,欲行不軌。父親身爲丞相,見女兒受人侮辱,不思爲女兒討個公道便算,張口便是女兒下賤勾引皇子,也不知是何道理。難道因爲姨娘做錯了事,便連我的存在也是錯的麼?或是,只因爲我是庶女,亦或是,因爲這個看似美滿的家,曾經險些分崩離析,我便做了那替罪羊?”

她的視線仍然是平靜的,彷彿在場衆人跟她是陌生人一般。“殿下問心有愧,我卻是無愧。然傅家非我之地,父親爲討嫡母與各位姐妹兄長歡心,並未將我的名字登入族譜,世人也僅知傅家有三女,我已爲父親嫡母磕了三個響頭,便算是了結了十四年養育之恩。從今日起,我傅薇再不姓傅,也不以傅家之名在外討活,也算是給大姐和三殿下賠罪了。”

說完,輕搭一禮,連看都沒看三皇子一眼,轉身離去。

三皇子卻是傻眼了,他是當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雖說和上一世不一樣,但他怎麼也想不到清歡會主動脫離傅家!這樣的話,他日後如何將她納入府中?!頓時臉色變得格外難看,而傅家人也是頭一次見到這個一直默默無聞沒有任何存在感的傅家二姑娘如此剛烈的一面,竟一時都忘了反應,便看着她離開了大廳。

之後傅家人跟三皇子怎麼折騰清歡就不管了,她什麼也沒拿,離了傅家,外頭剛好雷聲大作,暴雨傾盆,她就這樣在雨中走着,漫無目的,走了多久也不記得了,反正迷迷糊糊間,面前出現了一個男人,有人給他打着傘,他穿着一身氣勢威嚴的墨色衣衫,正神色複雜地望着她,清歡喃喃地說了句什麼,也沒等到男子迴應,便一個跟頭栽倒在了地上。

醒來時發現金川在身邊伺候着,清歡愣了一下,隨即發覺胸口難受的要命,呼吸困難,鼻子也不透氣。金川正看着她,一見她醒了,立馬高興起來:“姑娘醒了!哎呀姑娘這可是你第三次染風寒了啊,怎麼就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呢?”

“……我怎麼會在這兒?”她撫了撫隱隱作痛的額頭。

“……姑娘不記得了?”金川哎喲了一聲。“您從傅家離開後,侍衛一直跟着,就見姑娘您迷迷糊糊到了這山莊,可巧陛下也在,您跟陛下說了句話,就暈倒了。嘖嘖……”說着露出促狹之色來,還特意壓低了聲音。“奴才跟在陛下身邊幾十年了,還是頭一回看到陛下這麼會心疼人呢!姑娘的衣裳都是陛下親手換的,喂藥也是陛下親力親爲……”

“我自己走到這兒來的?”清歡面露迷惘之色。“我說了什麼?”

金川捂嘴一笑,娘氣十足。“那姑娘得親自去問陛下,陛下願意告訴您才行,奴才是萬萬不敢多嘴的。”說着起身去找皇帝,清歡摸着頭,做出頭疼難忍的樣子,很快一隻溫熱大掌握住她柔嫩小手,“別胡思亂想,躺下休息。”

見是皇帝,她連忙想要行禮,卻被皇帝摁在了被窩裡:“你身子虛,不用行禮了。”然後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金川說,你忘了你跟朕說了什麼?”

清歡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我不記得我走到這兒,也不記得說過什麼了。若是有失禮之處,還望陛下海涵。”

皇帝卻笑了:“你說,‘沒人要你,陛下要嗎’?”

第十七碗湯(六)

誰知清歡聽了,卻搖搖頭,道:“不可能,民女不會說這樣的話。”因着不再是傅家人,她連臣女的自稱都改了。

氣得皇帝又瞪她:“你就是說了!”

清歡瞄他一眼:“陛下說是就是吧。”

皇帝被她一句話堵的不知該說什麼,半晌,悻悻然坐到牀畔,問:“以後你作何打算?”

他問的話有意思。“民女想做什麼都可以,陛下決不干涉麼?”見皇帝面露尷尬,清歡勾起嘴角,“既然陛下心中已有決策,又何必問我。”說着竟是閉上了眼睛小憩。

皇帝再一次被堵得無話可說。他氣惱地瞪着牀上已經開始休息的姑娘一眼,也不知爲何,在她面前就成了半大青澀的毛頭小夥子,什麼話一說出來都是沒什麼筋骨的,好像完全被吃死了。有心晾一晾她,可又有什麼用?人家一不愛慕他,二不想巴結他,三也沒有什麼把柄能讓他抓。皇帝深信,如果自己什麼都不說,這姑娘絕對能立馬剃度出家!

也就是說,他還得上杆子的討好。於是湊近了清歡耳畔道:“朕帶你回宮。”

“以什麼身份?”清歡睜開眼睛,眼底有着淡淡的嘲諷之色。“民女已非清白之軀,又無世家扶持,入宮做什麼?陛下若真有心,便讓民女一個人過,如此民女就萬分感恩了。”

皇帝也是生平頭一次遇到這樣軟硬不吃的人,他沒當上皇帝前就是先皇最寵愛的兒子,一路順風順水當了皇帝后,更是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拿喬,可以說,他活了三十四載,唯一讓他有挫敗感的就是膝下子嗣凋零,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清歡是第一個對他不上心的人,因爲她別無所求。

轉念一想,自己對她愈發的着迷,每日在宮中都忍不住要想起她,就連上朝的時候,瞧見了傅丞相,都忍不住要想一想,他的小佳人此刻在做什麼。有時候政務繁忙抽不出空當兒,他連一個月都難見她一面,真真是沒有把她帶到身邊更好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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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想,皇帝覺得靠譜,他是皇帝,他從民間帶個妃子,誰敢有異議?前朝不是還有過名妓爲寵妃的事例麼?再說了,他朝權在握,也不需要寵幸其他妃子,看臣子的臉色過活。他九五至尊,想寵愛個女子難道也要掖着?未免太掉價。

當下就做了決定:“待會兒便和朕回宮去。”看她似要拒絕,又堵了一句:“反抗無效。”說完見她一副被堵了的樣子,頓時心情大好,親親她蒼白的額頭,不想聽她說掃興的話,直接出去命金川等人趕緊準備。

金川進來收拾的時候敬畏地看了清歡一眼,他算是明白了,牀上這位,未來可是個大主子,陛下自己不覺得什麼,難道他金川也看不出麼?明面兒上陛下做事快快活活好像不容置喙,其實都是在傅家二姑娘——不,從這一刻起,該改口叫娘娘了。都在娘娘的預料之下呀!金川是個識時務的,他對皇帝忠心,但他也有自知之明,若是討好不了清歡,他就是再跟在陛下身邊二十年,娘娘想收拾自己也是輕鬆的事兒。

這位娘娘,可是跟之前那些得寵的娘娘都不一樣。以前的寵妃都曉得他金川是陛下身邊的紅人,是貼身太監,大內總管,所以都溜着他,討好他,但這位貴人可不,那雙沉靜的眼珠子偶爾一瞄,他就覺得脊背冒汗。

這宮裡的格局怕是又要換一換了。

很快的,宮中諸妃都得到了陛下出宮一趟,從外頭帶了個美人回來的事兒,也沒說冊封,直接帶進了寢殿,已經住了有幾日了。那美人終日閉門不出,據說是病了。

人心惶惶,不受寵的妃子和低階嬪妃倒是沒什麼,然而上頭的幾個卻都驚了。論起資歷,康妃是跟在陛下身邊最久的,論容貌,麗妃佔二別人就不敢說一,論身份,皇后娘娘出身百年世家,尊貴無匹,論寵愛,端妃獨佔鰲頭好幾年,陛下每個月臨幸後宮次數不多,但十之八|九最後都會歇在端妃宮中。大家都承認,甭管外表資歷還是身家地位,皇帝最寵愛的就是端妃。因爲端妃天真爛漫,而且年輕。

才十九歲的年紀,入宮三年,從一個柔嫩的花骨朵兒逐漸燦爛綻開,如今正是豔冠羣芳的美色,陛下雖然總是神色淺淡,但從侍寢的次數便能看出來,同時,端妃還是陛下登基後晉升最快的一個,短短三年,從一個常在升到二品妃位,這是何等的手段! wωω ¸Tтka n ¸¢○

但是現在,包括皇后在內,衆人擔心的同時又都有些幸災樂禍,端妃年輕貌美,正是受寵的時候,偏偏這會兒陛下卻從民間帶來了一個姑娘!雖不知那姑娘生得什麼模樣,但能被陛下看中,總歸是不差的,她們都等着看好戲呢!

端妃面上不顯山露水,心裡卻有些惶惶。這幾個月來,陛下雖然仍然會到她宮中,卻一直沒有碰她,端妃還以爲是陛下身體不適,政務繁忙,原來……是因爲有了新歡,然後利用自己給新歡當擋箭牌?

端妃怎麼想,皇后是不在意的,她親生的皇子早死了,只要她不犯大錯,未來不管誰登基,她的太后之位都是跑不了的,何必跟這些小年輕的姑娘們置氣。但她出身大家族,總想着體面,便覺得陛下此舉不大妥當,你說宮中環肥燕瘦佳麗無數,你爲什麼偏要在宮外找個女人來呢?難道真是家花比不上野花香?

當然,這也就是皇后娘娘在心底腹誹的,她可不敢說出來。

一羣妃子就着給皇后請安的空當小心討論了會兒,皇后無意爭寵,所以笑着看她們脣槍舌劍你來我往,表現的雲淡風輕,然而即便如此,她心中還是有幾分難受。陛下正值壯年,又生得的丰神俊朗,哪有女子不喜歡,只可惜她容貌只算得上清秀端莊,若非出身好,怕是連進宮的機會都沒有的。這長此以往,皇后也習慣了,她只要站在陛下這邊支持陛下的決定,那就可以了,榮華富貴便能享用不盡。

可雖然懂得這個道理,想到陛下總是寵愛別的女子,卻對自己視而不見的時候,她仍會感到些許失落。

也就更加想看看,那位能讓陛下金屋藏嬌的姑娘,到底是生得何種美貌,才能得到這般聖寵?她可是聽說了,平日裡隨身伺候陛下的金川都被勒令留在寢殿,終日不得離開,可以想見陛下對那位的寵愛。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即便是最受寵的端妃,陛下也從沒給予過這般對待。

皇后之所以能做到不嫉妒,除了拎得清以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皇帝並不是個貪圖享樂的帝王,他寵愛妃子,也不過是多說兩句話,多賞賜點東西,多臨幸幾晚,柔聲溫存之類的從未有過。皇帝是位鐵血帝王,前朝大權他掌握得緊,不受任何人控制,也正是因爲如此,皇后才這樣看得開。

但是現在……

宮妃們在想什麼清歡是不知道的,傅薇的身子弱得很,皇帝牀上胡鬧了些,病,淋了雨,病,吃的不好,也病,而且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歸根究底是個小姐身子丫鬟命。

入宮以後,這太醫是天天診脈,光是補藥清歡就快喝吐了,偶爾她不想喝,金川就表現的如喪考妣,好像她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樣。就這樣,斷斷續續半個月過去了,清歡這病總算是好利索了。

皇帝一直把她擱寢殿養着也不怕過上病氣,正值壯年龍精虎猛的男人身強體壯,一點都不怕。

大概是因爲習慣了在外頭的相處模式,穿上龍袍的皇帝在清歡面前也仍然是小心翼翼的討好着,生怕惹這位小祖宗不快,到時候還得各種放下|身段哄。

清歡不恃寵而驕,也不予迴應,無論怎樣都是淡淡的,反倒越發讓皇帝心繫於她。

她見過太多優秀真誠的男子,皇帝在她眼裡真不夠看的,所以不喜歡是真的不喜歡,而她越是不喜歡,皇帝就越是喜歡她。

狗皇帝大概是命裡犯賤。

直到這一日,皇帝從御書房回來,已經過了晚膳的點了,結果一回寢殿就聽金川說姑娘不舒服,晚膳一口沒動。皇帝一聽,惱了,一腳踹在金川屁股上,其實不疼,但金川就勢滾了兩圈哎哎叫,以期讓陛下少動怒。皇帝哪裡看不出來他這點鬼把戲,他也是知道清歡身體不好容易生病的,當下瞪了金川一眼:“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快去宣太醫!”

金川險些哭了,早在姑娘不動筷的時候他就想宣了,然而姑娘不讓,你說他這大內總管怎麼就當的這麼憋屈呢,兩面不討好!

宮女連忙掀開珠簾,皇帝一進內殿就瞧見清歡坐在牀上,手裡拿着本書看的入神。

這姑娘真是奇怪,不喜名不喜利,偏偏就是愛讀書。

第十七碗湯(七)

皇帝故意弄出點動靜,奈何姑娘讀書讀得入迷,壓根沒聽到,直到他惱的將書從她手中抽走,纔對上一雙波瀾不驚的美眸:“陛下回來了。”

皇帝這氣沒處發,只能嚥到自己肚子裡,與其跟這沒心沒肺的姑娘賭氣,還是直截了當的跟她說吧。“朕聽金川說你今晚沒吃東西?身體不舒服爲何不宣太醫,不好好休息?還在牀上看書,你的眼睛好了是不是?”

清歡露出無奈的表情:“陛下不要總是叮囑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哼,朕看你還不如小孩子,朕的大皇子六歲時就知道不能在牀上看……”

話沒說完,皇帝就停了,面上陰影一片。清歡瞧他這模樣,知曉他是想起那些個早夭的兒女,便難得伸手放到他的手面上安撫:“陛下不要惱我,日後我不在牀上看書便是。”

什麼好聽話都不會說,安慰人都是一副今天天氣不錯的語氣。皇帝望着她,有點發愣,也不知是怎麼的,反正在清歡面前他就特別安心特別舒坦,這是跟誰在一起都沒有過的。用句爛俗的話來說,那就是,上天註定,前世姻緣。但是皇帝不想告訴清歡,自打遇到她之後他就再也沒碰過後宮其他妃子,也不知道是爲什麼,反正就是不想碰了。

好像從看到她的那一瞬間開始,就再也看不進去其他人了。他把這想法甩出頭腦在,細細問了到底哪裡不舒服,清歡笑笑,“只是食不下咽,腹中又並不飢餓,所以不想吃東西而已,陛下不用擔心。”

“朕怎麼能不擔心?你還要陪朕一輩子!”皇帝有點惱她什麼都不在乎,連自己的身體也不放在心上的態度,有心要懲罰她,又不知該怎麼懲罰。不見她,冷落她?那說不定正和她的意,不給東西吃?那他捨不得,本來身體就差,再沒個東西吃,豈不是更虛弱?思前想後,說道:“從今日開始,半個月不許看書。”

清歡果真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這表情突然就取悅到了皇帝,爽啊,他跟她在一起小半年了,還是頭一回看到她露出這樣生動的表情。於是在心底給自己點了個贊,覺得這個懲罰真的是太好了。見清歡張嘴要求情,又擺出一副黑麪孔道:“多說無用,朕心意已決!”

清歡張着嘴看着他,半晌,把臉別了過去。

金川引着太醫來了,宮人將屏風搬過來隔在清歡和太醫之間,然後清歡就好奇地看向了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絲線,懸絲診脈,很有意思呀。

皇帝雖然瞧着淡定的,但其實心裡很急,金川把陛下的情緒看在眼裡,於是太醫一收線,他立馬開口問道:“敢問太醫,姑娘可是身子不適?”

太醫不知道牀上這位貴人的身份,聽着金川喊姑娘,也就跟着道:“姑娘並非有疾,而是滑脈之相。”

皇帝愣了。

金川也愣了。

什麼是滑脈之相?也就是說……皇帝興奮地也不顧自己的身份,上前一把抱住了清歡,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裡:“阿薇,你有孕了!你有了朕的孩子!”

他是真的高興,這些年來後宮一無所出,連個小公主都生不出來,早年的皇子又盡數夭折,迄今爲止,他膝下就剩了一個三皇子。皇帝其實最喜歡的不是三皇子,覺得這個兒子睚眥必報心胸狹隘,不堪帝王大任,但這些年了,一直沒有宮妃傳出喜訊,他也就逐漸死了這心。原以爲是自己的毛病,然而太醫診脈,他身體健康,後宮諸妃亦然,慢慢地皇帝就開始認命了,覺得自己大概是命中註定不會再有兒子,結果太醫突然告訴他清歡有孕!

是他喜歡的姑娘,有他求之不得的骨肉,皇帝那個喜呀!當下就勒令寢殿裡裡外外所有宮人大賞!然後小心翼翼謹慎又謹慎地將清歡放倒在牀上,又想起她晚膳沒動,焦急不已,頓時折騰起來,又是重新傳膳,又是命人打掃寢殿……皇帝已經打定主意,明兒就給清歡一個名分,原本是想在她及笄後再給位份的,誰知道竟來了個皇兒!

他激動地握着清歡的手:“若阿薇能爲朕誕下麟兒,便是皇后也當得!”

這話聽得正在用雞毛撣子掃灰的金川一愣。

清歡卻是淡淡的:“男孩也好,女孩也好,終歸都是陛下的骨血,何必在意性別呢。”

皇帝這才發現自己有些過於激動了,可是看着懷裡抱着的這個如花般嬌嫩美麗的姑娘,心頭控制不住的柔情萬千,只覺得清歡哪裡都好,哪怕現在她要他給她摘星星摘月亮,他也會想方設法做到的。

既然懷孕了,那麼有些東西就吃不得了,鑑於皇帝太緊張,清歡勉強用了點就不再吃,太醫又說她身子雖弱,但好好調理也是沒有問題的,皇帝一聽,頓時興高采烈,晚上也不想胡鬧了,甚至還主動把龍牀讓了出來,睡在龍牀旁邊的軟榻上。

他是真心喜歡清歡,也是真心期待這個孩子。至少有十年了,他暌違了十年的第一個孩子,心下激動可想而知。

第二天一早,立刻就寫了詔書讓金川宣旨,封清歡爲貴妃,又將這喜訊傳遞到了後宮之中。諸妃一聽都覺得不可思議,這是哪裡來的貴人,如此得陛下青睞,從一介民女到從一品的貴妃,這簡直就是一步登天啊!更別提她還懷了龍種,這是多少宮妃可望而不可求的!一夜之間,麻雀變鳳凰,瞬間打破了端妃三年內從民女得封妃位的記錄。

端妃只能安慰自己,這民女之所以能得封貴妃,是因爲懷了龍種的緣故,但她心底有個聲音這樣說:陛下是那樣昏庸的人麼?此女懷上龍種骨肉可喜可賀,但能不能生下來,是不是皇子都尚未可知,陛下卻直接將她封爲貴妃,這是什麼意思?可見是喜歡極了!

皇后也有了危機感。剛入宮就是貴妃,到時候不管生個皇子還是公主,都是陛下十年來唯一的子嗣,到時候,陛下又要如何封賞?該不會是想要自己讓位吧?!

若皇帝無能受制也還罷了,偏偏皇帝是難得一見的鐵血帝王,沒有人能左右他,前朝大臣即便是覺得這於理不合,然而陛下喜歡,他們也不敢多做置喙,因爲衆人都知道,陛下他,一言九鼎,說一不二,並且最厭惡大臣插手他的私事。

在政事上,陛下是個容忍度很高的明君,然而在他的個人喜好上,誰都不敢多嘴。

皇權至上,這纔是真理。

不管宮妃們怎麼想,清歡的日子還是照常過的,宮裡突然多了個貴妃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朝野,奈何沒人知曉貴妃來歷,除了陛下寢宮裡的人之外,也沒人見過這位貴妃娘娘。

於是好奇嫉妒兼而有之的宮妃們在沉寂了幾天後,商量着來給貴妃娘娘請安,可惜到了寢宮門口便被金川攔住了。

面前這個閹人可不是個好惹的,這是陛下身邊的紅人,跟陛下從小一起長起來的,她們要是還想繼續榮光,就不能得罪。金川也只是委婉的表明貴妃娘娘體弱不願見人,也無需諸位娘娘請安,日後的請安就都免了,若是娘娘們真的擔心,三日後,陛下要舉辦一場國宴,到時候羣臣參加,貴妃娘娘也會出席,自然能見着。

宮妃們只好遺憾離去。

三日後的國宴,宮妃們個個是卯足了勁兒的打扮,即便是不想爭寵的皇后,也特意選了顏色鮮豔的宮裝,戴上了只有皇后能戴的十二位鳳簪,她雖容貌不如諸妃,但氣度卻是一等一的。

麗妃端妃等也都打扮的格外鮮豔,紅色藍色綠色……一水兒的嬌嫩美麗,盛裝出席這場宴會,爲的就是給新出爐的貴妃娘娘一個下馬威,讓那來自民間的女子也見識見識何謂真正的貴女!

清歡本不想去,但皇帝堅持。他舉辦這場宴會的原因……明面上是犒勞百官,其實,是因爲今日是他的阿薇及笄的日子,如今她已是宮妃,沒道理再辦及笄禮,傳出去對她也不好聽,可皇帝不捨得她委屈,天底下的女兒家,即便是窮苦人家,到了家中女兒及笄,也會打扮的光鮮些吃些好的正正經經按照流程走,名門世家就更不必說。他的阿薇自幼孤苦,無人疼愛,如今好了,也無需他人錦上添花,所以這些虛的皇帝全免了,她的及笄禮,他陪她過,他給她過。

不過瞧阿薇這樣子,也是壓根不在意的。皇帝嘆了口氣,他厭煩宮妃爭寵不擇手段,可到了清歡身上,他簡直想要跪下來求她爭一爭……

相比較其他花枝招展豔光四射的妃子,清歡打扮的幾乎可以稱得上素淨。一襲粉白宮裝,白爲主,粉爲輔,走動時裙襬的粉輕輕盪漾,簡直似是活了,整個人猶如身在雲中霧裡,腳下踩的是鮮花片片,氣質如仙。

這份仙氣,便是沒有一張好容貌,也可以稱得上是絕色。

第十七碗湯(八)

宮妃們皆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貴妃,原本以爲是民女,大抵容貌再好,氣度不足,可當皇帝與她挽手款款走來的時候,那渾身的雍容脫俗,又哪裡是她們能夠比得上的。

傅薇的容貌本就絕色,清歡靈魂填充,又哪裡是凡夫俗子能夠比擬。皇帝挽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帶着她走到主位上坐下,甚至直接將她安排在自己身邊,這份榮寵,從皇帝繼位以來都是頭一遭。

不認識的人都露出驚豔嫉妒的眼神,而認識清歡的人則一不小心打碎了手中的琉璃盞。

傅丞相一家子自然是認識的,三皇子亦然。他早聽說宮中平白多了個貴妃出來,還有了身孕,心中本就有疙瘩,今日一見那豔色,竟是屬於自己的女人!當下五味雜陳,被背叛與欺騙的憤怒讓他險些當衆失態!

傅薇跟了他那麼多年,從來都是逆來順受的,他曾幾何時見過她這樣美的張揚的模樣?三皇子早知傅薇模樣生得好,更勝傅薔三姐妹一籌,只是平日裡總是低眉順眼弓着腰,是以看得有些小家子氣,此刻她身着華衣,眉目如畫,書卷氣與清冷並存,竟又是一種說不出的美。

他攥緊了拳頭,聽着皇帝向衆臣介紹,說這是他新封的貴妃娘娘,衆臣得知貴妃有孕,又見皇帝心情大好,哪還有敢觸黴頭的,一個個不停的拍馬屁。皇帝平時不是個容易討好的,但只要一有人誇貴妃和未出世的小皇子,他便哈哈大笑重重有賞,這位貴妃娘娘受寵的程度可見一斑。

三皇子沉默地看着,他雖然憤怒,震驚,但更多的卻是想要質問清歡的不解,他不懂,她爲何要這麼做?難道嫁給他不好麼!她竟然還懷了其他男人的孩子!三皇子攥緊了拳頭,用盡了力氣才制止住自己即將暴走的心態。

他有心不去看貴妃,可雙眼忍不住要朝她身上望,她愈發的美了,不僅出落的如同一朵姣姣蓮花,還豐腴了些,跟上一世纖細瘦弱到一陣風就能吹跑的樣子判若兩人。她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目不斜視,落座後也完全沒有把目光遞向他,好像從來就不曾認識他一樣。

不,不對,的確是這樣的,上一世她爲他付出一切,這一世他們的確屬於陌生人,沒見過幾次面。可是……三皇子想起來,上一世傅薇臨死前曾跟他說過,一生孤苦,惟獨眷戀幼時他給予的那一點點溫暖,因此感懷一生,爲他殫精竭慮,至死方休。如果這樣說的話,她心中應該一直喜歡着他纔對,又怎會拒絕他的求歡?那個柔弱的女人,怎麼有膽量和傅家決裂?

這一切都超出了三皇子的想象,於是他不由得想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可能性,也許,重活一世的……並不僅僅只有他?!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傅薇的改變就是理所當然的了!三皇子壓抑住滿心激動,又仔細去打量清歡的面容,想從她的言行舉止中找到一絲熟悉或是破綻。可惜他失望了,清歡表現的沒有絲毫異樣,偶爾視線掃到他的時候也是淡淡的,一副完全不認識的樣子。

三皇子卻愈發確信了這個想法,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個機會和清歡面對面交談,跟她說一說這些年自己心頭的苦和遺憾,說一說她死後,自己的後半生過得有多麼悲傷……他想把自己的思念和感情都告訴她!

皇帝時刻注意着清歡的心情,她有孕後較之平日多了幾分煙火氣,眼神也柔和了許多,看着他的時候不再是那樣冷冷淡淡的了,皇帝心裡高興,一時就多喝了幾杯,不時地湊到清歡耳邊低語幾句,讓所有人都看到他對她的愛寵。

清歡卻不卑不亢,皇帝討好她也罷,冷落她也罷,她都是不在乎的。女鬼傅薇心裡想要個孩子,卻又不想跟三皇子生,否則她怎麼會選擇皇帝。到底是血脈相連,生下來必定是前途無量。女鬼傅薇這心願,看似簡單,實則並不是那麼好過。孩子是生下來了,若是孤苦一生,自己豈不是白費了心血。好在皇帝雖然年長,三十又四,但生得是俊美無儔又保養得宜,渾身成熟的男子氣概較之三皇子也不差。

倒是三皇子,他自己可能還沒有注意,十幾歲的少年身體裡住了個幾十歲的蒼老靈魂,外表也許代表不了什麼,眼神卻騙不了人。作爲皇帝的枕邊人,清歡再清楚不過了,皇帝他是對三皇子逐漸有了不滿,到得知她有孕後就更是開始防備了。三皇子也不想想,誰家十幾歲的少年郎有他那樣滄桑又充滿算計的眼神?

清歡輕輕一笑,拈了顆龍眼,正要自己動手剝,皇帝主動效勞,當着衆人的面將剝好的龍眼送入清歡口中。清歡本不想接,但架不住皇帝堅持,再說了,不理的話,他面子上也不好看,便輕啓朱脣含入口中,嚼了兩口吞下。

這舉動使得一衆宮妃看得紅眼不已,恨不得能拉下貴妃取而代之。

這場宮宴,算是將貴妃的存在昭告天下了,但宴后皇帝並沒有讓清歡繼續拋頭露面跟宮妃來往的意思,她性子冷淡,腹中又有孩子,皇帝珍愛非常,所以不容許一點閃失,這不,剛把金川給了清歡,又把廣威也留下了。

他得了美人,又有了孩子,心情自然美妙,於是便痛飲了幾杯,宴後回寢殿的路上就開始胡鬧,非要清歡扶着他走,一邊走一邊嘻嘻的笑,哪有平日裡半點威嚴,倒像個半大的孩子。

廣威跟金川在一邊守的冷汗涔涔,既怕陛下摔了,又怕娘娘支撐不住,所以就讓宮女太監圍成一個圈,隨着陛下娘娘的步子走,陛下要是倒了,太監們扶住,娘娘要是趔趄了,宮女們扶住,這一來二去的,總算是折騰到了寢殿。

金川二人抹了把汗,伺候完了皇帝梳洗,趕緊退到外殿去,鬆了口氣。

皇帝卻不滿足,不住地拉着清歡要她跟他說話,還要她唱小曲兒給他聽。清歡瞧狗皇帝這賤樣,忍不住拿了胭脂水粉過來,給他化了個妝。皇帝生得英俊威武,皮膚也好,上了妝後非但不顯得陰陽怪氣,反而透出一股秀氣的美來。清歡欣賞了一會兒,惋惜沒有相機,否則拍下來做個紀念也是好的。

皇帝嘿嘿笑,他是真的醉了,因此清歡給他畫眉時不但沒有掙扎,反而非常配合。醉眼朦朧間瞧見清歡的臉,見她面上難得帶着莞爾的笑,心裡一陣柔軟,抓住她的手就表訴衷情:“阿、阿薇……朕、朕沒法給你辦個及笄禮,但是朕、朕……”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兒,頭暈眼花的下了龍牀,到自己的龍袍裡翻呀翻的,拿出一個精緻的長方形錦盒來。

回牀上的時候沒看清路摔了個狗啃泥,他也不在乎,又爬了上來,小心翼翼地把錦盒打開,裡頭是支綴滿了寶石玉簪子,巧奪天工不說,單是上頭細小的寶石,每一顆就都是價值連城。他瞪大了醉眼,嘴裡嘟噥着自己個大男人也做回德高望重的正賓,只是少不得這儀式簡略,然後把寶石簪子□□烏黑的雲鬢裡頭,花癡般笑了:“阿薇,真美。”

他雖然是個狗皇帝,但今晚也是情真意切,清歡感覺得到,於是很賞臉的給了皇帝一個笑容。皇帝心裡快活的要命,又胡天胡地說了些話,便沉沉睡了過去。

酒品倒還不錯,就是智商退步了。

第二日一早,皇帝神清氣爽的起牀,還記得昨晚貴妃對自己那一笑呢,他沒捨得喚人進來服侍,自己輕手輕腳穿了衣服不打擾沉睡中的貴妃,起身離了內殿,剛好迎面撞上一個端着水盆的宮女。

銅盆咣噹一聲跌在地上,清水灑了一地,布巾也掉了。那宮女見鬼似的望着皇帝,隨即意識到自己犯了大罪,連忙跪了下去,“奴婢罪該萬死!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皇帝心情好着呢,沒想把她怎麼地,這要換做平時早拉出去杖斃了。

清歡輕柔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鬧騰什麼呢?”

皇帝趕緊又走回內殿,阿薇還沒喚出來,就見牀上的美人撲哧一聲笑了。他一愣,也傻乎乎的跟着樂了,樂完纔想着問:“你笑什麼呢?”

清歡擺擺手,只是笑個不停。皇帝不知她到底爲何發笑,就喊了金川進來伺候。結果見鬼的金川一眼瞧見他也一副憋得要死的鬼樣子,這下皇帝察覺有什麼不對了,爲何他們都是在見到自己才反映強烈?問:“朕有什麼不對麼?”

難道是他龍袍穿反了?不可能啊,就算沒有人伺候,他也不至於衣冠不整。

金川想笑不敢笑,趕緊跪下來請罪:“奴才失儀,求陛下責罰。”

“朕不罰你,到底怎麼了?”

金川的聲音怪怪的:“陛下的臉……”

第十七碗湯(九)

皇帝狐疑地走到銅鏡前一照,然後表情就像是見了鬼。半晌,他惱的扭頭去瞪清歡,卻又見她仍舊笑個不停,真真是美的有生氣,害得他想發怒又捨不得發怒,最後只好把火朝金川身上撒:“還不命人打水給朕清理!不想要腦袋了是不是!”

金川唯唯諾諾的應了聲,趕緊退了出去,至於他退下後有沒有笑,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清歡笑着抹去眼角的淚:“昨兒晚上,陛下纏着臣妾給妝扮呢,只是後來臣妾乏了,睡了,也忘了給陛下清理了,這是臣妾的不是,還請陛下原諒則個。”

一聽是自己要求的,皇帝表情一僵,也不好說什麼了,但心下不大信,他……真的會主動要求梳妝?!不可能吧,以前他沒醉過,也不知自己醉後竟有這樣一番醜態,可是要他再醉卻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

突然,皇帝看到了清歡頭上沒有拿下的寶石簪子,心頭舒了口氣,到底是將禮物送了出去,那就好、那就好。

當下也不跟清歡計較,到底是個小丫頭片子,又懷了他的孩子,不管怎麼說,得慣着寵着。皇帝這麼一想,就舒坦了,清歡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脾氣肯委屈自己,那是相當不容易的事兒,也不想讓皇帝心頭有疙瘩,便下牀穿了繡鞋,接過金川手上的布巾,把皇帝的腦袋拉下來,輕輕地給擦着,口中賠不是:“臣妾不該陪着陛下胡鬧,陛下莫要生臣妾的氣,再有下一次,臣妾絕對不會再這麼做了。”

皇帝甕聲甕氣的嗯了一聲,心裡卻想道,纔不會有下一次!

時光荏苒,九個月眨眼即過,第二年開春的時候,清歡生下了一名小皇子,這讓皇帝龍心大悅,甚至大赦天下,爲小皇子祈福。不僅如此,他甚至還親自爲小皇子賜名,單字一個璽字。

什麼璽,傳國玉璽的璽啊,這個名字傳到某些人耳朵裡的時候,難免就不變了味道。陛下這是……要把皇位傳給剛出生的小皇子的意思?仔細想想,小皇子長大了,剛好陛下就老了,但現在的三皇子卻已經十七了,陛下還生龍活虎着呢。更別提,三皇子的母妃已死,而小皇子的母妃還活着,並且是皇帝最寵愛的貴妃娘娘。

不,現在是嘉榮皇貴妃了。因爲誕下龍子,皇帝欣喜不已,連考慮都沒有便直接給清歡晉了位份,如今後宮之中,除了皇后她最大,然而皇后不得皇帝的青眼,所以,清歡纔是實打實的後宮第一人。

小皇子的乳名兒叫做瑞哥兒,祥瑞的瑞,因爲據說他出生那一日,霞光滿天,光芒萬丈。這異象難道不就是證明小皇子有真龍之兆麼?更何況小皇子一生下來,除了開頭那幾天紅通通皺巴巴,後來便是越長越開,五官像極了皇帝,但比皇帝更加漂亮,這要歸功於他的母親傅薇。

皇帝對小皇子非常看重,後宮的妃子們都咬牙切齒的撕手帕,本來貴妃就夠得寵的了,懷胎十月都有本事把陛下足足佔着,一步也不曾踏入後宮。現在誕下陛下十年來的第一個孩子,升了位份又深受陛下寵愛,後宮哪裡還有她們的立足之地!這要是將來小皇子長大了登上大寶,那她們算什麼呀!就算是皇貴妃,也不能自己吃飽喝足,卻連點剩湯剩飯都不給她們留吧!

陛下只有一個,她卻想獨佔?!

比起宮妃們,還有一個人更緊張的輾轉難眠,那就是三皇子了。父皇給小皇弟取了個“璽”的名字,這代表什麼意思,他再清楚不過了!

爲什麼會事情會變成這樣?從傅薇進宮開始,一切都和上一世不一樣了!父皇上一世只有他一個兒子,所以皇位便屬於他,可這一世,爲何會蹦出一個小皇子來!

如果說傅薇沒有重生,那三皇子是萬萬不信的。他覺得自己被背叛了,傅薇竟然會背叛他?!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個機會去質問傅薇,爲何背叛他!爲何去做了他父皇的妃子,爲何要爲另外一個男人生孩子!爲何要搶他的東西!她不是很愛他的麼?爲了愛他,連孩子和性命都不要了,那爲何這一世不能繼續堅持?爲何要半途而廢?爲何要在他得知自己愛她的時候,狠狠地給他這樣的背叛和痛苦?!

他沒日沒夜的失眠,一心只想去見傅薇,見見這位如今聖寵在身又生了皇子的嘉榮皇貴妃,到底爲什麼要這樣對他!

這簡直成了三皇子的一個執念,於是,趁着小皇子百日宴,皇貴妃因爲身子不適提前回寢殿的時候,他佯裝不小心打翻了酒樽,向皇帝告罪以後便以換衣服爲名,繞過偏殿,直奔皇帝寢宮。

嘉榮皇貴妃深受寵愛誰不曉得,她的鳳儀宮從來沒住過,都是和父皇共住,再加上小皇子,儼然是美滿幸福的一家三口!每每想到這裡,三皇子心肝脾肺腎都疼。

他闖入寢殿的時候,皇貴妃在美人榻上小憩。三皇子屏住呼吸,躲過外殿的宮人,一步一步向着她走過去。她可真美,百日宴上,她身着皇貴妃朝服,已是豔冠羣芳,如今在寢殿裡只着白衣,又顯得素淨淡雅,這麼美的女人……本來是屬於他的!

聽到了動靜,清歡慢慢睜開眼睛,見是三皇子,也沒露出驚訝的表情,只是淡淡問道:“三殿下來此有何貴幹?”

“你也是重生,對不對?!”三皇子狠狠地盯着她,心想這個女人怎能如此無情。他重生一次,日夜想着她,她可倒好,直接改嫁連孩子都生了!“傅薇!你怎能如此對我!”

清歡先是怔了下,隨即意識到三皇子這是以爲她是重生的傅薇,乾脆將錯就錯:“是又如何?我上一世爲你而死,還不夠麼,你今世還要來阻撓於我?”

“我想要補償你的!是你推開了我!”

“補償我?”清歡莞爾。“你是說在傅家那幾次無禮窺視,還是那次你被下藥將計就計想毀我清白?三殿下重活一次,沒看出什麼長進,倒是臉皮厚了許多。看三殿下如此執着於我,莫非是上一世的皇位坐得並不舒坦?”

三皇子被她戳中心窩,登時失言,而後強詞奪理道:“皇位本就是屬於我的!你——”

“我跟三殿下在一起,不過是個側妃,日後生了兒子,皇位也輪不到我兒。而現在,我是嘉榮皇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陛下獨寵於我,日後陛下百年,這皇位便是我兒的。三殿下若是真愛我,想補償我,便莫要跟我兒爭這個位子,反正,上一世他未能出生,這一世你便將這個補償於他,那便夠了。日後做個閒散王爺,我兒有陛下的教導,自然會是明君,三殿下不必掛心。”

三皇子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分外難看。清歡笑帶嘲諷:“怎麼,不捨得?”

“你……”

“三殿下上一世能得到那個位子,並不是因爲你多麼優秀多麼討陛下歡心,不過是陛下膝下只剩你一子,後宮諸妃又無所出罷了。”她仍舊慵懶地側躺在美人榻上,一雙眸子充滿睿智和譏嘲。“而現在,我爲陛下誕下了小皇子,我的瑞哥兒深受陛下喜愛,我們母子是陛下的心頭至寶,你覺得,你還有什麼價值?再不快快認清面前的處境,到時候落得個圈禁下場,莫怪本宮沒有提醒你!”

最後一句冷酷之極,甚至讓三皇子不敢相信面前這女人曾經愛他勝過生命。他想起方纔在宴會上瞧見那個漂亮可愛白白胖胖的男娃娃,父皇待他如珠如寶,疼的入骨,想到那本該是自己的兒子,現在卻成了自己的兄弟,甚至要和自己搶皇位,心頭無名火起,怒極攻心,喉嚨竟感到一陣腥甜!堪堪忍住,纔沒有一口血噴出來。

“三殿下怕是忘了上一世臨死前本宮說了什麼。”清歡露出一抹冷淡的笑。“不復相見,本宮早就後悔遇上了你,爲你一個冷饅頭付出兩條性命,這是我欠我兒的,也是你欠我兒的,若是你想跟我兒爭,儘管來爭!到時休怪本宮心狠手辣不顧往日情面!”

“往日情面……”三皇子嚥下喉頭腥甜,重複了下這四個字。“你心中,還有往日情面?”

清歡望着他這副樣子,一陣反胃。“三殿下若是聰明些,這一世便老老實實的跟傅薔過下去,你要三妻四妾也好,左擁右抱也好,都是你的自由。只是,你我之間,莫要再提那些舊事。”

“怎麼,你怕父皇知曉,你曾經愛我愛的發狂,爲我懷了孩子,甚至一屍兩命?”三皇子咧嘴一笑,有些陰狠。

清歡勾脣:“有本事你只管跟陛下說去,看看陛下心中,是本宮和瑞哥兒重要,還是你重要。更何況,本宮是以清白之身跟的陛下,瑞哥兒又與陛下十分神似,你且說出上一世的糾葛,陛下不以妖言惑衆的罪名割了你的舌頭!”

第十七碗湯(十)

原以爲自己都這樣說了,三皇子肯定惱羞成怒,沒想到他只是隱忍的低下頭,然後又擡起頭來說道:“我要你留在父皇身邊。”

清歡何等聰明,三皇子只說了這麼一句她就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頓時似笑非笑:“哦?那三殿下肯定有能讓本宮答應的籌碼吧?”

“我可以許諾,日後我登基爲帝,便封你做皇后,你爲我生個兒子,咱們的兒子便能做太子,我不計較你現在的身份。”三皇子老神在在,彷彿已經篤定清歡會答應他了。“你不會不想當皇后吧?但你是當不了皇后的,當今皇后沒有過錯,只要她不犯錯,你就永遠當不上皇后。”

清歡簡直要笑了,她也真的笑了,笑的眼角都有些許溼潤。三皇子的臉色在她越來越大的笑聲中逐漸變得難看,清歡笑夠了,才問道:“三殿下不會以爲本宮是想要那個位子吧?”

“難道不是?”

“本宮若想做皇后,你以爲是多難的事兒?即便日後本宮一輩子都是個皇貴妃,我兒只要登基,本宮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后,哪裡需要你這假惺惺的皇后之位,你還是留給你的薔薇花吧。”她輕輕撫摸着手上的金絲甲套,“說起來,本宮倒是更想早點當上太后。”

“這麼說,你是不肯與我合作了?!”即便是心愛的女人,也不能擋住他的路!

清歡瞧見三皇子眼中的殺意,但她並不在乎。“這種費力不討好的活兒,本宮是不做的,三殿下,咱們不妨來賭一把,看看最後,鹿死誰手呀?”

她根本就不需要主動,只要瑞哥兒好好的長,按照如今皇帝對他們母子倆的感情,最後的皇位可以說百分百是屬於瑞哥兒的。而三皇子呢?他心機深沉又爲皇帝所不喜,如果他想坐這個位子,勢必要付出很多,甚至要做好兵變準備。因爲就目前來看,皇帝至少還能活個四十年,到那個時候,瑞哥兒長成了,能夠獨當一面了,但三皇子卻已年逾不惑。

到底誰輸誰贏,難道不是一目瞭然的事情麼?

女鬼傅薇沒想要三皇子死,她也沒有非要殺了他。只要他乖乖地不來給她惹麻煩,她自然不會管他,讓他去做個閒散的逍遙王爺。但三皇子若是執迷不悟犯到她頭上,或是對瑞哥兒有什麼想法,那她是不會客氣的。

“哼,我不與你賭,阿薇,你今日做了選擇,日後便莫要後悔。”三皇子仍然盯着清歡看,最後試圖說服她。“父皇已過而立之年,瑞哥兒卻剛剛出生,你又沒有世家照拂。可我呢?我娶了傅薔,傅家便站在了我這一邊,你真的認爲你們孤兒寡母能夠比得上我?!”

“誰說我們是孤兒寡母?難道陛下不算人麼?”清歡覺得三皇子有點智障。“這是個皇權至上的年代,只要陛下心裡有我們母子倆,他心中想要瑞哥兒繼承大統,那麼他在殯天之前,自然會將一切打理的妥妥當當,難道還會給瑞哥兒留什麼隱患?你娶了傅薔能如何,你身後有傅家又如何,本宮身後,站着的可是皇帝。本宮一日恩寵不衰,你便一日別想出頭!”

三皇子這會兒是真的被氣到了極致,喉頭那口腥甜再也忍耐不住,他以袖掩口,再鬆開的時候,袖子上赫然有一些鮮紅。

清歡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三皇子心中對傅薇有着執念,他認爲傅薇必定最愛他,這一世也仍然會爲了他付出一切,所以他在重活的那一刻就做了決定,善待傅薇。然而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事情會走到這般田地,傅薇找了任何一個男人都沒關係,他都能應付,可她偏偏獻身給了父皇!那個天底下,唯一一個令自己忌憚敬畏,又不得不低頭的父皇!“傅薇!”

他咬牙切齒的叫着這個名字,瞧那模樣,倒像是恨不得把傅薇給生吞了。

清歡卻只是淡淡一笑:“三殿下莫要再叫錯,本宮與傅家已斷絕關係,你口中的傅薇是何人?”

三皇子又用惡狠狠的眼神盯着清歡半晌,直到外頭傳來金川的聲音,他才從窗戶中跳了出去,消失不見。但瞧那模樣,怕是不肯將事情就這樣算了。

清歡也不在意,三皇子想要傅薇,但更想要皇位,這纔是他真正的執念,誰擋了他的路他就要除掉誰,他就是這樣的人。

沒有涉及到利益的時候,他是疼你喜歡你的,然而你一旦對他有損害,那麼他就會像是割掉爛瘡一樣將你捨棄。

不過哪又如何?她根本就無需在意,三皇子掀不出什麼風浪來。論當皇帝,三皇子遠遠不及現在的皇帝,只要皇帝一天不死,三皇子就只能蹦躂着噁心噁心人,這個位子卻是沒有那麼容易得到的。

正想着呢,皇帝抱着瑞哥兒進來了,瑞哥兒雖小,但已經勉勉強強能認人,一看到美人榻上的清歡,便咿咿呀呀的叫了起來,像是要抱。清歡笑吟吟地從皇帝手中把小傢伙接到手裡,看着他白白嫩嫩吐泡泡的模樣,十分可愛逗趣,便伸指把小傢伙吹出來的泡泡給戳破了。

瑞哥兒好脾氣,又吹了一個,清歡就再戳,破了他就吹,吹了清歡就戳,母子倆玩的不亦樂乎,看得一旁的皇帝徹底被遺忘在了角落裡。

金川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皇帝的臉色,心裡不住地嘆息,曾幾何時陛下也會沉浸於兒女情長了,還跟自己兒子吃醋!他低着頭努力降低存在感,因爲一般情況下,皇帝捨不得跟貴妃還有小皇子撒氣,但不代表會饒了他們這些奴才。

好在清歡及時解救了僵硬站着的皇帝,對他招招手:“陛下怎麼不過來?宮宴結束了麼?”

皇帝嗯了一聲,表情冷淡,眼神卻是說不出的矯情,好像是在叫清歡趕緊去安慰他一般。清歡不跟他置氣,免得讓親者痛仇者快,便握住瑞哥兒軟嘟嘟白嫩嫩的小爪子,對皇帝道:“陛下看,瑞哥兒都在叫你過來呢。”

“哼,瑞哥兒叫,你就不叫。”嘴上雖然這麼說着,但終於是挪動他的尊臀了。

一家三口坐在美人榻上,瑞哥兒見父皇母妃都在注視着自己,也笑的開心,一張小嘴兒咧的開開的,看得皇帝頗爲頭疼:“見天的笑,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笑不好麼?”清歡看了他一眼,難道要像陛下這樣成天冷肅着一張臉不成。“我就喜歡瑞哥兒笑,最好一輩子都這麼快快樂樂的纔好呢。”說着,她作勢去咬那藕節般的小胳膊,瑞哥兒笑的更開心了。

皇帝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一生順遂平安喜樂,可是……“哪有皇帝見天笑的連喉嚨都能看到的。”一點威嚴都沒有。

清歡卻皺了皺眉:“陛下不要亂說話。”

“朕怎麼亂說話了?你竟敢說朕亂說話?”狗皇帝一聽清歡那語氣就炸毛。

“陛下怎麼不是亂說話,如今三皇子正值少年,陛下卻拿瑞哥兒來當說辭,我可不答應。瑞哥兒是我的兒子,陛下隨隨便便就說這樣的話,傳到有心人耳朵裡,咱們瑞哥兒成什麼了?”說着,還剜了皇帝一眼,只是她長得美,又嬌媚,這一眼不像是指責,反倒像勾引。

皇帝有些薄怒:“朕就在你面前說,誰敢傳出去?!”說完環視了一遍四周,金川帶着宮人們呼啦啦跪了下去,一個個嚇得頭都不敢擡。

活脫脫的惡霸行徑,但誰叫人家是皇帝呢?清歡嬌嗔地看了他一眼,那小眼神兒叫皇帝心頭一陣火辣辣,舔着嘴脣嘿嘿一笑,從清歡手中把小皇子抱過來塞給金川,隨即勒令所有人退下,然後如同餓狼撲羊一般,將清歡撲倒在了美人榻上。

待到一番折騰,雲雨初歇,皇帝才抱了清歡,兩人身上都溼噠噠的有着汗味兒,偏生他自己不覺得黏膩,非要抱着,邊還在啄着清歡□□在外的香肩玉頸,低聲道:“朕在你面前從不說假話,朕是認真的。”

“可是瑞哥兒他纔多大呀?”清歡急了,翻了個身趴在皇帝強壯的胸膛上,小臉還帶着□□過後的酡紅,眼神和表情卻都寫着不贊同。“我身後沒有強大的外家,待到陛下你百年,我護不住他,前朝這種事還少麼?更何況,陛下之前一直把三皇子當做太子培養,因爲我生了瑞哥兒,便要對換人選,朝中大臣能同意麼?三皇子能同意麼?傅家能同意麼?雖說我曾經是傅家人,但陛下也是知曉,我在傅家連句話也說不上,傅家是絕不會扶持瑞哥兒的。這種話,請陛下日後莫要再提了。”

皇帝一聽,清歡這是不贊同他的想法呢,心裡暗忖,雖然阿薇平日裡冰雪聰明,但到底是女人家,有些事情不跟她解釋清楚,她自己是不能明白的。於是又親親她腫脹的紅脣,對她笑了一下安撫。

第十七碗湯(十一)

“瑞哥兒是咱們的心頭寶,這位子,朕是打算留給瑞哥兒的。”見清歡似要拒絕,皇帝以指點住她的紅脣,“朕看起來很老麼,或是……命不久矣?”

“陛下別說這樣的話,我不愛聽。”

唉,這個乖寶貝。皇帝覺得自己可能真是命裡犯賤,貴妃一皺眉板臉,他比誰都怕。當下大手在她身上摸索起來,還開了個不倫不類的玩笑:“朕覺得自己正值壯年,精力旺盛,愛妃你最清楚不過了。”

不要臉。清歡的眼神如是說。

皇帝輕咳一聲,又把話題拐了回來:“瑞哥兒是你給朕生的孩子,本來意義就不一樣,更何況,你沒有外家支持,這樣更好。”見清歡露出疑惑的眼神,他捧起她小臉,又親一口。“朕今年三十五歲,至少能再活個二十年,這二十年,朕會把咱們的瑞哥兒調|教好,朕覺得,你生出來的孩子,未來定是一代明君。老三娶了傅家的女兒,日後傅家定然是站在他後頭的。而你沒有外家,又有瑞哥兒傍身,日後瑞哥兒繼位,也就不會有外戚專權的情況。朕當年登基時才七歲,當今太后世家強大,把持朝政,朕到了二十三歲,纔將朝政徹底抓在手中,所以萬萬不會給瑞哥兒留下這樣的隱患。在朕殯天之前,會把一切障礙都給咱們瑞哥兒清掃感情。至於老三……你不必擔心。他乖乖的還好,瑞哥兒長大後封個親王給了封地,日子也能過得快活。但若是他動了別的心思……”

皇帝的眼神在一剎那間變得冷酷無比。“朕不容許任何人成爲瑞哥兒的威脅。”

“陛下……”清歡望着他,眼眶突然紅了。

皇帝本來正耍狠耍的狂霸酷炫呢,結果美人一哭他立馬蔫兒了,趕緊抱着哄起來:“別哭別哭,你權且放心,瑞哥兒肯定是個孝順的,即便是朕不在了,他也會好好照顧你的,待你百年之後,瑞哥兒還能將你我合葬,豈不是美事一樁?”

清歡撲哧一笑。“陛下就不去母留子,或是讓我殉葬?”

“哼,到時候殉葬的多的是,不少你一個。”皇帝眯着眼,“你比朕小了二十歲,朕哪裡捨得……讓你在花兒一般的年紀便凋零。左右你無外家,又性子柔軟,不易樹敵,待到瑞哥兒長大,朕撒手而去,你也就有了依恃。遇到朕之前,你過得全是苦日子,但有了朕,誰都別想欺負你。”

清歡感動不已,抱住了皇帝的脖子,呢喃道:“陛下待我真好!”

“你性子冷淡不好親近,朕沒別的要求,時常對朕笑一笑,朕就滿足了。”

清歡依言,嫣然一笑,皇帝被迷得沒了理智,又抱住求歡。

皇帝雖然心裡已經決定了立瑞哥兒當太子,但並沒有立刻下旨,免得將清歡這個嘉榮皇貴妃推至風口浪尖。他雖然大權在握,但人心難測,尤其是流言蜚語能殺人,他全心全意爲清歡及瑞哥兒母子考慮,自然要每一步都萬無一失。

瑞哥兒滿週歲那天抓週,皇帝心裡是緊張的。瑞哥兒出生那天霞光萬丈,是大吉兆,那麼今日抓週,爲了瑞哥兒以後着想,必然不能抓個差的——雖然不可能出現胭脂算盤等種種下作的東西,但在皇帝心裡,不抓玉璽,那就不是好的!

爲此他還作弊了。

瑞哥兒平日裡是奶孃喂的,皇帝瞞着清歡,偷偷訓練着瑞哥兒。瑞哥兒餓肚子的時候不給吃奶,也不給奶孃過去,待到瑞哥兒餓的不行了,就讓金川把玉璽交給瑞哥兒,起先瑞哥兒不喜歡這個又重又不能吃的東西,看也不看,後來才發現除非自己把這個玩意抱起來,纔會有奶孃過來。時間一長,就養成了無數好東西里先抱玉璽的習慣。

今天早晨餵奶的時候,皇帝裝模作樣的說他看着,沒讓清歡過來偏殿,沒敢讓她知道其實根本就沒給瑞哥兒餵奶。抓週的時候瑞哥兒餓得慌,可早上在小牀上躺了許久也沒人送玉璽給他抱,他正難過呢,小傢伙連話都說不清楚,清歡當然不知道他委屈。

這下被放到桌子上,圍了一圈好東西,什麼書本啊硯臺啊匕首啊銀子啊都有,瑞哥兒一眼就望到了玉璽,被奶孃放到桌上後立馬扭着小屁股一路狂爬,把玉璽緊緊地抱在懷裡,然後又去找奶孃——可奶孃這會兒已經下去了,皇帝雖然作弊,但也怕穿幫啊。

他仰天大笑三聲:“不愧是朕的兒子!好!有出息!”

文武百官一陣慶賀,惟獨三皇子臉色有些陰沉。名字叫做璽也就罷了,竟連抓週都——父皇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是要越過自己把皇位傳給這個連路都還不會走的小皇子啊!

他握緊了拳頭,面上沒有表現出分毫,表現的完全像是個友善慈愛的哥哥。

皇帝把瑞哥兒抱在懷裡,摸摸他平日裡圓滾滾的小肚子,軟軟的扁扁的,怕是真餓了。要不是因爲抓週他也不捨得這樣餓這小寶貝,趕緊讓金川抱下去叫奶孃餵奶,這才舒了口氣。

清歡也聽說瑞哥兒抓了玉璽的事了,不過她沒多想,也根本沒想到皇帝這麼高傲的人竟然虛榮心這麼重,他太過小心翼翼,卻也更顯得真心。

這日子如流水般的過去,很快,瑞哥兒就三歲了。原本胖嘟嘟的小糰子逐漸長高,走路穩當了,斷奶了,話也說利索了,同時也顯現出極高的智商來。小傢伙天資聰穎,皇帝寵愛他,平日御書房上朝都帶着,偶然一天下朝,聽見這小糰子嘴裡嘀咕着什麼,湊近了一聽,才發現三歲的小不點竟然把方纔大殿上太尉那番話給背了下來!

嘰裡咕嚕的,皇帝心裡登時就有了計較。又經過幾日觀察,皇帝才確信,瑞哥兒過耳不忘,但凡是他所聽到的東西,他都能馬上重複一遍,並且絕無錯漏!

於是他精挑細選,從大臣裡挑了最爲德高望重學識淵博的老臣做了瑞哥兒的太傅。老太傅今年都六十二了,但仍然精神矍鑠目光炯炯。當年皇帝也是他給啓的蒙,把瑞哥兒交到老太傅手裡,皇帝是非常放心的。

老太傅既是皇帝恩師,也是皇帝心腹。知道這小糰子未來是要做東宮的,所以雖然瑞哥兒還小,但他仍然盡心盡力,恨不得把自己滿腹學識都灌到小傢伙的腦袋瓜子裡。

結果這一教不得了,小皇子腦子轉的非常快,常常能舉一反三不說,不管是講的什麼,他都能立刻背下來並且一字不錯!

可是他才三歲多一點啊!

老太傅激動了,他忍着滿腔激情和熱血,更加用心的教導起小皇子來。

皇帝自然看在眼裡,並且很驕傲,他的皇兒自然是個好的,別人比不上!

但是隨着小皇子四歲生辰過去,他發現貴妃的情緒越來越低落,平時總是有些魂不守舍,也不知是爲了什麼。一開始皇帝還以爲是自己的錯覺,但後來他確信這是真的,貴妃真的有心事!

某日*過後,他抱着軟綿綿的貴妃上下其手,這思念來她愈發長開,那美那豔,真真是冠絕後宮,讓皇帝愈發愛不釋手。“愛妃怎麼了,不高興?”

清歡嘆了口氣:“陛下,瑞哥兒變了。”

“那是自然,他長高了,也更懂事了。”皇帝對於兒子的轉變非常欣喜,小小年紀就又大將之風,未來成就不可限量,他絕對相信,將皇位傳給這隻小糰子,未來會迎來怎樣一個盛世!

“我說的不是這個!”清歡捶了他胸口一下,又睨了他一眼,“陛下沒發現瑞哥兒現在都不笑了嗎?”

“你也不經常笑啊。”皇帝想當然的說,換來頸子被狠咬一口,他嘶的倒抽一口氣,連忙告饒,“愛、愛妃,別咬……別咬。”

清歡恨恨的鬆開嘴巴:“瑞哥兒小時候多可愛,跟個糯米糰子似的,這才四歲呢,平日裡小孩子愛玩的都不玩,就知道看書習字,做什麼事都規規矩矩的,他還小呢!”

“別以爲朕不知道,那小傢伙之前不還因爲功課太多朝你訴苦了麼?”皇帝眯眼,看着懷裡的愛妃眼神左右飄就是不肯看他。“你還抱着他一起哭來着,怎麼,想騙朕?”

“……不管怎樣,瑞哥兒才四歲,陛下讓太傅給佈置的功課太多了,他每天還要隨你上朝,去御書房,連玩的時間都沒有,跟個小老頭似的,陛下你要是再這樣苛刻瑞哥兒,別怪臣妾不理你!”

她使出不理他的殺手鐗,這比什麼都管用。皇帝一聽,嘆了口氣:“那好吧,少一點就少一點。”

“每天至少給他兩個時辰玩耍,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愛妃,你這是得寸進尺……好好好,聽你的聽你的,唉,你別生氣,把臉轉過來。愛妃,愛妃~~”皇帝上趕着的討好,用臉蹭着清歡的,那模樣哪有平日半點威嚴,倒像極了某種大型動物。

第十七碗湯(十二)

瑞哥兒越發顯得老成,除了在清歡面前還有幾分天真之外,跟誰說話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活脫脫是個翻版的皇帝。

他的優秀和天分世人皆知,然而瑞哥兒小小年紀,越是這樣出色,三皇子心中便越是不安。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真的開始相信日後這個皇位不一定能是自己的了。上一世之所以自己能登基,靠的是父皇膝下只有他這一個兒子。然而父皇駕崩後,他剛登上皇位不久,七皇叔便造反了,當時他根基不穩,哪裡比得過在朝中盤根錯節的七皇叔?

自然是丟了皇位,連帶着被圈禁一生。這一世他有心早做準備,偏偏又蹦出一個小皇子來,而且父皇對其寵愛有加。三皇子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都不是父皇心中繼承者的人選,因此,上一世雖然父皇給他寫了傳位詔書,但並沒有爲他做什麼,朝廷中世家盤踞,大吏橫行,父皇在的時候,這些人不敢妄動,但父皇去了,他一個根基不穩的新皇,還有比他更好欺負的麼?

父皇沒想過讓他坐穩龍椅,所以乾脆撒手不管,可以說是磨練他,也可以說是要他自生自滅。七皇叔骨子裡也流着皇家的血,皇位換他來坐,這萬里江山便仍然姓魏,三皇子迄今纔想明白,父皇之所以不爲他打下根基,就是想讓他和七皇叔相互爭鬥,贏的那個人,自然能夠成爲新帝。

可是現在父皇在做什麼?!他在給瑞哥兒鋪路!三皇子不傻,父皇的確是在一點一點削弱那些世家的力量,但又並沒有讓他們發覺,反而讓他們繼續苟延殘喘。

這纔是父皇對他的繼承人的教導吧。既不至於讓他陷入危險,又讓他在實踐中逐漸成長爲一個好皇帝,未來登基了,也能迅速適應那個位子。父皇甚至在慢慢給小皇子培養新臣,他以爲自己看不出來嗎?!

三皇子越想越煩躁,看着那百媚千嬌的美人兒也沒了繼續恩愛的心情,轉身就要走。

三皇子妃傅薔急了,連忙喚道:“殿下,更深露重,您不安歇麼?”

“不了,你先睡吧,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情要做,所以先去書房,待到事情辦完了自然會回來。”

望着三皇子遠去的背影,傅薔咬了咬脣瓣,她並非愚笨之人,自然知道夫君在爲何事擔憂。自打小皇子出生之後,殿下便經常這樣,從陛下對小皇子的寵愛和教導來看,那是照着未來儲君的方向培養的。傅薔自然也不滿足於一個區區皇子妃,她想當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可是如果三皇子不能繼承大統,那麼她這輩子也就是三皇子妃了。

殿下近日來越發的冷淡寡言,她必須得想個辦法,幫殿下一把。

次日,傅薔回孃家,跟傅夫人說了這事兒。傅夫人雖然是後宅女子,卻在京城的貴婦圈裡說得上話,自然也知道當今聖上有多麼看重四歲的小皇子。她希望自己的女兒好,而女兒想好,要依附的是她的夫君。本來將傅薔嫁給三殿下,傅家都是很高興的,三殿下是陛下唯一的皇子,那位子屬於誰不言而喻,可誰知中途跑出個小皇子來。

傅夫人雖然厭惡傅薇的姨娘,也不喜傅薇,但終究是個明事理的。她得知了女兒的心病,便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無論如何,你三皇子妃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日後……三殿下能坐上那個位子,自然是好,若是坐不上,那小皇子也是咱們傅家的血脈,都是一家人……”

“娘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小皇子當皇帝,怎麼能和三殿下當皇帝相提並論?!”傅薔震驚地望着傅夫人,像是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小皇子的生母是嘉榮皇貴妃,可這嘉榮皇貴妃到底是誰,別人不知道,難道咱們也不知道麼?她在傅家的一十五年過得如何,娘心裡有數,大家心裡都有數。日後小皇子登基爲帝,怎麼可能照拂傅家?他不爲嘉榮皇貴妃尋咱們傅家的麻煩,便是謝天謝地了!娘你好糊塗啊!”

“唉!”傅夫人長嘆一口氣。“若是可以,娘自然希望這殊榮能落到你身上,可是你想過沒有,如今坐在龍椅上那位,下頭的人誰動點小手段他看不清楚?薔兒,莫要爲日後的榮華迷亂了眼。這也是你爹跟我說的,之前,我跟你爹一樣不忿呢。”

她與同僚的夫人家眷閒談的時候,話題總會不覺繞到那獨寵後宮的嘉榮皇貴妃身上,雖然不敢妄自議論儲君人選,但當今聖上的態度不要太明顯,小皇子若是平庸些也還罷了,偏偏天資聰穎,勤奮過人。比起生母只是個宮女的三皇子,小皇子出身更好,最重要的是,他得陛下的喜愛!

“眼下,陛下也不過而立之年,至少還有幾十年好活呢,三殿下卻二十餘歲了,再過個幾十年,你多大了,他多大了?可小皇子卻正值少年,風華正茂,到了那會兒,小皇子已站穩了腳跟,你以爲咱們能隨意得罪他們嗎?”

傅薔卻不服氣:“自古離嫡不立長,立長不立幼,怎麼着這皇位都輪不到小皇子坐!”

“噓!”傅夫人被女兒這口無遮攔嚇壞了,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嗔怪,“即便是在自己家中也不可胡言亂語!小皇子和三殿下哪個都不是嫡出,可那又如何,三殿下的生母是個宮女,可小皇子呢?嘉榮皇貴妃,便相當於是副後!再加上小皇子自幼出衆,皇貴妃又深得陛下寵愛,你以爲陛下決定的事情,能是臣子們反駁的嗎?”

傅薔脫口而出道:“若是沒有小皇子就好了——”

對呀!要是沒有小皇子,皇貴妃就是再受寵也是無用,新皇一登基,她不是殉葬便是要出家,那樣的話也就沒有人跟三殿下爭這個位子了……

“那是自然。”傅夫人沒有看到傅薔眼底的狠厲之色,只是隨着傅薔一起感慨,“那樣的話,三殿下必定會是新儲君吶!唉,那個女人雖然生前不得老爺的喜歡,沒想到卻生了個出息的女兒。”

母親在感慨什麼傅薔已經沒有仔細聽了,她滿腦子都是“沒有小皇子就好了”的想法。

這想的多了呀,就忍不住要付諸行動。

當然,傅薔並不是真正沒腦子的人,她能被三皇子娶回去做正妃,靠的當然不只是她的家世和美貌。她是個一心爲夫君着想的女子,而三皇子待她也算是情真意切。所以,傅薔雖然要動手,卻並沒有瞞着三皇子。

三皇子聽了傅薔委婉的提議,一時愣住了,卻沒說答應或者是不答應。傅薔有些忐忑地望着他,她不過是個女人,哪裡有本事把手伸到後宮去,真要對小皇子下手,那還是得看三皇子。

只是這一步太險了,贏了,就是一人獨大,輸了,誰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呢,畢竟陛下那樣寵愛傅薇跟小皇子。

三皇子考慮了很久,才淡淡地跟傅薔說:“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到底也沒告訴傅薔,他到底是要做呢,還是不做。

傅薔心裡直打鼓,可能是有了這壞心思的緣故,她再在宮宴上看到清歡的時候,忍不住就有點心虛,匆匆行禮便退下了,似是連看都不敢看清歡一眼。

晚上就寢的時候清歡跟皇帝說了,她可是什麼事都不管,每天看看書散散步,琴棋書畫詩酒茶,再跟瑞哥兒親近親近,有什麼問題都跟皇帝說。直來直去,從來不知客氣。

一聽她說三皇子妃臉色不對,皇帝心裡頭就有數了。他當然知道這個三兒子肚子裡在打什麼鬼主意,兒子再精,能精得過老子麼?他不過是不愛管這閒事兒,打算把老三留着呢。老三若是聽話,那麼便讓他成爲瑞哥兒手裡最鋒利的刃,若是有不軌之心,便讓瑞哥兒練個手,日後直接圈禁或是貶爲庶民——他登基之前手上也沒少沾兄弟的血。

不管是皇帝還是傅薔,覺得三皇子要下手的話肯定是朝小皇子下手,但是他們誰也沒想到,他針對的人不是小皇子,而是皇帝!

三皇子想的很簡單,只要皇帝駕崩,現在小皇子還不足以登基,到時候這皇位不就是他的了麼?再說了,父皇駕崩了,皇貴妃再受寵又有什麼用?他這一招直接解決了根本上的問題——就算是毀了小皇子,難道父皇不能再跟皇貴妃生?可是若是父皇沒了,那麼父皇的兒子自然就只剩下他跟小皇子。到那個時候,他會以一個好皇兄的身份好好“照顧”他們母子的。

三皇子動手動的太妙了,皇帝崇信道教,一直都在研究什麼長生不死之術,這幾年得了皇貴妃,雖疏遠了些,但那丹藥還是會經常服用,據說是延年益壽的,但是誰知道呢?

而恰好,被父皇養在宮中道觀裡的某個道長,上一世曾被三皇子得知他俗家尚有妻小。有弱點是好事,有弱點,才能爲他所用不是嗎/

第十七碗湯(十三)

清歡最近覺得皇帝似乎有些不大對勁兒。

怎麼說呢,平日裡說話還是那個調調,面對她的時候也是小意討好,不管她怎麼給冷臉都屢敗屢戰。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就是……他好像太“行”了。兩人在一起也有五年之久,情濃時倒是恩愛非常,但到了後來,傅薇的這具身體變差,皇帝便減少了雲雨次數,可這段日子,只要沒來葵水,狗皇帝每天晚上都要把她纏的死去活來。

都三十五歲的人了,還這麼龍精虎猛,沒問題也有問題了。

一番纏綿後,皇帝沉沉睡去,清歡擰了擰他的耳朵他都沒反應,睡得死沉死沉,臉色倒是挺紅潤挺滿足,然而紅潤中卻多了一絲蒼白。

這樣子太熟悉了,分明是魂體逐漸薄弱的表現。按理說,三皇子沒有重生之前,是在近五十歲才當上的皇帝,也就是說,皇帝現在至少得有三十年的壽命還沒活完。上一世女鬼傅薇可沒來得及活到看到三皇子登基,就爲了他的雄圖大業一屍兩命。這一世三皇子重生,不會想要早點當皇帝就對皇帝下手了吧?

清歡越想越有可能。只要皇帝現在死了,三皇子就能先瑞哥兒一步登上大寶,並且不用再忌憚她的存在。但皇帝不能現在死啊,他現在死了,瑞哥兒就什麼都沒了,瑞哥兒什麼都沒了,她降臨這個世界又意義何在?

於是乾脆披上衣服下牀,把金川給叫到了偏殿,仔細詢問了他這幾日皇上都在做什麼,可有吃些什麼意外的東西。

她是一直知道皇帝在服用丹藥的,那些東西她沒怎麼在意,反正也練不出什麼真正長生不死的仙藥,再說了,皇帝上一世就是因爲亂服丹藥,沒活到七十歲就死了,這也是命,她無意更改。但若是現在就死,那就不行了。

金川小心翼翼地把皇帝這幾日的行程都給講了,其實也就是三點一線,朝堂御書房寢宮,其他地方沒怎麼去,道觀也只是蓋着看的,皇帝哪能真正紆尊降貴去道館取藥呢。到底是真龍天子,哪能隨意跪拜,即使那是神仙。

清歡重點問了下皇帝近日服用的丹藥,面露沉思。皇帝的衣食住行那都是有專人打點,絕對是嚴格到一點手腳都做不了的地步,想在這裡頭下功夫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吃食。她和皇上日日一起用膳,若是皇帝身體出問題了,她也不能倖免。然而這具身體逐漸減弱是自然而然的,上一世傅薇頂多也就剩下個幾年好活。

但皇帝不至於也這樣啊,清歡雖然不懂醫,但看得出來,如果再這樣任由皇帝縱情享樂下去的話,頂多一年半載,皇帝就要一命嗚呼了。而除了三皇子,她實在是想不出還有誰敢這麼大膽對皇帝下手。

趁着皇帝沉睡未醒,清歡頭一次出了寢宮,在金川的帶路下去了道觀。

道觀建在前殿,因爲要避嫌,所以離後宮女眷非常遠,清歡在步輦上足足坐了有半個多時辰才走到。搭着金川的手,踩着小凳子下車後,她仰頭看了看這所非常雅緻的道觀,見其煙霧漫漫,倒真有幾分像是身在仙境。幾個小道士正在灑水清掃,道觀沉重而莊嚴。

給皇帝煉丹的幾個道長對她都是不卑不亢的,好像她雖然是個寵妃,但在他們這些化外之人面前也算不得什麼,話裡話外都透露着要清歡趕緊離開,以免打擾他們煉丹的意思。

清歡笑,幾個牛鼻子老道,給點面子還要踩鼻子上臉了,她二話沒說,直接命人開砸。老道們嚇壞了,金川驚呆了。好在廣威聽她的命令,只消一會兒,便將道觀裡上上下下的東西砸了個粉粉碎。然後清歡坐在紅檀木椅子上,望着這一字排開的四名老道,慢條斯理地道:“本宮知道諸位道長每月都爲陛下煉製丹藥,不過從今兒起就不必了。金川,把這裡的東西都送去太醫院,然後將這些道士給本宮關起來!”

金川其實也覺得陛下這些日子有些不對勁,但他沒朝丹藥這塊想,他是個聰明的,否則如何能在皇帝身邊伺候這麼多年。幾乎是清歡一提到丹藥,他就有了個很可怕的想法。

砸道觀這事兒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看是誰幹的了。當今聖上沉溺於求仙問道,有服用丹藥的習慣,這誰都不敢說什麼,可誰能想到,有人就敢趁着皇帝睡覺的時候把這道觀給砸了個徹底!

皇帝聽說後,整個人都驚呆了,從把清歡接入宮後,他頭一回對着她發脾氣,指着她的鼻子問她心裡還有沒有他這個皇帝,還把不把他放在眼裡,直氣得在寢殿來來回大步走。

清歡毫不在意地品了口茶,淡淡地問道:“陛下沒注意到,自己大步走了幾個來回,就臉色潮紅麼。”

被她這麼一說,皇帝的確也感覺到了,好像真的有點虛的樣子。他發現自己有點呼吸急促,雙手還微微顫抖着,之前哪怕是山東一代發生蝗災,死傷無數,他也不能激動到雙手顫抖的地步。身體……好像不屬於自己了,他這是怎麼了?

“陛下一心想要求仙問道,是想要百年之後羽化成仙麼?”

這一句說出來,一旁伺候的金川險些嚇尿了。娘娘啊娘娘,縱然陛下寵着您,您也不能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吧?陛下如今還好好的呢,龍體康健,您非要提什麼百年之後!

皇帝也沒想到清歡敢這樣跟自己說話,登時就惱了:“胡說八道什麼!”

“瞧,你脾氣也差了,說句話跟炮仗樣一點就着。”清歡放下茶盞走到皇帝身邊,牽着他到榻上坐下。“陛下,成仙有什麼好的,長生不死又有什麼好追求的?難道你要做永遠的皇帝麼?”

皇帝愣了一下。

“這神仙可不是好當的,你費盡心思想要長生不死,可是你別忘了,自古以來,有哪位帝王真能長生不死?但凡是沉溺於煉丹問道的皇帝,最終沒有一個活的長久。”

金川已經徹底嚇尿了。

“快快樂樂的過幾十年不好麼?你一心要成仙,難道要將我和瑞哥兒撇下不管?”

“朕當然不會,到了那時,朕會帶着你們一起……”

清歡笑得前仰後合,時至今日她才知道,這位陛下心裡竟然還有幾分天真。“人死就要輪迴,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陛下何必強求。再說了,陛下可知,太醫從那煉丹的藥材裡發現了什麼?”

“什麼?”皇帝皺眉。

“陛下這些日子索求太多,我便覺得不對了,可是左右一想,唯一容易下手的就是這些丹藥,陛下以爲自己請到宮中來的是什麼世外高人麼?真正的高人若一心求道,哪有貪戀榮華富貴的!道觀裡那幾個老道士,不過是些沽名釣譽之輩。”

“可是朕以前服用他們的丹藥,的確是耳聰目明——”

清歡打斷他的話:“那裡頭用的盡是些藥材,只要調理得當,不加毒物,自然對身體有好處,否則我之前爲何不阻止?陛下自己就不覺得這段日子身體變差了麼?還是說你是真不想活了,想要早日歸西,讓瑞哥兒登基?”

金川恨不得自己已經死了!

“你——”

“總之,我已經把人交給廣威審着了,得好好查查,到底是誰下的手,又是誰指使的。”說完了這強硬的話以後,清歡的神情從冷淡轉爲柔和,她輕輕摸了摸皇帝的臂膀,低聲道,“陛下,我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否則誰來照拂瑞哥兒呢?”

皇帝不愛聽她說這樣的話:“誰說的,你會好起來的。”

“那陛下就別讓我擔心了,我一擔心,就不想調理身體,不調理身體我就沒幾年好活,到那個時候,陛下也就不必爲的守身,大可以選秀充實後宮,多好呀。”

皇帝被她這話說的是滿面赤紅,不知是給氣的還是給愧的,最後惱道:“聽你的聽你的聽你的!這總行了吧!”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清歡莞爾一笑:“可以。”

皇帝的老臉悄悄紅了,金川也總算是鬆了口氣。

老道士被一番嚴刑拷打,到底是招了,得知幕後主使是三皇子的時候,清歡一點都不意外,倒是皇帝又被氣得活蹦亂跳,他雖然不喜歡老三,可從沒想過要在老三不犯錯的時候把他給解決了,這可是他親兒子啊!

氣得他當時就下了聖旨,將三皇子連同府內家眷全部囚禁於封地,永世不得回朝,並且還派了重兵把守,誓要眼不見爲淨,但又顧念着父子情分沒有要他的命。

三皇子就這麼被自己作死了,即便他重活了一世,也應該認識到這個事實——皇帝活着的時候,他做任何手腳都是沒用的,倒不如乖乖做個皇子,想爭皇位,大可等到皇帝死了之後再來。

可誰知道,世事就是這麼難預料。

第十七碗湯(十四)

三皇子被圈禁了,連帶着傅家在京城的地位也有了轉變。傅丞相很明顯不得皇帝的心,他在位多年,不知多少人死死地盯着這個位子想要將他拉下來,如今三皇子被流放到封地,傅丞相卻仍然在朝廷上苟延殘喘。

傅家人倒是都挺有才氣,只可惜流年不利。大小姐傅薔嫁給了三皇子,看似前途無量,誰知道中途生變,最後落得個和三皇子一起被圈禁的下場,二小姐傅蓉嫁給了國公府的嫡次子,身份倒是不錯,可惜這嫡次子性好美色,婚前便有了通房,傅蓉進府後,兩人過了幾天幸福日子,這嫡次子的心就開始異動了,兩人是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之前三皇子還在京城的時候,國公府不敢說什麼,現在三皇子被圈禁,傅家最大的靠山倒了,他們便指摘起傅蓉來:沒見過不許夫君納妾的正室,還是大家族出來的,簡直就是個妒婦!

三小姐傅芝則看上了一名落魄書生。那書生生得是一副俊秀琳琅之貌,也頗有才氣,只是尚未取得功名。若是這書生能拔得頭魁高中狀元,那麼傅丞相也是願意把傅芝嫁過去的。可惜,沒開考前這兩人便有了肌膚之親,直把個傅丞相氣得火冒三丈。

女兒們沒出息,兩個兒子也沒好到哪裡去。傅瑞從文傅瑜從武,前者已經好幾年了仍然是個正六品小官,在翰林院當職,後者進了軍中,卻年輕氣盛,叫人給蒙了麻袋雙腿打斷,正在家中休養呢。大夫說至少得一兩年才能痊癒。

而傅丞相近幾日在朝中又遭人彈劾了,說他中飽私囊公私不分,但沒有證據。當時傅丞相的臉就嚇白了,還證據,什麼證據?陛下相信,那沒有證據他也得完蛋,陛下要是不信,有證據他也不會掉下去。如今不就看陛下怎麼打算的麼?

傅丞相就這麼被勒令賦閒三日,可他戰戰兢兢的等了三天,仍然不見陛下傳召,急的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這下沒有辦法,便跟傅夫人商量了下,讓傅夫人遞帖子求見皇貴妃娘娘,看看是不是有轉圜的餘地。

傅夫人不想去,她的三個女兒都過得糟心無比,那個賤人的女兒卻當上了皇貴妃,她的薔兒如花般的年紀卻被圈禁起來,終生不得出門,她卻要進宮去求見傅薇。傅夫人心裡有多難受根本沒法用語言形容,可是理智告訴她老爺說的是對的,目前他們唯有去求助皇貴妃了。

清歡聽到傅夫人求見的時候沒怎麼驚訝,這早就是她預料之中的事情。

傅夫人進了寢宮,一路戰戰兢兢,跪下行禮的時候連擡頭看清歡的勇氣都沒有。“臣婦拜見皇貴妃娘娘,娘娘千歲。”

“起來吧,金川,賜座。”

聲音優雅恬淡。

傅夫人於是又哆哆嗦嗦的坐了,擡頭瞟了清歡一眼又迅速低下,心頭卻遭受巨大的衝擊:這還是那個唯唯諾諾畏畏縮縮的庶女傅薇麼?瞧她那滿身尊貴雍容的氣質,和自己印象中連說句話都小心翼翼的傅薇根本就是判若兩人。

傅夫人突然不敢說出自己今日求見是想做什麼的了,清歡卻沒有跟她客氣,她伸出一隻手,宮女在細細地爲她修着指甲,然後用鳳仙花的汁液塗染,她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問道:“傅夫人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前來求見本宮,不會專程是來敘舊的吧?”

傅夫人被她這語氣說的心頭一跳,想要解釋說點好話,擡頭卻看見清歡那雲淡風輕的表情,人家根本就沒把自己擱在心上,今日召見她,怕也不是要幫忙,而是來看他們傅家笑話的。傅夫人也不知是哪裡來的一股子硬氣,直接站起來道:“臣婦今日入宮只是想看看娘娘過得好不好,並無他意,娘娘多慮了。”

語氣仍然充滿尊敬,但細聽就會發現其中蘊藏着淡淡的不滿。

“傅夫人不要意氣用事啊,今兒個你一走,改明兒便是在宮外跪個三天三夜,本宮也不會見你了。”清歡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女鬼傅薇對傅家人只有淡淡的怨,沒有恨,所以她也不會多此一舉。

傅夫人一聽清歡這麼說,渾身一僵,竟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正在這時,外頭太監唱了句太子殿下到,一個小小的糰子就出現在門口。他人小腿短,跨過門檻的時候有點吃力,但卻拒絕了旁邊太監的攙扶。然後整個人便像個小炮彈似的直直地衝進清歡懷裡,仰起白白嫩嫩的小臉:“母妃!”

清歡捏了捏他胖嘟嘟的臉蛋:“今兒上課打瞌睡了沒有?”昨天晚上他硬是要跟她睡,結果她同意後整個人都興奮不已,直到半夜才睡着。結果皇帝心狠,早上仍然按時把他叫了起來。

“太傅誇了兒臣呢。”小太子大眼睛眨巴眨巴,分外可愛。“兒臣沒打瞌睡。”

這樣一張包子臉白嫩嫩圓潤潤的小娃娃實在是太可愛了,清歡被萌的肝兒顫,忍不住把小太子抱到了腿上,小太子扭動着肉身子拒絕:“不行……父皇說了,母妃身體不好,不可以讓母妃抱我。”

“可是你如同再亂動的話,母妃用的力氣更多,就更累了。”

聽清歡這麼一說,小太子立馬乖乖不動了,小臉蛋兒看着她,又好奇地看向坐在幾步之遙的傅夫人。“母妃,她是誰呀?”

清歡輕笑,讓人把小太子帶到偏殿去用點心,而後對傅夫人說道:“本宮知道你想求什麼,本宮幫你這個忙,連帶着,也可以幫你敲打一下國公府,讓傅蓉的日子好過些。但本宮做這些不是爲了你們,而是爲了太子。”雖然她已與傅家斷了關係,但卻仍然希望傅家能成爲太子的後盾。“你回去之後,且把本宮的話告知傅丞相,他知道該怎麼做。”

沒等傅夫人回過味兒來,清歡道:“你去吧,本宮乏了。”

傅夫人訥訥的行了禮,下去了,回到府中把清歡的話跟傅丞相一說,傅丞相立刻就懂了。皇貴妃今日這話不是說給傅夫人聽的,而是說給他聽的。雖然皇貴妃不再是傅家人,但小太子卻沒有跟傅家斷了聯繫,他仍然是傅家的外孫,那麼,只要小太子在位一日,他這外祖父的位子就不會有多大變動。只不過,要得到小太子的庇護,他應該知道自己效忠的是誰。

當然這一番計較傅丞相沒有跟傅夫人說,雖然他和夫人恩愛,但朝政之事不能帶到內宅來。

果然,第二日皇帝便召了他入宮,待到傅丞相歸來,又是領了些賞賜,證明皇家仍然對他十分看重。

傅蓉的日子也的確是好過了些,國公府再也不敢提給嫡次子納妾的事兒了,傅夫人知道這是皇貴妃幫的忙,她心裡又感激又不堪,那個女人的孩子,竟然最後成了傅家的救命符。

皇帝一直想要清歡陪他一生,他覺得自己比她大那麼多,怎麼說也該是他先駕崩,然後她還能當幾十年太后享享清福,讓瑞哥兒孝順。可誰知道,最後還是她走的早。

其實這具身體該在小太子十歲那年就徹底死掉的,但皇家別的不多,靈丹妙藥不少,竟生生的給提了幾年的命,直到太子弱冠,身體纔開始徹底*,吐血停不下來。

皇帝仍然精神矍鑠,他鬢邊甚至連一根白髮都沒有,只是眼角多了淡淡的皺紋,仍舊丰神俊朗,只是清歡卻不行了,他握着清歡的手,對着太醫們發脾氣,威脅要砍了他們的腦袋,卻被清歡輕輕扯了扯。“陛下,你可要照顧好太子啊。”

“胡說什麼呢,太子是你我的兒子,不能只朕一人照顧,你別想推卸責任!”皇帝的眼眶發紅發熱,嘴上卻是不饒人的。

清歡笑容更大:“我要先走一步啦,陛下。”

太子跪在她牀邊,半大少年雖然早熟懂事,又是出了名的天才,但當母親臨終,也是淚流滿面。清歡又把太子招到身邊,叮囑了幾句,要他好好聽父皇的話,將來做個好皇帝。太子一一都應下了,清歡笑了笑,望着這個孩子,這是傅薇身體裡生出的孩子,上一世他的宿命是夭折,但這一世他得到了他應該得到的。

她又看了看皇帝,皇帝眼中的淚水和痛苦那麼明顯,清歡卻笑意更深。“陛下日後不要再追求長生不死了,會很寂寞的啊……”

說着,慢慢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皇帝抱住了她,嚎啕大哭起來。他的心好像被撕碎了,抱着她的時候,那種絕望的痛苦是如此清晰而熟悉,好像千百年前便是這樣,抱着她的屍身,做着白頭偕老的美夢。

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一次又一次的忘記。

他疼的受不了,甚至無法呼吸。

然後他猛地向後倒去,倒在一片驚呼尖叫還有呼喊聲中。

再也沒有醒來。

第十八碗湯(一)

“原來,我的一生也能這樣過。”

這句癡癡的話出自離開醴忘臺的女鬼傅薇,她還記得睡夢中看到的一切,那些情感她彷彿都感同身受,於是她向着清歡拜了下去:“多謝姑娘。”

清歡把她扶起來:“無需謝我,我用了你的身體,過的是另外一種人生,不過是想你放下執念。”

女鬼傅薇此刻眼神柔和,顯然對她而言,那是一個美夢。她沒有再多說話,端起湯水飲了下去,便慢慢地朝橋那頭走了。

她消失沒多久,忘川河突然不平靜起來。清歡隱隱聽到鬼魂嚎叫聲,走到橋邊去看,發現那泥淖般的河面上,百鬼齊鳴,卻是有一個鬼魂在不住地朝岸邊爬。

忘川河裡的鬼魂全是不肯喝湯又不肯提出未了心願之人,它們當年跳下奈何橋,便做了這忘川河裡的孤魂野鬼。從此神智全失,再也不會醒來,除非有一天,它們能看到奈何橋上走過它們想見想等的人,而那個人還能看到它們,把它們認出來,否則便要永遠在河裡受盡折磨。

據說也有鬼魂能夠恢復神智,感到後悔,再從河裡爬出來。那樣的話,孟婆洗淨它一切功德,便可送它入輪迴。

但是清歡從未見過。便是她在忘川河裡苦修無數載,也不曾見過一個有神智能溝通的鬼魂。但現下那個正在爬的,顯然不是神智全失,至少有點理智,否則它不可能想要離開。對這些只剩下痛苦嚎叫本能的鬼魂來說,忘川河就是它們的根,它們不會主動走出來。

可是一旦有一個不一樣了,它就會成爲其他鬼魂的敵人。

想走嗎,想逃嗎,想離開嗎?

那怎麼行呢。

一入忘川,往事盡斷,遙遙無期。

墨澤撲棱着小短腿直蹦噠,想看看主人到底在看什麼。明明河面風平浪靜,爲什麼她看得如此入神?

那隻想要離開忘川的鬼魂,好不容易一隻手巴到了岸邊,卻又被旁邊的鬼魂拉了下去。起起伏伏,若隱若現,最後沒了聲息。清歡嘆了口氣:“原以爲能出來呢。”也叫她看一看,能從忘川河百鬼裡逃出來的鬼,到底長的是什麼樣子。

然後她就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她經手的女鬼不肯飲湯投胎,主動跳下了忘川河。清歡打量了一番河面,看不出那些面容腐爛形容可鄙的鬼魂們到底哪一隻是她見過的。那女鬼就算還沒有被吞噬,也絕對不再是從前的她了,莫說她心愛的人來不了奈何橋,便是來了又能如何,不開天眼,不經清歡允許便看不到忘川河的鬼魂,看到了,那黑壓壓一片,又怎能認得出來?

清歡彎下腰,折斷了一株彼岸花,丟入河中。

彼岸花的精氣立刻被鬼魂分食殆盡,那一簇簇的花好像也感受到了疼痛,正輕輕抖動着。墨澤發現了這一點,好奇地看了清歡一眼,見她仍舊凝視着平靜的河面,便好奇地蹦過去,伸手扯了扯一株開得正絢爛的彼岸花。

真奇怪。主人離開的時候,這些花就不開只長葉子;主人回來了,葉子便全部脫落開始開花……而且非常一致,沒有一朵不一樣。

清歡正要轉身,突然發覺有異動。她猛地回頭一瞧,發現那先前被拉入河底的鬼魂竟然爬上來了!雖然魂體單薄幾近透明,雖然缺胳膊少腿還丟了一隻眼球不能看,但的的確確是出來了。

墨澤一擡頭就看到自家主人露出了笑容,除了在世間,他還沒見過主人這樣笑呢!於是他立刻巴住清歡大腿:“主人主人!你看見了什麼!”

引魂鈴清脆響起,清歡驚喜地看着那鬼魂一步一步走上奈何橋,雖然它沒了力氣,也看不出是男是女,渾身上下沒個形狀,只是烏糟糟黑漆漆的一團,但那僅剩的一顆眼珠子卻在發亮。

“你、你不是孟婆……”

“你見過的上一任孟婆,已經投胎去啦。”清歡蹲下來,儘量保持和鬼魂視線齊平,仔細望着它,“我是新任孟婆。”

“我、我有心願未了……”那一顆眼珠子漸漸匯聚了水汽。“上一任孟婆無法完成我的心願,我又不肯更改,更不肯去投胎,便跳了下去,她說,若是我能再從這河裡爬起來,心願再違逆天道,也能實現,是不是真的?”

清歡點頭:“……是。”

“幫我!幫我問她一句話!”鬼魂似乎是想要伸手來抓清歡,然而那單薄的魂體從何談手的存在,只在空中顫巍巍的抖了兩下,便又掉了下去。“問她!爲何!爲何我不能封神!”

清歡微微一怔:“你……叫什麼名字?”

“九尾狐。”鬼魂那僅剩的眼珠子撲簌簌落下淚來。“我叫九尾狐。”

有鬼魂出現在奈何橋的時候,墨澤是不敢出現的,他化作眉間花鈿,此刻清歡眉間紅光微閃,她才意識到面前這個……“你不是人類呀?”除了修仙又陽壽未盡最後被她送回去的惟寅之外,九尾狐是唯一一個不屬於人類的存在。但即便是仙君惟寅,本體也是人類。她好奇地伸手拂過九尾狐身體,那一團亂七八糟的魂體便漸漸顯出了它原本的樣子。

即便只是一隻狐狸,也是美的驚人。

“說吧,你的心願。”

“我只要你幫我問一句,爲何我不能封神!爲何我不能封神!”九尾狐虛弱地趴在地上,神情卻充滿倔強。“女媧娘娘讓我去禍害成湯江山,我按照她說的做了,制炮烙蠆盆,酒池肉林,修建鹿臺爲禍朝歌……我全是按照她的命令在做!她要我蠱惑紂王,要我毀滅大商,言明封神榜上會有我名,讓我得道成仙!可爲何到最後,闡教也好,截教也好,人人封神,便是紂王都得封天喜星君!爲何我卻要魂飛魄散湮滅在世間?我不服!我不服!”

它連連叫着我不服,神情當真是恨到了極點。“說我殺生無數,說我血債累累,可她心胸狹隘,只因紂王題詩一首,便言明商湯氣數已盡,明君西起,要我毀滅成湯江山,最後卻將一切罪責歸咎於我!我冤枉!我不服!若是不死人,百姓如何怨懟紂王,若是不民不聊生,如何揭竿而起?若非挖比干心剖孕婦肚,滅妻殺子,紂王如何被稱爲昏君!他周武王如何兵起西岐天下歸心!我要問問她,爲何我不能封神!反而要將我斬首,讓我魂飛魄散!”

“她不是早就回答你了麼?”清歡摸了摸九尾狐的腦袋,毛茸茸的手感頗好。“說你血債累累呀。”

“我不服,我不服啊……”九尾狐哀哀哭起來。“紂王待我十分之好,可我爲了成仙殘害於他,他本性格暴虐,我更是引誘他成日尋歡作樂,我將女媧大神的法旨恪守於心,待到朝歌被攻,我滿心歡喜以爲能夠封神,卻得到這麼個下場。她算出紂王尚有二十八年氣運,便要我去敗壞,我哪裡不是按照她的法旨在做,爲何最後如此對我!”

清歡瞧着它這副憤憤不平的樣子,輕輕一嘆:“所以你待如何?”

“我知道我不能重來一次,可是你可以!你是孟婆,你可以幫我的!”九尾狐急切地看着清歡。“這一次我不要再害紂王,我要看看,我幫助紂王鞏固成湯江山,這二十八年氣運還能不能到頭!”

“你未免太過執着,女媧命你迷惑紂王,曾與你說過,不可殘害衆生,如此事成之後,方得正果,你可還記得?”

九尾狐一愣。

清歡又繼續道:“不過這也不能怪你,不殘害衆生,傷及他人性命,又如何助紂爲虐,湮滅江山,興起大周。罷了,你既然想再重來一次,我便滿足你這個心願,你且看看,最終結果如何。”

她彎腰將九尾狐輕輕捧起,送入了醴忘臺。

九尾狐很快便陷入夢中,墨澤抱着清歡大腿仰望:“主人要去麼?”

“不去。”

“啊?”墨澤不明白了。“這是爲何?”

“從忘川河裡爬出來,便該洗淨功德送入輪迴,哪還有機會完成心願。這九尾狐是哪裡來的,她修行千年,不曾攢下功德,又非人類,不知是怎麼到的這奈何橋。如今把她放入醴忘臺,不過是給她一場夢,她想要如何,夢中皆能度化成真,無需在意。”

“那……就當是聽了一個故事?”

清歡莞爾:“是呀,好在是個好聽的故事,我看上一任孟婆不是完成不了這個心願,而是不願完成。亦或者是……”

“或者是什麼?”墨澤好奇地問。

“沒什麼,等到九尾狐醒了就知道了。”清歡拍了拍他的小腦袋瓜,牽着他走到湯水前,沒有湯水出現,但引魂鈴卻的確是響了,清歡思前想後,都覺得此事頗有意思。既然九尾狐想從她這裡獲得一場美夢,那她便給,待到九尾狐清醒以後,再另作結論。

第十八碗湯(二)

到底是等來了新人……不,新鬼。

清歡攪着逐漸升溫的湯水,然後不在意地看向那個自從走到她面前就一句話沒說的女鬼,不知道她在鬧個什麼勁兒,“都站這麼久了,你不累,我可累了。”

女鬼聞言看向她,清歡嘴角微微揚起:“有什麼心事放不下呀,現在你都死啦,還拘泥於過去,又有什麼意思。”

“他們都瞧不起我。”女鬼突然這麼說。

清歡放下勺子,指頭點了點椅子:“請坐。”

女鬼慢慢地挪了過來,沉默地坐下。清歡從醴忘臺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她從遠處逐漸走來,一步一步,失魂落魄,也不知生前是受了什麼委屈。“誰瞧不起你呀?”

“我嫁了一個非常完美的丈夫。”女鬼看向清歡,眼底有着淡淡的失落,也許這種失落連她自己都不明白是從何而來。“他英俊,富有,受人愛戴,男人們想要討好他,女人們想要虜獲他,他卻偏偏挑中了我做他的妻子。”

“我有什麼好,父母雙亡,親戚都是一羣吸血鬼,我在他的集團裡只是一名小小的員工,可是他卻看上我,娶了我。可是……”女鬼低下頭。“我自卑又膽怯,他的父母不喜歡我,他的朋友看不上我,就連他身邊的工作人員,都覺得我能攀上他,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他對你不好嗎?”清歡問。

“我們不怎麼說話,如果從物質生活上來講的話,他是個非常合格的丈夫,管家和下人會把我照顧的非常體貼,甚至完美到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可是我就像他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不不不,是麻雀,我沒有那麼金貴。他和我幾乎沒有交流,而我……每次看到他的臉,就不敢跟他說話,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所有人都覺得他看上我我就應該高興,應該感恩,可是我不喜歡他呀。他對我來說是那麼遙遠,矗立在雲端,他甚至都不曾碰過我,我們結婚兩年還是分房睡的。說他喜歡我,我自己都不信。”

“那樣高高在上的人,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遙不可及,太無法想象了。我只想嫁個老實男人,結婚生子,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可是和他在一起,我不能去工作,因爲我的工作讓人瞧不上,所有人羨慕嫉妒我,我連朋友都沒有。他總是有事情做,我就成了一個擺設。很多出身好的女人都希望我能主動退位讓賢,就連他身邊的人都覺得我配不上他。”

“可是從頭到尾,他連問都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他只是看上了,就決定了,然後我就好像變成了他書房裡擺着的裝飾,被他放在那棟房子裡,哪裡都去不了。”

女鬼眼中失落更甚:“如果他沒有出現的話,我會和久別重逢的大學同學在一起,他是個很好的男人,雖然比不上我的丈夫有權有勢,但爲人真誠正直,我喜歡的是他。而我的丈夫……他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個神祗,我只想逃離他,不想沾他一點光。”

“那你想怎麼樣呢?”

“我不知道。”女鬼無措地看向清歡。“我是出了車禍死的,那個人肯定是故意的,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可是我又想不起來……”

清歡笑笑,“雖然你的身體死掉了,但是你陽壽未盡。”

“啊?!”

望着女鬼震驚的面孔,清歡微微一笑,不知從哪裡翻出生死簿來,挑到有女鬼名字的這一頁,上頭寫着:謝依依,應享陽壽八十五載。“你現在二十五歲,還有六十年可以活呢。”

“那、那怎麼辦?!”謝依依猛地跳了起來,也不失落也不悲傷了,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團團轉。“可是、可是我的身體已經沒了啊!”她渾渾噩噩的時候看見了,那都碎成一灘肉泥了啊!

“沒關係,我讓人把你送回去,嗯……就送到你剛進集團那會兒好了。你說行嗎?不過爲了避免你篡改那兩年發生的事情,我要將你記憶抹去,讓你完完全全回到兩年前。”

“可是,如果這樣的話,我再遇到他怎麼辦?難道要我再一次嫁給他嗎?”謝依依嚇得鬼臉一白!

那逗趣的模樣讓清歡莞爾:“根據規矩,你到了這裡,我便要爲你完成心願,待到以後你陽壽已盡,即使還有心願,也沒有完成的機會了。你這二十五年,最大的心願是什麼?”

“沒有遇到陳冷之前,是想有個家。遇到陳冷之後,是想不要再被人瞧不起。”謝依依喃喃地說。“我不偷不搶,自己養活自己,過得簡單又快樂,他們憑什麼瞧不起我?我是沒有他們有錢,沒有他們長得好,可是我很知足很滿意,我問心無愧,他們憑什麼瞧不起我?!陳冷的母親看我的眼神我永遠都忘不掉,好像我是一隻死巴着他們家的螻蟻一樣!”

“我知道了。”清歡笑笑,輕輕點了下謝依依的額頭,謝必安從橋面上浮現,接住了謝依依的鬼魂,清歡對他點了下頭:“送回去吧。”

“是。”

等到橋面上沒有人了,清歡纔回頭去看那一鍋湯。真奇怪,謝依依陽壽未盡,引魂鈴又沒有響,招魂幡也沒有動靜,那這鍋湯水是熬給誰的?水淺且清,只是溫熱,一直沒有再揚起熱度,估計離滾沸還需要很長時間。

紅光一閃,墨澤跳了出來,他也好奇的跟着清歡的視線看着湯水,然後擡起大眼睛疑惑不已:“主人,這是怎麼回事?剛從那個鬼不是沒死透嗎?”

“是啊。”清歡也覺得有趣。“這就有意思了。你留在這兒時刻幫我看着這鍋湯,我很快就回來。”

墨澤一聽,小臉一垮:“主人又不帶我去嗎?”

“乖,這一次你不適合去。”

“爲什麼?”

“哪裡來這麼多爲什麼,餵你什麼你吃什麼。”清歡戳了戳他胖嘟嘟的臉頰,彎腰輕輕摸了摸一朵開得豔麗的花:“記得除了湯水以外,還要幫我盯着這些花。”

“爲什——哦。”

小傢伙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清歡笑笑,給了個保證:“下次帶你,我保證。”

“那好吧,主人你走吧。”墨澤一屁股坐了下去,可憐巴巴地說。

清歡笑了笑,將手中拈起的一片花瓣輕輕拋向了忘川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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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依依一大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快要遲到了!

這是她到l集團上班的第一天啊啊啊!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終於成功找到工作,她千萬不可以遲到!第一天要是給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可就完蛋了!她嘴裡叼着一塊吐司,下了地鐵就朝出口一路狂奔。沿途的人都在看着瘋癲的她,有的人沒注意一擡頭就覺得一陣妖風颳過,然後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從身邊擦了過去,但是仔細一瞧又什麼都沒有。

謝依依從小就是短跑好手,一百米賽跑她每次運動會都是第一。今天怕遲到,更是發揮出了全部潛能,她已經失業好幾個月了,之前公司那腦滿腸肥的老闆竟然想要潛規則她,被她痛罵並且踢了一腳後很不客氣的開除了她,要是再丟掉這份新工作,她就真的要喝風了!

眼看勝利即將在望,只要拐個彎立馬就到,謝依依握緊拳頭,衝——“啊!!!!!”

她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人頭暈眼花,眼冒金星。但謝依依身強體壯,甩了甩頭就趕緊去看那個倒黴被她撞到的人,急忙道歉:“對不起啊,都怪我跑的太快了,你沒事兒吧?來來來,我扶你起來。”心裡還有點小憂傷,自己銅牆鐵壁般,結果人家卻摔在地上,唉,她也想當個林黛玉。

結果這一扶起可不得了,這妹子也太太太太太好看了!

謝依依險些口水流下來,清歡望着她這可愛的樣子,實在是沒法把奈何橋上那個失魂落魄的姑娘和她聯繫在一起,於是對她說道:“你還不快點兒麼,已經八點五十五分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叫謝依依,我、我……”謝依依手忙腳亂地從包裡掏出紙筆,“我給你寫個號碼,你要是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聯繫我!”

“不用了。”清歡輕輕推開她的手。“我就在你們公司旁邊大廈一樓,我開了家咖啡廳,今天剛開張,你有空的話可以來坐坐。”

謝依依感激不盡:“好的那我先走了!”

說完也沒等清歡回話,已如同一陣風般瞬間颳走,腿腳之利索令清歡歎爲觀止。

她沒想到謝依依的性子這麼好玩,本來是打算看看謝依依過得怎麼樣的,順便也再幫她一把,原以爲是個靦腆內向的姑娘,沒想到像個小炮仗一樣活力四射。這樣的性格,也難怪會覺得豪門生活壓抑,其實誰比誰高貴呀。

想着,她對着光滑的牆面看了看自己,也不枉她專門到相鄰大廈一樓開店了。清歡彎腰拍了拍裙襬上的塵土,朝自己的咖啡廳走去。

第十八碗湯(三)

中午下班的點兒,謝依依真的來了,她一進咖啡廳就發出“哇!”的一聲,看到正在吧檯擺弄花瓶的清歡時,趕緊小跑過來,嘿嘿一笑,特樸實的樣子:“你好啊,我是早上撞了你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嗎?”

“當然。”清歡回以友好的笑容。“我請你喝杯咖啡吧。”

謝依依羞愧道:“那怎麼好意思呢,是我撞了你,怎麼說都應該我請客啊。”

“沒關係的,我們是朋友嘛。”清歡柔柔一笑,她在面對妹子的時候總是很溫柔。

謝依依也就不客氣了,笑眯了一雙大眼:“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很快,清歡就給她端上了一杯咖啡。謝依依喝了一口,頓時瞪大了眼:“好好喝!”對比起來,她喝的速溶咖啡簡直都是shi!

“好喝也要慢點喝,你午飯吃了麼?”

謝依依搖搖頭:“我惦記着你呢,怕你有哪裡被我撞傷,哪能先去吃飯啊。”

清歡提出邀請:“那不如在我這裡吃吧,嚐嚐我的手藝。”

謝依依覺得自己今天真是走好運了,見鬼了啊……她先撞的人,結果人家不僅不怪她,還請她喝咖啡,還要請她吃午飯!見她這副不安的樣子,清歡笑的更加親和更加溫柔更加如沐春風:“我只有一個人,你就當陪陪我這個新朋友,好不好?”

美人軟綿綿地詢問好不好,那當然好啊!謝依依點頭如搗蒜。但是她又不好吃白食,於是眼巴巴地跟在清歡後頭,尋思着給她打下手。廚房是透明的,待在裡頭也能看見外頭是什麼樣子,謝依依也會做飯,但水平一般,頂多就是餓不死,可清歡做事利索又不拖泥帶水,最後她也就只幫了拿個蒜洗個菜。清歡還很貼心地問她有沒有什麼不愛吃的,有沒有忌口,對蔥薑蒜等調味有什麼意見。謝依依死命搖頭,沒意見沒意見,有的吃她就很開心了,還挑,哪有那個條件挑。

只是說來也奇怪,明明她倆認識還不到一天,謝依依就是覺得清歡身上有種讓人不由自主想要接近的感覺呢。她跟在清歡後頭,好奇地問:“你今天才開張呀?怎麼不放個鞭炮買個花籃?”如此默默無聞的開張……

清歡莞爾:“我只是想開家咖啡廳而已,這裡白領很多,開了,他們自然就會來的。”

謝依依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可是這裡的房價簡直貴到離譜啊,我們集團總部就在隔壁大廈,我滴個乖乖,我就是在總務部打打雜,結果競爭都那麼大!竟然有留洋碩士也要幹打雜的活兒!你說她們是不是瘋了?”

“那你是怎麼得到職位的?”清歡好奇地問。

“嘿嘿,我有個學姐,就是總務部的,很優秀,她挺照顧我,然後我又對整理之類的工作特別拿手。我們集團不注重學歷,只注重能力。”

清歡順理成章的讚美她:“那你一定也很厲害。”

“沒有啦!嘿嘿嘿。”謝依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她真的很率真很可愛,清歡的眼神非常柔和,“我剛到這裡來,人生地不熟,以後,如果你有空的話,可以多和我見見面嗎?我可以負責你的一日三餐還有飲料。”

謝依依連忙擺手:“你別這麼說,千萬別這麼說,我們是朋友嘛,只要我有空,我一定會來找你玩的!順便給你打打雜……誒,你沒僱人啊?”

“不需要,我每天只煮一百杯咖啡,賣完了就打烊。”

好任性!謝依依崇拜地望着清歡:“你一定是個土豪!求包養!”說完她才發現自己這樣太沒氣質了,在這麼漂亮的妹子面前未免有點不搭調。可是眼角餘光瞄到清歡只是笑,沒有一絲鄙夷或是不屑,謝依依才鬆了口氣。她是個品味不怎麼好長得不漂亮身材不好也不懂得穿衣打扮的女人,在容貌美麗氣質出衆的清歡面前難免有點憋着,這下一露出原形就怕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沒了,看清歡沒在意,這次啊放心。

“好啊,哪天你不想工作了,就來陪陪我,我會養着你的。”清歡笑了笑,彎腰抱起一隻白貓。

白貓?!謝依依瞪大眼,什麼時候廚房裡有了只貓?!

“這是我養的貓,叫吉光。”清歡抓起貓咪的小爪子跟謝依依打了個招呼,吉光很給面子的喵嗚一聲,那雪白的皮毛閃閃發亮的美瞳還有高顏值,讓貓咪控的謝依依狼嚎一聲:“太可愛辣!”

可惜吉光不愛被除了清歡之外的人抱,但謝依依光是看小貓趴在那兒就已經被萌的肝兒顫了。

午餐很簡單,三菜一湯,但味道卻好的讓人想把舌頭都吞下去。謝依依下午走的時候依依不捨,捨不得溫柔的妹子,也捨不得萌出血的貓咪,啊啊她覺得前途一片美好!就算工作再累再苦她也覺得人生有了意義!

她刻意幫清歡做廣告,再加上咖啡是真的好喝,很快的,清歡每天一百杯的咖啡就開始供不應求了。多少有咖啡癮的上班族跪求她多煮,他們願意免費打雜,端茶送水拖地都可以!可是清歡固執得很,每天就賣一百杯,剩餘的時間她會做點吃的,當然也有果汁牛奶什麼的,但畢竟沒有她親手煮的咖啡美味。

然而不管是小餅乾還是蛋糕,都好吃的讓人落淚,最讓人感動的是價格還非常實惠!所以每天早晨開店之前,咖啡廳門口都圍了個水泄不通。l集團的幾千名員工,還有附近商業區的其他人,早早就開始排隊了,就算只有一百杯可以賣,每天看看悠然自得過着神仙般日子的老闆娘,他們心裡也高興啊!

秀色可餐,這話可不是白說的。

可惜老闆娘除了謝依依不跟任何人交朋友。連帶着謝依依的人緣也水漲船高,人類果然是見到吃的就可以不要命的存在。

商業區的上班生活是非常緊湊而忙碌的,可是清歡永遠那樣愜意自由,不急不慢。有時候從窗戶朝外看,看到她給花澆水,逗貓,看書……都讓人覺得是一種享受。咖啡廳雖然不大,但因爲生意好,座位基本上是爆滿,奇異的是隻要有老闆娘在的地方,所有人都輕言細語,彷彿大聲說話都是一種褻瀆。

謝依依每天享用的飲料和三餐都是無償的,一開始她很不好意思,也不願意接受,直到清歡柔和地望着她,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彷彿能滴出水來,說:“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好不容易交了你這個朋友,你不要嫌棄我好嗎?”

哎喲她哪裡捨得嫌棄她……那麼多人都想跟清歡套近乎,但清歡只親近自己,搞的她有種飄飄然的感覺好嗎!

大概是認爲清歡說話總是輕柔,又長得那麼美,謝依依主動開啓了騎士模式,死盯嚴守任何一個有不軌之心的人,致力於打擊到底!她覺得清歡很善良很單純很好騙,生怕清歡吃虧,所以總是一副小母雞護犢子的樣兒。

清歡也沒說什麼,見謝依依因爲每天“保護她”而變得朝氣蓬勃活潑開朗,跟任何人都說得上話,還逐漸牙尖嘴利起來,也覺得不錯。

其實謝依依長得並不醜,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漂亮,雖然這種漂亮和明星沒法比,但在路人中絕對算是中等偏上,如果好好打扮的話也是個小美女。清歡每天都在潛移默化謝依依,爲了讓自尊心強又不肯收無功之祿的謝依依接受她的饋贈,清歡最近迷上了做衣服……這導致她每天賣完一百杯咖啡以後,直接廚房時間縮小了一半。

清歡親自做的,謝依依哪裡敢不收,怕讓清歡以爲自己跟她生疏了。

她也是單純,清歡說是癡迷縫紉所以買布來玩她也就信了,雖然覺得好玩是有那麼一點兒,但更重要的是讓謝依依變得有自信一些。好姑娘值得更好的對待不是嗎。

而且謝依依最近春心大動,估摸着是跟她那很久沒聯繫的學長又聯繫上了。每天來的時候都有點嬌羞,手機一響立馬抱起來看,然後絮絮叨叨地跟清歡講,說大學的時候學長有多照顧她云云。

可惜學長留校當講師,現在都升教授了,而且年輕有爲很多人喜歡,她想表白又有點不敢。

清歡瞧她這副患得患失的樣子就很想笑,那麼喜歡,所以被陳冷看上留在身邊,表面上風光無限,實際受盡冷眼,纔會那麼不快樂吧。

是啊,別的男人再好,也不是她喜歡的那個。

清歡又開始研究食補了,誓要把乾瘦的謝依依養的白嫩嫩好下嘴。她就是看不得謝依依表面上活潑陽光實際自卑的樣,謝依依有什麼不好,又率直又真實,做事認真努力,那些瞧不起她的人才是真的low呢。

在清歡的努力下,謝依依同志在慢慢地變白變胖中,她自己沒意識,直到三個月後的一個早晨,對着鏡子一照,發現臉上的痘印痘坑還有雀斑黑痣什麼的全沒了,皮膚白的像是剝了殼的煮雞蛋!

第十八碗湯(四)

“外面爲什麼這麼吵?”

坐在豪華轎車後座上正在看文件的男人淡淡地問。

他身邊的助理額頭滴了兩滴汗,“是這樣的,咱們隔壁大廈一樓開了家小咖啡廳,老闆娘手藝非常好,每天供不應求,所以早上門口總是擠得水泄不通。啊……是在少爺您出國期間開的。”

“也就是說,以後每天早晨,我經過這裡的時候,路都會堵,都會這麼吵?”

“呃……”助理訥訥的。“恐怕是的。”

劍眉微微蹙起,陳冷合起手上的文件夾,望着助理小王的目光冷淡而又帶着壓迫:“那麼你就想個辦法,讓他們不要吵。”

小王一聽,眼淚差點兒掉下來,“可是少爺,老闆娘煮的咖啡真的很好喝……”他已經迷上了啊!

陳冷不知道原來自己身邊的助理,號稱精英中精英的小王,竟然就這麼點出息。“所以你連一杯咖啡都無法抗拒麼?”

小王一聽這北極冰層一般的冷調子,立馬抖了一下,“但是……”

“算了。”不知爲何,陳冷突然改變了主意。“你去幫我買一杯咖啡。”

小王立馬跳了起來:“好的!”

半個小時後,他空手而回,陳冷用眼角餘光瞄了他一眼,問:“我要的咖啡呢?”

小王欲哭無淚:“老闆娘每天限量一百杯……還沒輪到我的時候就賣光了……”邊說邊小心翼翼地瞄了陳冷一眼,他跟在少爺身邊也有十年了,可是從來都搞不懂少爺的情緒。因爲無論何時何地,少爺他都是面無表情的,就像是此刻,一點情緒都沒有……他到底有沒有在生氣?

陳冷沒想到自己心血來潮想嘗杯咖啡都沒有:“讓她再煮一杯就是了。”

“這個……之前隔壁大廈二十三樓xx貿易的董事長也是這麼跟老闆娘說的,開價到十萬老闆娘都不賣……”見陳冷好像有點興趣,小王的嘴巴立刻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樣巴拉巴拉說個沒完。“不過我覺得那人是瞧上老闆娘美貌了,說實在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很多,畢竟老闆娘長得真的很美……少爺,少爺你去哪兒?”

陳冷沒有理會他,放下文件,推開車門,朝咖啡廳走去。小王愣住了,趕緊追過去,亦步亦趨地跟在陳冷身後屁都不敢放一個,但還是想要打消陳冷的念頭:“少爺,少爺你去也是沒用的,雖然你長得很帥但是老闆娘她不是個看臉的人啊!”

對於小王說了什麼,陳冷根本不在意,此時已經到了上班時間,咖啡廳門口排隊的那些人慢慢就散的差不多了,他走過去,第一眼就瞧見了趴在門邊貓爬架上的一隻小白貓。

小白貓很漂亮,圓嘟嘟的,一雙眼睛格外有靈氣,此刻見了他,一副愚蠢的人類的模樣,把小腦袋塞到了自己肚子下面呼呼大睡。陳冷把目光從小貓身上移開,就看見了正提着灑水壺從吧檯後頭走出來的清歡。

怎麼去形容那一剎那的悸動呢,就好像是尋找到了缺失的靈魂的碎片,第一眼看見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是自己想要的。

“王助理,你要買咖啡麼?”清歡只認得小王。“已經賣光了。”

“咳,這個……”小王露出乞求的神色。“老闆娘求求你,給我家少爺煮一杯吧,求求你了!”

嘴上說着乞求的話,其實小王心裡是認爲清歡肯定會答應的。陳冷是誰?那是l集團的總裁,陳家的大少爺,富可敵國,是豪門中的豪門!他處於金字塔的最頂層,從來都是人人追捧和膜拜的對象。老闆娘卻不過是個孤身一人,開了家小店的女孩,少爺讓她給煮一杯咖啡,根本就是她前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這話放到任何一個女人身上都適用,可惜清歡不是女“人”。她只是將灑水壺放到一邊,看着小王——從始至終她看陳冷的目光沒有絲毫悸動或是愛慕,好像這樣一個舉世難見的美男子跟面貌平凡的小王沒什麼區別。這不是裝的,而是真的不上心。皮囊不過是短暫美麗幾十載,沒有美好的心靈與魂魄支撐,不過是沒有價值的軀殼。

所以她同樣冷淡的拒絕了:“你知道我的規矩的。”

“一百萬。”沒等小王說話,陳冷定央央地望着她,開出了價碼。“買你一杯咖啡。”

清歡拿起貓碗,裡頭是溫度適中的牛奶,送到了吉光面前。看着它乖乖舔着牛奶,又摸了摸柔軟雪白的皮毛,才道:“不賣。”

陳冷沒再說話,轉身走了,小王看了清歡一眼,好像是很不能理解竟然有人能拒絕少爺的要求,然後就着急忙慌的追了出去。陳冷回到車上後透過車窗看着清歡,透明的玻璃裡頭,她輕柔地撫摸着那隻貓的前肢。陳冷不喜歡貓,他天生潔癖嚴重,會掉毛的生物他都不喜歡。

每次他外出身邊都跟着保鏢,他乘坐的車子即使是不懂車的人也看得出非富即貴,更別提他完美的外表,可那個女人卻全然不在意。

當天下午五點過後,大多數人都下班回家了,少數幾個樓層還有燈光亮着,清歡也收拾收拾準備打烊。她就住在咖啡店後頭的房間裡,方便得很。之前謝依依老是擔心她一個人會不會害怕,畢竟白天商業區人多,但一到晚上大家就都走光了,整個大廈出了保安就清歡一人,真不知道看起來這麼柔弱的妹子膽子怎麼就那麼大。

反正如果是讓謝依依住的話她是不敢的,所以在清歡的邀請下,謝依依退掉了自己之前租的房子,搬到了咖啡店。咖啡店店面雖然小,但隔間後頭的臥室客房一應俱全,條件好還安靜,最重要的是有wifi,而且清歡堅持只收她一點點房租,因爲是她請她過來陪她的。

順理成章的,什麼時候謝依依下班,什麼時候咖啡店打烊。

清歡照例出來把一盆盆花都搬進店裡去,吉光跟在她身邊喵喵的叫,不時地蹭她的小腿,清歡知道它這是餓了,就蹲下去,把小東西抱起來摸了摸,正要說話,突然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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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

看到這幾個穿着黑西裝的男人,清歡沒有絲毫害怕。

“小姐,請你跟我們走一趟,我家少爺要見你。”爲首的黑西裝如是說。

清歡眯着眼:“我不認識你們家少爺。”

“小姐,請。”那男人的臉上寫着這麼一句話:你要是不主動跟我們走,我們就要動手了。

於是清歡抱着吉光,看了下時間,“帶路吧。”

他們領着她坐到了車裡,吉光懶洋洋地用尾巴纏着清歡的手腕,不時喵嗚一聲證明自己的存在,好奇的大眼睛骨碌碌轉着到處看。

一個小時後,清歡被送入一間很大的別墅裡,這別墅守衛森嚴,門口的保全腰裡分明彆着槍。

然後清歡被帶進書房,那裡有個男人正埋頭看着文件,不時地用手上的金筆簽下自己的名字。

正是早上的陳冷。

清歡再傻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代替了謝依依被抓來了。照謝依依的話來說,陳冷很快就跟她結了婚,然後就對她不聞不問了,清歡很想知道,陳冷挑人憑藉的是什麼?按理說謝依依除了變漂亮了沒有其他地方改變,他應該還是會帶走謝依依纔對,怎麼就變成她了?

她摸了摸吉光的皮毛,又看了看周圍如臨大敵般盯着她的保鏢,她怎麼覺得……在這些人的眼裡,她就是類似恐怖fz的存在呢?坐了兩分鐘,陳冷還沒理她,清歡站了起來,保鏢們有志一同的噌噌瞪她,好像她要對少爺不利一樣。

“你爲什麼要見我?”清歡問。

陳冷慢慢地擡起頭,對她招了招手,又推出一份文件。

清歡走上去一看,哦,是結婚協議,給她的條件非常優渥,可以讓她一躍至富可敵國的地步。“什麼意思?”

“我要你做我的妻子。”陳冷淡淡地說,那語氣好像清歡已經嫁給他一般。

清歡笑了,這人要不是長得好家裡又有權有勢有實力,就是個中二病患者。“我們不熟,我爲什麼要嫁給你?”

“因爲我想娶你,我覺得你很適合我。”

“……所以?”

“所以你嫁給我不會吃虧。”

清歡拿起協議,單手抱貓,另一手隨意的把協議丟掉。“我猜要是我不答應,我就不能離開吧?”

“即使你答應了,也不能離開。”陳冷望着她。“把你的過去全部都忘掉,從現在開始,你是屬於我的。”

……很酷炫,可惜清歡不吃這一套。她看向陳冷攤開的結婚證,心裡感嘆一句,這人嘴上要求她嫁,手上動作倒是挺快,結婚證都領了,連照片都有。

她在這個世界是有戶籍和身份證的,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距離早上見面到現在有沒有十二個小時?“有沒有人說過你很不講理?”

“沒有。”陳冷沉聲回答。“敢對我不敬的人都已經死了。”

第十八碗湯(五)

於是清歡就莫名成了所謂的“有夫之婦”。陳冷看得出她很抗拒,所以沒有碰她,晚上兩人都是分開睡的,清歡覺得這人長得好,有能力,就是聽不懂人話。她打了個電話給謝依依,沒說自己遇到中二病重度患者的事情,只說有事,等到再見面的時候會告訴她,叫她如果害怕的話就找人陪。謝依依很相信她,什麼都沒問。

陳冷平時並不經常去上班,他大多數的時間都用在吃喝玩樂上。當然我這麼說不大好聽,事實上他是個非常風雅的男人,做什麼都很講究,第二天一早清歡剛醒,還沒來得及洗漱就被面前那一羣人驚呆了。問了問才知道是陳冷給她弄來的團隊,專門負責她的護膚和保養。房裡的化妝臺上迅速被堆滿了各種瓶瓶罐罐,看到清歡頭都大了。

她的美貌根本用不着這些東西,如果想要化妝的話,她不會打個響指搞定麼?而且現代世界搞出來的產品她纔看不上。瞧那架勢,好像刷牙她都不用自己來。

除了這個,還有更誇張的。不是明星,也有了一個專屬造型團隊,還有禮儀老師茶道老師鋼琴老師……清歡簡直要窒息。她的確很喜歡學習,但並不喜歡被人趕鴨子上架。如果她想要改變,那是她自己的事情,陳冷以爲是在玩洋娃娃麼?

再說了,她存在的時間已經無法用數字來衡量,她什麼沒享受過什麼沒做過?這些所謂的給她糾正禮儀還有教授琴棋書畫的老師,就是來一百個,也難以望她項背。

所以陳冷到底是要鬧哪樣,所謂的“結婚”並非來自雙方自願,強迫了她之後又要自顧自地按照他想要的改變她,怪不得謝依依會覺得窒息和壓抑,即使有着極其享受奢華的生活,謝依依都想過要自殺。

清歡還是知道的,這些所謂的高端團隊還有老師們把謝依依批評的一無是處,即使謝依依已經很努力的在學了,她們仍然覺得她配不上少爺,認爲謝依依平庸而無知,因此非常瞧不起她。明明自己都受僱於人,還敢把不屑寫在臉上,吃準了謝依依膽子小是吧?

謝依依跟陳冷結婚不到兩年,判若兩人,漂亮是漂亮了些,但卻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還不如反抗呢。

清歡就懶洋洋地坐在牀上,吉光親暱地舔着她的手指頭,等到她的護膚團隊把那堆瓶瓶罐罐擺好了,造型團隊把衣帽間也掛滿了,清歡探頭看了一眼,哦喲,衣服挺多,這個她喜歡。雖然她不是人類,但也是愛美的。

只不過想要她乖乖坐到鏡子前任由她們擺佈是不可能的,而且清歡也不是傻子,那所謂的護膚團隊領頭的嫵媚女人看着她的眼裡有火,分明是嫉妒的,估計是恨她入了陳冷的眼,成了這人人搶破頭的陳夫人呢!

禮儀老師則一直站在一邊看着她,見清歡在牀上趴着,還隨性自在的樣子,就說:“夫人,你現在的儀態非常糟糕,請你馬上坐起來,雙手放到膝蓋上。”

其實清歡雖然隨性,但仍舊優雅而恣意,甚至她的動作還透着高貴。但和禮儀老師心中的模板不一樣,因此她就要糾正。

吉光喵喵叫,心想,我家主人皇帝太后救世主什麼沒當過,禮儀自然是一等一的好,無可挑剔,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指摘主人。

扭頭對着禮儀老師露出尖銳牙齒。禮儀老師顯然被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少爺是不喜歡貓貓狗狗這些生物的,夫人請把貓交出來,我可以把它送到寵物中心去,或者是給它找領養。”

那語氣那態度,哪裡有把清歡當成夫人看的尊敬,完全是以一種施恩的口吻在說話。在這位禮儀老師看來,清歡能嫁給少爺,那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她當然應該爲了取悅少爺而無條件服從她們的安排。

這些女人都是這麼想的,她們覺得清歡甚至根本不配她們來教導!

清歡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身上就只穿着質地上佳的絲質睡衣——其實她不喜歡這個睡衣的顏色,但她還是穿了。吉光看見主人此刻的表情,弱弱的喵嗚一聲,兩隻小萌爪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哦哦哦主人要發招。

“這位……禮儀老師是吧。你的脊椎骨有一截沒有長好,所以每當你試圖昂首挺胸用鼻孔看人的時候,非常沒有禮貌,像類人猿。你今天穿的這條長裙挺好看的,但真正的名媛淑女走動的時候裙襬是壓住不動的,你剛纔站起來的時候我看見你的腳踝了。還有,笑的時候不要露出牙齒來,你的牙齒可能有點歪,所以你每次一笑就會歪嘴,我建議你去好好檢查一下,說不定你有一顆智齒該拔。”

她難得一次性說這麼多話,偏偏說的時候語氣還很輕柔。

禮儀老師被她說的完全愣住了,她是非常有名氣的老師,上流社會多少豪門都爭着請她去給自家的千金小姐或是兒媳婦培訓,結果這個女人竟然敢——她恨恨的瞪了清歡一眼,原本想忍下來,誰知道清歡又說:“別生氣了,你一生氣鼻孔翕動看起來非常刻薄,我覺得你不適合做禮儀老師,適合扎針。”

禮儀老師淚奔而逃。

清歡又看向前方已經準備好精華液眼霜乳液等等一大堆保養品的護膚團隊。俗話說擒賊先擒王,她直接對着爲首約莫三十歲的女人說:“你有四十歲吧?”

“什麼?!”自認爲保養的非常好的女人尖叫一聲:“別人都說我看起來只有三十歲!而且我今年只有三十五!”

“保養品不可能讓你返老還童,更不可能讓你變年輕,不過是保持住你現在最佳狀態罷了。難道你沒注意到你自己臉上都有皺紋了麼?雖然你的妝化的很濃,但是我還是可以看得見。你對鏡子照一照的話,會發現你的眼珠子非常渾濁,平時只注意保養眼皮,不注重眼白?”

女人瞪着清歡,發現清歡的眼睛明亮而有神,並且黑白分明十分乾淨。又用非常挑剔的眼神打量着清歡的皮膚,吹彈可破,滑如凝脂,比嬰兒肌膚還要嬌嫩,哪裡需要做什麼保養。

最後,清歡轉而看向手上拿着黑色曳地長裙的造型團隊:“你們還是減減肥豐豐胸瞬間提煉一下肌肉緊實度,這樣衣服穿起來纔好看。o型腿就別穿短裙了吧,看起來像個彈弓。”

……

一鬨而散。

清歡從衣帽間挑了件旗袍穿上,她本身便是古代人,任何復古的衣服,別人穿不出的味道,到了她身上都像是爲她量身打造的。

一切搞定後,她把長髮鬆鬆的綰了個髻,臉頰兩側垂下風情萬種的兩綹,抱着吉光出去了。

門口的傭人把她帶到了餐廳,從臥室到餐廳好遠……一路上保鏢下人很多,清歡目不斜視,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和高貴優雅的身姿,簡直像是從畫中走出來一般。

比美貌,她輸給過誰?

此刻陳冷正坐在主位上看報,見清歡來了,便示意她坐下,然後管家立刻讓人將早餐端上來。長長的餐桌上瞬間擺滿了食物,清歡隨意地讓旁邊的傭人盛一碗玫瑰粥。

陳冷把報紙摺好,輕輕一擡,管家便連忙接過。陳冷看着清歡,聲音平淡:“你把所有我命令去照顧你的人都趕走了。”

“我可沒趕她們,是她們自己走的。”清歡看都不看陳冷,可是又聽他說:“你不該這樣,經過她們的服侍和教導,你才能成爲合格的陳夫人。”

“哦,是嗎?”清歡推開面前那碗溫度適中的粥,在周圍傭人和保鏢的瞠目結舌下,當着他們的面,走到陳冷麪前後,雙臂一伸,從背後摟住他脖子,聲音輕柔地問:“那你覺得,我哪裡不好,需要她們教我呀?我是沒有她們美呢,還是沒有她們懂得多?你娶我是要做妻子,還是要做娃娃的?若是後者,乾脆現在就把離婚協議給簽了。”

陳冷有幾秒鐘的失神。的確,論美貌論氣質,沒有人贏得過她。昨天早上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她簡直就像是神仙一般不染塵埃。“我看過你的資料,你沒有受過高等教育。”

“哦,那又如何?”清歡開始覺得陳冷個性有趣了,看着高貴冷淡,其實是個死板的男人。“你要我讀個博士,我頭上就能長出花來麼?真要想要個高學歷的妻子,你大可以不必選我。既然選了我,就別妄圖改變我。”

陳冷生平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人,敢拒絕他,冷落他,不喜歡他也不想親近他,甚至對他的示好和安排表示厭煩和不接受。他有點不能理解清歡:“所以,你什麼都不想學嗎?”

“你管我呢。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少在我身邊塞那麼多人,看起來就覺得煩。”

這時候清歡勾了勾手指頭,一直坐在桌子上的吉光就歡快地踩着小肉墊過來了。

第十八碗湯(六)

陳冷不喜歡貓,但是此刻從身後摟住他脖子的女人讓他感到很舒服,於是他決定原諒她的失禮,對她說:“我不想養貓。”

“吉光陪了我很久,我很喜歡它,難道你要我把它丟掉麼?”清歡附在他耳邊輕聲呢喃着問。“你結婚證都拿給我看過了,作爲丈夫,你是不是應該履行你的義務?”

陳冷問:“什麼義務?”

“我喜歡的你就喜歡,我討厭的你要跟着我討厭,就這麼簡單。”清歡空出一隻手捏起吉光的小肉墊,那粉嘟嘟又柔嫩的色澤讓陳冷看了幾秒鐘,然後悄悄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一下。

吉光很討厭他,立刻露出牙齒喵嗚一聲,背毛髮炸。它這一示威不算什麼,餐廳的保鏢們紛紛做出了反應,瞧他們那模樣,只要陳冷一聲令下,他們會在第一時間把吉光解決掉。

清歡鬆開陳冷,把吉光抱在懷裡,然後在陳冷旁邊的位子上坐下,還把椅子往他面前拖了拖,非常不符合用餐時應保持的距離。陳冷平靜地看着她,根本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麼。

“你不覺得他們太大驚小怪了麼?總是一驚一乍的,你不會就是在他們的包圍中長大的吧?”

食不言寢不語,所以陳冷到現在都沒有進食,而是耐着性子跟清歡說話:“我小時候險些遭到綁架,我的家族非常擔心我的安慰,所以纔會這樣。”

“哦……小時候被保護情有可原,現在你多大了,還需要這麼多人寸步不離的跟着?”

陳冷道:“我習慣了。”

“至少不要在用餐的時候讓他們待着吧?感覺好奇怪。”

陳冷不明白這有什麼奇怪的,他早八百年前就習慣了,但是既然清歡這樣說,作爲新婚的丈夫,他自然要滿足妻子的要求。於是示意衆人退下,餐廳裡只留下兩個傭人和管家。

也不是不能溝通,雖然溝通起來比較難。清歡看了陳冷一眼,總覺得這人像個雕塑,沒有感情可言,明明英俊又年輕,可給人的感覺像是個山頂洞人,同時又有幾分退休老幹部的感覺。雖然他對她所說的話並不是全部贊同,但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只要沒有觸及到他的底線,他就無條件滿足。也許謝依依當時試着和陳冷溝通的話,最後的結局就不會是這樣的了。

吉光是不吃貓糧的,人類吃什麼它跟着吃什麼,看得曾經養過貓的管家分外憂心,有心想要委婉地提出自己的建議吧,看少奶奶的樣子很明顯是不會接受的,沒看她還跟那隻貓共同分享一顆水煮蛋麼?管家想了想,還是噤聲不言,沉默是金。

早餐過後清歡本來是應該去學習的,然而……老師都被她給氣走了,還剩下的幾位諸如茶道鋼琴花道等等的老師,在她的彪悍下也退避三舍。陳冷就是情商爲負也看出來了,他的新婚妻子根本就不想學這些東西——或者說,她不接受任何人對她的安排和控制。陳冷有點傷腦筋,因爲這樣的話他不知道該爲她做點什麼。

好在中午的時候接到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的電話,約他出去玩。陳冷稍微懂事一點的時候就不喜歡玩了,但是這幾個算是死黨,再加上清歡在家裡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那就去吧。

他心裡本來是想着帶清歡出去看看的,沒有想要把她關在家裡的意思,然而陳冷這個人,對人情世故一點不通,他覺得自己把清歡帶在身邊就能說明一切了,這麼多年來他身邊可曾有過任何女人的出現?所以,就算別人不明白,他的朋友應該明白,這個女人對他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當天晚上,陳冷牽着清歡的手,她今天晚上穿了一條裙裾很長的禮服,露出一邊香肩,雪膚花貌,格外出衆。即使是記不清楚女人面孔的陳冷也得承認,清歡的美令人窒息。

她生就一副好皮囊,那些黑暗悲傷的過往早已過去,清歡從來不在乎過去與未來,她只活在當下。她獨特的魅力和氣質並不是隨隨便便得來的,旁人欣羨驚豔的眼神不是來自於偶然,沒有人知道今天這樣優雅而美麗,威嚴又溫柔的外表下,曾經經歷過怎樣的魔障。

清歡乖乖地被陳冷牽着,下車的時候她看了看他的側臉,輪廓深邃,俊美無儔。這樣高貴遙遠的姿態很難讓人想象其實陳冷是個情商爲負的男人。“可以慢一點走麼?我穿着高跟鞋呢。”

陳冷頓時放慢了步伐。看得出來他有點僵硬,可能是生平頭一次改變自己的速度。

兩人相偕進入大廳,裡頭人聲鼎沸,然後在看到他們兩人的瞬間鴉雀無聲。

陳冷長得有多好,見過他的人都知道,但陳冷對人有多麼冷淡,見過他的人也知道。也不是沒有女性試圖討好或是追隨他,但他永遠都漠視和拒絕她們。說句實話,但凡是見過陳冷的女人,一百個裡頭,至少有九十八個暗戀他,剩下兩個是自慚形穢不敢告白的那種。

類似於追星,喜歡的明星太帥或是太美,粉絲太多,於是粉絲們有志一同都這麼覺得:他是我們大家的,誰都不能獨佔!

在場的名媛們也大都如此覺得。可陳冷今天卻牽着一個女人的手!

她們用挑剔而疏離的眼神去打量清歡,試圖從她身上找到些破綻,這樣的話她們心裡就能好過一些。既然陳冷沒有接受過任何女人,那麼他就永遠不要接受!可是他現在接受了,而且那個女人完美的沒有絲毫毛病。不管是姿態還是容貌,都挑不出一點錯處來。

今天晚上宴會的主人,也是陳冷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名叫邵輝,高大英挺臉上帶笑,他走過來跟陳冷打招呼的時候身後還跟了幾個男男女女,個個都打扮的珠光寶氣貴氣逼人,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無視清歡。

是的,即使她再美麗再出衆再耀眼,他們也沒把她放在眼裡,也可以說,他們是故意的,故意在這場宴會裡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對陳冷身邊的這個女人瞧不上,好像這樣就能打清歡的臉一樣。

邵輝笑道:“阿冷,你來的真巧,之芙也是剛剛纔到。”說着,紳士地伸出一隻手,將他身後一個穿着短禮服的女人請了出來。

太明顯了,這女人看陳冷的眼神,羞澀、激動、深情……然而當她看向清歡的時候,眼裡就只剩下了冷淡和矜持。好像清歡是什麼髒東西一樣,當然她沒有把這種瞧不起擺到明面上,如果清歡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話,也許真的會被這種高明的羞辱弄出眼淚來。

但她不是。她非但不是,這種羞辱人的手段她很久以前就用過了好嗎?

沒等女人跟陳冷搭話,清歡就輕輕扯了下陳冷的手臂,望向他的時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像是有小星星一般:“老公,我站着有點累,找個地方讓我坐一會兒好不好?”

陳冷當然沒有意見。他在生活上完全是個白癡,聽清歡說累了,就對着邵輝等人點了下頭,邵輝家他是很熟悉的,直接帶着清歡到休息區了。

剩下那個穿着禮服的女人隱忍的握起了拳頭。

邵輝一干人等都傻眼地望着兩人相偕離去的背影。然而沒走幾步,清歡驚豔的一回頭,她看向他們的目光平靜而冷淡,但卻充滿了嘲弄和鄙夷。

真是low到家了。得虧是她,換成是自卑又膽小的謝依依,這些人只消幾個眼神就能讓謝依依得自閉症。真正的豪門怎麼能是這樣的,正因爲出身好,所以更應該明白什麼叫做尊重,什麼叫做禮貌。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顯擺權勢和外表,不是low是什麼。

休息區坐下後,清歡對陳冷說:“我覺得你很在乎我的感受,我很開心。”

“你的感受?什麼感受?”

清歡:“……”白癡。

陳冷是真不明白。她想要什麼,他就給,她不要,他就把自己認爲的最好的東西給她,因爲他要做一個稱職的丈夫。但是她說什麼感受……陳冷完全get不到這個點。

邵輝那羣人怕是有點不甘心,跟在後頭走了過來,邵輝盯着清歡看了幾秒,見她並不怕自己,心頭也不知哪裡升□□火,問:“阿冷,這個女人是誰?她剛從叫你什麼?”

陳冷平靜地擡頭,伸手招來侍者,拿了杯果汁給清歡,見她望着自己,目光瀲灩,也不知怎麼的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探手取出手帕。本來是要給她讓她自己擦擦手的,她卻把小手伸出來了。

那一雙玉手,指若春蔥柔嫩雪白,陳冷不自覺地就主動幫她把手擦了乾淨。然後才慢吞吞地回答道:“她叫……”

“我叫清歡,人間有味是清歡的清歡,陳冷的妻子。”

她看得出來對方等着她伸手交握,然後拒絕她或是無視她,想要以此來羞辱她。

但是她並沒有在自我介紹之後伸手。

第十八碗湯(七)

她伸手,他不握,是想打她的臉,告訴她別以爲攀上陳冷就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但眼下人家只是告知了名字,卻壓根兒沒把手伸出來,這代表什麼?代表這個一無所有的狐媚女人看不起他!

邵輝的臉色登時就變得非常難看。一般人看到他的表情會被嚇死,邵公子平日笑臉迎人,可一旦他不笑了,那就代表有人要倒黴了。

清歡喝了口果汁,覺得味道不錯,於是故意把杯子湊到陳冷脣邊:“你嚐嚐。”

陳冷猶豫了半秒鐘,心想,夫妻兩人是要接吻的,那麼共用一個杯子也沒什麼,雖然這樣交換口水有點不衛生。

看着陳冷居然真的喝了一個女人喝過的果汁,邵輝的眼珠子險些瞪了出來!他回頭看了溫之芙一眼,見她眼含淚光柔弱可憐,心頭憐惜不已,仗着跟陳冷關係好,說:“阿冷,今天是我們這些朋友聚會,你怎麼隨隨便便帶人來?”

陳冷完全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很認真很平淡的回答:“她是我的妻子。”

邵輝像是吞了只蒼蠅樣不知該說什麼,清歡嘴角微微一勾,嘲弄不已。邵輝被她嘴角那嘲弄的笑容弄得心頭無名火起,“你瘋了不成!你的家族同意你娶這樣一個女人嗎?!我不知道你竟然是個這麼膚淺的人!”

陳冷眉頭微擰,不懂自己怎麼就膚淺了。這時候清歡把高腳杯隨手放到一邊,伸手來捏他的腮幫子,“他是在誇我美。”諷刺陳冷是看上她的外表,同時也告訴她,陳冷之所以娶她是因爲她長得好看。

陳冷還真就信了,對邵輝說:“謝謝。”

要是可以的話,邵輝想要翻個白眼暈死過去。從小到大他跟陳冷都是雞同鴨講……算了,他不跟那女人來事兒,直接把溫之芙往前一拉:“阿冷,你陪之芙說說話,她剛從國外回來,一直想見你來着。”

溫之芙配合的羞紅了小臉,這時其他人發出一陣善意而瞭然的噓聲,溫之芙臉紅的更厲害了。清歡坐在沙發上簡直像是看了一場連續劇,喂喂喂她不是死的,就是幾分鐘之前,陳冷才告訴他們她是他的妻子,怎麼這纔過去這點功夫這些人就自動馬賽克了?搞的好像陳冷跟溫之芙纔是一對的樣子。

清歡大概能夠理解爲什麼後來謝依依想過自殺了,陳冷的性格就是這樣,你不跟他說實話,拐彎抹角他是聽不懂的,偏偏謝依依習慣什麼事兒都藏在肚子裡,陳冷不是大男子主義,他只是情感上有些缺失。但是他的朋友們不是,這些所謂的朋友,要是想羞辱一個普通女孩兒,那可真是太簡單了,更別提那時候的謝依依容貌平凡沒有絲毫可取之處,而陳冷也意識不到自己的行爲其實是不負責的。

造成謝依依最後的悲劇,這幾個人也不遑多讓。還有這個溫之芙……謝依依最後會被車撞,估計跟她脫不了干係。

對於邵輝的熱情拉郎配還有溫之芙的羞澀,陳冷:“哦。”

……一片冷場。清歡現在覺得陳冷很可愛了,她不客氣地說:“把你自己喜歡的女人朝別人的老公懷裡送,你心挺大的啊。”

邵輝臉漲得通紅:“你胡說八道什麼!別以爲有阿冷在我就不敢教訓你!”

“你的確是不敢教訓我呀。”清歡淡淡地看他一眼。“我坐在這兒,有本事你動手給我看看。”

邵輝忍了又忍,這時候溫之芙出來打圓場了:“清歡小姐,你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呢?阿輝跟阿冷,還有我,我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希望你不要誤會。我之前在國外深造纔回來,跟阿冷很久沒見了,今天晚上借用一下他,你不會不給吧?”巧笑倩兮,四兩撥千斤。這要是一般女人,爲了面子肯定也就答應了,畢竟誰都不願意在陳冷這樣的男人面前弄得不好看,太丟面子了。

可清歡卻說:“不給。”

溫之芙的笑容僵掉了。

清歡接着說道:“既然你都說你們一起長大了,那你不可能不知道這人喜歡你啊。知道他喜歡你,還要藉着他來接近有婦之夫,小姐,你在國外深造的是厚臉皮之術嗎?”

她說話太不客氣了,一點面子都不給,還專門挑人心口最軟最虛的那塊兒戳,哪裡是他們以爲的出身普通所以見到他們這羣天之驕子會自慚形穢的女人,根本就是、就是嘴尖牙利,刻薄無禮!

陳冷卻沒有生氣,他的眼中甚至透露出了柔和的味道,想來他分的很清楚,交情不錯的朋友和親密的妻子該選擇站在誰那邊。

“你!”邵輝看到溫之芙青白交加的臉,心疼的不得了,對着陳冷低吼道,“阿冷,這麼粗俗無禮的女人你怎麼也看得上!她比得上之芙一根頭髮嗎!”

嘿,已經很久沒人這樣說她了,清歡正要開口,陳冷卻捏了捏她的小手,說:“她漂亮。”

簡簡單單三個字,勝過千言萬語。陳冷覺得今天晚上選擇來這裡也許是個錯誤,他帶清歡出來是爲了要她放輕鬆,不是要她來這裡受人奚落的。他的妻子,誰都不能欺負。

看他有要走的趨勢,溫之芙急了,她已經好幾年沒見過陳冷了,陳冷又總是深居簡出,她不想好不容易見上一面,沒到半小時就要分開,她還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呢!

邵輝的衣袖被偷偷扯了好幾下,他明白溫之芙的意思,就低下頭看了她一眼安撫,然後二話不說過去拉起陳冷:“走!今晚一定要玩嗨才行!咱們去打個球!”

陳冷看着冷冷淡淡不食人間煙火,其實是吃喝玩樂的好手,尤其是檯球打的出色,斯諾克單場160,非常厲害。但是近年來他愈發的修身養性,像個退休老幹部,這些東西都不怎麼玩了。邵輝也很久沒能約到陳冷,自打他過了十八歲,曾經的年少輕狂就好像全部收起來了。

所有人都猜測陳冷是遭受了什麼重大打擊,但只有陳冷自己知道,他所有的傲慢張狂,都在十八歲成年之前揮霍的淋漓盡致,現在的他早已嘗過一切刺激,更享受和喜歡如今平淡的生活。就如同清歡,十八歲之前的他遇到她的話,一定不會喜歡這樣冷冷淡淡彷彿遊離在塵世之外的女人——即使她長得很美。但十八歲之後的他,卻很欣賞。

他也曾放縱過,如今收心收身,不再拿自己的安全和健康開玩笑,去玩刺激性和危險性都很高的運動和項目,他看過最美的極光,登過最高的山峰,駕過一艘輪船橫渡大海,曾去神秘的叢林探過險……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遮住他的眼睛,讓他產生那種想要了解的渴望。

所以檯球什麼的,他早就不玩了。

邵輝用了很大力氣,陳冷被他從沙發上拉起來,然後邵輝將對清歡的無視進行到底,很直接地扯着陳冷轉身就走。跟在他身後的那羣男男女女也跟了上去,反正是沒人看清歡一眼。雖然清歡說話很不客氣又不自卑,更沒有在他們面前感到羞愧,但所有人——甚至包括陳冷在內,他們都認爲清歡之所以有這樣的勇氣,都是因爲她有陳冷這個靠山。如果陳冷不要她了,她還敢這麼硬氣麼?

不過是狐假虎威而已。

陳冷大概也是把清歡當成一個很想要養的小動物,雖然她總是做出些讓他驚訝和不解的動作,甚至有的時候還冒犯到了他,但他始終沒有生氣,那就是因爲,他覺得清歡是需要依附他依靠他才能活得好,所以就像是父親看着頑皮的孩子調皮搗蛋,孩子再怎麼淘氣,也知道身後有着山一樣巍峨厲害的父親。

他對清歡就是如此。清歡怎麼折騰他都無所謂,不過是縱容一隻可愛的小動物。但是邵輝不顧他的意願把他拉走,這讓陳冷並不是很高興。只不過他常年無表情所以別人看不出來罷了。

“喂。”

走了沒兩步,身後傳來清歡的聲音。邵輝等人本來想要不理會繼續走的,可不知爲何,那個輕輕的喂讓他們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去。

身着白色長裙的女人美麗絕倫,此刻她嘴角帶笑,問:“你們就是不知道‘尊重’兩個字怎麼寫是嗎?”

聲音清冷悠揚,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感。

清歡慢慢站起身來,二話不說轉身就走,走之前不忘狠狠踹了陳冷跟邵輝一腳。陳冷還好,只是踉蹌了下就站穩了,邵輝卻摔了個狗啃泥。他長到這麼大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當時就恨不得把讓自己在大庭廣衆下出醜的清歡給活剮了。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優越感,他帶頭羞辱別人就可以,自己被別人羞辱了,那可憐的自尊心立馬就跳出來刷存在感。

望着面前火速把自己圍成一個圈的黑衣保鏢,清歡慢慢轉過身,問:“剛剛那一腳沒讓你受到教訓,是嗎?”

邵輝氣得指着她的鼻子:“你這個來路不明的小賤人!給我把她——”

“住手。”陳冷一把拍開邵輝的手,冷冷地說。

第十八碗湯(八)

“阿冷!你就眼睜睜看着這個女人這麼囂張?!”邵輝不敢置信地問,他認爲,不聽話的女人就該受到教訓!“這樣粗魯的女人你竟然也看得上!她哪裡比得上之芙!你——”

話沒說完,一隻雪白的素手就卡住了他的脖子,也不知道那樣纖細的身體是哪裡來的力氣,竟然能將邵輝提起來。(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五根又細又長的手指頭慢慢地加大了力氣,清歡盯着邵輝,又重複了一遍:“非得讓我再出手,你才知道什麼叫做怕是麼?”

“快放下阿輝!你這個女人好可怕!”溫之芙低呼,滿面恐懼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然後去陳冷那裡尋找安慰:“阿冷,這位清歡小姐實在是太過分了,再怎麼說阿輝也是我們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啊,你快讓她放下他啊!”

邵輝被掐的直翻白眼,他的喉嚨裡發出沙啞的聲音,臉色慘白,好像要不了多久他就會窒息而亡。

誰也想不到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美麗女人出手會這麼狠毒,邵輝可不是好惹的,他年少的時候還專門打過拳擊,可是在清歡手上,他就如同一隻脆弱的小雞仔,別說反抗,連話都說不出來。

清歡掐着邵輝的脖子,環視周圍一圈,在這樣的示威下,她相信,應該不會再有愚蠢的人敢瞧不起她了。像溫之芙那樣玩心機背地裡嘰嘰歪歪的多麻煩,拳頭纔是硬道理,不服是嗎,打到你服。她本來面色冷淡,可是看着邵輝越來越痛苦,她反而笑了,問邵輝:“讓你做這出頭鳥,以後,還敢不敢對我那麼說話?”

邵輝眼露恐懼,有那麼一瞬間,他險些以爲自己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惡鬼。那種晦暗神秘的黑色讓他體如篩糠,嘴巴里發出啊啊的聲音,以此來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

恃強凌弱的傢伙。清歡不屑地一把丟開,邵輝就這樣被扔在地上,因爲慣性在光滑的地板上大概滑了有十米。然後清歡便頭也不回地朝外走,看都沒看陳冷一眼。

很奇怪,好像從那一瞬間開始,陳冷反而成了她的附屬品。

溫之芙叫了聲邵輝的名字,立刻撲到邵輝身邊,心疼不已,叫人叫救護車,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邵輝脖子上白白嫩嫩一點痕跡都沒有,好像方纔發生的那一切都是他們的幻覺一樣。溫之芙有點失了主心骨,便擡頭去看陳冷,一句阿冷還沒叫出來,就看見陳冷追着那女人的背影出去了。

溫之芙猛地握緊了拳頭。

陳冷大概愣了十秒鐘左右就追出了門,可惜無論他怎麼找都找不到清歡的蹤跡了,好像只是一瞬間,她就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裡。

問了保鏢,都說沒有看到,陳冷命人去調來了監控,發現錄像上根本就沒有清歡的影子。那麼,她去哪兒了?她是坐他的車來的,這裡又戒備森嚴,她能跑到哪裡去?陳冷覺得清歡有可能還沒走,仍然留在這裡,就讓人四處尋找。

但清歡這個時候已經回到了咖啡廳了。很奇怪誒,這個點謝依依居然不在。清歡在店裡四處轉了轉,她不是才走兩天麼,怎麼謝依依就敢夜不歸宿了?她想着明天繼續開店,就在廚房忙活起來。類似烹飪讀書修煉這些事情清歡都是喜歡的,她漫長的存在裡總需要一些有意思的東西,來證明她的存在並不是全然的空虛與寂寞。

她在哪兒吉光就在哪兒,小白貓在她腳邊蹭了蹭,清歡順手把切開的半個草莓送到它嘴邊,吉光舔了兩口吧唧吧唧吃了下去,然後擡起小腦袋繼續渴望地望着她。

等到謝依依回來都是十點半了,她看到清歡回來了顯然很開心,但清歡的重點則放在謝依依身後那個高大的男人身上。

平心而論,這個男人長得很好看,估計就是謝依依說的那位男神級的學長,只是不知道他們倆竟然勾搭的這麼快,她才走了兩天呢。

謝依依恐怕也沒想到學長送自己回來的路上會遇見清歡,但她還是羞答答的給兩人互相介紹了。清歡很給面子的和學長握了手,畢竟是謝依依喜歡的人。

學長很有禮貌,看向清歡的目光裡只有對她美麗的驚豔和讚歎,但這只是純然的欣賞,沒有絲毫雜質。可以看得出來他也很喜歡謝依依,清歡隔得老遠都能看見他們倆之間漂浮的米分色泡泡,謝依依送學長走的時候那個臉紅的呀~

清歡把切好的果盤端到桌子上,笑着問謝依依:“怎麼不跟他走呀?這麼離情依依,乾脆就別讓他走了。”

謝依依臉一紅:“那怎麼能行,你在呢……”

清歡:“那我要是不在,他是不是就不走了?”

謝依依臉更紅了:“可能吧……”她當然不會說實話!如果清歡不在自己今晚就要給學長留宿這種話,說出來覺得自己很飢渴好嗎?!她纔沒有那麼的緊張!

見她實在是害羞,清歡也就不逗她了,順便把自己這兩天遇到陳冷的事兒跟謝依依說了。謝依依聽得目瞪口呆,怎麼也想不到那位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b竟然是個如此……畫風清奇之人。“……所以你就回來了?他不會找你嗎?”

“那就是他的事了。”清歡對她笑笑。“聽見我很厲害的揍了邵輝,給那些人臉色,你不覺得很解氣嗎?”

“嗯嗯嗯!”謝依依猛地點頭。“一級棒!”

“不說我了,你和剛纔那位……”清歡用肩膀輕輕撞了下謝依依,“怎麼樣了啊?”

一提到學長,謝依依條件發射的臉紅:“這個……其實也沒什麼的啦……”

“沒什麼是有什麼呀?”

知道清歡是不好糊弄的,謝依依臊着一張臉在那摳手指頭:“就是先交往看看唄……學長第一眼看見我的時候還罵我來着。”

“罵你?爲什麼?”

“他以爲我去整容了,罵我想不開,還說我以前的樣子很可愛……”謝依依嘿嘿一笑,實在是羞澀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我哪知道我在他心底的地位這麼高呀,不過也不能怪他,我自己照鏡子的時候不覺得,那天跟同事一起自拍,沒修圖照片上我的顏值好高啊!皮膚又白又嫩的連毛孔都看不見!”

那是自然,給你吃的東西都是我經過精心選擇和搭配的好麼。清歡心想。

兩人又聊了會兒,分別回房睡了。第二天一早,清歡和往常一樣早早起來,因爲她剛回來,謝依依也沒賴牀,而是跟她一起早起開店,還幫忙擦桌子打掃衛生。

清歡在煮咖啡的時候,門口的隊伍已經排成了長龍。鑑於她今天心情很好,所以決定增加五十杯,直把外頭的客人聽得感動不已,險些淚流滿面。

但是咖啡還沒賣完呢,就有人闖了進來,把擋在吧檯前面的顧客全轟到一邊,留出一條可以走的路,然後陳冷就走了過來。他帶着冷凝的氣息,看得出來他應該不是很高興。

很難得,能看見一個木偶一樣沒有情緒波動的人生氣。清歡本來想無視掉他,可是這傢伙也不跟她說話,就站在她面前一語不發,最後清歡沒轍了,問:“有何貴幹啊,陳先生?”

“我找了你一夜。”

“哦。”清歡動作利落地將咖啡打包,推開擋在面前的陳冷:“你的。”

那名客人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然後轉身就跑。

清歡對陳冷皺眉:“把你的人都給帶走,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她的武力值陳冷已經見識過了,於是對着周圍的保鏢做了個手勢,還沒來得及開口,清歡就讓他走開。陳冷想,人多了也不好說話,那就等一等好了。於是他挑了個座位坐下,就那樣安安靜靜地看着清歡賣咖啡。

人很多,她好像太忙了,額頭都出汗了。

陳冷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反正等到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走到吧檯裡問清歡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了。

當然說完他心底就有點後悔,然而已經晚了,清歡把他推到收銀機旁邊:“幫我收錢就好。”

陳冷瞄了一眼enu,對價錢了熟於心,所以動作很快,一點都不拖泥帶水,這樣就省去了很多時間。等到咖啡全部賣完了,上班時間也就到了,謝依依擔憂地看了一眼他們,被清歡揮了揮手攆去上班了。

這時候,陳冷才問:“爲什麼不再招一名員工?”

“沒那個必要,我一個人忙的來。”

“你昨天晚上去哪兒了?爲什麼我找不着你?我以爲你還在邵輝那裡。”說起這個陳冷就皺眉,他真不明白,監控都看了,沒有死角也沒有時間上的紕漏,爲什麼清歡卻能不翼而飛?

如果不是他回家後發現那隻貓也不見了,又靈光一閃想到咖啡廳的話,怎麼也不會到這裡來找她。

清歡看着陳冷眼瞼下方的淡淡烏青,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可能真爲了找她一夜沒睡。

第十八碗湯(九)

“哦。”

最後,清歡的迴應是這個。

陳冷的眉頭又皺了一點點,看得出來他不是很喜歡清歡這樣對待他。他覺得自己認認真真地找了她一晚上是件很嚴肅很用心的事情,她怎麼能用一個哦字就把他打發了呢?但是內斂的性格讓他說不出邀功的話,最後只說:“我困了,我要在這裡休息。”

清歡就把他帶到了自己房間,讓他睡在了裡頭。客房現在謝依依住着呢,不然她纔不會讓陳冷染指自己的牀。

陳冷是真的累了,他幾乎是一沾上枕頭就睡着了,這人睡着的時候沒有了平時的中二和神經,看起來竟然有點純真可愛。至於那羣保鏢,清歡完全不在意,只要他們不進店不擋住入口,愛在那待到多久就待多久。

陳冷每天固定睡眠時間是六個小時,他是個一板一眼的人,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都是早早規劃好的,不容許有一分鐘的失誤。可也許是因爲昨天晚上沒有睡,作息時間被徹底打亂了,在清歡房間裡他足足睡了十一個小時零二十六分,醒過來的時候天早就黑了,然後陳冷聽到自己的肚子發出咕嚕嚕的叫聲,擡手看了下表,居然已經快晚上十點了。

他起來穿了外套走到外頭去,發現清歡跟謝依依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正在吃宵夜,而他那羣保鏢仍然在門口等着,但時不時用垂涎的目光看向清歡手上的食物。

看見陳冷,清歡問:“你餓不餓?”

陳冷看向桌上的食物,就是些簡單的炒菜還有面,他平時是不吃這些沒有經過營養師均衡搭配的東西的,而且他的習慣是過了晚上六點就不進食。但是現在……那堆食物散發出的誘人香味讓陳冷有點猶豫,尤其還有那隻白貓也在津津有味地滋溜麪條吃,陳冷感到難以抗拒,就坐了下來。

清歡起身又給他撈了一碗麪,澆上湯頭,遞給他一雙筷子。謝依依從始至終把臉埋在碗裡就沒捨得擡起來,由於吃得太快,她被嗆到了,學長連忙放下筷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真是好氣又好笑,端來杯子讓謝依依漱漱口,又抽了面紙,溫柔地幫她擦去臉上的痕跡,總之照顧的是無微不至,完全無視了周圍還有別人存在。

他吃到謝依依喜歡吃的東西時會夾給她,有道菜是清歡煮的小田螺,麻辣香鮮,非常美味,謝依依很喜歡,但是她不會吃,厲害的人用舌頭一挑就能吸出田螺肉——如清歡,如學長,但謝依依不會,她只能用牙籤挑,學長就親自動手,給她挑了一碟子的田螺肉放到她面前,然後把田螺殼都扔進垃圾桶,還幫謝依依把衣袖捲起來,怕她會弄髒衣服。

種種行爲可以說是極致的貼心和溫柔,看得陳冷眼底升起不明的疑問,趁着清歡去廚房找醬菜的時候,他跟了過去,問:“你的那個朋友,她不能自己照顧自己嗎?”

清歡心想,你一個衣食住行處處需要管家打點生活技能爲0的低能兒也敢嘲笑別人?於是笑着反問:“她的男朋友對她不好嗎?”

陳冷不大明白清歡在說什麼,卻聽到她又說:“叫我說這樣的男人才值得嫁呢,長得帥脾氣好,有能力本事大,最重要的是疼女朋友,你跟他比起來可差遠了。”

差遠了……陳冷彷彿聽到自己的心碎成了千萬片的聲音。從小到大,不管他做什麼事,那都是做的最好的一個,從來沒輸過,也從來沒有人跟他說你比誰誰誰差遠了。可以這麼說,吃喝玩樂工作品味,陳冷都是最好的,可是現在,他新婚了才三天的妻子跟他說他比另外一個男人差遠了。

陳冷不服氣,於是他開始仔細觀察學長的行爲。發現對方很會說話,總是能用簡單的語言把謝依依逗得咯咯直笑,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氣氛就連陳冷這個愛情絕緣體都感到非常甜蜜溫馨,對比一下他跟清歡之間雖然稱不上劍拔弩張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的氛圍,人家那一對簡直就是神仙眷侶。

學長會在謝依依到來之前替她拉開椅子,陳冷從沒這樣做過,因爲保鏢和下人會完成。學長還會監督謝依依不能吃太多的冰淇淋,謝依依不喜歡吃的胡蘿蔔他會在第一時間挑出來——雖然嘴上說着“挑食不好”這樣的話。謝依依明明是個成年女性,但在男朋友面前卻是個會撒嬌會耍賴的小女生,非常嬌俏可愛,而學長也從始至終的包容她疼愛她,那種溫柔和深情溢於言表。

不僅如此,學長還非常在意謝依依的感受。他們約好出去看電影,他不會自己決定,而是把最近正在熱映的影片簡介和預告片都存在pad裡,然後讓謝依依來選,當然,他的爆米花薯片還有可樂是早就準備好的。難得的週六他們出去約會,不需要謝依依做任何準備,學長把行程規劃的很好,到哪裡玩,玩多久休息,去吃什麼好吃的……跟着清歡一起蹭約會的陳冷都暗暗看在眼裡。

但學長又不是純然的溫柔好脾氣,偶爾謝依依發脾氣有點過了,或是說了傷他心的話,他不罵她也不打她,會把她抱在懷裡狠狠親一頓。陳冷經常看見這兩人的肢體互動,不管是偶爾勾一下手心還是分開前親一親臉頰,都是濃情蜜意令人羨慕。

陳冷就這樣在咖啡廳裡住了倆星期,每天除了在店裡辦公,收錢,就是看謝依依跟她男朋友秀恩愛。

學長好到什麼程度呢,就連陳冷這樣完全不理解愛情是什麼東西的人都學會了什麼叫做“尊重”和“紳士”以及“寵愛”。不過陳冷想,他每一樣都可以做到,惟獨那件女朋友生氣二話不說抓過她抱住就吻有點難——根據清歡的武力值,他很有可能被丟到垃圾桶裡去。

清歡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雖然陳冷先天感情缺失,但他是個很用心很真誠的在學,雖然……經常發生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場面。

比如……

“你做什麼?”

“我幫你擦擦嘴。”陳冷麪色淡定。

清歡:“……我剛從衛生間出來,你確定我需要擦嘴嗎?”

又比如……

“你這個笨蛋,你把椅子拉的這麼開!要不是我看見了我會摔倒的!”拉的那麼遠是要讓她坐地上嗎?!

還比如……

“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最美麗最可愛的,我想要擁有你,就如同我——”

“讓開,你擋我路了。”大晚上不知道在哪裡找來的情話,聽着挺噁心的。

……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謝依依看得很歡樂,還時常叫學長幫幫他們boss,其實是陳冷麪無表情的請求她幫幫忙,還許諾說如果他能達到她男朋友一半的話就給她升值加薪,爲了親親女友的事業和前程,學長表示:沒有問題,我絕對傾囊相授!

然而清歡她不是普通女人……她強大到完全不需要男人出現在她的生命裡,任何事她都能自己完成,遇到壞人壞人反而先逃,反正陳冷在清歡面前就沒什麼展示的機會,跟着謝依依男朋友學了一個多月,還認真的做了筆記寫了反饋然後反思過,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不是清歡太強悍,而是自己做的還不夠好。

看一個情商爲負的人努力想當一名情聖,清歡表示很有意思。她現在每天的樂趣除了鑽研做吃的以外就是看陳冷怎麼頂着那張面癱臉犯蠢,偏偏他蠢而不自知。

其實陳冷做的已經很不錯了,一開始他不同意清歡繼續開店,不想讓她賺錢,因爲他能給她非常好的生活。但是清歡堅持,他就答應了,很多事情他都覺得沒有必要,可是如果清歡要做的話他也不會反對,他只是在感情上笨了一點遲鈍了一點,如果有人做很好的引導,他也可以很紳士很溫和很尊重女性。

學長生長在一個父母恩愛的家庭裡,他的父親是知名學者,母親是女權領導者,所以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要尊重和愛護女性,他不僅照顧謝依依,對清歡也很好,但同時又懂得如何和女性保持距離,不讓自己女朋友不高興……可以說,如果他想花心的話,那麼沒有女人能躲得過。

而陳冷的父母卻是因爲家族而結合的,他們彼此不相愛,對陳冷也並沒有怎麼教育,到陳冷接受家族企業之後,他的父母甚至隱隱有些懼怕和忌憚他。在陳冷的世界裡,別說是父母,就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邵輝還有溫之芙,都不到給他提鞋的資格,這兩個人是家族小時候給他安排的玩伴,十八歲成人之前,陳冷愛玩,帶着這兩人,十八歲之後幾乎就沒了來往,但爲了那十年的陪伴,陳冷對這兩家還是比較照顧的,否則邵輝怎麼能借着他的名義各種尋歡作樂,溫之芙又哪裡來那樣的運氣成爲國際知名的小提琴家?

第十八碗湯(十)

說人人到,說鬼鬼到,趁着謝依依跟學長週六去泡溫泉的空檔,陳冷邀請清歡和他一起回家——當然不是回他住的地方,而是他父母所在的那個家。清歡問是他自己主動提出來的嗎?陳冷搖頭,是他母親打電話來說的。

本來陳冷覺得自己的妻子不必要非和父母見面,本來他對父母就沒什麼感情,但自從每天目睹了謝依依談戀愛的樣子之後,陳冷想,自己也應該帶清歡回去給父母看一眼,他們喜不喜歡是他們的事,但他至少應該讓清歡知道,他是真心娶她的。

清歡沒問什麼就答應了,不過想也知道這是場鴻門宴,所以她打扮的很用心。

即使是對女色沒什麼興趣的陳冷看了,眼睛都忍不住爲之閃爍,更何況是普通人呢?清歡的想法很簡單,先在外表和氣勢上壓過去,剩下的見招拆招。

原以爲是家宴,到了之後才發現不是,因爲溫之芙也在,而且和陳冷的母親還非常親密,又是牽手又是說悄悄話的。陳冷跟父母介紹清歡的時候,他們只是擡起眼皮子嗯了一聲就當沒看到,那架勢,和之前的邵輝一樣,甚至比邵輝的眼神更讓人心裡難受。這二位比起邵輝來段數高了不少,也沒明確表達不喜歡,只是表現的有禮而疏離,然後當着清歡的面對溫之芙特別好,話裡話外都透着溫之芙纔是他們眼中的最佳兒媳的意思。

要是他們以爲這樣就能擊倒清歡,那就是大錯特錯了。陳夫人看着清歡的眼裡有着幾不可見的輕視,她原以爲兒子貿貿然娶了個妻子只是跟他們擺臉色,可是見了面她才知道,原來兒子只是看上了這女人的美貌。漂亮的女人到處都是,但漂亮到清歡這個程度的真是少見,可既然是以色侍人,那肯定就不會長久。

“都是一家人,坐吧,不用客氣。”陳夫人高貴的笑笑。

溫之芙扭捏着:“伯母,要不我還是先回去吧……”

“你這孩子,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是伯母最喜歡的姑娘了,伯母心中你就是女兒一樣的存在,阿冷啊,你忘了小時候你跟之芙還經常在一起玩的嗎?之芙還總是跟在你身後喊着長大要嫁給你,做你的新娘子呢!”陳夫人掩嘴一笑,戳了戳溫之芙羞紅的臉蛋兒。“伯母啊就是喜歡之芙,要是可以,我們都希望小時候你的話能成真。”

那架勢那表情,好像清歡完全不存在,如同空氣。

清歡也不在乎,她走到桌邊,陳冷主動伸手,趕在管家之前爲清歡拉開椅子,還將她的筷子放在檸檬水裡洗了洗,又用紙巾擦乾淨。每一步都照顧的無微不至,瞧動作的熟悉程度,估計不是第一天做。

陳夫人陳先生還有溫之芙都傻眼了,陳冷從小就是被人伺候着長大的,哪怕是他親媽陳夫人,他也沒給遞過一張紙巾,現在居然給一個陌生女人拉椅子洗筷子還很認真的掏手帕給她擦手?!這還是陳冷嗎?!

爲了膈應敵人,清歡難得地對陳冷露出甜美毫無隔閡的笑容:“謝謝。”

陳冷被這個笑容迷住了,心想,謝依依男朋友說的果然是對的,男人就是要對妻子溫柔才行。“不客氣,爲你做事是我的榮幸。”說着,也不等父母示意開動,就取過一隻大閘蟹用吃蟹八件套開剝,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把剝好的蟹黃蟹肉都放進清歡面前的碟子裡,低聲問:“要蘸醋嗎?”

清歡搖搖頭,兩人一個剝一個吃,配合的天衣無縫,完全把其他人給忽略了。

陳夫人無視清歡的戰術宣告失敗,因爲不管她怎麼無視,陳冷總是照顧清歡的,她的情緒她的表情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裡,完全不care父母或是不請自來的溫之芙什麼心情。

陳冷就像是不染塵埃的高嶺之花,他不會喜歡任何一個人,永遠都是那麼高高在上,所以即使身爲陳冷的母親,面對兒子的冷淡,陳夫人也一直都是心平氣和的,更別提始終注視着陳冷沒有得到過迴應的溫之芙了。女人們都是同樣的想法,既然陳冷喜歡的不是她們,那他就不要喜歡任何一個女人好了!陳冷是大家的,誰都不能獨佔,這纔是公平呀。

可現在的陳冷卻學會了怎麼去照顧一個女人,而且瞧他的熟練程度,肯定不是頭一回,更何況陳冷不是那種會僞裝的人,他對一個女人好,必定是因爲他付出了真心。

那顆人人趨之若鶩,卻從未有人觸摸到的真心!

別說溫之芙了,就是陳夫人都嫉妒的雙眼發綠。她死死地盯着陳冷那雙修長好看的手,自以爲隱蔽地瞪了清歡一眼,誰知清歡察覺到了,對着她嫣然一笑,赫然是把挑釁兩個字表現的淋漓盡致。

陳夫人氣得險些一巴掌捶在桌上。她心想,這女人也太囂張了,她是決計不會同意這樣粗俗的女人進陳家門的!

這一切都跟陳夫人原本想象的不一樣,她知道兒子娶了個沒什麼背景的普通女人,所以今天在他帶人回家之前,特意將家裡重新佈置了一番,自己也打扮的珠光寶氣,爲的就是給清歡一個下馬威。可是一進門,她反倒被對方的美先震撼住。不是陳夫人自負,她的兒子那絕對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優秀人物,多少女人上趕着要跟他套近乎,清歡能嫁給陳冷,難道不是她三生有幸修來的福氣嗎?

可是讓陳夫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想象中的不滿意的兒媳並沒有主動討好她,甚至打了個招呼後就完全無視了她!自己本來想這麼對她的,結果卻被別人搶先一步!陳夫人有多嘔,可想而知。

陳先生態度好點,但也沒好到哪裡去。他覺得男人不能爲了一個漂亮女人就喪失理智,陳冷現在就很不理智。他怎麼能親自照顧一個女人吃飯?那女人有手有腳,就算她不方便,旁邊不是還有傭人嗎?!

從來是面和心不合的夫妻倆在這一刻難得有了默契:他們決不承認這個女人做陳家的媳婦!

可是礙於陳冷在,誰也沒敢說,陳家現在是陳冷做的主,哪怕他們是陳冷的父母,要是想日子過得好也得討好着陳冷,而且要不是他們掛着父母這個名義,怕是陳冷早就把他們丟出去了。

清歡把這對夫妻的情緒變化都看在眼裡,別人越看不順眼她她就越是高興,要是能讓對方膈應死她就更開心了。所以她也主動給陳冷夾菜,故意表現的非常膩歪。

陳冷非常享受。雖然兩人是掛名夫妻,但清歡很少和他親近,有時候連話都不怎麼說,讓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討好她,現在她表現的這麼主動,雖然是爲了示威,但是陳冷仍然感到很高興,他的眼睛裡放射出柔和的目光,令人沉醉。

這一頓飯,他們兩人是吃的舒坦了,另外三人卻是度秒如年,尤其是溫之芙,眼眶紅紅的,一邊吃飯一邊想哭,淚花在眼裡直打轉,講真,要不是知道陳冷素來對女人不假辭色的話,清歡會以爲陳冷是個負心漢。

陳夫人試圖給溫之芙爭取一點注意力:“阿冷,你怎麼都不跟之芙說話?也給之芙夾菜呀,她夠不着。”

溫之芙連忙推辭:“不用了,我——”

可惜這話沒說完就被陳冷截胡了:“她沒有手,還是沒有傭人?母親,用餐的時候請不要開口說話,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然後他就打了自己的臉:“清歡,要吃這個嗎?”

偏偏人家自己不覺得,表現的十分自然。

清歡看了溫之芙一眼,其實只是隨意一瞟,但被害妄想症的溫之芙認爲清歡是在嘲笑和示威。她攥緊了筷子,恨不得能撲過去把那兩個坐在一起的人拉開,然後用刀子把這個討厭的女人臉劃花!

陳先生就聰明多了,一直隔岸觀火,把清歡的反應盡收眼底。最後他認爲,這個女人如果不是自信到了極點,那就是愚蠢到了極點。

飯後陳先生說有事跟陳冷說,兩人就去了書房,陳冷本來不放心清歡一個人留下來,她卻表示自己沒問題。

這不,陳冷一走,陳夫人的臉立馬拉了下來:“我是不會同意你跟我的兒子在一起的,想進陳家的門,這輩子都沒有可能!”

清歡瞄了她一眼:“我已經進了,而且我很確定你會比我先死。”

陳夫人從來都是豪門貴婦,所到之處都是討好她諂媚她的,哪有人敢這樣跟她說話!正要發脾氣,溫之芙就替她出頭了,聲音柔和:“清歡小姐,你怎麼能這樣跟伯母說話呢?再怎麼說,伯母也是阿冷的母親……”

“別叫我清歡小姐,叫我陳夫人。”清歡微微一笑。“你很清楚我跟陳冷的關係不是嗎?”

“阿冷他只是一時衝動,等到他冷靜下來,自然會發現他做了個多麼錯誤的決定。”溫之芙臉色不變。

第十九碗湯(一)

“她還沒醒麼?”

“沒有。”墨澤乖巧地搖腦袋。“主人,湯沒了。”

清歡看了看,的確是沒了,也就是說這碗湯不是給九尾狐而是給謝依依的?只不過謝依依陽壽未盡,她讓謝必安將鬼魂送了回去,所以這碗湯也就不復存在了。那裡頭躺着的九尾狐又是怎麼個事兒?

想了一會兒,她懶得想了。反正不管怎麼樣,過好現在纔是最重要的,九尾狐的事兒就等到她自個兒從醴忘臺出來再說吧。

吉光一見到墨澤就撲了過去,加上小黑,三個小傢伙又滾做了一團,清歡彎下腰,撫了撫一朵彼岸花,那鮮紅的花瓣便輕輕晃動着,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訴說。她低低地道:“果然沒錯,可是你……究竟是誰?”

花朵迎風飛舞,卻並不答話。清歡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着鮮紅花瓣,那顏色如同血一般豔麗,透着蠱惑人心的美,還有愛到瘋狂的決絕。她不想去偷窺答案,也不想掐指去算,她倒是要看看,敢跟着她又不敢現身的人到底是誰。

正在這時,突然聽到引魂鈴響,倏地,橋上那三個玩做一堆的小傢伙跑的跑藏的藏,瞬間不見蹤影。爐火又逐漸旺盛起來,湯水開始慢慢發出溫熱的氣息,整個橋面上突然就多了幾分活氣。

活氣是相對而言的,因爲對面走來的女鬼活脫脫是一副生無可戀悔不當初的樣子,她可能已經認識到自己已死,臉上掛着淚,一步一步蹣跚地朝這邊走。

她身上穿的衣服質地上佳,也沒什麼顯而易見的傷口,但分明不是壽終正寢,因爲她的骨齡看起來頂多也就三十幾歲,令清歡側目的是她的容貌和身段,三十幾歲的女人,怎麼能蒼老的這麼快?面色憔悴慘白不說,瘦的皮包骨頭,一點肉都瞧不見。這要是普通人看了,還以爲是個穿着衣服行走的骨頭架子。可是瞧她的打扮,非富即貴,總不能是餓的吧?

不是餓的,那就是爲情所困了,親情友情愛情,不知是哪種情?

清歡聲音柔和,有着神奇的安撫鬼心的力量。奈何橋上的鬼魂不會感受到她的威壓,反而會因爲她賜予的福音感到舒服平和。清歡瞧女鬼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便開門見山道:“我可以替你完成一個心願,什麼都可以。”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你的遺憾,我來幫你填滿,請你不要再哭了。”

她實在是看不得女人流淚。

女鬼聽了,突然激動起來,她衝過來抓住清歡的手:“真的?你真的能替我完成一個心願嗎?!真的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把這條命都給你!”

清歡說:“可是你已經死了。”見女鬼又愴然欲泣,便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你且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死的,都發生了些什麼事,不說清楚的話,沒有前因後果,我可幫不了你。”

過了會兒,女鬼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她吸了吸鼻子,說話還帶着哭腔:“我叫蘇沁水,是譽王的結髮妻子,也是他的正妃。”

清歡的眼神裡充滿鼓勵和溫柔,女鬼沁水的心頭痛楚似乎也淡了許多,沒有那麼難過了,也能將自己生時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用平穩的語氣講述出來。“我出身不好,只是個民女,但卻與王爺兩情相悅。王爺向皇上請旨,封我做了正妃,我們度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日子。成親第二個年頭,我就有了身孕。”

到這裡,都還是稱得上美好的故事。王爺與美人,才子佳人,郎才女貌,何等的匹配,何等的天賜良緣。

然而在這冠冕堂皇的下面又都掩藏着什麼呢?皇帝從不看好她這個兒媳,瞧不上她,也嫌棄她出身不好,怕影響了自己兒子的將來,就尋思着給譽王再納一個側妃。皇帝覺得他已經很給蘇沁水面子了,一個民女做正妃,大家閨秀嫁進來還要低她一頭,她該千恩萬謝纔是。

“王爺與我定情之時,曾許下一生決不納妾,我和他二人相守到老的誓言。我原以爲他說的是真的,可是後來我才曉得,他愛我,是真的愛我,可他也想要那個位子,所以他需要一個能幫得上他的妻子。我懷孕後期,大腹便便,已不能見客,他便以此爲由送我入他在郊外的一處莊子休養,還將穩婆奶孃都準備好了,想要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到那個時候,我便是對他傷心失望,側妃已經娶進門,我又有什麼法子?”

“如果不是下人說漏了嘴,我決計不會曉得這件事。王爺讓人嚴加封鎖消息,將我看得很緊,我想方設法才跑了出去,可是他見到我的第一面,不是先解釋,也不是關心,而是讓人將我帶下去,免得壞了他的好事,耽誤了他的吉時!”

女鬼沁水說到這裡,情緒又激動起來。“若是真愛一個人,如何捨得讓她難過痛苦?我在後院生孩子,前院鞭炮齊鳴鑼鼓喧天,他們琴瑟和鳴天生一對,怕我發出聲音招致不祥,婆子把我的嘴巴堵了起來,我兒出生的時候,王爺正在洞房。”

她似是恨極了,性子極爲剛烈的她自然不肯委曲求全,然而皇家之事,她一個小小民女又能如何?便是她質問譽王當初的海誓山盟可還算數,那是皇上賜的婚,譽王想要當太子,就不能惹皇上不快。

“於是我從此閉門不出,關上了我院子裡的門,整整……一十六載。”她恨他恨到這個地步,不願見他,也不願再問世事。於是那位側妃便成了王府的女主人,呼風喚雨,好不快活。譽王便是再愛她,蘇沁水性子剛烈不識趣,半點溫柔不懂,又怎能比得上側妃柔情似水,才貌雙全?漸漸地,譽王的心便全撲在了側妃身上。

“我漸漸地身子就不好了,後來才知道,是側妃在我院子裡安了眼線,日日給我下着慢性□□。只待我一死,便能讓她的兒子成爲弟子,她也不再是個側妃。我死之前,她來見過我,把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全都告知於我,讓我生生吐血而亡。”

“我不後悔拒絕譽王再也不見他之事,我只後悔我錯待了我兒,我只記得譽王背信棄義負心薄倖,卻忘了我兒是無辜的!”女鬼沁水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我兒才十六歲呀……十六歲,就名聲壞透,不學無術,那賤人活生生捧殺了我兒,讓我的琛兒被譽王厭棄,被皇帝厭棄,被百姓厭棄,最後還先我而死!她怎的如此狠心,就爲了一個王位,便如此殘害我的琛兒!”

其實女鬼沁水也知道,側妃之所以不能讓她的兒子活着,一是因爲她的兒子佔了嫡長子的名頭,二,則是爲了那個至高無上的地位。皇帝早晚是要死的,如果譽王能繼承大統,那麼琛兒就是名正言順是繼承人,蘇沁水就能當上皇后甚至皇太后!這是側妃萬氏決計不想看到的!

所以她讓琛兒一步一步學壞,從來不約束他不管教他,讓他有娘生沒娘養,最後死的都那麼窩囊——馬上風。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馬上風而死,豈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清歡聽完了這個故事,忍不住嘆了口氣,只道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蘇沁水性格倔強剛烈,不肯原諒譽王,守着自己的愛情關門一十六載,但卻直到死前才意識到她錯待了孩子。“你還愛着譽王麼?”

“愛?!”女鬼沁水冷冷一笑。“他那種人,怎麼配得上我的愛!我恨他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他要寵愛側妃,寵愛庶子庶女,都是他的自由,可他不該那樣對待我的琛兒!他的琛兒生父,若是他有心,琛兒怎會變成那般模樣?怕是被萬氏迷了心竅,心底又怨我死脾氣不肯低頭,便不將琛兒當兒子了!”

“我沒有錯,我就是不大度不賢惠不能容人,他與我定情時便知曉我是什麼性子,又何必如此!我一介孤女無依無靠,他便覺得離了他我便活不下去,便覺得給了我正妃的頭銜我便應該對他感恩涕零!是他薄情負心在先,卻要責怪我不夠寬容不夠懂事,不是個賢內助!”女鬼沁水冷笑不已。“我唯一隻愧對琛兒,與譽王沒有半點關係!”

清歡望着她,輕笑道:“我懂啦,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了。”

女鬼沁水還沒來得及回話,便已軟軟倒下。謝必安從橋面上浮出,將她送入了醴忘臺。

“主人主人!這一次我可以和你去了嗎?”墨澤巴住清歡大腿,用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她,“帶我去帶我去嘛!我不要在這裡守着九尾狐!”

清歡點了點他鼻尖:“我怎麼帶你去呀,這次可是在王府,哪裡來你一個這麼點兒的孩子呢?”

墨澤一聽,頓時耷拉了耳朵,有那麼一瞬間清歡險些以爲面前這是隻小狗了,分外可愛。她到底是心軟,嘆道:“好吧,去吧。”

“主人真好!”

清歡覺得自己被騙了,這小傢伙臉上哪還有一絲失落?!

第十八碗湯(十一)

“不會的。”清歡對溫之芙笑笑。“還會有把你選作玩伴這件事更能讓他後悔的嗎?”

溫之芙臉上的溫柔險些碎裂,她實在是不明白,爲什麼對着別人的時候她都能保持溫柔高貴的面具,可是每次一遇到這個女人,她就衝動不已?!難道就因爲這個女人長了張美麗的臉,自己就覺得贏不了她了?!“清歡小姐,請你自重。”

清歡隨手拈起果盤裡的一粒葡萄,慢吞吞地剝皮。她做任何事都有一種出自骨子裡的優雅和慵懶,就像現在,陳夫人和溫之芙都不由自主地把視線凝結在清歡手中的葡萄上,看着那一雙纖纖素手慢條斯理地將葡萄皮剝掉,露出晶瑩剔透的果肉,然後以指尖送入口中,真真是透着一股別樣的性感。

簡直就是尤物中的尤物,狐狸精也莫過如此,偏偏她比狐狸精高貴端莊。世界上怎麼能有這樣的女人,她是不是就是用這樣的外表蠱惑了陳冷?!

陳夫人說:“不管怎麼樣,我希望你能主動離開阿冷。阿冷是陳家的主事者,他身邊萬萬不能有你這樣帶不出去的女人,只有之芙這樣出身名門又才華橫溢的女人才有資格做阿冷的妻子。”

葡萄鮮甜多汁,清歡隨手抽出紙巾擦了擦自己的手,莞爾:“我這麼美,怎麼就帶不出去?”

“你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沒上過大學,連高中都沒畢業,除了這張臉你還有什麼?!實話告訴你,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多了,出身低微,沒什麼見識,仗着長了張漂亮的臉,做着出賣身體的勾當,爲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嫁入豪門找個金龜婿?”陳夫人連連冷笑。“但是我告訴你,我是陳冷的母親,陳冷的妻子決不能由你這樣的女人來做!如果你放聰明些,我可以給你開一張支票,這樣的話你以後也能過上好日子,陳家你就不要想了。”

她說了一大堆,清歡問:“說完了?”

陳夫人覺得自己被輕視了,頓時怒道:“我警告你——”

“好啦,別說了,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清歡瞄了她一眼。“是陳冷非要娶我,如果你有本事,大可讓他跟我離婚,不敢在陳冷麪前放肆,跑到我這裡來嘰嘰歪歪個沒完,你不嫌煩我還嫌煩呢。你們陳家的門檻也不是用金子做的,我跨進來又怎樣,我還能把它踩碎你信不信?”

溫之芙控訴道:“伯母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阿冷好,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阿冷的?如果是真心,你怎麼能這樣跟阿冷的母親說話?難道尊重長輩你都不懂嗎?!”

“一口一個阿冷,你不過是小時候就認識他罷了,又沒有什麼交情,上杆子叫的這麼親熱他也不會喜歡你啊。”清歡懶洋洋的。“我當然知道尊重長輩,但我尊重的是長輩的行爲不是她的年紀,什麼阿貓阿狗都因爲老了就敢自稱長輩,真是讓人想感慨一句爲老不尊。”

陳夫人鼻子險些氣歪,她指着清歡說:“我決不同意!決不同意!”

清歡本來坐在她倆對面,此刻突然笑了:“你跟你父親談完話啦?”

陳夫人溫之芙不約而同的扭頭去看,陳冷正朝這邊走來,他一貫面無表情,所以也不知道剛纔她們說的話他都聽見了多少。

把清歡從沙發上拉起來,陳冷對陳夫人說:“母親,我們先回去了,再見。”

說完也不等陳夫人回答,更不管溫之芙那如泣如訴的眼神,直接牽着清歡就朝外走。

他不喜歡這對父母,也不喜歡這棟房子,他想,謝依依男朋友的確是好,但自己也不能全部照搬人家的經驗,人家的父母是琴瑟和鳴的,他的卻是相敬如賓,對待兒媳婦的態度更是天壤之別。“我以後都不會再帶你來了。”

聞言,清歡問:“怎麼,是被你父親說動了,覺得我配不上你,丟你的臉了?”

她是開玩笑的,但陳冷分明沒有get到,認真地說:“不是,他們永遠都不會接受你,你也不需要他們的接受,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沒人比他更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陳冷從來沒覺得傷心或是失落,那兩個人在他心底和陌生人無異。

他乖乖解釋的樣子有幾分可愛,清歡踮起腳尖摸了摸他柔軟的黑髮,說:“乖。”

陳冷莫名覺得她這個動作有點奇怪,好像她平時摸那隻貓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他……不是她的貓啊。

在感情上分外遲鈍的陳冷終於察覺到清歡對自己的態度一直不像是男人對女人——從謝依依和其男友的相處一對比就看得出來,清歡更像是把他當成了貓貓狗狗一類需要人教育和引導的東西,小孩子,或是弟弟。陳冷突然停下了腳步,問:“你是不是一直沒把我當男人?”

清歡聽了,下意識朝他下面看去。陳冷俊臉一紅:“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說哪個?”清歡奇怪了。“我不把你男人難道要把你當女人?你還有這個愛好?”

陳冷覺得自己被她繞進去了,因爲她說的話是對的,但是仔細想想又不知是哪裡不對。從沒有哪一刻他恨過自己這連平均值都達不到的情商,“我……”

清歡望着他等他說。

最後陳冷也不知自己要說什麼了,他很少生氣,可是這回居然臉憋得通紅,然後二話不說拉起清歡的手就走,不看她。

他是在心裡分析此刻的狀況以及清歡對待自己的態度,然後斟酌着語言,努力想讓自己的話變得犀利一點。反正跟她說話不能沒有底氣,否則分分鐘被帶到東非大裂谷爬不出來。

清歡瞧他這副認真思考的樣子就覺得好笑,她是真覺得陳冷像個孩子,雖然他已經成年,能力強本事大,但是在感情方面卻如同一張白紙,他難動的凡心讓他顯得如同身在雲端,讓人不敢接近,可如果有人鼓起勇氣來感受他的心的話,就會知道,這其實是個孩子啊。

孩子=情商爲負的弱智成年人。

美化一點比較好聽,清歡可不想以後她離開了,陳冷又犯病把看上的妹子抓回來結婚,不是每個女孩都像她一樣適應力極強的,沒看到謝依依差點兒慘死——誒,她好像忘了謝依依死過一回的事了……

如果這樣的話,不把幕後主使找出來解決掉,以後還會有麻煩,清歡不能接受自己記憶力出現問題這個事實!

她是不是要吃點核桃仁補補腦啊?

陳冷眼角餘光看見清歡表情凝重,還以爲是自己的冷臉把她嚇着了,就想找點話題來讓彼此放鬆一下,然而他嘴巴實在是太笨,總不能聊股市走向或是企劃案吧?女孩子都不喜歡這些。“……你吃飽了嗎?”

“……吃飽了。”

“哦。”他頓了下又問。“那你現在渴嗎?”

清歡想笑了,這孩子的腦回路跟正常人都不大一樣,“我現在非常好,不冷不熱不渴不餓,也不困。”

……陳冷閉嘴了。他一張臉上常年冷若冰霜,如今卻透出幾分委屈的意味,清歡險些笑出聲來,忍不住又摸摸他的頭,覺得他真的很像一隻貓啊,冷淡又想要主人撫摸,愛面子的不肯靠近,卻又總是忍不住要喵喵叫。

陳冷這會兒是真覺得哪裡不對勁了,他們明明是夫妻,結婚證都領了,現在她老是愛摸他的頭是怎麼個意思?

但是她力道適中又溫柔,纖細的指頭摩挲着他他頭皮的感覺真是超級舒服,陳冷不由自主地享受起來,眯起了眼睛,甚至因爲這撫摸而微微戰慄。清歡收回手的時候捏了捏他的耳朵,有那麼幾秒鐘,陳冷險些不顧自尊的說你別走。

但他忍住了。

好在他忍住了,否則這一世英名怕是難保。

謝依依跟學長還沒回來呢,清歡開了門以後就去煮咖啡,陳冷在沙發上坐了會兒,也不知想些什麼,反正神情挺嚴肅的。就在這時,那隻他一直都不是很喜歡的白貓邁着優雅的步伐跳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一身雪白的皮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漂亮的眼睛又大又圓,折射出異樣的光芒來。平心而論,這隻貓真可以說得上是貓中宋玉,但是……

摸起來真的很舒服嗎?陳冷慢慢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這隻叫做吉光的貓,但是此貓非常警覺,發覺他伸出手,立刻像是被非禮的小姑娘一樣背毛炸起威脅的露出利齒,右前肢還很舉了起來,亮出爪子,非常兇悍,大有陳冷敢非禮它它就把他撓成土豆絲的架勢。

這下陳冷就是想摸也打消了念頭。這隻貓脾氣大得很,除了清歡誰都不給碰,吃東西也只吃清歡喂的,矯情是種病,得治。

吉光傲慢地看了陳冷一眼,眼神靈動的讓陳冷有種這隻貓能看懂自己心底在想什麼的錯覺,好在吉光很快就跳到了窗臺上,找到一個能沐浴到陽光的地方趴了下來,分外享受。

第十八碗湯(十二)

就像是陳冷說的那樣,他把清歡帶回家給父母看看,不過是想照葫蘆畫瓢,讓清歡知道他很看重她罷了,然而這趟見面是很失敗的,陳冷不想再提起第二遍。

他覺得自己是喜歡清歡的,不知爲何,總是想要靠近她,哪怕不能相擁,就只是這樣遠遠看着她也會感到幸福。幸福啊,這個詞陳冷真是腦袋一熱才感覺到的,他回頭看了看正在忙碌的清歡,眼神繾綣。慢慢地才把眼神挪回來,只覺得感覺到她在身邊就很開心。

別人怎麼樣都無所謂。

要是能一直這樣過下去就好了。

可惜,世事總是不那麼遂人願,開車撞死謝依依的人肯定跟陳家有關係,陳夫人跟溫之芙的可能性都比較大,邵輝那人腦子衝動,要是他爲溫之芙做的,他哪裡會去找人代替,直接自己撞才爽呢。再說溫之芙一向在邵輝面前表現的不染塵世,怎麼可能會讓邵輝知道自己惡毒的那一面。

如果再想一想的話,會覺得溫之芙嫌疑更大。不管陳冷的妻子死不死,對陳夫人關係都不大,可以說陳夫人拿不到什麼好處,在這之前她過什麼樣的日子,之後還是照原樣,她跟陳冷的關係不算好,如果敢這麼囂張的話,難保陳冷不會跟她斷絕關係——她做出來的事陳冷能查不到?沒看到在陳冷麪前陳夫人對清歡都還是客氣的麼。損人不利己的事情,陳夫人不會幹。

想來想去也就只有溫之芙了,這人的性格很偏激,心眼小嫉妒心中,太有可能幹這樣的事兒了。謝依依雖然陽壽未盡,但畢竟是死過一次,這可不能白死,謝依依死過,溫之芙就擔了因果,而且清歡願意相信,比起跟陳冷結婚近兩年後才遇到車禍的溫之芙,她肯定比謝依依更招溫之芙的恨。

一語成讖。

三天後的早晨,陳冷有個會議要開,起的特別早,清歡給他打了領帶梳了頭髮,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番,覺得真是長得好,怪不得溫之芙對他死心塌地,直到他結婚了都還癡心不改。可是瞧陳冷的頭髮梳的一絲不苟,清歡又忍不住去撥亂,說道:“這麼年輕,梳個大背頭做什麼,有瀏海纔好看呢。”說着按了按陳冷的頭皮。

陳冷被她弄得渾身發麻,他昨天晚上在咖啡廳留宿的——當然,睡得是沙發,一早起來小王送來了衣服,他喝了咖啡又吃了早餐,不像平常一樣有人伺候,但食物美味的讓陳冷打心眼兒裡感到滿足。小王在一邊等的直吞口水,不管是香噴噴的咖啡還是那一桌子的早餐,他都很想吃啊!早知道這樣的話他就不吃那個煎餅果子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清歡看得出小王很想吃,但也看出他在來的路上已經吃撐了,不禁莞爾。吉光趴在桌子上一邊搖着尾巴一邊啃着一個菠蘿包,漂亮的皮毛弄得滿是油漬。陳冷看了這麼久也習慣了,雖然一開始他看到的時候很想把這隻臭貓給叉出去。

這貓是清歡的心頭肉,十個他都比不過,讓人心酸。

早餐完畢後,陳冷小王先走,謝依依沒敢跟在*oss後頭,就等了會兒纔跟在後面蹭出去,內心沉重,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oss不要總是來這裡好嗎?他跟清歡是光明正大的一對,可是她卻是無辜的小職員啊!

這會兒謝依依就忘了,她跟學長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大秀恩愛,每每讓來店裡喝咖啡或是買蛋糕的同事看了雙眼直噴火。

清歡提着灑水壺給她的盆栽們澆水,看着這羣生機勃勃的花草,真是讓人心情都開朗了幾分。上班時間已經到了,周圍的人流量比早上少了很多,她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待着,偶爾還修剪一下葉子。

身後的車來車往她沒怎麼注意,因爲每天都有車子從她門口經過。可是起身時清歡發現好像有哪裡不對,這裡可是有減速帶的,怎麼車子非但沒停,反而越來越快?說時遲那時快,時間已經容不得她回頭了,但面前的玻璃上倒影清晰可見,那輛車分明是衝她來的!

她可以躲開,也可以把那輛車轟走,但最後清歡選擇了被撞上,只不過她挑了個角度,這具身體是她擬態出來的,可以暫時屏蔽一下痛感。雖然她想感受人類的生活,但她並不想嚐到疼痛和酸楚。

那輛車直直地把她抵入了店裡,嘩啦一聲,玻璃碎了一地,盆栽更是從摺疊架上跌的粉身碎骨,泥土花葉散了一地,分外淒涼。那輛車把清歡撞進店裡之後,迅速調轉車頭絕塵而去。吉光尖銳地叫了一聲,跳過來要舔清歡的臉,清歡已經看到外頭有人打電話有人朝這邊跑了,就讓吉光躲起來。小傢伙有點不樂意,最後還是乖乖去了後頭。

陳冷接到消息的時候會還沒開完,他正準備喝一口杯子裡的熱茶,但是一個哆嗦,滾燙的茶水就灑在了他的大腿上。可陳冷卻像是沒感覺到疼,他大概愣了有十幾秒鐘,站起身連外套都沒拿就往外跑,剩下的人只好面面相覷。

小王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嘆了口氣,到底這爛攤子還是他這個萬能助理來收拾呀!

重症病房外,陳冷攥緊了拳頭。從到達醫院那一刻開始他就冷得嚇人,眼睛裡全是憤怒。他聽目擊者說了,那輛車是故意撞上清歡的,將她撞倒之後就迅速調轉了車頭逃跑,監控雖然錄下了車子,但那車卻是沒有車牌的,而是司機還戴着墨鏡跟口罩。

陳冷只有一個字:查!他透過玻璃看向躺在牀上的清歡,耳朵裡聽見的是謝依依的哭泣聲,他突然覺得眼前發黑,一拳砸到了牆上想要自己保持清醒,可是越清醒心口越痛。

他不敢相信如果清歡死了自己該怎麼辦,雖然不知道自己對清歡的那種感情是什麼,但陳冷確定,如果他失去她的話,一定會喪失活下去的意義。初見她的第一秒他就感到了熟悉和心動,好像那人是自己千百年來都在尋找的,怦然的感覺太醉人太美好,讓他沉溺其中。不在一起的話其實也沒什麼不行,只是他想要每天都看見她。那個時候他不能接受自己會對一個女人有這樣強烈的感覺,可是回去之後輾轉不已,只想着把她先定下來。

現在他知道了,也許這個就是謝依依總是掛在嘴邊的愛。就像謝依依跟她男朋友那樣,不,比他們還要強烈,他想要把一切都捧到清歡面前,獻給她,做她的俘虜,做她的裙下之臣。

好在清歡雖然看起來傷的嚴重,但都是些皮外傷和骨折,休養幾個月就能好轉,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小王查出了意圖謀殺清歡的人,順藤摸瓜,果然挖到了溫之芙的身上,陳冷讓人把溫之芙抓來的時候對方還在狡辯,可是證據確鑿,她辯駁無能,只好求着陳冷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放過她一次,她也聽說了,那個女人沒死也沒殘,就是受了點驚嚇和皮外傷不是嗎?

陳冷徵求了清歡的意見,將溫之芙交給了警方,並且揚言一切按照法律來。最後溫之芙被判處無期徒刑並且對清歡進行民事賠償,雖然如此,陳冷仍然覺得便宜了這個女人,除了溫家該賠的錢以外,他鐵了心要給清歡討個公道,於是用了半年時間將溫家徹底吃了下來,完全不顧兩家的交情。這讓陳夫人在背地裡把清歡罵了多少次,但卻是再也不敢跟清歡作對了,陳冷發脾氣太可怕,即使她是他的生母也承受不起。

因爲受傷不能開店,清歡被陳冷帶回了他的家,也不去上班了,每天就陪着她。陳冷現在不能離開清歡一步,要是有一眼看不着她就要找,非得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安心。

這一天,臥室書房走廊客廳起居室都沒找到清歡,陳冷又炸了,最後管家出現,告訴他清歡在花園裡曬太陽,陳冷才邁着怒氣衝衝的步伐出去,一眼就看見她坐在大樹下面閉着眼睛打盹兒。

幾乎是陳冷一伸手想抱她清歡就睜眼了:“你做什麼?”

“抱你回房睡。”外頭有風。

“我就想呆在這兒。”

陳冷沉默,把身上的外套脫掉給清歡蓋上,眉頭微微擰着,一副很不贊同的樣子。清歡瞧他這孩子氣的模樣就想笑,真是越來越像一隻貓了,哪裡有半點霸道總裁的氣概。“好啦,你怎麼總是這樣悶悶不樂的。”成天愁眉苦臉,小老頭一般。

陳冷說:“我老是想起那天你受傷的樣子。”

清歡愣了一下,陳冷又說:“爲了讓我心安,我們能做真正的夫妻嗎?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是我們以後還有很多年要一起過,我不想和你分開。如果我一定要有一個共度一生的人的話,那個人只能是你。”

良久,清歡對他微微一笑。

第十九碗湯(一)

“她還沒醒麼?”

“沒有。”墨澤乖巧地搖腦袋。“主人,湯沒了。”

清歡看了看,的確是沒了,也就是說這碗湯不是給九尾狐而是給謝依依的?只不過謝依依陽壽未盡,她讓謝必安將鬼魂送了回去,所以這碗湯也就不復存在了。那裡頭躺着的九尾狐又是怎麼個事兒?

想了一會兒,她懶得想了。反正不管怎麼樣,過好現在纔是最重要的,九尾狐的事兒就等到她自個兒從醴忘臺出來再說吧。

吉光一見到墨澤就撲了過去,加上小黑,三個小傢伙又滾做了一團,清歡彎下腰,撫了撫一朵彼岸花,那鮮紅的花瓣便輕輕晃動着,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訴說。她低低地道:“果然沒錯,可是你……究竟是誰?”

花朵迎風飛舞,卻並不答話。清歡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着鮮紅花瓣,那顏色如同血一般豔麗,透着蠱惑人心的美,還有愛到瘋狂的決絕。她不想去偷窺答案,也不想掐指去算,她倒是要看看,敢跟着她又不敢現身的人到底是誰。

正在這時,突然聽到引魂鈴響,倏地,橋上那三個玩做一堆的小傢伙跑的跑藏的藏,瞬間不見蹤影。爐火又逐漸旺盛起來,湯水開始慢慢發出溫熱的氣息,整個橋面上突然就多了幾分活氣。

活氣是相對而言的,因爲對面走來的女鬼活脫脫是一副生無可戀悔不當初的樣子,她可能已經認識到自己已死,臉上掛着淚,一步一步蹣跚地朝這邊走。

她身上穿的衣服質地上佳,也沒什麼顯而易見的傷口,但分明不是壽終正寢,因爲她的骨齡看起來頂多也就三十幾歲,令清歡側目的是她的容貌和身段,三十幾歲的女人,怎麼能蒼老的這麼快?面色憔悴慘白不說,瘦的皮包骨頭,一點肉都瞧不見。這要是普通人看了,還以爲是個穿着衣服行走的骨頭架子。可是瞧她的打扮,非富即貴,總不能是餓的吧?

不是餓的,那就是爲情所困了,親情友情愛情,不知是哪種情?

清歡聲音柔和,有着神奇的安撫鬼心的力量。奈何橋上的鬼魂不會感受到她的威壓,反而會因爲她賜予的福音感到舒服平和。清歡瞧女鬼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便開門見山道:“我可以替你完成一個心願,什麼都可以。”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你的遺憾,我來幫你填滿,請你不要再哭了。”

她實在是看不得女人流淚。

女鬼聽了,突然激動起來,她衝過來抓住清歡的手:“真的?你真的能替我完成一個心願嗎?!真的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把這條命都給你!”

清歡說:“可是你已經死了。”見女鬼又愴然欲泣,便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你且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死的,都發生了些什麼事,不說清楚的話,沒有前因後果,我可幫不了你。”

過了會兒,女鬼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她吸了吸鼻子,說話還帶着哭腔:“我叫蘇沁水,是譽王的結髮妻子,也是他的正妃。”

清歡的眼神裡充滿鼓勵和溫柔,女鬼沁水的心頭痛楚似乎也淡了許多,沒有那麼難過了,也能將自己生時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用平穩的語氣講述出來。“我出身不好,只是個民女,但卻與王爺兩情相悅。王爺向皇上請旨,封我做了正妃,我們度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日子。成親第二個年頭,我就有了身孕。”

到這裡,都還是稱得上美好的故事。王爺與美人,才子佳人,郎才女貌,何等的匹配,何等的天賜良緣。

然而在這冠冕堂皇的下面又都掩藏着什麼呢?皇帝從不看好她這個兒媳,瞧不上她,也嫌棄她出身不好,怕影響了自己兒子的將來,就尋思着給譽王再納一個側妃。皇帝覺得他已經很給蘇沁水面子了,一個民女做正妃,大家閨秀嫁進來還要低她一頭,她該千恩萬謝纔是。

“王爺與我定情之時,曾許下一生決不納妾,我和他二人相守到老的誓言。我原以爲他說的是真的,可是後來我才曉得,他愛我,是真的愛我,可他也想要那個位子,所以他需要一個能幫得上他的妻子。我懷孕後期,大腹便便,已不能見客,他便以此爲由送我入他在郊外的一處莊子休養,還將穩婆奶孃都準備好了,想要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到那個時候,我便是對他傷心失望,側妃已經娶進門,我又有什麼法子?”

“如果不是下人說漏了嘴,我決計不會曉得這件事。王爺讓人嚴加封鎖消息,將我看得很緊,我想方設法才跑了出去,可是他見到我的第一面,不是先解釋,也不是關心,而是讓人將我帶下去,免得壞了他的好事,耽誤了他的吉時!”

女鬼沁水說到這裡,情緒又激動起來。“若是真愛一個人,如何捨得讓她難過痛苦?我在後院生孩子,前院鞭炮齊鳴鑼鼓喧天,他們琴瑟和鳴天生一對,怕我發出聲音招致不祥,婆子把我的嘴巴堵了起來,我兒出生的時候,王爺正在洞房。”

她似是恨極了,性子極爲剛烈的她自然不肯委曲求全,然而皇家之事,她一個小小民女又能如何?便是她質問譽王當初的海誓山盟可還算數,那是皇上賜的婚,譽王想要當太子,就不能惹皇上不快。

“於是我從此閉門不出,關上了我院子裡的門,整整……一十六載。”她恨他恨到這個地步,不願見他,也不願再問世事。於是那位側妃便成了王府的女主人,呼風喚雨,好不快活。譽王便是再愛她,蘇沁水性子剛烈不識趣,半點溫柔不懂,又怎能比得上側妃柔情似水,才貌雙全?漸漸地,譽王的心便全撲在了側妃身上。

“我漸漸地身子就不好了,後來才知道,是側妃在我院子裡安了眼線,日日給我下着慢性□□。只待我一死,便能讓她的兒子成爲弟子,她也不再是個側妃。我死之前,她來見過我,把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全都告知於我,讓我生生吐血而亡。”

“我不後悔拒絕譽王再也不見他之事,我只後悔我錯待了我兒,我只記得譽王背信棄義負心薄倖,卻忘了我兒是無辜的!”女鬼沁水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我兒才十六歲呀……十六歲,就名聲壞透,不學無術,那賤人活生生捧殺了我兒,讓我的琛兒被譽王厭棄,被皇帝厭棄,被百姓厭棄,最後還先我而死!她怎的如此狠心,就爲了一個王位,便如此殘害我的琛兒!”

其實女鬼沁水也知道,側妃之所以不能讓她的兒子活着,一是因爲她的兒子佔了嫡長子的名頭,二,則是爲了那個至高無上的地位。皇帝早晚是要死的,如果譽王能繼承大統,那麼琛兒就是名正言順是繼承人,蘇沁水就能當上皇后甚至皇太后!這是側妃萬氏決計不想看到的!

所以她讓琛兒一步一步學壞,從來不約束他不管教他,讓他有娘生沒娘養,最後死的都那麼窩囊——馬上風。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馬上風而死,豈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清歡聽完了這個故事,忍不住嘆了口氣,只道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蘇沁水性格倔強剛烈,不肯原諒譽王,守着自己的愛情關門一十六載,但卻直到死前才意識到她錯待了孩子。“你還愛着譽王麼?”

“愛?!”女鬼沁水冷冷一笑。“他那種人,怎麼配得上我的愛!我恨他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他要寵愛側妃,寵愛庶子庶女,都是他的自由,可他不該那樣對待我的琛兒!他的琛兒生父,若是他有心,琛兒怎會變成那般模樣?怕是被萬氏迷了心竅,心底又怨我死脾氣不肯低頭,便不將琛兒當兒子了!”

“我沒有錯,我就是不大度不賢惠不能容人,他與我定情時便知曉我是什麼性子,又何必如此!我一介孤女無依無靠,他便覺得離了他我便活不下去,便覺得給了我正妃的頭銜我便應該對他感恩涕零!是他薄情負心在先,卻要責怪我不夠寬容不夠懂事,不是個賢內助!”女鬼沁水冷笑不已。“我唯一隻愧對琛兒,與譽王沒有半點關係!”

清歡望着她,輕笑道:“我懂啦,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了。”

女鬼沁水還沒來得及回話,便已軟軟倒下。謝必安從橋面上浮出,將她送入了醴忘臺。

“主人主人!這一次我可以和你去了嗎?”墨澤巴住清歡大腿,用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她,“帶我去帶我去嘛!我不要在這裡守着九尾狐!”

清歡點了點他鼻尖:“我怎麼帶你去呀,這次可是在王府,哪裡來你一個這麼點兒的孩子呢?”

墨澤一聽,頓時耷拉了耳朵,有那麼一瞬間清歡險些以爲面前這是隻小狗了,分外可愛。她到底是心軟,嘆道:“好吧,去吧。”

“主人真好!”

清歡覺得自己被騙了,這小傢伙臉上哪還有一絲失落?!

第十九碗湯(二)

蘇沁水這張臉,自然生得美貌,甚至比起宮裡的寵妃也不遑多讓,否則一個王爺怎會喜歡上她這麼個無才無德的民女,還硬是要娶她爲妻?唯一可惜的便是蘇沁水雖然美貌,卻不識字,大道理也不懂幾個。她爹孃在世時時候恩愛,孃親得了急症去世後,爹爹也沒活多久便撒手人寰了,終其一生,蘇沁水的爹孃都是一心一意,雖然他們只是普通人。

但是現在……清歡望着鏡子裡蠟黃中帶着青色的面孔,這美人微恙,西子捧心固然好看,但不能重病。重病之下還談何美麗?美人抱病,若想得到男人憐惜,也得病的恰到好處,行似弱柳扶風,楚楚可憐,嬌態畢現。但眼下蘇沁水病的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這德性走出去,不把譽王嚇死就算好的了。

若是真正堅定深情的男子,那麼醜一點倒是無妨,可譽王……他既然能瞞着即將臨盆的妻子納妾入門,對她又能有幾分深愛?以色侍人,焉能長久?

然而好色的男人最好對付,只要保證容顏常開不敗就可以了。若是譽王對容色殘敗的蘇沁水無甚情意,那再好不過,只要將這身體養好,不愁譽王不動心,若是他對蘇沁水還餘情未了……那就更好啦,更方便也更簡單不是?

依照女鬼沁水所說,萬側妃給她下了慢性□□,在這之後譽王又在沒納過側妃或是侍妾,這就說明譽王心中最愛的還是蘇沁水,他之所以會和萬側妃生下一兒兩女,固然有子嗣不豐的原因在,但還有一半應該是爲了刺激蘇沁水,讓蘇沁水感到嫉妒,可惜他越是如此蘇沁水便越是恨他瞧不起他,又怎麼會打開院門迎接於他?

譽王也犯了大多數男人都會犯的錯誤,這是他的身份和時代所限制規定的,誰叫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爺,而蘇沁水無權無勢?

身體消瘦無肉,形銷骨立的樣子一看就是爲情所困,爲了一個男人將自己折磨了十六年,值得嗎?清歡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恰好這時她身邊的蘇嬤嬤過來了:“王妃,該用晚膳了。”

她降臨這個世界的時候已經是蘇沁水把自己關在院子裡五年整,平日裡吃穿用度什麼的蘇沁水都不在意,萬側妃在譽王面前做足了樣子,給送來的東西沒有剋扣,於是譽王愈發覺得萬側妃嬌柔動人,是朵溫柔體貼的解語花。萬側妃在他心中地位越來越重,如今兩人已經生下了一兒一女,日子可以說是過得很美滿。

但譽王不滿足啊,他心中真正愛的還是蘇沁水,他經常會到蘇沁水的院子門口來,只是不敲門——因爲即使他敲了,蘇沁水也不見他。她的愛和恨都是那樣決絕,愛他的時候甘願爲他付出生命,恨他了,便不再看他一眼。這性子清歡挺喜歡的,若是放在一個適合的世界,蘇沁水肯定活得瀟灑。也許蘇沁水根本不想把自己困在這王府裡,當譽王另尋所愛的時候她就想過離開,只可惜她一介弱女子又能怎麼離開?

被困在這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瘋狂崩潰也是在所難免。

在譽王心裡,蘇沁水怕還是五年前那個美的驚人的女子,也幸好這五年裡譽王沒見過蘇沁水纏綿病榻的樣子,否則還不噁心壞了,日後即是見到再美麗的蘇沁水,腦子裡也會涌起她曾經病的骨瘦如柴的樣子。現在的蘇沁水,可以說把譽王的胃口吊了起來,就是他心中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也正因爲如此,萬側妃纔會那樣恨她呀。

明明恨不得蘇沁水早點死掉,卻還要一點一點折磨,毀掉蘇沁水的一切,恨到連蘇沁水的兒子都不放過。

地位,男人,榮耀,孩子……萬側妃都想得到。如果萬側妃沒有對琛兒下手的話,清歡想,蘇沁水不會死的那麼怨氣沖天,執念深重,可惜萬側妃心狠手辣下手太過,導致蘇沁水死後到了奈何橋,遇到了自己,這也是萬側妃命裡該有此一劫。

“知道了。”

蘇嬤嬤看着坐在梳妝檯前的清歡,小心翼翼地勸道:“王妃,您心裡難受,老奴知道,可是這不吃東西怎麼行呢?無論如何,您都得爲自己的身體想一想啊!”

清歡從鏡子裡看向蘇嬤嬤,說:“我知道。”

蘇嬤嬤便閉上嘴不敢再說了。王妃性子向來倔強,下定決心後誰說都沒用,如果不是她仗着是早年留在王妃身邊服侍的,年紀又大,也是不敢多言的。

清歡起身坐到了桌邊,桌上擺着簡單的三菜一湯還有白粥,這是蘇沁水要求的,她向來節儉,但這份節儉在萬側妃看來就是小家子氣。

這個院子雖然蘇沁水守的滴水不漏,萬側妃的眼線插不進來,但清歡知道,能長年累月向蘇沁水下毒而不暴露的,肯定是能接近蘇沁水並且和她很親密的人,那麼,不是蘇嬤嬤,就是蘇沁水的四個大丫鬟之一,反正就在這五個人裡頭。

這具身體表明並不想吃,但清歡仍然努力塞了點食物進去。有這麼多人看着,她得慢慢調理。首先就是得先毀了那個香爐。“蘇嬤嬤。”

“老奴在。”

“近幾日小世子可還好?”

蘇嬤嬤愣了一下,心中突然又激動起來,王妃從生下小世子到現在還是第一次問呢!連忙答道:“小世子身子康健,長得也高,老奴昨兒才……”

“我問的不是這個。”清歡喝了口粥,“我問的是,他有沒有闖禍。”

蘇嬤嬤的表情一下就變了。她支支吾吾了許久,才道:“不管怎麼說,小世子都是主子……”

“你若是不肯說,便出去找個願意說的進來。”

一聽王妃語氣不對,蘇嬤嬤立馬老實了:“回娘娘,事情是這樣的,小世子性格暴虐驕縱,稍有不如意便動輒對下人打罵,昨兒個還把兩個婢女活生生杖斃了。但是那兩個婢女手腳不乾淨,見小世子院子裡寶貝多,才——”

“不必說了,你下去吧。”

蘇嬤嬤可能還想說點什麼,可是清歡不願意聽她也不敢多言,半晌,畢恭畢敬的退下了。她本是譽王未成家時就在府裡伺候的老人了,王妃剛進府的時候她就跟在身邊,兩人的情誼說起來也不差,如同長輩與晚輩,蘇嬤嬤也是最能在王妃面前說得上話的人,然而這一切從五年前開始就變了,王爺納了側妃,王妃閉門不出,好好一對璧人鬧得如今連陌生人都不如,真是令人唏噓。

連帶着在王妃院子裡伺候的下人們也開始戰戰兢兢明哲保身,平日裡連大聲說話都不敢。隨着王妃越加消瘦,這院子也越來越沒有人氣。

用過晚膳後清歡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這具身體實在是太瘦了,瘦的簡直讓她想要嘆氣,當務之急是趕緊把身體調養好,倒不至於珠圓玉潤,只是瘦也要瘦的好看才行呀。

別的不說,光是調理身體清歡就用了整整一年時間。這一年裡她每天都在努力讓這具身體變好,房裡那個點着有毒薰香的香爐她一直沒管,蘇嬤嬤一開始還奇怪,後來也高興了,不管是爲了什麼,王妃肯好好過日子就成,蘇沁水能振作起來,蘇嬤嬤比誰都高興。

也許是因爲兩人都姓蘇吧,這一年清歡也確定了蘇嬤嬤對蘇沁水是效忠的,春夏秋冬幾個大丫鬟也都表現的不錯,當然,要是她們其中的某個人不要老是露出狐疑的表情,也不要老是自以爲不明顯地朝那個香爐看的話就更好了,說不定清歡還真能被蒙過去呢。

一定很奇怪吧,爲什麼香爐仍然在,點的仍然是萬側妃的給的動過手腳的東西,但她卻非但沒有日漸消瘦醜陋,然而愈發氣色好起來了呢?

第二年的初夏,清歡如同以往的每一天一樣坐到了鏡子前面。銅鏡沒法把人照的清楚,但仍然可以看到鏡面上的女子美若天仙,但那一絲若有所無的病氣又讓她多了幾分人氣,不再那樣高在雲端。雖然離清歡的目標還有點差距,但也挺不錯的了。

主要是清歡想早點去見齊琛,那孩子今年已經六歲,五歲的時候就能杖斃下人,如今又大了一歲,破壞力應該更加強悍。雖然她不出去,但蘇嬤嬤可是把小世子的一舉一動都打聽清楚了,如今外頭正說小世子天性殘暴,草菅人命,是凶煞星下凡呢。

小孩子小的時候還好教,到大了,性格根深蒂固就掰不回來了。清歡心想,我怎麼就是這個當媽的命呢,數數看到現在都帶過多少孩子了?

墨澤在她心裡悄悄說道:“不是每個小孩子都像我這麼可愛的。”

清歡暗忖,也不是每個小孩子都像你這樣不要臉吶,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經是個高大上的系統了?給了你孩童的實體後,連智商都向孩子靠攏了嗎?

好在,墨澤沒有聽到。

不然一準哭給她看。

第十九碗湯(三)

喚了微春和淺夏進來給自己梳妝,又讓薄秋和淡冬去準備更衣,清歡面上難得帶了淡淡的柔和。微春性格爽朗大方,平時總是絞盡腦汁的逗清歡開心,見清歡臉上似是鬆動些許,便打趣道:“王妃真是越來越美了,依奴婢說呀,您就該好好打扮,否則豈不是浪費了這天姿國色?奴婢看了都要動心了。”面部表情也很配合的做出羨慕的樣子。

清歡啐她一口:“胡扯些什麼,動作快些,別耽誤了時間?”

聞言,微春和淺夏相視一眼,最後由穩重的淺夏開口問道:“怎麼了王妃,您要做什麼?”

“我要去看小世子。”清歡如是說,暗地裡觀察了四婢的表情,她們有的面露驚喜有的激動有的高興,偏偏還有一個人卻露出惶惶之色。清歡佯作不知,道:“知道我要去做什麼,還在磨蹭?”

微春和淺夏應了一聲,連忙加快了速度。

這一年可算是什麼補品好的都吃了,清歡因此變得皮膚柔嫩雪白,這身病氣可不能丟,但她也不想頂着個這樣頹喪的模樣出去,免得落人話柄,因此這個妝容就要化的既恰到好處,又不掩飾她的病弱嬌態。蘇沁水總是倔強固執,想必譽王也沒見過她柔和嬌軟的樣子。讓他看得着卻吃不着,讓他心癢難耐,這纔是清歡要的。

可是去在這個一個男人面前展現自己的容色和身段,清歡覺得挺不值的,對方便是身份再高能力再強長得再好看她都膈應。

換上顏色素淨的衣裙,清歡帶着人馬浩浩蕩蕩朝小世子的院子裡去了。隔得老遠就聽見慘叫聲還有歡笑聲,叫的是小廝,笑的是小世子,此刻小世子正手拿馬鞭朝小廝的身上抽,他年紀雖然小下手卻非常狠毒,這一下下沒多久,那小廝身上已是看不見一塊好肉了。可就這樣,小世子還在動手,小小年紀就如此惡毒,只消看看院子裡其他下人的表情,就知道小世子在他們眼裡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遠遠看見有人來了,下人們也不敢求饒,誰不知道側妃娘娘最慣着小世子,總說她是側妃無法管教,而王爺很少到小世子的院子裡來,誰能來救他們?

清歡靜靜地看着那長得粉雕玉琢的孩子如同混世魔王一般抓着馬鞭上躥下跳,今兒譽王心血來潮來看他,小世子的殘暴讓譽王大發雷霆,甚至爲此到了蘇沁水的院子裡要去砸門,要蘇沁水來看看小世子成了什麼樣子,蘇沁水卻以死相逼,譽王怒極,闖了進去,卻瞧見了蘇沁水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那模樣哪裡還是當年他愛過的女子,從那以後,譽王的心便慢慢全跑到了萬側妃身上。庶子是個乖巧的,兩個女兒也很會撒嬌,譽王自然看不上了小世子,任其自生自滅了。

他口口聲聲質問蘇沁水不管教孩子,蘇沁水閉門不出六年,他可是天天在府裡,也沒見他怎麼關心小世子。結果小世子被養歪了,他倒是嘴巴厲害。

“還不住手!”蘇嬤嬤喝了一聲。

小世子天不怕地不怕,被這一聲嚇了一跳,回頭一瞧是蘇嬤嬤,也不在意,但卻注意到了蘇嬤嬤身後站着的從未見過的女子。他歪着腦袋,一派天真:“蘇嬤嬤,你來看我啦?”

蘇嬤嬤眼一酸,小世子本性是好的,小時候又聰明又伶俐,可架不住這些年的歪養和縱容,萬側妃甚至故意引誘小世子吃喝玩樂,讓他變得性格暴虐。但即便如此,每每看見她,小世子都會叫一聲蘇嬤嬤。蘇嬤嬤迅速眨掉眼中水汽,這一年來她在王妃命令下經常來看小世子,兩人之間也算親密,如今蘇嬤嬤是能在小世子面前說得上話的人其中之一。

她連忙大步過去,蹲下去對個兒小小的小世子說:“小世子看,誰來看你來了?”

“她嗎?”小世子用馬鞭指了指清歡。“她是誰?”

“她是王妃呀,也就是你娘。”蘇嬤嬤笑了笑,以眼神示意下人將那被打的只剩半條命的小廝擡走。小世子正要說話,突然瞧見了,立馬大吼道:“誰準你們把他擡走的?!給本世子站住!”

“你小小年紀,脾氣倒是不小。”清歡開口了。“把人帶下去,讓府醫給他看看,開最好的藥。”

“是,謝王妃!”

小世子覺得很生氣,面前這個女人真的是他的娘嗎?那爲什麼要跟他作對?!“你不是我娘!我娘在院子裡待着呢!萬側妃說了,我是世子,府裡所有人都要聽我的!小凳子他讓人不高興了,我就要打死他!”

清歡上前兩步,把小世子手裡的馬鞭奪到了手上,心想,你口中那慣着你的萬側妃正在路上叫你父王來看你的英雄壯舉呢,小東西不知天高地厚不懂感恩,看我怎麼修理你。

清歡喜歡小孩兒,但只喜歡長的漂亮性格乖巧聰明懂事又天真可愛的小孩兒,很明顯,眼前這小世子,除了長的漂亮以外其他哪裡都不符合她的要求。“你要打死他?”

“沒錯!”小小人兒兩手叉腰,鼻孔朝天,好不威武霸氣。

“那好呀。”清歡驀地一笑,“我先打死你好了!”說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小世子抱了起來,順勢坐到石凳上,脫掉小世子的褲子,露出白嫩嫩圓嘟嘟的小屁屁,啪的一巴掌下去。

她這巴掌是給足了勁兒,還作了弊,小傢伙會感到小凳子所感受到的疼,但他卻不會受傷。

自打出生以來,小世子過得就是錦衣玉食的生活,人人都奉承他巴結他,誰敢在他面前說一個不字,就算是他那有了庶子庶女的父王都慣着他不管他,更別提看到他就笑的非常柔和的萬側妃了,哪像這個自稱是他孃的女人,第一次見面就敢打他!

小傢伙骨頭倒挺硬,估計是遺傳了蘇沁水的性格,硬是咬牙撐着不哭,也不求饒,嘴裡還一直叫囂:“你不是我娘!你憑什麼打我!你這個壞女人!我要把你打死!打死你打死你!”

可在捱了七八下後他就受不了了,清歡不理他的謾罵叫囂,只是一味的打,小世子終於被揍哭了,這還是他頭一回哭呢,嚎的方圓五百里都能聽到。“別、別打了……嗚嗚嗚你別打了……娘……娘你別打我了!嗚嗚嗚……”

“知道錯了嗎?”清歡停了手,好整以暇地問。棍棒底下出孝子,古人誠不欺我。

小世子抽了兩下鼻子,哭得涕泗橫流:“我沒錯……”

又是一巴掌下來,*辣的小屁屁再次受到傷害,他哇的一聲又嚎開了:“知道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哇——”

清歡忍住笑意,用手輕輕揉揉他已經腫起來的小屁屁,柔聲道:“你也怕捱打不是,娘打你你知道疼,這還沒用鞭子呢,那你隨意打人,別人就不知道疼嗎?”

小世子趴在清歡膝上抽噎:“可是小凳子他弄壞了我的紙鳶……嗚嗚嗚……”

“東西壞了可以再買,下人犯錯了,該怎麼罰就怎麼罰,你怎麼能要把他打死呢?”清歡的聲音溫軟慈愛,小東西卻仍舊委屈的抽抽,感覺到那撫着自己的力道格外柔和,也乖了,到底是年紀小,還有希望。從來沒人敢這樣對他,於是他下意識的聽話起來。清歡又掏出手帕給他擦眼淚鼻涕,道:“等會兒娘給你做個更好看的,你的風箏本來是什麼樣的?”

“是個大老鷹,可大可大了。”趴着也要比劃給清歡看,大眼睛還紅通通,屁股也還露着,甚至還在哭,但眼底仍舊一派天真,眼淚洗刷過的眸子純潔而稚氣,清歡的心一下就軟了。

她……真的是個孩子控啊!“是嗎,那娘給你做的肯定更大更漂亮。”

“真、真的嗎?”小傢伙伸手想揉眼睛,清歡輕輕握住他的小手,掏出一瓶藥膏來,就在院子裡輕輕推到了小傢伙的屁屁上。

蘇嬤嬤和丫鬟們都驚呆了,敢情王妃來之前就準備好了要揍小世子啊?

那藥膏不知是什麼做的,小世子只覺得火辣辣疼痛的屁股涼涼的舒服了許多,清歡給他敷了藥後把褲子給他穿了,小傢伙仍然趴在清歡腿上,也是頭一回有人這樣不帶任何懼怕和討好的照顧他。他偷偷看了清歡一眼,又看看蘇嬤嬤,蘇嬤嬤說這是他娘,真的嗎?“你真的是我娘嗎?”

清歡低頭望進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裡,微微一笑:“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我當然是你娘。”

小傢伙悄悄地,攥緊了清歡的衣袖。

就在這時,院子裡又呼啦啦進來一撥人,正是萬側妃跟譽王,怕是他們聽說了小世子打人的事兒急忙趕來的,萬側妃如意算盤打的挺好,可誰知道就有一個清歡要出來壞她的好事兒呢?

不止是這一件,其他的事兒呀,她都要壞。

第十九碗湯(四)

“這、這是……”萬側妃錯愕地盯着清歡,險些以爲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看見了不該出現的人出現在這裡。“姐姐?”

萬側妃並未見過王妃,只聽說蘇沁水生得如何如何美貌,六年來王爺雖然對她很好,一顆心卻仍舊撲在蘇沁水身上,原以爲這不過是外人傳言,沒想到蘇沁水竟是這般絕色。萬側妃未出閣時也是遠近聞名的美人,但是和蘇沁水比起來未免要遜色幾分。哪怕對方衣着素淨面色恬淡,站在那兒也有着絕世的風骨。

這樣的女人……也難怪王爺癡心不改。萬側妃悄悄看了一眼身側的譽王,譽王正癡癡地盯着王妃,也忘了是爲什麼來的了,還不是萬側妃說小世子在體罰下人,讓他來給解個圍。“沁水……沁水是你嗎?”

她比六年前還要美麗!褪去了少女的圓潤和稚氣,如今的蘇沁水當真是稱得上傾國傾城四字,譽王竟覺得手忙腳亂,不知該在王妃面前如何表現,分外緊張。

清歡卻道:“我聽說府裡給請了先生啓蒙,爲何琛兒沒去?”

譽王一聽,心裡咯噔一下,他的確是特別慣着琛兒,這六年撒手全交給了萬側妃,若是沁水問起來,他該如何交差?倒是萬側妃搶着答道:“姐姐莫要惱,是我考慮不周,實在是小世子不喜歡讀書,不愛去上課,因此我也不敢……”

“既然你不敢管小世子,又怎麼敢在我面前自稱‘我’?”清歡似笑非笑地看向譽王。“我記得王爺最重規矩,怎麼,六年不見,王爺也變得隨性了不成?”

萬側妃連忙恭敬道:“是妾身失禮,還請姐姐不要怪罪。”心裡卻記恨不已,自己是名門閨秀的嫡長女,蘇沁水不過是個普通民女,她何德何能受得起這樣大禮,還要在王爺面前如此羞辱於她!

“我爹孃只有我一個女兒,可沒哪裡跑出來些亂七八糟的姐姐妹妹。”清歡小心地把小世子抱到懷裡,單手託着他紅腫的小屁屁,小世子瞧着萬側妃那樣兒,哼了一聲把臉蛋埋進清歡懷裡,瞧見沒有,他也有娘了!之前齊鈺老是在他面前炫耀他娘有多疼他,現在就讓齊鈺看看,到底誰的娘比較漂亮!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母子天性,蘇嬤嬤和丫鬟們悄悄看紅了眼眶。小世子扭着疼痛不已的小屁股,覺得娘給自己抹的藥很有效,於是忍不住笑起來。他跟譽王沒什麼感情,一是因爲譽王不照顧他,二是萬側妃從中作梗,只想讓她的兒女和譽王親近,卻拼了命的隔閡小世子跟譽王。所以小世子長到六歲,跟譽王之間還不如和一年只能見幾次面的蘇嬤嬤。

萬側妃忍住了氣,道:“是妾身高攀,王妃恕罪。”

“既然你管不了小世子,那麼以後小世子便由我來照顧,小世子的一切事宜你都不用再管了。”清歡淡淡地說,抱着小世子起身,從譽王身邊擦肩而過,看都沒看他一眼,甚至從頭到尾連話都沒同他說一句。

想起六年前他納側妃當日她說過的話,譽王暗暗心驚,忍不住就跟在了清歡身後,連萬側妃和他那討喜的一兒兩女都看不見了。萬側妃在背後把手帕絞成了一團,六年來她步步爲營,爲的就是得到王爺的心,可王爺心中最重要的還是那個粗俗的民女!她到底是有什麼魔力,能讓王爺一次又一次的爲她破例?發生了什麼,蘇沁水會出院子來抱走小世子?難道是自己的人暴露了?

不,不可能。萬側妃立刻否認了這點,方纔她的人還站在蘇沁水身邊呢,仍然是對方親信有加的大丫鬟。

“娘,剛纔那個就是王妃嗎?”大女兒齊姝好奇地問,萬側妃從小的時候就給她的兒女洗腦,王妃和小世子是要將他們東西搶走的人,如果被這母子倆成功的話,父王就不是他們的了,他們也不能繼續在王府生活……久而久之,三個孩子都對王妃母子厭惡不已。只是小世子囂張,王妃又常年閉門不出,沒什麼機會見面。而且在譽王面前他們都是貼心懂事的好孩子,跟暴戾又乖張的小世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時間一長,譽王就對小世子起了不喜之心。長此以往下去,譽王還能願意讓自己的嫡子是個名聲壞透的人嗎?這情分,時間長了,自然也就沒有了。難道只蘇沁水生的孩子是譽王的心頭至寶,她的就不是?

蘇沁水憑什麼和她爭!她是比蘇沁水後進門,可那又如何,如今爲王爺誕下兩女一子的是她不是嗎?在圈子裡出名的是她不是嗎?人人都認她纔是真正的譽王妃,蘇沁水算什麼?!

譽王不敢跟太緊,他有好多話想跟清歡說,可是卻眼睜睜看着她抱着小世子回了院子,然後又要把門關起來!譽王急了,連忙一條腿卡了進去:“沁水!沁水你聽本王跟你解釋——”

清歡沒回頭:“讓他進來吧。”

譽王一路跟入花廳,清歡把小世子放下來,讓蘇嬤嬤帶他去玩,小世子是頭一回來這個院子,覺得格外新奇,便四處探險去了。對小小年紀的他來說,今天發生的一切讓他有種在做夢的感覺。嘻嘻,他也有娘了。

清歡毫不客氣地坐在主位上,薄秋送上茶水,她看向一直不知手往哪放表現的非常窘迫的譽王:“王爺有什麼話,還請儘快說來,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沁水,本王心愛之人唯有你,和萬氏不過是——”

“我是王爺心愛之人。”清歡重複了這句話,而後平靜道,“但王爺卻和別的女子生了三個孩子。”

譽王有那麼一瞬間不知如何回答,繼而牽強道:“你知道的,本王想要那個位子,那樣的話就必須有一個能幫得上我的妻子,可本王愛你,不想讓你委身做妾,只好娶了萬氏進門。這天底下的男人,哪個不想要三妻四妾,但本王卻只有你們二人!”

這冠冕堂皇拿着無恥當坦蕩的理由也是讓清歡想笑:“若是你我成親之前你如此說,我一定不會嫁你。你欺騙我在先,在我分娩那天迎娶新人進門,琛兒出世的時候,你在過洞房花燭。王爺,事到如今你竟還敢要求我體諒,大度?我真恨自己不能回到七年前,將你曾經的海誓山盟讓你自己再看一眼,聽一遍。”

“本王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好一個迫不得已。”清歡佩服的看他。“迫不得已做個負心人,迫不得已納側妃入門,迫不得已和她生了一子兩女,王爺真是事事迫不得已,人人都在逼你,惟獨你獨善其身,王爺是好大的一朵白蓮花呀。”

“若非你閉門不出,本王怎麼會給她三個孩子?!”譽王也惱了,竟指責起清歡來。“本王早與你說了,納她入門只是權宜之計,你纔是本王的心頭至寶,可你是怎麼做的?身爲王妃,卻閉門不出六年,不問府上事宜,不管教世子,你爲□□爲人母的責任都未盡到,你有何資格來指責本王?!是!本王是和萬氏有了三個孩子,可那是誰的錯?難道你要本王爲你守身如玉六年嗎?你心中若還有本王,就該好好反省!”

這倒打一耙也是很機智,至少清歡無話可說——對着這樣的男人,她能說什麼?“我的確對不住琛兒,但於你,我沒有半分虧欠。既然王爺心中對我有諸多怨恨,從今以後便不要再來見我,只當我死了。”

說完起身朝裡屋走,譽王在原地站了幾秒,心中酸楚一片。他不想與她爭吵,他只想抱着她回到他們曾經相愛的過去,可是爲什麼她總是要抓着他納了側妃的事情不放?不說現在,便是以後他坐上了那個位子都不可能只有她一人,她爲什麼就不能理解他?

可是要譽王就這樣離去他也不肯,此刻他腦海中全是那冰雪般美麗出塵的容顏,六年了,他想她想的身體都疼。他並沒有頻繁去萬氏的院子,可架不住萬氏的肚皮爭氣,生了三個孩子,這難道是他的錯嗎?

譽王追了進去,清歡坐在桌子前冷淡地看着他:“王爺還不回,要請萬側妃來接嗎?”

“本王不走,本王今日要宿在這裡。”

還真是不要臉了。清歡冷冷道:“這裡不歡迎王爺,我與王爺早在六年前便說的清楚,既然王爺要自欺欺人,我可以再說一次,從此以後,你我夫妻恩斷義絕。”

“你真如此狠心?!”譽王剛剛還帶着幾分柔情的面孔瞬間就變了,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桌子瞬間碎裂,清歡卻仍然坐着沒動。“我以爲我說的很清楚,王爺聽不懂麼?今日我出這院子是爲了我的琛兒,王爺口口聲聲說愛我,六年來又是怎樣對待琛兒的?他被養成今天這副模樣,王爺可曾關心過他?”

“本王知道錯了,日後自然不會再縱着他,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否認本王!”

第十九碗湯(五)

他向來性格高傲,肯說出這樣“知錯”的話就算是低頭了,清歡卻冷眼瞧着他:“我不是在和王爺說笑,若是真心喜愛一個人,怎麼捨得讓她傷心難過,只是想想和別的女子在一起,便要擔心她是否會誤會,王爺卻將此事做得光明正大,理直氣壯,還要求我體諒?王爺若是能給我一紙休書是再好不過,若是不能,便讓我安靜在這院子裡待到老死。”

譽王的嘴脣都在哆嗦,他真真算是放低了身段來同她討好,可她還是如此油鹽不進。那張臉上一點溫情與柔和都沒有,顯得他是那樣自作多情。可要他放棄也真真是不能,哪怕他用了六年時間和另外一個女人恩愛想讓她嫉妒,最後的結果卻是讓她更加厭惡他。“本王……”

“娘!”

可愛的小糰子如同一顆小炮彈衝向了清歡懷裡,身後跟着小腳的蘇嬤嬤還有丫鬟們,小世子仰着小臉:“娘我想要摘桃子!”

清歡的院裡種了些果樹,桃樹上已經開始結果了,只是小小青色的扭子。清歡彎腰把小世子抱起來,讓他坐到自己腿上,覺得這小孩兒不打人罵人的時候還是有幾分天真可愛的。“等到桃子熟了,娘帶你去摘。”

小世子歡快地拍着小巴掌,從頭到尾沒把譽王放在眼裡。他不喜歡這個父王,因爲齊鈺總是在他面前炫耀父王今天誇了他什麼給他買了什麼還抱了他巴拉巴拉……偏心的父王他纔不想要呢。

但小孩子哪有不想要疼愛自己的爹孃的,小世子總是聽人說自己有娘,可是從來沒見過,只知道蘇嬤嬤是娘身邊的人,今天見到了,雖然捱了打,但小世子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高興,哪怕捱打,也高興。

“琛兒日後就和娘住一起,好不好?”

小世子大聲道:“好!”

清歡笑了笑,譽王瞧着她溫柔的笑臉不是給自己的,心中疼痛,想到六年前他納萬氏入門時所發生的一切,腳下竟像是有千斤重,一步都邁不開。半晌才啞聲道:“日後你不會再閉門不出了吧?”

“琛兒要讀書練武,自然不會。”

“好。”譽王點點頭,“本王明天再來。”

說着轉身走了,只是腳步緩慢,可能還在幻想清歡會叫住他。清歡眼底露出嘲諷,低頭親了親小糰子白嫩嫩的腮幫子,小孩子真是太可愛了,尤其是長得漂亮又聽她話的。

等到譽王走的看不見人影了,小世子才問:“娘,父王他爲什麼會來?他不是跟萬側妃還有齊鈺他們纔是一家子嗎?”

“這話誰跟你說的?”

“齊鈺啊。”小世子理所當然地回答。“他說我沒爹疼,有娘生沒娘養,還老是在我面前臭顯擺,哼,我纔不稀罕他娘當我娘呢!”

清歡心想,幸好萬側妃對小世子實行的是捧殺,要是真噓寒問暖當親兒子照顧,那麻煩才大了呢。想到這裡,她親了親小世子胖嘟嘟的腮幫子。“以前是娘不好,琛兒原諒娘好嗎?”

小世子乖乖地說:“好吧,那娘以後得對我好點。”

清歡笑着搖搖頭:“那是自然。”

小世子望着孃親美麗的笑臉,心裡別提多開心了,然而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是個陷阱……此刻他娘笑得多溫柔多寵溺,日後就證明了她有多狠心。

度過了一個美妙的夜晚後,第二天早上小世子還以爲自己是做夢了呢,他夜裡很久才睡,就是害怕一睡着娘就不見了。此刻他睡得正熟,突然有人掀開了他身上的涼被,還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清歡把小世子的褲子脫了下來看看,紅腫的地方已經好了,她下手雖然重,但小世子認錯後就算了,蘇嬤嬤昨晚嘮叨一晚上,說怕小世子給打壞了。清歡心想,好歹我現在也是小傢伙的娘,難道真能下手那麼狠?到底他們娘倆在下人的眼中都是個什麼形象啊?

“琛兒,起來了。”

小世子嘟噥一聲,翻個身繼續睡。縱觀他六年的人生,從來沒有過早起的時候,他喜歡睡覺也愛賴牀,下人們不敢管他,萬側妃不管他,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麼個懶惰的性子。而且起牀氣還特別大,要是誰敢打擾他睡覺,他醒過來能活活把人抽死!

這下被人拍了小屁股又捏了小鼻子,氣得他瞪大眼睛,習慣性地就要打,小手卻被攥住了,孃親溫柔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傳來:“琛兒,這是要打娘嗎?”

小世子嚇了一跳,瞬間嚇醒了,立馬撲到清歡懷裡。他從不與下人親近,因爲那些根本算不上是人,可說也奇怪,和娘沒見過面,可是他就是很喜歡她,雖然她揍了他!“娘~~~”

童音嬌軟稚嫩,清歡被萌的不行,抱着小人兒坐在牀上,淺夏端來水盆,她就親自給小世子擦臉擦手,又讓他漱了口,再穿衣服。全部親力親爲,不讓別人動手。

早餐是難得的豐盛,清歡特意塞了一顆丹藥到小世子嘴裡,看着他像是吃糖一樣嚼吧嚼吧嚥下去,兩邊的小腮幫子因爲塞滿了食物變得像只小倉鼠,真的是……這孩子長得太好了,而且又很依賴她,清歡覺得兩人之間有緣分啊。

這顆丹藥是她空間裡的,也是曾經在女鬼涼雪的世界裡攢下的,那個世界裡師父和師兄們死後,她一人行走天下,煉了不少丹藥。房裡的香爐有問題,她倒是不怕,但小孩子身體弱,要是傷了哪兒清歡可捨不得,恰好有闢毒丹,就塞給了小世子。

她還有巧克力跟奶糖呢,小肉糰子這麼可愛,她想把所有好東西都給他啊!

小世子原本打算早膳後就去玩個天翻地覆,然而卻被清歡趕到院子裡蹲馬步,他小小年紀哪裡吃過這樣的苦,可是又不敢亂動,因爲娘說了,要是亂動就揍他的小屁屁。想起昨日的痛楚,小傢伙乖乖在樹蔭下蹲起來。

譽王本來是想來陪妻兒一起用早膳的,結果發現來晚了,因爲人家娘倆早就吃完了,他訥訥地看着小世子在樹蔭下蹲馬步,一張小臉上全是汗,臉蛋兒漲得通紅,淚珠在眼眶要掉不掉的。心疼的求情:“沁水,琛兒還小呢,哪能蹲馬步?還是算了吧,等他長大一點再……”

“以前都不見王爺關心琛兒,今日怎的如此慈愛,莫不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了?”清歡開啓嘲諷技能,譽王被噎了一下,不說話了。

蹲了一炷香馬步的小人兒被告知可以結束的時候,走路都扯着胯,像只小螃蟹。清歡忍着笑,把他抱到懷裡給揉揉腿,又擦汗擦臉,然後端過微涼的酸梅湯喂他。小孩子有奶便是娘,有的吃的就不哭了。

譽王……基本上就是隱形人一樣的存在,反正清歡跟小世子是有志一同的當他是死人不理會。清歡柔聲哄着小世子,告訴他蹲馬步對身體好,還悄悄說要教他功夫,讓他以後可以偷偷去揍齊鈺而不被人發現。

小世子跟齊鈺那可是死對頭,一聽就點頭如搗蒜的答應了。

喝完酸梅湯,被娘抱在懷裡親親熱熱了一會兒,小世子的噩夢再次來襲。

譽王眼巴巴跟在後頭,見清歡拿出三字經給小世子啓蒙,連忙討好道:“本王已經讓人請了先生,到時候就專門來教導琛兒,練武之事本王可以親自教他。”

清歡揚眉看了他一眼,心道,難道我教的還不如你?這是她的小糰子,自然要她來教。譽王這種連人品都有待商榷的傢伙可別把好好的孩子給教壞了。

可能是因爲清歡是孃親的緣故,小世子一開始讀書習字還有點興趣,可是慢慢地就煩了,清歡好言勸說怎麼也不聽,一開始是耍賴,後來就是在地上打滾,無師自通哭得提淚橫流。

看得譽王臉色鐵青。

在地上滾來滾去哭得差不多了,小傢伙用手捂住臉偷偷從指縫中看向清歡,卻聽他娘問:“哭完了?”

“哇——我不要讀書不要練字!我要去爬樹去放紙鳶吃好吃的!娘你壞!你壞!”

清歡臉色微微一沉,那股氣勢也不知是哪裡來的,竟連譽王都被嚇得動彈不得,更別提在地上打滾的小傢伙了。她說:“起來。”

本來還想再哭鬧的小傢伙瞬間不敢了,乖乖起身走到清歡面前,見她伸開雙手,正要撲進去,卻又發現自己滿身塵土髒兮兮的,不想弄髒孃親衣裳。但清歡卻先一步把他抱到了懷裡,然後帶他到書桌邊寫了幾個字,問:“認識嗎?”

小傢伙誠實地搖頭,一個都不認得。

“娘剛纔教你的你會了沒有?背給娘聽聽”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一板一眼背的沒有錯處。

清歡早就發現這小東西雖然頑皮淘氣,但聰明得緊,記憶力特別好,可光聰明是不夠的,過剛易折,小世子又被刻意慣成了無法無天囂張驕縱的性格,想完全掰過來,任重道遠吶。

第十九碗湯(六)

“那你會寫嗎?”

小世子搖搖頭:“不會。”

清歡看着眨巴着一雙大眼顯得分外無辜的小肉團,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她看得出來小傢伙挺記仇,吃軟不吃硬,於是柔聲問道:“那你不想會寫嗎?”

“不想。”

譽王在後頭等着看着娘倆作妖,黑眸眯起,心想,不想寫,打一頓就好了。他對教育小孩子也沒多少經驗,齊鈺都是萬側妃在教,譽王知道萬氏對齊鈺的學業是非常看重的,所以要求也極其嚴格,齊鈺雖然五歲,但很刻苦努力,認得字已經很多,可一個大字不識的齊琛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本來譽王對蘇沁水的印象就是倔強固執,所以他想當然的認爲清歡會指責小世子然後逼迫他學習,大多數爹孃都是這樣。

可誰知道清歡非但沒有逼小世子,反而撒開了手:“那好吧,你玩兒去吧。”

譽王險些拍桌而起!這叫什麼話?怎麼能他不想學就不學?必須學!

小世子不敢置信地問:“真的嗎娘?我可以不用學了嗎?”

“真的,你去吧。”清歡輕輕推他一把。

小世子邁開兩條小短腿,噠噠噠跑了兩步,突然又遲疑地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他娘將身子背了過去,肩膀還微微抽動着。小肉團磨蹭着,慢慢地朝清歡面前蹭過去,然後纔看見他娘哭了。眼淚一滴滴從眼眶往下掉,那傷心欲絕的樣子連他這個六歲小孩都感覺得到。“娘……娘你爲什麼哭啊?”

“沒事兒,你玩兒去吧,待會兒娘讓蘇嬤嬤給你準備點心,玩累了你就回來。”清歡說着,將面前的書本合上,慢吞吞地想要起身,眼淚卻一直沒停。

從沒見過人哭的小世子慌了,他纔有娘,絕對不能讓娘哭!於是他想都沒想就抱住清歡大腿:“娘!娘我不去玩了,我會好好讀書習字的!”

清歡搖搖頭,抽泣道:“不行,你想玩兒就去玩兒吧,娘不能讓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每個孩子都是不一樣的,我不能因爲齊鈺愛讀書,就逼迫我的琛兒也要讀。好啦,你去玩兒吧。”

“我、我喜歡讀書!我也喜歡的!”小世子握起胖嘟嘟的小拳頭,“娘我讀給你看!”說完,奮力爬上清歡的膝蓋,坐在她腿上,認認真真地按照先前清歡教的練起大字來。

練字是非常枯燥的,尤其還是對小孩子而言。清歡親了親小世子的肉拳頭:“琛兒真乖,娘最喜歡琛兒了。”

小世子小臉紅紅,努力握着毛筆開始鬼畫符——簡直慘不忍睹,一個不小心還把墨水弄的滿身都是,最後練完幾張紙,整個人就變成了小花貓。

譽王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多餘的,因爲清歡的態度很明確,你來,我不趕你,但你也別想我理你。他默默地看了會兒,出聲指點小世子哪裡哪裡筆力不夠,哪裡哪裡需要勾提……盡數被無視。這對母子根本就當他不存在,誰也不理他。

清歡心道:需要你來教嗎,哪裡涼快你滾去哪裡吧!

從這以後,小世子的一切清歡事事親力親爲,譽王要給小世子請先生她都拒絕了,雖然譽王也很奇怪爲何在進府前只是出身普通的王妃爲何能有自信教導小世子,但他一心討好,也就沒有再問。反正在他看來小世子學的好不好不重要,因爲他已經有一個出息的兒子了。

至於萬側妃就更高興了,她的兒子現在深受先生誇讚,兩個女兒也出落的標緻,她還特地請了嬤嬤來教導女兒們,以期日後能讓她們成爲最炙手可熱的貴女。萬側妃心裡有數,以後王爺是要當太子甚至當皇帝的,那她的女兒就是公主,可是隻要有小世子在,嫡子的位子就輪不到她的兒子坐。對於王妃愚蠢地不讓府裡給小世子請先生反而要親自教導一事,萬側妃各種拍手稱快,好啊好啊,讓王妃繼續教下去,還有王妃院子裡的薰香,久而久之,最好這母子倆能一起下黃泉!

他們不知道的是,小世子在院子裡過得可開心了!他慢慢地發現,只要自己認真把娘交代的功課做好,那麼想怎麼玩都可以,甚至還有娘陪着玩!不僅如此,娘還會做好多好多好吃的,他真想一輩子跟娘住在一起!

受清歡的影響,小世子暴戾的性子逐漸有了好轉,隱隱朝扮豬吃老虎的方向發展。以前齊鈺在他面前顯擺點什麼他會立刻大發雷霆,甚至不顧顏面跟齊鈺大打出手,然後在萬側妃的眼淚攻勢和花言巧語下,父王就會罰他,爲此小世子暗地裡不知吃了多少悶虧。可他脾氣倔,從來不解釋,仇都記在心裡。

但跟娘在一起就不一樣了,娘不僅教他功夫,還教他怎麼反擊算計齊鈺,既讓齊鈺吃虧,又讓他有口說不出。久而久之,小世子發現,比起乾脆利落地上去跟對方互毆,讓對方疼的同時自己也難受事後還要受罰,他更喜歡暗地裡坑齊鈺讓他啞巴吃黃連,看着齊鈺倒黴又不知該找誰泄憤,小世子的心情每天都倍兒好!

唯一讓他不高興的就是那個討厭的父王老是來騷擾他們,一來就找孃親說話,恬不知恥的樣子真噁心。

清歡沒有刻意灌輸小世子譽王是個混蛋的想法,這純粹是小世子自己感受得來。他慢慢懂事了,也就逐漸明白父母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小世子可不明白了,就爲了萬側妃那麼個假惺惺只會裝可憐的女人,父王就拋棄了娘,非要娶她入門?

眼光太差,這是其一。

其二,不信任他們娘倆,還總想讓他們娘倆委曲求全,這讓小世子更噁心這個爹。

反正他對感情的態度灑脫得很,寧缺毋濫,娘說了,他以後會遇到世上最好的女子,在遇到那個對的人之前,跟任何人在一起,不僅是侮辱了自己,也是侮辱了那個還沒有出現的妻子。

清歡一直保持着閉門不出,將譽王妃的榮耀都讓給了萬側妃。她的兒子足夠出色,她就不能再出挑了,皇帝本來就不喜歡她,難保會因爲她毀了小世子前途。於是清歡的日子過得非常宅,一年到頭不出去幾次,皇宮內宴她也從沒去過。

她只要待在自己院子裡,給小肉團出謀劃策就已足夠。小世子聰明絕頂,一點就透,清歡完全不擔心萬側妃能傷到他,更別說有她在了。

每年中秋、端午、重陽、元旦還有皇帝的壽辰,是要擺宮宴的,但清歡從未出現過。皇帝固然不想見到她,她也不想成爲別人的眼中釘,然後讓人把目光集中到小世子身上來。他們母子倆只能有一個優秀,既然她選擇了沉寂,勢必就不能讓任何人阻擋小世子發光。

再說了,年年宮宴,譽王從不帶她入宮。一是因爲清歡身份低微,和其他王妃一比未免相形見絀,二則是萬側妃舌燦蓮花極擅交際,雖是側妃之位,但在外人眼裡,她纔是正妃。也是爲了給萬側妃的孃家面子,除了這名義上的正妃二字,清歡更像是被他金屋藏嬌的佳人。

這位佳人對他冷若冰霜,從不主動與他講話,也從不讓他接近。但隨着時間過去,萬側妃貌美如花的容顏也微微有了衰敗,他的沁水卻愈發的美麗動人,一舉一動都充斥着時間沉澱的韻味和出塵,譽王愈發迷戀,愈發後悔當年,也愈發想要和清歡重歸於好。要不是小世子守得緊,他連半夜爬牀的事兒都幹得出來。

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結髮夫妻,曾經有那樣一段深情的時光,難道她還能跟他慪一輩子的氣不成?譽王就是這麼想的,先生米煮成熟飯,最好能讓她再懷一個,那樣他也就不愁她不原諒他。

他自以爲很貼心,再沒納過側妃或是妾室,也沒再讓萬側妃有孕,所以直到小世子十四歲,膝下也只有四個子女。

小世子近年來平庸得很,沒再做什麼傷天害理草菅人命的壞事,卻也沒什麼地方出挑——哦,他長得特別好看,比皇室任何一人都好看。

也許是討好他娘討好習慣了,小世子嘴巴特別甜,齊鈺爲此憤憤不平,他努力讀書上進,在國子監表現優異,也不過換來皇祖父偶爾一句誇讚,可齊琛憑着一張漂亮的面孔和嘴甜就讓皇祖父皇祖母對他愛到了骨子裡,連帶着對王妃的觀感都好了許多!

真是不公平!齊琛沒有任何真才實學,憑什麼靠着臉就壓在他頭上?!

這他就不明白了,齊琛雖然在外頭表現的沒什麼本事,成天只知吃喝玩樂,但架不住他長得好看又懂得揣測聖心啊!這也不是憑空學會的,自打稍微長大一點,天資聰穎的小世子就看出來每次他想偷懶他娘就哭是裝的了!

也就是說,他不僅聰慧,而且極其敏銳,對旁人的情緒反應極快。皇帝也是人,頂多是比旁人會掩藏罷了,他連他孃的情緒都能猜透,更何況是皇帝?

再說了,皇帝身邊從來不少忠臣,人人都只會覲見,兒子和孫子們都非常敬畏他,可不就是需要一個開心果麼?

第十九碗湯(七)

萬側妃也恨小世子在皇帝面前很受寵愛,但一想到小世子文不成武不就,心裡也就開懷了。嘴巴甜長得好看又有什麼用,小世子跟王爺關係並不算好,她的兒子卻文采斐然,在京城才子圈中都很有名氣。萬側妃是把齊鈺當太子在養,因爲在她看來,未來的皇位肯定是屬於譽王的了,那麼齊鈺跟齊琛兩個人相比誰比較適合做儲君,還不是一目瞭然的麼?

因爲少了那個正妃的身份,所以萬側妃一定要齊鈺在任何地方都勝過齊琛。

小世子可不在乎這個。他娘說了,自己過得開心最重要,要是僅憑自己過得好就能讓討厭自己的人如鯁在喉,那簡直睡夢中都會笑。齊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小的時候兩人打起來還不分勝負,現在,哼哼,他一根手指頭都能將齊鈺戳扁。

萬側妃心心念念把他們母子當成敵人,就爲了父王的寵愛,可齊琛跟清歡都看得透徹,譽王再寵愛誰,那顆心也不是真誠的,他心裡最想要的就是那個位子,近年來皇帝身體愈發的差了,估計活不了幾年,這會兒王爺們都開始蠢蠢欲動了呢。

皇帝實在是活得太久了。譽王是他的第二十六子,今年也三十幾歲了,更別提身爲庶長子的秦王,已是年過半百!皇帝兒子多,孫子也多,齊琛估計皇祖父自己都認不全所有的兒孫。所以他纔要做最討皇祖父喜歡,又最不容易讓人忌憚的那個。假以時日,不管父王能不能坐上那個位子,他都能保全自己和娘。

王爺們動作頻繁,連帶着世子們也想方設法在皇帝面前露臉討好,但皇帝卻始終淡淡的,對誰都一個樣兒,除了對嘴甜的齊琛以外,沒有特別看得上誰,也沒有特別看不上誰。

對於齊琛皇帝是發自內心的喜愛,他覺得這麼多兒子孫子裡,只有一個琛兒最得他心。再加上琛兒的母親是普通民女,皇帝也無需考慮琛兒背後是否有世家支持,所以也樂意寵着慣着,樂呵呵在,在齊琛面前那就是純然的普通祖父的樣子。但與此同時,皇帝對清歡有些不滿,認爲她自私毀了琛兒的前程,都十四歲的半大少年了,連個先生都沒請過,吃喝玩樂倒是一等一的精通。

連帶着對譽王都覺得不靠譜。譽王是他看中最適合的繼承人,在所有剩下的還活着的兒子裡,譽王最乖巧聽話,也最有膽識有能力。但皇帝覺得自己還能再活個幾年呢,沒那麼容易死,所以並未打算立太子。他這一生立了三個兒子做太子,最後他們一個被圈禁,一個英年早逝,還有一個兒女情長到甘願詐死也不願留在這“冰冷的皇宮”裡。

皇帝冷笑不已,沉湎於兒女情長,算什麼男人!想到那個民間兒媳婦就老是念叨着一生一世一雙人,還不許譽王納側妃,性格倔強,皇帝就擔心琛兒被他娘也養壞了,於是經常在齊琛面前灌輸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要爲了兒女情長不顧前程,像他娘那樣就要不得,等到以後出了頭,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齊琛每次都四兩撥千斤的應了,但皇帝看得出來他並沒聽進心裡去。其實他生性多疑,要是齊琛真唯唯諾諾點頭表示記住了,他反而覺得齊琛心中有鬼,現在齊琛又應了他,表面功夫做足了,卻又並不往心上去,皇帝就鬆了口氣,覺得這孩子孝順又死腦筋,跟其他的孫子都不一樣。

他年紀愈發大了,這人一老,就盼望着含飴弄孫頤享天年,皇帝捨不得這個位子,但又想嚐嚐尋常人家的生活,齊琛的表現簡直就是撓到了癢處。換做十年前,皇帝纔不會如此輕易被打動。

但誰叫齊琛有個厲害的,早已把皇帝分析透徹的娘呢。再加上齊琛聰明勇敢,娘倆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皇帝看得清清楚楚,揣摩到了皇帝的每一個想法,知道他每一種情緒。

清歡在房間裡做衣服,她沒有刻意去灌輸給齊琛什麼東西,只是把自己曾經當皇帝治國平天下的經驗還有一些觀點與他交流過。齊琛是個聰明的孩子,如今他唯一欠缺的就是經驗。假以時日,給他機會,他會成爲那條騰飛的龍,不比任何人遜色。至於齊鈺,那又算得上是什麼東西,哪能跟齊琛相提並論。

她教出來的孩子,自然比誰都好。

“娘!”

“琛兒回來了?過來,看看這衣裳合不合身。”

齊琛乖巧地展開雙臂穿上月白長袍,年紀尚輕,五官尚未長開,還帶着稚氣,但仍然稱得上是玉樹臨風。雖然齊琛沒什麼才名,但靠這一張臉已經闖出了名號,誰不知道譽王世子生得是丰神俊朗,秀美無雙,不知是多少懷春少女的夢中情人。有他出現的地方,便是第一才子都難以望其項背,就憑着這一張臉出盡了風頭。

“娘,你說的太對了,我的賀禮是皇祖父最滿意的。”齊琛嘻嘻一笑,看着他娘摸了摸哪裡不適合,又乖乖脫了下來。

“那是自然,他老人家上了年紀,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你那些皇叔皇兄送上去的,都是他老人家當年玩剩下的。你平日不愛讀書,最不喜文墨世人皆知,如今你刻苦三個月爲他寫了一幅萬壽圖,心意最誠,又恰好對了皇帝想要萬壽無疆的心願,他能不滿意麼?”清歡用炭條在衣服上做了個記號。“這陣子敵國來犯,邊疆的黃大將軍苦戰半年節節敗退,結果這壽辰又辦得那麼鋪張,皇帝正愁沒人撒氣呢。你若是也去尋個價值連城的東西進獻,保不準他心裡怎麼想呢。”

“娘說的是,今晚皇祖父除了看到我的萬壽圖稍稍展顏之外,其他賀禮他照章全收,但卻是面無表情的。”說着,齊琛又道:“娘,有吃的沒有,孩兒腹中飢餓,方纔在皇宮可沒吃多少東西。皇祖父不動筷,誰都不敢吃。”

“有,蘇嬤嬤已經去小廚房拿了,你坐在那兒稍等一會。”

母子倆又說了幾句閒話,這八年來,不管是齊琛還是清歡,都是深居簡出決不和萬側妃母子照面,譽王仍然會時常過來,哪怕受的全是冷臉也很執着。

“秋闈快到了,你跟皇帝說了你的請求了嗎?”清歡問。

“說了,皇祖父答應了。”齊琛笑笑,有點自信,又有點嘲諷。“他恐怕是覺得我沒什麼本事,是去自取其辱呢。”

“他爲人多疑,對你卻還算不錯,也不枉這八年來溫水煮青蛙的討好了。”清歡笑笑,摸摸齊琛的頭,“我兒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母子倆打着啞謎相視一笑。

這件事除了他們娘倆還有皇帝及皇帝的親信以外誰都不知情。齊鈺雖然有才名,但他的目的只是要給萬側妃爭氣,碾壓齊琛,爲的是譽王登基後那個儲君的位子。所以每天除了吟詩作對之外,便是踏青交友,可以說是友人遍天下,還得了個小孟嘗的稱號。

半個月後,皇帝坐在金鑾殿上,隨意翻看着入了殿試的考生名冊。雖然他答應了齊琛改名換姓參加科考的請求,但那不過是個慈祥的祖父隨意讓孫兒玩,皇帝可是壓根兒不信齊琛能考出個什麼名冊來。他讓心腹給辦了這事兒,沒通知任何人,所以齊琛喬裝改扮進去考試後,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美男子譽王世子。

皇帝之後就沒關注這事兒,也是不想讓心愛的孫子面子上難看。但是到了這一步,皇帝其實還是希望齊琛能一鳴驚人的。

然而他選擇從最後一頁開始看,看着看着都沒找到那個名字,皇帝嘆氣了,翻到最後幾頁的時候已經沒力氣再去看,他最喜歡的孫兒卻是個草包……這讓他很傷心。

但不可否認的是,雖然齊琛是個“草包”,卻仍然從皇帝這裡爲譽王爭取到了很大的機會。因爲他,皇帝已經在考慮由譽王登基了。

隨意讓總管太監念名字,結果唸了第一個皇帝就傻眼了:“把冊子給朕!”

他抓過來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的看了好幾遍,又揉了揉眼睛,確定那排在第一的,就是他孫兒的化名戚望深!

齊琛進殿,恭恭敬敬地給皇帝行禮,看起來人模人樣的,結果一擡頭就露出笑容,讓皇帝又好氣又好笑,但又止不住地驕傲。他可一下手沒伸,閱卷的官員也都是他的人,不可能知道齊琛的真實身份,匯聚了天下才子的秋闈,結果他的孫兒拔得了頭籌!

皇帝想都沒想就對着齊琛招手:“你這小兔崽子,過來!”

齊琛嘿嘿一笑,順手劃拉劃拉剝去臉上用來僞裝的肉皮,大步跑到皇帝身前,分外得意:“皇祖父,琛兒不賴吧?”

“不賴不賴,譽王養了個好兒子!”皇帝開懷大笑!

第十九碗湯(八)

齊琛趁熱打鐵:“皇祖父,孫兒還有一事想求皇祖父恩准。”

“說吧,你這樣有出息,皇祖父什麼都答應你!”皇帝臉上連日來沒有散去的陰雲終於好了些,他看着齊琛,真是越看越喜愛,連帶着對譽王的評價也更好了。到底是他屬意的新帝人選啊,和其他兒子比起來不僅能力要強,連兒子都生得好。

向來對出身普通的譽王妃看不順眼的皇帝終於覺得這個兒媳婦不是那麼的一無是處了,至少她生了個好兒子。

“孫兒想要從軍,去邊疆。”

“你說什麼?”皇帝頓時大怒。“那是你一個小孩子家能去的地方嗎?!”

旁邊的總管太監叫苦不迭,這些日子因爲黃將軍連連敗退失手數座城池,皇帝正在暴跳如雷的時候,可現在譽王世子居然敢在這當口上提這個,這、這這這這不是存心找茬兒叫皇上心底不好過麼!

齊琛卻毫無懼色:“孫兒今年已是十四歲,尋常人家的男兒早已成家立業考取功名,孫兒卻仰仗皇室之名,心中實在有愧,求皇祖父恩准!”說着,跪下重重扣頭。

“就在京內不好嗎?你看看你那些兄弟,哪個不是這樣過的?偏你就心中有愧!”皇帝被氣得胸脯起伏不定,恨不得把這熊孩子揍一頓。

“皇祖父您就讓我去吧!”齊琛哀求地望着皇帝,“孫兒求您了!”

皇帝定央央地盯着齊琛看了好久方纔問道:“你爲何非要去邊疆不可?棄文從武,你可曾學過功夫?讀過兵書?什麼都不通,你去邊疆是去搗亂的嗎?”

齊琛正色道:“孫兒熟讀兵書,功夫雖然說不上高深,卻也勉強能夠自保,只求皇祖父給孫兒一個表現的機會!孫兒不願意像他人一樣留在京城等待子蔭,誠然,有皇祖父的庇佑自然是好,但孫兒仍然想憑自己的本事讓天下人刮目相看!”

皇帝望着齊琛,看到這孩子眼底的豪氣和堅持,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年少時意氣風發又心懷天下的自己,半晌,他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容朕考慮考慮。”

“是,孫兒告退。”

回到王府的時候恰好遇到正跟一羣友人吟詩作賦剛回來的齊鈺,兩人關係從小就不好,水火不容,只是近些年齊琛早就不跟齊鈺繼續玩了,針鋒相對什麼的太幼稚,齊鈺連做他的對手都沒資格。成天只知道吟些酸詩算什麼本事,好男兒志在四方,像齊鈺這樣的媽寶齊琛根本不放在眼裡。

但齊鈺卻不肯這麼放過他。見齊琛要跟自己擦肩而過,他使壞地伸出一隻腳想要絆倒,結果齊琛卻恰好踩在他的腳背上,他力氣大,齊鈺登時倒抽了口氣疼的臉色發白,齊琛卻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不好意思,我沒看見。”

“……大哥這是打哪兒來啊?”齊鈺忍住氣問道。

“你猜。”齊琛對他露齒一笑,轉身走了,把個齊鈺氣得抓耳撓腮恨不得能把齊琛抓過來狠揍一頓。他就不明白了,小時候跟個炮仗樣一點就着的齊琛怎麼就變成了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不管自己怎麼刺激怎麼找茬兒,他都不迴應,這讓齊鈺很納悶,同時也很憤怒。

他就不信了,扳不倒齊琛!

齊琛到底去哪裡了,很快,世人皆知。皇帝特許齊琛喬裝打扮以戚望深的化名參加秋闈名列榜首的事情讓整個京城沸騰起來!大家都知道譽王世子生得是貌賽潘安,丰神俊朗,但他除了長的好看之外……其他的衆人都不瞭解,反正和譽王的二少爺比起來,才名上是差遠了!二少爺齊鈺不僅才華橫溢,而且交友遍天下,素來有小孟嘗的稱號,準確點來說,所有人都認爲齊琛是個繡花枕頭。

長的好看沒錯,但沒真才實學,肚裡沒貨。

可現在他居然高中狀元!

就在這個消息還沒有被人完全消化的時候,宮裡來了道聖旨,封譽王世子齊琛爲揚威將軍,不日遠赴邊疆,接替正在苦戰屢戰屢敗的黃將軍!

前一個消息讓萬側妃恨得牙癢癢,後一個卻讓她仰天大笑!齊琛那小子,毛都沒長齊,竟然被封做將軍,還要帶兵打仗?!他能打什麼仗?不丟人就不錯了!皇上是因爲黃將軍屢敗因此病急亂投醫了嗎?萬側妃希望齊琛能死在戰場上別回來,或是吃個敗仗狼狽逃回,到那個時候她倒是想看看,齊琛還能不能在皇帝面前百般討好?

譽王對此也呈反對態度。他都沒上過戰場,他的兒子才十四歲,弱冠禮還沒到,就要領兵?他兵書讀過沒有?!再說了,一個小將,沒有絲毫心腹,難道他以爲軍營是譽王府可以隨意掌控嗎!

然而皇帝下的聖旨誰也不能置喙,不僅不能置喙,他們還必須謝恩。

有人擔心有人幸災樂禍,清歡卻很淡定,她早給齊琛把行李都收拾好了,齊琛什麼不缺,就缺經驗,等到他上了戰場歷練下來,到時候會有多出色!

齊琛走的那天清歡沒有去送,皇帝卻親自給齊琛踐行,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這個決定是對是錯,只是朝中武將,能派出去的全去了,但卻沒有一人能抵擋敵國進犯,甚至屢屢失敗。眼前的少年如同烈日執着而勇敢,充滿希望,皇帝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

齊琛就這麼走了,帶着他娘給做的幾套衣服還有一大包巧克力跟奶糖。

齊琛走後,終於沒人打擾了,譽王終於開始了他的爬牀計劃。說起來他也有十四年未曾碰過清歡了,雖然萬側妃仍舊貌美,但和清歡比起來卻要差得遠,他每天看着清歡便覺得心癢難耐,如何能不想將她收入囊中。

只是從前齊琛住在院子裡,他一靠近清歡,那小兔崽子就很戒備,現在這拖油瓶一走,譽王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把清歡拿下。

是夜,譽王沐浴焚香打扮好之後就來到了清歡的院子,一進門,發現她正斜靠在牀頭讀書,眼神專注,屋子裡瀰漫着一股動人的香味,是她慣用的薰香,就是味道有些濃。

“王爺深夜來此,有何貴幹?”清歡放下書,淡淡地問。

譽王露出俊美的笑容來,雖已年過而立,但他仍然是個非常好看的男子,眉眼英俊,鼻挺脣薄,是衆多王爺中長相最出色的一個。如此也不難想象,綜合了譽王和蘇沁水兩人的基因,齊琛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本王想你了。”

“這麼多年了,王爺第一次想我?”

“自然不是,沁水——”他伸手想要抱她,卻被清歡躲開,“王爺自重。”

譽王突然就有些微惱:“我抱我的王妃,夫妻合歡乃是天經地義,你爲何總是對我冷若冰霜?”

清歡問:“王爺是忘了十四年前我說過的話了麼?這些年我以爲王爺明白了。”

譽王知道她是指那日她分娩前對他說過的話,夫妻兩人,自此恩斷義絕。他搖頭不信:“你只是在鬧脾氣而已,難道我這些年來表現的還不夠嗎?我再沒讓萬氏有過孩子,我只想要你給我生的孩子,就像是琛兒那樣!”

“王爺是沒給萬側妃孩子,但每個月都有二十日宿在她院子裡不是?”清歡仍舊冷淡地看着譽王。“還是王爺以爲我不知道萬側妃給您擡了幾個侍妾的事兒?”

說來萬側妃也是用心良苦,自己人老色衰,爲了避免清歡重得寵愛,竟然寧可讓她孃家去尋些身嬌體軟正值妙齡的女郎入府服侍譽王。譽王正值虎狼之年,萬側妃稍加撮合,他便半推半就的從了,如今身邊已有數名侍妾,居然還敢向她求歡!

“那只是——你不讓本王碰,本王是個男人,男人總需要發泄,若是你肯伺候本王,本王又怎會寵愛他人?”

哦,合着全是她的錯了。清歡懶得跟這個男人說些廢話:“王爺請回吧,我要睡了。”

燈下,美人肌膚如玉吹彈可破,那絕色讓男人喉嚨發乾,這麼美,卻又這麼冷淡,上一次碰她都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萬氏容顏逐漸衰退,她卻比當年更加美貌,譽王早就饞的心癢癢,今夜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他怎麼可能放棄!

頓時如野獸般撲過去撕扯清歡衣裳,只道:“待到本王疼完了你,自然會回去!”

清歡惱了,她雖然也有需求,但她可不來者不拒。譽王這樣的她壓根兒都看不上,而且,*雖然讓人擁有衝動,但在她這裡也不過是閒暇時的調味,並不是不可或缺的東西。說起來也是很久很久沒有男人敢對她用強的了,譽王他存心找難看。

衣襟敞開,露出裡頭羊脂白玉般的肌膚還要飽滿的溝壑,譽王看得□□上升,直衝大腦,正要埋首親吻,只覺腿間重點部位一陣劇痛!

男人這裡最脆弱。

他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清歡,姿勢很不美觀的捂住了那裡,痛苦的呻|吟着,倒在了地上。

第十九碗湯(九)

清歡那一下可是用足了力氣,估計譽王得有一段時間清心寡慾了。他滿腦子肉|欲橫流,的確需要淨化一下。

由於被傷到比較羞於啓齒的部位,譽王也沒好意思換府醫來給他看看,卻虎着一張臉鑽到清歡牀上,非要在她院子裡過夜。清歡也不理他,愛睡就睡吧,她這裡又不是隻有一張牀。

第二天早上萬側妃摔了一套上好的青花瓷器,還狠狠扇了身邊大丫鬟幾個耳光:“廢物!一羣廢物!王爺竟然、竟然在她院子裡留宿了!蘇沁水這個賤人!”她不是很清高的嗎?不是說不會再和王爺和好的嗎?!

萬側妃恨得咬牙切齒,是她太心慈手軟,不該看在蘇沁水一直老實本分不出院子的情況下就沒動手,她早該弄死這個女人以絕後患!看來,那藥的劑量得加重了!

她伸手把心腹丫鬟招了過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丫鬟頻頻點頭,很快離開了。

這時候齊姝齊婧姐妹花走了進來,一進來便撲到萬側妃懷裡撒嬌。萬側妃對他人狠毒,對自己的孩子卻是一片慈母心腸,尤其是對兩個女兒,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恨不得慣到天上去。這兩個姑娘,個個生得都是粉雕玉琢美麗動人,雖然差了一歲,但感情卻很好。萬側妃想要害人家的兒子,卻不許人家害她的孩子,她戒備了很多年,就怕蘇沁水對她的孩子出手,後來發現蘇沁水是個窩囊廢,萬側妃這才放下心來。

齊姝齊婧在萬側妃的洗腦下,對那佔了正妃和嫡子名義的王妃母子也是恨之入骨,平日裡沒事兒就喜歡欺壓王妃院子裡的下人,她們都覺得要是沒有蘇沁水母子的話,那她們就是名正言順的嫡女了,蘇沁水出身不好又不管事,何必佔着這個身份不放呢?

萬側妃平日裡會教導女兒一些管家之術,所以如何陷害蘇沁水,讓王爺摒棄蘇沁水,就成了母女三人共同研究的話題。萬側妃的想法很簡單,如今極受皇帝寵愛的齊琛不在,正是除掉蘇沁水的好時機,沒人會給蘇沁水撐腰,即使日後齊琛活着回來了,蘇沁水已死,他也找不到證據報仇。

萬側妃真是恨蘇沁水恨到了骨子裡,她不僅想讓蘇沁水死,還想毀了蘇沁水的名聲。

她決定一招制勝。

假稱頭疼讓人把譽王請來留宿,然後勒令眼線在薰香裡摻點催情香,再把早就準備好的家丁放進蘇沁水的閨房……萬側妃打探的很清楚,蘇沁水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一旁,平時也不需要有人守夜,只要她把人放進去,事後被人撞破,還不是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譽王除了那天晚上能賴着不走之外,清歡再一次開始將院門緊閉,琛兒不在,她懶得跟譽王還有萬側妃打交道。只要他們不來找她的事兒,她絕對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可惜天不遂人願,她雖然不想惹別人,可不代表別人不想惹她。

“你在往裡面加什麼呢?”

丫鬟被嚇了一跳,手一抖,那香便掉在了地上,啪嗒一聲摔成了好幾塊。她戰戰兢兢地轉過身,卻見清歡還帶着蘇嬤嬤還有其他幾人正看着她。

“淡冬!你瘋了不成,竟敢對王妃下毒!”微春不敢置信地瞪着慌張的淡冬。“王妃是主子,我們是奴婢,你忘了嗎!”

“奴婢沒有!”淡冬連忙跪下請罪。“奴婢只是想在薰香里加入一些新鮮香料而已,絕不是下毒,求王妃明察!”

“你把它吃下去,不出事的話,我就相信你。”清歡看了看地上的碎塊。“我這屋子裡的薰香都是用純天然的花露做的,吃不死人。淺夏,薄秋,去幫幫她。”

淡冬驚恐地望着二婢走過來,一個掰開她的嘴,一個將香料塞進來。只消片刻,她便滿臉潮紅在地方開始自摸,衣衫凌亂,不堪入目。蘇嬤嬤氣得想要給淡冬幾個耳括子,這是何等的用心歹毒!明知今天晚上王爺去了萬側妃的院子,卻要給王妃下這樣的髒東西!若非她們親眼撞見,根本不信跟了王妃這麼多年的淡冬會做這種事!

其實清歡早就跟她們四人說了,只是蘇嬤嬤等人都不敢相信。四大丫鬟裡,淡冬生得最美,性子最好最柔,從來都是忠心耿耿,卻不知爲何會做下這樣賣主之事。

微春將準備好的冷水潑在了淡冬臉上,又和其他幾人將淡冬扔進裝滿冰水的浴桶中。冰冷的水讓淡冬神智漸漸清晰,她面露絕望之色,乞求道:“王妃,是奴婢鬼迷心竅,求王妃讓奴婢速死!”

清歡卻只是冷淡地看着她:“事到臨頭你還不知悔改,說,萬側妃讓你帶進來的人在哪裡?”

她還帶人來了?!

蘇嬤嬤震驚地瞪着淡冬,淡冬臉上驚愕之色一閃而過,卻仍然咬牙死撐。王妃的院子裡全是丫鬟婆子,沒有家丁,若是出現一個男人,被王爺知曉,那得是什麼樣的罪名?“你這是要把王妃害死啊!不僅是要害死她,還要毀她的名節!小世子正在邊疆打仗,你怎能做出這等事來?!你良心何在?!”淡冬是四大丫鬟裡負責每日領取用度之人,想帶個人混進來是很容易的。

清歡早就知道是淡冬了,這丫頭平時一聲不吭,眼神卻總是閃爍,又鬼鬼祟祟的,她的薰香專門由她負責,不是她還能是誰?更別提墨澤告訴她的某件事了。“你真以爲萬側妃會擡你做王爺的侍妾?”

真是沒想到,就譽王這種貨色,還有淡冬這樣的美人兒暗戀,甚至爲此願意和敵人合作出賣舊主。

“萬側妃不會,難道王妃你就會了嗎?!”淡冬面露怨恨。“王妃只因爲王爺納了側妃便要與他恩斷義絕,若是王妃知道奴婢心儀王爺,又會怎麼對奴婢?所以奴婢爲何不能幫萬側妃?至少萬側妃願意與我分享王爺!”

她說的字字泣血,清歡差點兒真以爲自己成了隔斷人家姻緣的劊子手了。她看着淡冬,突然笑了。

這笑容實在是嘲諷與鄙夷,淡冬的臉色青白交錯,分外精彩。“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什麼身份,不過是個賣身契在我手上的奴婢,心這麼高,也不怕摔得粉碎。我與王爺只有夫妻之名再無夫妻之實,你若是與我提出,焉知我不會答應?淡冬,你現如今口口聲聲譴責於我,可是忘了我是如何救你於水火,給你家人生計,讓你成爲我身邊的大丫鬟的?不思報恩,竟還反過怪我善妒,你自己本身如此卑劣,當真是令我心寒。你以爲我不知道?這薰香裡你下了萬側妃給你的慢性毒|藥,想將我和琛兒身子掏空而死!”

淡冬的臉瞬間毫無血色。

“既然你怪我,恨我,我也不必與你客氣。蘇嬤嬤,她打哪兒來,就送回哪兒去吧,還有她的家人,一併給我趕出去。”

“是,老奴這就去!”蘇嬤嬤狠狠地瞪了淡冬一眼,轉身就走。

淡冬慌了:“王妃!王妃你不能這麼做!奴婢的家人是無辜的!他們不知道奴婢做了什麼——”

“那又如何?”清歡冷冷地看着她。“我對你已是仁至義盡,我本以爲這些年你會對我有幾分情分,可你是怎麼做的?你忘了,你不過是個低賤的奴婢,你既然敢害我和世子,就要有和你的家人一起承擔後果的覺悟。”

命人將淡冬拖了出去,打了五十個板子再賣回當年蘇沁水救她的地方,只是淡冬不再是如花的年紀,怕是隻能做最低賤的妓子了。

“淺夏,帶人到淡冬房間去搜,把那人給我找出來。”

“是!”

****************

是夜,譽王府突然發出一聲尖叫,然後就是一片吵鬧。萬側妃剛躺下,心裡還在爲譽王不碰自己感到羞惱,聽見這聲音眼睛一亮!“王爺,府裡怕是出事了!”

譽王睜開惺忪睡眼:“什麼……”

“您聽。”

雖然隔得遠,但這吵鬧叫嚷聲在這裡都聽得見,隱隱還有人在喊什麼走水……走水?!譽王睡意全無,“哪裡走水了?!”

很快婢女進來稟報:“回王爺,是兩位小姐的院子走水了,下人們正在救火,只是……”

姝兒婧兒的院子?怎麼可能!萬側妃一驚,匆匆穿好衣服就跟譽王一起趕了過去。

府裡火光沖天,煙霧瀰漫,的確是兩個小姐的院子,直到進去之後,萬側妃才知道爲什麼剛纔那婢女說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原因無他,她的兩個女兒衣衫不整,只披了薄衫,還有一個形容猥瑣的男子在她們中間,一|絲|不|掛!

這男子萬側妃可太熟悉了,不就是她特意給蘇沁水挑的“姦夫”麼?!

這、這是怎麼回事?!

齊姝齊婧不住地在那男子身上磨蹭,一對貌美的姐妹花這樣獻媚,哪個男人受得了?偏偏沒人敢去阻攔,因爲一過去兩位小姐就大吵大鬧,還威脅要杖斃他們!

第十九碗湯(十)

萬側妃焦頭爛額的命人將兩個女兒用被褥包起來帶到隔壁院子去,然後又惡狠狠地看了那仍在地上滾動的男人,小姐們走的時候,他還主動伸手去拽,萬側妃越看越氣,大步上前,啪的一個耳光扇了上去:“你這狗奴才!你竟敢!你竟敢——”她氣得險些呼吸不順,只死死瞪着那人。

夜裡這走水鬧得是四方皆知,惟獨王妃仍然在院子裡沒出來。王府周圍住的不是其他王爺就是朝中大臣,這場火說來也奇怪,火光不大,煙卻沖天,因此許多人都上門來慰問,譽王臉色鐵青,火還沒救完就有人上門了,他們能怎麼辦?!

第二天一早就在權貴圈裡傳遍了,譽王的兩個千金和一個男人鬼魂導致走水燒了院子!就連皇帝都有所耳聞,把譽王叫進宮裡大罵一頓,怪他丟了皇家尊嚴。譽王被罵的狗血臨頭,回府後就把氣全撒在萬側妃身上。

萬側妃自己都在愁呢!她這兩個女兒個個是如花似玉,日後焉愁找不到好歸宿?她自然不會讓女兒們和自己一樣只能做側室,她的女兒,才貌雙全,本來有個好前途,可現在全毀了!她們日後可是公主啊!出了這樣的事,她該怎麼辦?昨天晚上她令嬤嬤檢查了齊姝齊婧的身子,都被那狗奴才給破了,可即便如此,把那狗奴才千刀萬剮也難消她心頭之恨!

好的名聲不容易累積,可這得來不易的好名聲,隨意一點點醜聞就能讓之一敗塗地!從前經常和貴夫人們聚會聊些近日流行的花樣水粉的萬側妃再也不敢出門了,即使不會有人主動提起譽王府發生的醜事,她也覺得別人是在嘲笑她!甚至在府裡走動,萬側妃都覺得下人們在背後指指點點!於是短短數日間,萬側妃便杖斃了十幾個下人。

譽王也氣,他氣自己好不容易在父皇面前樹立的好形象就這麼被毀於一旦,連帶着對萬側妃母女也都嫌棄起來,正妃避他如蛇蠍,他不是還有那些年輕美貌的侍妾麼?於是整日流連在侍妾院子裡不出來,做個縮頭烏龜。從前他在外面那是叱吒風雲,而現在,他連出門都不願意。

只有清歡的日子過得好。

萬側妃前幾天都在爲安慰女兒處置下人忙活,等到她有閒工夫了,纔開始思考那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別的她不知道,那個侮辱了她女兒的奴才是她親自找的,如果不是姝兒婧兒執意要幫忙的話,她絕對不會把這件事交給這兩個丫頭去做!

結果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有苦說不出,她能怎麼辦?她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就是爲了讓世人只知道譽王側妃不知正妃,蘇沁水一輩子什麼都沒做,像個老鼠一樣藏在自己的院子裡不敢出頭,可就憑現在這一件醜聞,她辛苦了這麼久的成果就全沒了!現在人人提起譽王側妃,哪會有人想起她曾經才貌雙全,是萬家的嫡長女,又爲譽王誕下兩女一子,他們只知道譽王側妃的兩個庶女和一個下人鬼混!

這樣下去,非但姝兒婧兒難嫁,就連鈺兒的婚事都要受影響!王爺也因此在皇帝面前沒討得了好,譽王府因此遭受了重大挫折,王爺還被皇帝勒令禁足,她也被點名批評了,萬側妃一想起來就氣得摔東西,搞到最後,只有蘇沁水那個賤人跟她生下來的小賤種沒受影響!

如果不是譽王世子高中榜首卻又棄文從武主動請纓上戰場,那麼譽王府估計已經被口水淹沒了!所以這麼多年下來,她還需要蘇沁水跟那個小賤種來幫忙才能維持名聲嗎?

萬側妃把屋子裡的東西給摔了個遍,和友人去江南遊學的齊鈺得知這個消息大驚,晝夜不停的趕了回來,萬側妃一見到兒子就哭了,雖然百姓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高門世家之間,這些事情哪裡瞞得住!現在她已成爲衆人笑柄,若是隻傷到她自己也就算了,還要連累她兩個女兒和兒子,她不甘心啊!

齊鈺抱着母親安慰了幾句,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萬側妃卻不敢回答。她雖然在女兒面前醜態畢現,但在這個未來是要當太子甚至當皇帝的兒子面前一直表現出的是一副慈母模樣。她的賢惠她的淑德一直都讓齊鈺驕傲,否則齊鈺也不會屢屢到齊琛面前顯擺自己的娘有多好了。所以萬側妃不敢說,不敢說是她和齊鈺兩個妹妹共同想出的毒計,最後卻不知怎的報應在了齊姝齊婧身上。

計策是齊姝齊婧提出的,□□和□□是萬側妃提供的,那個去糟蹋蘇沁水的家丁也是萬側妃挑選的,齊姝齊婧非要親自走一遭去見已經被萬側妃收買的丫鬟淡冬,萬側妃心想歷練下女兒,日後嫁了人也知道該如何收拾夫君的妻妾,可誰知道最後會鬧到自己身上來啊!

她只好說了幾句話糊弄過去,讓齊鈺以爲是那個家丁色心大起狗膽包天,半夜偷偷摸進了小姐院子將小姐糟蹋了。其實這裡頭疑點重重,但齊鈺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娘,於是就信了,寬慰了萬側妃幾句。他們的希望現在寄託在父王身上,只要父王能夠保持在皇祖父心裡的地位,待到日後父王登基,姝兒婧兒便是公主,前朝公主養面首百人尚無人敢置喙,又何談其他?

萬側妃被兒子這麼安慰着,也放了幾分心,於是又修書一封去了孃家給父親萬大人,希望萬大人能再促進皇帝立儲君一事。如今的王爺裡,最優秀名聲最好的就是譽王,其他都不能成事。即便譽王府出了這等醜聞,譽王的地位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撼動的。在這緊要關口上,多多進諫,皇帝總是要低頭的。他老人家身體愈發變差,保不準哪天就要殯天,難道不應該爲國之根本着想,早日確立繼承人嗎?

但是這天晚上,聽說王爺又去了新侍妾的院子,萬側妃梳妝打扮一番後,帶着貼身的嬤嬤和幾個大丫鬟還有一些家丁,浩浩蕩蕩朝着王妃的院子而去。

清歡正在給齊琛做衣服,她還是第一次這麼全身心的去教導一個孩子,看着他從頑劣不堪的小豆丁長成俊秀爽朗的少年,那種感覺,就像是辛苦種下一顆種子,澆水施肥除草樣樣自己來,所以最後當其盛放的時候也就特別高興。

她真是有母性啊!

所以萬側妃求見的時候她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她現在對扮演娘這個角色非常投入,不想見任何沒眼緣的人。

可是薄秋去而復返,說是萬側妃非要進來,揚言若是王妃不見她她便砸了這院門。清歡說:“那你讓她砸吧。”

萬側妃當然不敢砸,她來找清歡算賬的事兒王爺可不知道,要是被王爺知道了,還不知要怎麼質問她呢。見清歡不肯見她,她氣惱不已,幸好她有先見之明,於是硬闖了進去。

清歡正襟危坐在桌邊等着她,冷淡;“你來做什麼。”

“我來做什麼,你不知道嗎?”萬側妃一揮手,她的人都退了出去。“接下來的話你應該不會想要有人聽到,所以還是讓你的丫鬟都出去比較好。”

“有什麼怕人聽的,做虧心事的又不是我。”清歡繼續拿起針線,嘲諷地看了萬側妃一眼,邊繼續縫衣服邊問:“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不好受吧,我應該表示一下同情嗎?”

“果然是你做的!”

“這話可就過了,什麼事是我做的,你有證據嗎?”清歡捏了捏手裡的細針。“在我看來,不過是害人不成終害己,應該昭告天下,普天同慶啊。”

“你——”

“我什麼?你來我的院子是來興師問罪來的?”清歡冷笑,放下衣服針線,站起來,她比萬側妃高,氣場十足,萬側妃頓時被壓得囂張全無。“你花言巧語蠱惑我的大丫鬟淡冬讓她在我的薰香裡下了這麼多年的□□,可是你沒想過,王爺也會經常來吧?他每次來,我都讓他進屋坐坐,你以爲我是要跟他和好麼?你以爲你在後宅一手遮天,王爺全然不知?即便是以往不知,現在他也知道了。你的兩個女兒鬧出這等醜事,他心下已有懷疑,你且等着被他識破吧。”

“你胡說八道!”

“我怎麼胡說八道了?這薰香裡的毒只有你纔有解藥,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救王爺呢,還是不救?”

萬側妃外強中乾地瞪着清歡,心裡卻直打鼓。的確,只有她纔有解藥,可是她要怎麼讓王爺服下?又如何解釋自己有解藥的原因?

“你給我下了這麼多年的毒,最後不還是要爲我解毒?”清歡笑不可仰。“竹籃打水一場空,你看看,你可有一件事辦妥了?說你蠢你還不承認,沒長腦子心卻比天還高,也難怪你人老色衰,王爺便移情別戀了。”

第十九碗湯(十一)

“說我,你自己又好到哪裡去!”萬側妃最受不得人說譽王不愛她,頓時對清歡反脣相譏。“你口口聲聲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半輩子都快過去了,你可得到了?是我嫁給了王爺做側妃,是我毀了你這個夢想,你再怎樣刺激我也沒有用!這輩子你都得被困在這王府裡,看着王爺納入一個又一個美人,痛苦!掙扎!哭泣!你永遠也別想如願以償!”

說完,好像自以爲戳中了清歡的軟肋,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清歡憐憫地看着她:“我的確曾經傷心過,但這份傷心十四年前就已經停止了。從王爺納你入門那天起,我就與他恩斷義絕,再無干系。更何況,這幾年他納新妾,比我更傷心的應該是你呀。畢竟王爺這些年一直在求我原諒,視你如無物,如今我在他心中仍然舉足輕重,你呢?和我比起來,你能在王爺心中佔據多少分量?”

“我、我……”

“你比我蠢多了,至少我十四年前就已放下,而你直到現在還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你說,我們兩個到底誰比較可憐?那樣的男子也只有你看得上,負心薄倖,見異思遷,連一句諾言都不能遵守,你爲了這人做了多少錯事,毀了你自己,也毀了你的一雙女兒。事到如今你還不思悔改,反倒來尋我興師問罪,你給我看清楚,到底都是誰的錯?”清歡步步逼近。“你若是不對我下毒,譽王就不會中毒,你若是沒有存心害我,你的兩個女兒現在仍然毫髮無損,你若是肯安分守己,日後屬於你的自然仍是你的。哪怕你肯善待琛兒,我也不會把琛兒養在身邊,到處都是捷徑,你不肯走,偏要走那最遠最崎嶇之路,你說,你不是自找罪受又是什麼!”

萬側妃猛地擡起頭:“你胡說!你都在胡說!明明是你要跟我搶王爺——”

“到底是誰要誰搶王爺?我與他少年相識,相戀相守,我爲他懷胎十月,他卻哄我騙我,在我臨盆之際納新人入門!你可曾知道那種苦?你現在爲他擡侍妾,可知十四年前,我深愛他之時,他此舉如同在我心上捅刀?我拼死生下琛兒生死未知,他卻在和你洞房花燭!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說你苦?我從來沒有跟你搶他,因爲從他負我那一刻起,他在我心裡就已經死了!”清歡冷冷地推開萬側妃。“你冥頑不靈,難道以爲給他挑美人他就會感謝你嗎?他那人,嘴上說的好聽,卻永遠做不到,也只有你蠢到如斯地步,不僅用萬家給他做了跳板,還要逼自己做個賢德的側妃!哈哈哈,說來也是好笑,你一個側妃裝什麼賢德?左右他都會負你,何不如趁他還要利用萬家的時候作威作福獨霸於他?你蠢成這副德性,還要與我鬥?你瞧,我什麼都沒有做,什麼也沒有說,最後咱們兩個,苦的到底是誰?”

萬側妃怔怔落下淚來,她眼底迷茫,她把蘇沁水當做眼中釘肉中刺恨了這麼多年,結果蘇沁水卻告訴她,她要恨的人是她自己,是王爺?“你、我不信……我不信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王爺那樣好,你、你不過是因爲得不到他在嫉妒罷了!”

“你確定我得不到他麼?”清歡優雅地翹起蘭花指,眼神妖嬈。“我只是看不上他了而已。”

“他是王爺,你不過是個民女,得了他的垂青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現在是在打腫臉充胖子,對,一定是的!”萬側妃唸叨着,非要清歡承認她深愛譽王,兩人十幾年來都在爭。

清歡簡直想要嘆氣了:“他當年與我兩情相悅,許我諾言,終身只娶我一人,但他沒有做到。他若是光明正大開誠佈公告訴我,他爲了那個位子要娶一個能幫助他的女人,我也許能夠成全他,但他卻選擇了以言語哄騙於我。他納你入門,本可給我一紙休書,放我自行離去,可他魚與熊掌哪個都捨不得放,既想要真愛,又想要助力,你說,天底下哪能有這樣的好事?而你,在嫁他之前便已知我的存在,已知他真愛是誰,你仍選擇了這條路,那麼你有什麼好不甘心的,你有什麼要哭訴的?你們母女三人今日名聲盡毀,不過都是你貪心不足罷了!你明知道,若是皇帝將皇位傳給譽王或是立他做儲君,我的琛兒會成爲下一任繼承人,因此你才害我。別在我面前表現的多麼深情了,你的愛摻雜了那麼多雜質,你自己願意唱這場癡情戲,我可不樂意聽。”

她字字句句一針見血,萬側妃恍惚間竟忘了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她再也聽不下清歡對她說的話,踉踉蹌蹌的奪門而出。臨走前清歡還不忘告訴她:“我要是你,現在就趕緊找個理由解釋爲什麼對正妃下毒連帶着害了王爺一事,這個時候,王爺估計也查的差不多了。”

果然。

第二天早上就傳來了消息,說是萬側妃被禁足三個月,府裡一切事宜交由管家處理。清歡怡然自得,她纔不會去爲一個噁心的男人掌持中饋。萬側妃那榆木腦袋轉不動,估計到現在還沒想通呢。

譽王來清歡院子的時候又是說了幾句好話,言下之意就是現在他還需要萬家,所以不能爲她處置了萬側妃,但是讓她放心,因爲他已經從萬側妃那裡取來了解藥。他還跟清歡保證,待到他得立儲君或是登基爲帝,到那時定會爲清歡出這一口惡氣。

清歡心想,我的惡氣就是你,你自刎了結最好不過。

昨天跟萬側妃說了一大堆話,要不是因爲女鬼沁水她纔不浪費口舌,搞的口乾舌燥,連到今天早上醒了都還很渴。

沒有萬側妃在王府蹦躂找茬兒,清歡的日子更舒心了,齊姝齊婧齊鈺的事她不管,反正譽王也不會給她管,在他心裡,她除了美貌勝過萬側妃以外,手段出身能力什麼的都不及對方,既然如此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任由譽王繼續作妖吧。

因爲皇帝身體每況愈下,幾位王爺私底下都蠢蠢欲動,譽王也沒閒着,只是他被禁足,很多事情不能光明正大的做而已。

待到年關將近,齊琛也走了快半年了。如今內憂外患,王爺們想上位,邊疆又正在打仗,已經很久沒消息傳來了,皇帝估計內分泌失調,迄今身體都不太好,而且頭髮也不剩多少,掉的差不多要光了。

萬側妃還沒解禁,因此此番宮宴,譽王要攜清歡參加。

他很緊張,因爲清歡從未學過規矩,也不知道進了宮會不會給他丟臉。如果可以的話,譽王不想帶清歡入宮去,一是想讓她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二也是怕她出醜,傷她的自尊心,掉自己的面子。但皇帝特意提醒他要他帶上譽王妃,畢竟是爲他生下最有出息的孫子的兒媳婦,這麼多年下來,再大的不喜歡也該沒了。

而且他也想提提清歡的身份,這樣的話琛兒也不至於在世子裡因爲母妃出身低而被人瞧不起。

時隔十四年,清歡頭一次打扮的如此隆重。冬季宮裝繁冗,滿頭珠翠戴的她腦袋都覺得沉甸甸的難受,只是那一身雍容華貴的氣度卻是遮掩不住的,譽王也從未見過她這樣盛裝,一時竟看得癡了,待清歡下馬車的時候他竟主動要去抱她。

好在被她躲了過去,她一點都不想跟譽王有肢體上的接觸。

從不露面的神秘的譽王妃也來了!這是大家最好奇的一件事情,這譽王妃到底長什麼樣啊?據說她是出身最低的皇家兒媳婦,只是當年譽王對其一見鍾情,不惜跪求皇帝才得以將其娶爲正妃,那肯定是個美人兒吧?只是,就算是美人,也是個善妒的美人啊,誰不知譽王妃好妒成性,多年來閉門不出只因譽王納了側妃?再說了,再美的女子,過了一十四年,又能美到哪裡去?

怕也是人老珠黃了。

世人皆知皇帝不喜歡譽王妃,此番卻特意宣譽王妃前來參加宮宴,難道是想趁着這個機會把譽王妃給廢了?

怎麼想,這個可能性都很大。

距離上一世見譽王妃也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皇帝坐在龍椅上險些以爲自己是看花眼了,他扭頭問皇后:“下面那個……是譽王妃?”

皇后也很驚訝:“回皇上,是的。”這譽王妃在她的印象裡是美則美矣,卻太過外放,性格倔強固執,然而眼前這宮裝美人,非但容顏沒有絲毫衰老,反而透着令人難以直視的華貴之氣!這莫說只是個王妃了,便說是皇后,憑這一身的氣度也有人信啊!

皇后的親生兒子就是曾經英年早逝的太子,她身體不好,就只有那麼也個兒子。太子死後,她再也沒有所出,這些孫子裡,她就只喜歡齊琛。現在見到齊琛的母妃這樣出色,也就放心了。“皇上,這樣也來,她也不算辱沒咱們琛兒,有資格做琛兒的母親。”

第十九碗湯(十二)

“梓童說的是。”皇帝點點頭。“如此看來倒也頗有風範。”

譽王從來都是擔心王妃會不會給他丟臉,但他萬萬沒想到,今天晚上盛裝打扮下的蘇沁水會那樣雍容美麗,他享受着衆人驚豔的目光,凝視清歡的眼神裡又多了幾分柔情。

他的愛是建立在利益上的。

清歡走動時裙裾不動,珠釵不晃,一舉一動都是十足十的大家風範,就連笑容也都恰到好處。可以說那麼多王妃裡,惟獨她最顯眼。明明穿的都是宮裝,品級相同,但她愣是要比其他人耀眼。

都說譽王妃十幾年來閉門不出,爲人好妒,可是看起來卻並非如此啊。

宮宴漸漸進行到了高|潮,皇帝突然笑道:“今日除了除夕佳節以外,還有一件事情,朕要與諸位愛卿同慶。”

他這麼一說完,下面不少人都面面相覷,這……如今內憂外患的,除了過節還有什麼好慶祝的?不過仔細一瞧的話今日皇帝的確面上喜色頗多,連帶着臉色也好了些,莫非真是有什麼天大的喜事不成?

皇帝滿意地看着殿內衆臣不解的反應,心裡特高興,這事兒除了他跟幾個心腹之外無人知曉,恰逢佳節,他也是忍了好幾天才把這消息嚥了下來直到今天才說。“朕近年來屢次因爲敵國來犯憂思不止,黃瑞十戰連敗,致使十座城池陷入敵國之手,譽王世子臨危受命,以弱冠之姿遠赴邊疆如今已是半年有餘,前幾日前方傳來捷報,淪陷之城池盡數收復,不僅如此,還將敵國主帥拿下並乘勝追擊使得敵國君主割讓土地並主動獻上求和書!你們說,朕該不該高興?!”

自然是該高興的!頓時衆臣有志一同拜倒在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清歡心想,這跟你個老皇帝有什麼關係。

正在這時,太監高聲唱到:“揚威將軍殿外覲見——”

一員身着銀白鎧甲的英挺小將,帶着戰場所特有的凌厲與殺氣從殿外大步跨進,對着皇帝重重叩首:“末將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笑的只見牙齒不見眼:“好孩子,起來起來,快過來讓皇祖父看一看。”

這滿殿都是人,他竟然要當着衆人的面上演一場祖孫情深。好在皇帝對他雖開始時疑心頗重,但近年來也是真心的疼愛與看重,所以齊琛也很願意配合。和半年前相比,他長高了,也強壯了,眉眼間隱隱褪去了青澀,戰爭最能讓一個人成長,此刻他哪還有半年前那半大少年的樣子,儼然刀劍風霜已讓他長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皇帝又與齊琛說了幾句話,皇后就把齊琛拉到身邊噓寒問暖了。清歡不經意間看了譽王一眼,這廝雙眼發亮面色潮紅,神色激動的好像那個被帝后不住誇讚喜愛的少年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他一樣。

這是以爲有齊琛在,他的儲君身份就勝券在握了是嗎?

很快地,皇帝便朗聲道:“今日除了譽王世子旗開得勝班師回朝一事外,朕還有道聖旨要宣佈!”

總管太監立刻雙手舉起早已擬好的聖旨,尖銳的聲音喊道:“譽王世子,揚威將軍齊琛聽封!”

“孫兒在。”

齊琛改了稱呼,沒有自稱末將,也就是說這道聖旨寫的是什麼他很清楚。事實上捷報傳來不久他就回來了,這幾日一直跟皇帝在一起,皇帝做的每一個決定他都知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帝王繼天立極,撫御寰區,莫有不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社無疆之休者,今于大寶二十三年,授譽王世子齊琛以冊寶。立爲皇太孫,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系四海之心。欽此。”

所有人都愣了。

只有齊琛謝恩:“孫兒領旨謝恩。”起身接了聖旨。

衆臣都是一個想法,爲了這儲君之位,衆位王爺撕得是腥風血雨你死我活,拼命的表現拼命的拉兄弟後退,結果最後……被一個剛剛弱冠的少年給截胡了?!

誰最嘔?清歡親眼見證了譽王的表情從激動演變成震驚、不敢置信……最後變成了陰鬱,但那陰鬱之色只是一閃而過,大庭廣衆之下,他就是再生氣也不能說什麼,面上還要表現出一副爲兒子高興的表情來。自古以來,哪有兒子還在卻封孫子當儲君的道理?皇帝這是明晃晃打他的臉吶!

可是那又如何?齊琛文韜武略,又立下大功,如今兵權都在他手上,譽王就是不服又能如何?他心心念唸了幾十年的龍椅,甚至爲此和心愛的女人恩斷義絕,如此委屈自己,最後卻輸給了自己的兒子!一時間,譽王甚至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清歡卻是純然的高興,齊琛心裡也是掛念她的,只是礙於環境不好到她身邊而已。很快的,她不小心弄髒了衣服,到偏殿去換,便看見齊琛站在殿裡等着。清歡打心眼裡歡喜,調侃道:“是什麼風把皇太孫吹到這偏殿裡來啦?”

“娘!”齊琛嘿嘿一笑。“您就會打趣我。”

“這可不是打趣,是真心實意的感到高興,你看到你父王的臉色了麼?嘖嘖,五顏六色,分外精彩。你可要小心點他。”

“小心父王?”齊琛雖然對譽王沒什麼感情,心中卻也敬他是自己父親。“不管怎麼說我都是父王的兒子,他便是再惱我做了儲君,也不會對我怎麼樣吧?”

“那可難說,他爲了這個位子都魔障了。十幾年來,他付出了那麼多,結果一夕之間被你截走,他能不發狂麼?可別小看他對那個位子的執着。”

齊琛有點失望:“我知道了,娘。”

“這些年來我可從沒阻止過他與你親近,可是他待你如何你也是看得出來的。在他心中,齊鈺可比你重要多了,你聰明些,小心着他些。”

“娘,您這語氣怎麼好像在叮囑我什麼?您不會一直在我身邊嗎?您還要當太后呢!”齊琛不高興了。“而且我還沒找到媳婦,沒看到兒媳婦沒抱到孫子娘你別這樣說話。”

清歡莞爾:“好,記得一定要做個好皇帝啊。”

“娘放心吧。”

既然已得封皇太孫,那麼齊琛就不會再回譽王府了,東宮早已收拾妥當,他這幾日便住在裡頭,只是皇帝掩飾的緊所以無人知曉。如今他已是名正言順的下一任帝王,自然有資格住進去。

其實要比舒適比豪華,東宮遠遠不及各位王爺奢華的王府,但東宮象徵的意義卻是王府無法比擬的。如今王爺們最年輕的也都三十幾歲了,爲了這個位子爭了這麼多年,最後卻便宜了齊琛,估計回到府裡後他們不會太高興。

別的王爺清歡不知道,譽王卻是真的不高興。他臉色之難看連掩飾都沒有,一路啞口無言,直到清歡要回自己院子的時候他才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這一天?”

“王爺說笑了,我不過是個出身貧寒的民女而已,能當上王妃都得謝謝王爺給我這份榮耀。”清歡驀地笑了。“還得謝謝王爺和我生了個有出息的兒子,這日後,我的榮耀就要由琛兒來給了。王爺當年負我之時,應該沒想到會有今天吧?”

清歡覺得這些王爺都傻。他們在下面小動作不斷,真以爲皇帝上了年紀身體又差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在折騰什麼,皇帝心裡清楚着呢!小動作越頻繁,心越大,皇帝就越是忌憚他們。更何況論水平論能力,他們誰都比不上剛剛成年的齊琛。

樹大招風,皇帝這是把寶全壓在齊琛身上了。

“你——”

“王爺怎麼了?”清歡很關心地問,“要不王爺去萬側妃的院子裡商量下對策吧,萬家還是王爺的人,估計能想出什麼辦法,我就不陪王爺在這裡多說了,告退。”

當年譽王一心要納萬氏爲側妃,爲的就是得到萬家的支持,最終目標就是那個位子。他堅持了這麼多年,結果卻是一場空,這讓譽王怎麼能接受!如果結局是這樣的話,那麼他當年和蘇沁水決裂,讓蘇沁水傷透了心,十幾年來兩人之間一點溫情都無,只有針鋒相對,又是何苦來哉?

努力了這麼多年,拼搏了這麼多年,最後卻成了自己兒子的囊中物。這種感覺讓向來自信的譽王怎麼受得了啊!他一直認爲自己纔是皇帝最寵愛最看重的兒子,先前他甚至因爲齊琛受帝后喜愛心中高興,原以爲那是自己的一大籌碼,因此不僅沒有戒備,反而引以爲榮,可最後卻吃了這麼一記悶虧,從最有希望成爲儲君的人選中跌落,這種暴躁鬱悶哪裡能用語言形容,沒有抓狂都是好的了!

譽王用盡最後的力氣,保持着表面的平靜,回到自己房間後卻大發雷霆,險些將屋子給拆了。

可惜,再恨也沒有用,面對手握兵權又立下大功的齊琛,他根本沒有一點勝算。

第二十碗湯(一)

皇帝到底沒能撐太久,元宵剛過,他的病情就惡化了,臨終前頒下詔書由皇太孫即位,年號爲慶,史稱慶帝。

慶帝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譽王妃,也就是他的生母請入太后所居的慈安宮,原皇后便成了太皇太后,一個新的時代開啓了。

譽王兩頭落空,失去了心愛之人,也沒有得到皇位,有心想要拼一拼,卻又沒有籌碼。原來皇帝早就確立好了繼承人,很久以前就開始了爲新帝肅清朝廷中某些不和諧的勢力,齊琛又是有手段有謀略的人,所以他剛登基便是如魚得水,沒有絲毫障礙。

清歡離開譽王府那天半點留戀也無,直至此刻,譽王才知道原來她十幾年前說的那句恩斷義絕是真的。他一直認爲是她不懂事,想不開,認爲自己能夠娶她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可是現實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蘇沁水不需要他可以過得更好,她早在他負她之時就已經不再眷戀他了,偏偏他直到現在纔看清。

萬側妃得知齊琛得封皇太孫後便深受打擊,待到齊琛登基蘇沁水成爲太后,更是受到嚴重刺激,吐出一口血後,從此臥病在牀,嘴裡成日唸叨着她沒輸她沒輸。

這兩人一個從此醉生夢死,一個病入膏肓。齊姝齊婧姐妹倆和齊琛素來不親近,這是高門之間都知道的事,所以,齊琛登基後,來討好譽王的人不多,來踩他們想給新帝出口氣的倒是不少。兩人一直沒有嫁出去,年紀大了,便更不好嫁了,直到二十幾歲,萬側妃已病逝,姐妹倆仍然待字閨中,估計嫁出去希望渺茫,而且她們也都知曉,嫁爲人婦肯定比不上在王府生活的好,乾脆就不嫁了。只是她們如同多年前的蘇沁水一樣開始閉門不出,以此來躲避他人異樣的眼光。

齊鈺倒是有個不錯的姻緣,只是他的妻子總是爲府中的事情和兩個妹妹爭吵,鬧得他焦頭爛額,而父王整天渾渾噩噩痛不欲生,他也無能爲力,只能把這樣的日子慢慢過下去。

雄心壯志在這樣的時光裡一日一日消磨光,然而午夜夢迴仍然忘不掉自己選擇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每次上朝他都要向自己的兒子下跪,口稱萬歲,他深愛的女人如今是尊貴的太后,再也不肯見他一面,譽王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義是什麼,難道就是一場黃粱美夢?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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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什麼果然?”墨澤瞪着一雙大眼睛好奇地問,上一個世界一點都不開心,他沒有實體,只存在主人的意識裡,而且主人並不能隨時隨地和他說話,墨澤覺得委屈極了!

以前還是系統的時候他可沒這麼委屈,仗着有人寵愛喜歡,越來越嬌氣,真跟個孩子似的。

清歡低頭看着奈何橋兩畔的彼岸花,“沒有變化。”

“?”墨澤也好奇地去看,“花能有什麼變化啊?主人你之前不是還跟我說過麼,叫我看着這些花,反正我發現每當主人在的時候它們纔開,主人不在橋上了,它們就不開了。而且花開不見葉,葉生不見花,真奇怪。”光禿禿的,哪有綠葉紅花好看。“不過主人我認爲咱們身邊的確少了很多綠色,可以的話不如我們移點植物來栽?”

清歡笑了:“那些植物嬌嫩,這裡它們可活不了。”

墨澤又要說話呢,清歡卻轉過身,徑自進了醴忘臺。他邁動小短腿,如同踩了風火輪一般追上去。

九尾狐醒了。

清歡問:“你這場夢可做的還算完美?”

九尾狐道:“完美也好,不完美也好,最終的結局都是一樣的,我不過是被女媧玩弄在掌心的一隻妖精,女媧乃上古大神,我卻只是軒轅墳裡一隻九尾狐妖,即便我不害紂王,也會有其他妖精來害,最終結果如何,於我何干,我執念太深,終究是無法擺脫。”

夢裡她仍舊附身於蘇妲己身上接近紂王,只是這一次她努力不去害任何人,甚至還勸導紂王一心向善,莫造無謂的殺戮。可命運無法更改,九頭雉雞精與玉石琵琶精取代了她的位置,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大商滅亡,然後看着兩個曾經一同修煉的姐妹隕於斬妖臺。而她,最後只有兩個選擇,要麼一起死,要麼從此不再現身。

只有紂王,無論殺了多少人,手上沾染了多少血,都榜上有名。

“那一切都過去了,你也應該走向新的人生。”

“新的人生?”九尾狐喃喃地重複一遍這幾個字。“我還有新的人生嗎?”

“既然你來到這裡,又能從忘川河爬出來,自然有資格得到新生。從這裡開始,一直走過去。”清歡爲她指明瞭方向。

九尾狐慢慢地,一步三回頭地離去了。

這一遭送走了兩個,清歡都覺得有些累了。她心想也是奇怪,九尾狐是第一隻非人類的鬼魂,而且只有引魂鈴響,卻無湯水,這又是爲何?難道是隻要有思想有功德,死前執念未消心願未了便可來到這裡?而因爲它們非人,便無七情六慾湯,只待走到盡頭,投胎爲人,纔算是真正的了結?

大概是吧。

那也得再多來幾個非人的鬼魂才知道了,清歡想。

她對橋的那頭從未有過好奇,也從未想過走過去看看,只是鬼魂們從來都對未知的盡頭充滿不安。它們離開的時候,總是要回頭看她,女鬼沁水是,九尾狐也是,但它們離開這裡,便再也不會來到了。大功德即便能改天換命,機會也只有一次,這些屬於存在的東西,最終還是要回歸天地之間,承載連接各個世界的重任。

但這些鬼魂生前卻又源源不斷的會再重新積攢功德,得到和失去,永遠都處在最微妙的平衡裡,不得不說是件非常神奇卻又客觀的法則。沒有無緣無故的功德,也沒有無緣無故的開始與結束。

但對她來說,過去已經過去,未來卻還沒有來,她所擁有的,只是現在。

在這之後清歡逍遙了很久,在孟婆莊裡待得分外輕鬆自在,有三個活寶陪着她,寂寞孤獨都已經離她很遠很遠了。

最先到來的女鬼爲清歡帶來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個世界分爲兩片大陸,一半全是男人,一半全是女人,當然,男人的數量比女人要多的多,並且,女性大陸對男性大陸始終抱有偏見,非常排斥他們的接近和友好。

因爲這種情況,新生兒誕生的數量非常少,許多男人討不到老婆,所以雖然土地很寬廣,但居住在其上的人們卻不多。

女性大陸分爲五座城,分別主以“金木水火土”爲名,每座城都有一名城主,她們擁有絕世的美貌和能力,帶領城裡的女子生活。而男性大陸則分爲七座城,以“北斗七星”命名,同樣配備了七名城主。

事情到這裡還是挺和諧的,雖然女性大陸排斥男性大陸,但她們並沒有阻止兩情相悅的男女誕下後代,所以在兩塊大陸之間,還有一座城,專門用作結爲夫妻的男女生活在這裡,只是他們生下的孩子,按照規矩,女孩要送往女性大陸,男孩要送往男性大陸。

直到一個叫做熾焰的男人的出現。

他是男性大陸第七城天樞城的城主,本事高超性格暴躁一點就着,雖然如此,在七名城主中,他卻是佔據最重要地位的那一個,其他六城城主都要聽他調遣,這一點,和身爲女性大陸第五城城主的女鬼是一樣的。

本來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偏偏熾焰看不下去男性大陸的漢子們一個個憋得臉發青找不到妹子好有些還開始搞基,更有甚者男風盛行!是真愛也就算了,但從第一城開始,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直到生得稍顯瘦弱秀氣的男子,只要沒有一個好家世沒有自保能力就會被盯上,那些做皮肉生意的人將這種地方稱之爲“蜂巢”。

甚至還有人不怕死的給熾焰送了個美的驚天地泣鬼神的男人。

熾焰的反應是一拳頭把美人的腦袋砸開了花。第七城在大陸最裡頭,最是繁華,一怒之下,他開始帶兵攻打女性大陸。漢子們一聽說拼命打仗就能有老婆,一個個像是打了雞血,戰無不克,攻無不勝,分分鐘就打到了女性大陸第五城。

每拿下一座城池,男性大陸的漢子們就盯着嬌柔美麗的妹子們流口水,只是狼多肉少,難免發生一妻多夫的情況。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熾焰非要拿下第五城才肯分配男女成家,於是他們一鼓作氣,直衝到底。比智謀比手段,女性大陸不輸,可是比力氣比人數比拳頭,她們十個也打不過一個漢子。尤其女子大多生得身段窈窕天生麗質,而男子則肌肉糾結孔武有力,基本上就是大灰狼對小綿羊,她們哪有什麼本事抵擋?

本來兩方相安無事你說多好,結果天殺的熾焰非要娶老婆!

第二十碗湯(二)

女鬼錦幽越說越激動,最後竟然氣得一巴掌拍在清歡面前的茶桌上,明明都死了,美麗的面孔也仍然氣得通紅:“我不服!我長得這麼美還能歌善舞又是一城之主,是女性大陸首屈一指的美人,熾焰那個混蛋憑什麼看不上我?!”

清歡本來還以爲她和熾焰之間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搞到頭來……就是因爲這個?

女鬼錦幽還在抱怨:“……我都沒瞧不上他胸大無腦只有肌肉呢,他憑什麼看不上我啊?結果他竟然跟我說什麼不是他想娶媳婦而是他要給他的兄弟們娶媳婦!那關我什麼事!兩邊大陸從來水火不容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他憑什麼打破!既然打破了憑什麼看不上我!我有哪裡不好!姑娘你說,我哪裡不好?我配不上他?!”

清歡:“……你很好。”

“姑娘你很有眼光,真是氣死我了熾焰那個挨千刀的,我紆尊降貴願意與他結爲夫妻他竟然還看不上我……他憑什麼看不上我!憑什麼!!!”

清歡:“……你別這麼激動,有話好好說,坐下吧。”

“我不!我咽不下這口氣!”女鬼錦幽險些活蹦亂跳,“我我我我都死了,我還不能抱怨幾句嗎?!”

“熾焰攻下女性大陸後對女子很不好麼?”

“那倒沒有,那廝雖然人高馬大看起來沒長腦子,但對女子還是很好的……”女鬼錦幽說着說着就變了臉。“真是氣死我了,這個混蛋根本不把女人放在眼裡,把女人當成易碎品,對女人好是好,但任何用到腦子的地方他都不讓女人做,他說兩塊大陸之所以槓了這麼多年就是因爲當年的兩個老祖宗吃飽了撐的,還把錯誤全歸咎於我們老祖宗頭上!”

咬牙切齒繼續對着清歡吐槽:“你說這能怪女性老祖宗麼?要不是他們那邊的臭男人不聽話,我們老祖宗怎麼會帶着女人們重新開闢大陸?熾焰卻說這都是怪女人小心眼,我呸!那個不把女人放在眼裡的混球!我祝他一輩子找不到老婆!他永遠都別想找到我的城主令!急死他!混蛋!”

平心而論,清歡覺得錦幽挺可愛:“那他爲什麼不肯娶你啊?”

“呸!長得跟頭熊似的,本城主纔看不上他!那麼大個男人,我都答應讓兩方大陸重新融合了,男女可以自由婚配,結果他呢?他卻說他看不上我……他憑什麼看不上我!”

清歡已經記不得這是女鬼錦幽第幾次重複這句話了。

“長得那麼兇,我沒嫌棄他就不錯了,他竟然敢嫌棄我?呵呵,近三十歲的男人還妄想着找真愛,我真想大嘴巴子呼他臉上!”

她罵了一通,總算是舒心了,可清歡突然出其不意地問道:“你是怎麼死的?你看起來還很年輕。”

一提到這個問題,女鬼錦幽的臉色立刻變得青一陣紅一陣,好久才嘟嘟噥噥說了句話,清歡沒有聽見,又問了一次,才聽清楚:“……吃茶葉蛋不小心噎死的。”

清歡:“……”

“哎呀姑娘你不要問這個啦!”好在某女鬼還有點羞恥心,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和她柔美的外表完全不搭調。“總之我告訴你啊,誰拿到城主令,誰纔是下一任城主,而我的城主令早在多年前就藏在一個很隱蔽的地方,熾焰那老混蛋一直忍受着我的壞脾氣就是因爲想要城主令,否則金城的女人根本不可能聽他號令,除非他對她們動手,但他又自恃自己是男人,瞧不起女人不樂意動手……其實我都不好意思提,他們爲什麼能打到第五城來,你以爲是靠實力嗎?不,他們完全是耍流氓贏的!”

女性大陸全是女人,偏偏男性大陸的男人們因爲常年沒有妹子表現的非常飢渴,即使是在戰場上也捨不得碰妹子一下,別說是真刀真槍的幹了,就是肉搏——哦,他們喜歡肉搏。基本上每次打仗他們只要集體開始脫褲子,女人們就潰不成軍了。

這是個不要臉的時代,誰臉皮厚誰贏的快。她們總不能也學這些臭不要臉的男人脫褲子吧?那男人們可就嗨翻天了!

唉,兩塊大陸之間的戰爭是用這樣的方式贏的,女鬼錦幽也很不想提起。實在是女人們太纖細柔弱,而男人們個個都跟野熊一樣強壯。他們上戰場連盔甲都不穿,就穿着長褲,雙方一會面就開始脫褲子遛鳥,她們女性大陸可大多數都是雲英未嫁連男人都沒見過的妹子啊!

誰經得起這樣無恥的戰術。

所以女鬼錦幽覺得自己輸得不冤枉。如果不是熾焰太大男子主義太不把女人放在眼裡的話,她根本懶得跟他計較這些,如今人口越來越少土地越來越廣,她也覺得兩邊融合是個好主意。其實女鬼錦幽也並不是喜歡熾焰,只是舍不下這個面子,熾焰那貨憑什麼看不上她啊!先不說男多女少的問題,就說兩人的外表跟才華吧,熾焰那個只會揍人的暴力狂哪裡比得上她?得了她的垂青熾焰還不得叩謝深恩!

“姑娘!”女鬼錦幽激動的一把握住清歡雙手,眼神狂熱。“你剛纔說可以幫我完成生前未完成的心願對吧?!這就是我的心願啊!把熾焰那老混蛋踩在腳下讓他對你言聽計從!讓男人們再也不敢小瞧女人!老祖宗之所以開闢新大陸就是因爲男性老祖宗認爲女人只能被男人保護!如今兩邊融合是大勢所趨,但女人決不能靠依附男人才能生存!拜託你幫幫我!我的城主令就放在xxx,你只要找到它就是下一任金城城主,熾焰那頭熊從來不揍女人,這就是你的機會!幫我幫我幫我啊!混蛋!”

清歡平靜地說:“我知道了,你先放開我。”而且她說的明明是兩個心願。不過,算了,她也有件事想要印證一下。

“好好好,姑娘你別見怪,我就是這麼個性子嘿嘿嘿。”都是女人的城嘛,難免她就要男人一點,唉。“對了姑娘,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一定要提醒你。”

“你說。”清歡心想,這鬼終究正經起來了。

“吃茶葉蛋的時候一定不要把蛋黃整個吞。”

清歡:“……謝必安!”

聒噪的女鬼被面無表情的謝必安帶走後,清歡整個人都放鬆了,這麼久了,也真是什麼鬼都見過,從來沒見過如此歡脫的。她想了想,恰好墨澤邁着小短腿奔到她身邊,清歡就捏了捏小傢伙胖嘟嘟的臉蛋,“這次想去嗎?”

“想!”墨澤蹭着清歡的腿賣萌,大概是跟吉光還有小黑學的,他現在有朝寵物發展的模式,喜歡蹭主人的腿。

清歡看了一眼橋兩邊的彼岸花,低低地道:“那就走吧。”

守城的男人們遠遠望見一個騎馬的白衣女子風馳電掣的奔過來,一頭如瀑的青絲在陽光下閃耀着動人的光,如同一匹閃亮的綢緞。她臉上戴着面紗,懷裡還坐了個胖嘟嘟的小男孩……嗯,非常的不搭。

你能想象一個美麗的像仙女一樣的姑娘帶孩子的景象嗎?那畫面太美,他們不敢看。

“姑娘你好,請問芳名?請問芳齡幾何可有婚配呀?”守城的男人如是問,險些流出口水來。他們城主說男歡女愛講究你情我願,還要求他們尊重女人,要培養一段時間的感情再決定是否要結合,唉,他們這些長得醜的都不吃香,不公平啊!

清歡想笑,這個世界的人都跟錦幽一樣逗。“難道你不應該先問我打哪兒來,進金城做什麼嗎?”

“哦,也是,那再來。姑娘你打哪兒來呀,進金城做什麼呢?叫什麼名字多大了許了人家沒有?”

吉光猛地打了個響鼻,嚇了幾個男人一跳,他們不願在美人面前落下風顯得不威武,趕緊又抓着手裡的長矛大刀擺出雄赳赳氣昂昂的姿勢。清歡卻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令牌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金色,上頭一個大字是“金”,三個小字是“城主令”。

這下男人們不敢再插科打諢,立刻嚴肅起來,都知道自打金城城主吃茶葉蛋被噎死從而香消玉殞之後,他們老大爲了找金城的城主令就差掘地三尺了,於是趕緊派人去稟報,又親自畢恭畢敬的將清歡領入驛館。

比較機靈的小隊長還旁敲側擊問清歡城主令是哪裡來的,又問她是什麼人,只是清歡輕飄飄幾句話就帶了過去,小隊長沒有法子,只好主動提出幫她把馬牽去馬廄。清歡以指作梳爬了爬吉光漂亮的鬃毛,對小隊長道:“好生伺候着。”她的吉光可是上古神獸,珍貴無匹。

小隊長應了一聲,心裡卻嘀咕不已,不就一匹馬嘛,了不起比其他馬長得好看點漂亮點,可那還是馬啊!直接拴到馬廄喂點水跟草不就完了?不過說來也奇怪,那神秘女子竟然連馬鞍馬蹄都沒上,裸騎可是很危險的啊!

第二十碗湯(三)

吉光耐着性子讓小隊長把自己牽到馬廄拴好,又拿來清水跟草,但吉光嫌棄的不肯喝也不肯吃,它平時吃的可都是主人親手做的食物,而且這水裝在槽子裡,所有馬都在喝,它纔不要!好在小隊長沒注意它,於是等小隊長走了之後,吉光脖子甩甩把繩子甩開,然後用眼睛瞪了周圍那一堆馬,瞪得它們瑟瑟發抖,心情這纔好了些,在柔軟的乾草上趴下去睡了。

清歡這邊正捧着一杯茶在喝,墨澤在地上像顆球一樣跑來跑去四處蹦蹦跳跳,給清歡奉茶的是一個清秀的姑娘,清歡很想把周圍的男人們眼睛捂上,沒看到人家姑娘兩手都在抖嗎,他們就不能斯文一點收斂一點,一個個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真是有傷風化,怪不得人家姑娘瞧不上。

她等了沒多久,就聽見外頭傳來一聲震天熊吼:“那個拿了城主令的女人在哪裡!”

“城主城主,就在大廳,在大廳呢!”是先前那小隊長的聲音。

清歡好整以暇地擺正姿勢,結果在熾焰跨進大廳的第一步險些把茶水噴出來。她以爲女鬼錦幽所說的“臭熊”只是一句比喻,可是……這活脫脫就是一頭大黑熊啊!瞧那高大的身形結實的肌肉,渾身散發着熾熱的味道,好像下一秒就能噴出火來,拳頭沙包一樣大,簡直就是暴君的最佳寫照。

看樣子他是不會寫“憐香惜玉”四個字的,因爲他大步跨過來就對清歡伸出手:“城主令拿來!”一點都不客氣,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好像清歡不給,他就要揮拳頭揍人了。

可惜清歡早已知道他是頭外表強硬內在柔軟的熊。雖然看不起女人,但卻又很保護女人,因爲女人嬌小而柔弱,而男人天生在力氣等方面就勝過女人。要不是性格太差的話,可以說是個紳士。“我爲何要將城主令交給你?”

“因爲老子打到了這裡,這座城就是屬於老子的!”熾焰蠻不講理地說。

清歡莞爾:“若是我記得不錯,大陸的規矩是,誰手上有城主令,誰就是城主。所以,這金城城主如今應該是我吧?”她仔細觀察着熾焰的面孔,實在是看不起這傢伙長得什麼樣,絡腮鬍太茂盛,怪不得女鬼錦幽老是怨念就這一臉大鬍子的熊憑什麼看不上她。鮮花主動要插牛糞,結果牛糞竟然說他看不上鮮花,哪一朵鮮花受得了!

“好啊,那你問過老子的拳頭啊!”熾焰攥緊了巨大的拳頭,啪啦啪啦響的指節聽起來很有威脅性。

清歡卻很淡然地伸出一根手指頭推開他的大拳頭:“你想要城主令也不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條件。”

“說!”哼,別說是一個,十個他都答應!沒有城主令他快被那羣女人搞瘋了!她們好像知道他不會動手揍她們,每天跟一羣蒼蠅一樣圍繞在他耳邊嗡嗡嗡嗡嗡嗡,他快受不了了!一旦城主令到手,他要把這些女人都趕出城主府!讓她們趕緊找男人成親去!

面紗遮住了她的容顏,只露出一雙如畫的眉眼。此刻那雙俊俏風流的眼睛如同星子般閃耀,看得熾焰心中莫名一動!

清歡察覺到了他的情緒,心道,果然如此。“娶我。”

“……說啥玩意兒?”熾焰以爲自己聽錯了。

“娶我。”清歡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平靜。“想得到城主令,就要娶我做你的妻子。”

小隊長一干人等頓時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老天啦你怎麼這麼不公平,城主那麼兇那麼強悍長得又像頭熊你怎麼能主動送個妹子給他,我們一表人才玉樹臨風每天眼巴巴追求妹子妹子卻不答應,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城主光環?老天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城主他不想成親,可是我們想啊!我們缺妹子缺了很多年了啊!!!!

“娶你?!”熾焰暴吼出聲。“你憑什麼認爲老子會答應!”

“因爲你想要城主令,而且——”她拉長了音調,眼神突然帶了幾分嬌媚。“你會很喜歡我。”

從來沒被人調戲過的熾焰唰的臉紅了,畢竟他還是個純情的處男。好在有一臉大鬍子看不出來,於是他用咆哮來掩飾內心的害羞:“士可殺不可辱!老子是不會出賣自己的!”

我們願意出賣自己啊!城主你不要我們要!小隊長險些撲過來跪求。

“那你就別想得到城主令了。”清歡乾脆利落地回絕。“告辭。”

沒等她走兩步,熾焰咬牙切齒的聲音就從背後傳來:“總該讓老子看看老子要娶的女人長沒長一臉大膿包,有沒有生瘡爛屁股吧!”

真粗俗。清歡轉過身的同時緩緩揭下面紗,熊的眼睛猛地瞪直了,身後的小隊長等人沒看到,很想跑到前頭看看這姑娘是不是真的長了一臉大膿包,否則連面對絕世佳人的金城城主錦幽都一巴掌揮開的熾焰城主怎麼可能會是這麼個表情!

“戴戴戴——戴上。”熾焰有點結巴,捏着清歡的面紗讓她重新扣上,嘴裡說道,“想當老子的媳婦,必須得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以夫爲天,否則老子分分鐘休了你。”

清歡微笑:“那是當然。”

小隊長等人已哭暈在當場,城主你的節操呢,你爲什麼不拒絕到底?還有爲什麼其他妹子都那麼難纏,這個妹子卻這麼乖這麼順從?老天啦,你是不是真的偏心眼?

“不過別以爲成親後我就會把城主令交給你。”清歡昂起下巴,與熊眼對視。“等到我確定你的確值得我託付終生,這城主令才屬於你。”

“行!”熾焰甕聲甕氣地答應了。“我馬上就叫人安排!”

正在這時,熾焰突然大叫一聲:“啊——”什麼東西咬他!

大夏天的,他只穿了一條薄長褲,這會兒被咬真是疼,低頭一看,原本想要把那東西一腳踢出去的想法就沒了,哪裡來個小奶娃?!

小奶娃放開了他的小腿,鬆開小玉米牙,不穩當的走向清歡,撲進她懷裡,求疼愛求撫摸:“肉好硬,牙疼。”

清歡輕輕掰開小下巴看了看:“沒事,是他的肉沒長好,不是你牙口不好。”

熾焰傻眼地看着剛求着自己娶她的女人懷裡多了個孩子,頓時失控:“這小鬼是哪裡來的!”

對啊!這小鬼是哪裡來的!小隊長等人一併怒視墨澤。他們只喜歡妹子不喜歡漢子,男人見太多了,已經到了看見陌生漢子就反胃的地步。所以衆人都非常敵視小不點。

清歡擡起頭輕輕一笑:“當然是我生的呀,城主可以做個現成的爹,開不開心?”

熾焰頓時暴跳如雷:“你說什麼!讓老子替別的野男人養孩子?!不可能!老子不幹!你要是想嫁給老子,就把這小鬼給老子送走!”可是暴吼的同時他又覺得心底酸酸澀澀,見到她容貌的第一眼他就有種很奇妙的感覺,現在聽她說居然要他當個現成的爹,熾焰覺得自己受傷了。他一顆純純的少男心正爲她跳動,她還沒嫁他就給戴綠帽子了!以後這城裡男人那麼多,萬一她又想給他添點綠呢?

不過這小鬼長得真好看,粉嫩嫩胖嘟嘟小仙童似的,他勉強可以考慮養一養——等等,他潛意識裡是要妥協?!他什麼時候這麼不挑了?!

“他才這麼小,城主竟然一點容人的雅量都沒有?”清歡佯作驚訝。

“姑姑,他太醜啦!”墨澤突然說了句話,清嫩嫩的嗓子天真又自然,在熾焰吼過猶有餘威的大廳裡顯得格外悅耳。

熾焰一下就愣了:“……你不是他娘?”

清歡挑了下眉。熾焰這才意識到自己怒不可遏的有點難看,也不知怎麼回事,聽說她跟別的男人生了孩子他心裡突然就不爽起來,這下誤會解除了,就哼哼道:“待會兒我叫人帶起去城主府,你給我安靜準備成親。”說完像是後頭有東西在追一樣大步流星的走了,小隊長等人也不敢再留,連忙跟在後頭,他們都離開後,墨澤才坐在清歡懷裡問:“女鬼錦幽要主人把這頭熊踩在腳底下呢,可是瞧他這樣子一點都不可愛。”

清歡笑笑:“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猜想是不是正確的。爲了證明這個猜想,她願意這麼做,而且熾焰看起來挺好玩的,跟他在一起肯定不會無聊。清歡現在就等着尋熾焰開心呢,別以爲她沒看見,雖然臉上有鬍子擋着,但耳朵可騙不了人,這熊走的時候耳朵尖尖還紅通通的,純情的要命。

墨澤不知道什麼才重要,他從來不去妄加揣測主人的想法,作爲一名合格的小忠犬,他要做的就是維護並且支持主人的一切決定,以主人的喜怒哀樂爲自己的喜怒哀樂,隨時隨地有成爲好助攻好僚機的思想準備,一直學習一直提高自己,這樣纔不會在時間的洪流中被刷下去。

握拳!

第二十碗湯(四)

很快的,清歡就帶着墨澤與吉光搬進了城主府,用熾焰的話來說,早點住進來早點成親。

曾經是女鬼錦幽左右手的女子都來見過了她,因爲清歡手中有城主令,那麼新一任城主就是清歡了,她們身爲老臣,自然要來效忠於新任城主。和清歡寒暄了兩句後,見這位新城主好像比因爲一顆蛋黃噎死的錦幽城主靠譜的樣子,於是紛紛開始訴苦,把這些臭男人給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拼老命的想要說服清歡不要嫁給熾焰——那頭熊粗魯不文,城主這樣如花般嬌嫩的美人怎麼能那麼委屈呢?真要挑男人,現在城裡最不缺的就是男人!

清歡聽着她們義憤填膺的說辭大概也就明白了,這幾個姨字輩的女人的確聰明美麗,但實在是太過能說會道,導致熾焰那個脾氣暴躁的男人根本受不了。於是她問:“即便我不嫁給他,城主令在我手上,現在金城也已經淪陷了,各位都選擇性遺忘了這個事實麼?”

衆女都愣住了,其中一名梅女官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但是我們不能這樣束手待斃呀!”

“我沒有讓你們束手待斃,只是從武力方面來講,女子是很吃虧的。熾焰那人脾氣本就不好,若是把他惹怒了,萬一他給你們來個包辦婚姻又該怎麼辦?我聽說他手下有很多人都看上幾位了。”

這倒是真的,這幾位阿姨雖然都不是二八佳人,但韻味十足徐娘半老,有些男人還就好這口,現在走出去,她們就像是散發着誘人香味的肉,引狼狂嚎。

“所以各位請放心,比起打羣架挑起戰爭,只收服一個男人不是簡單的多麼?”清歡好整以暇地道。

婉女官咋舌:“收服熾焰?那頭熊?發起瘋來的熊,最有經驗的獵人也不是他的對手!城主啊,你要是打這個主意還是早早算了吧,上一任的錦幽城主,可以說生得是絕世佳人,才貌雙全,熾焰都看不上呢,他現在答應娶你就是爲了城主令,而且那個男人每天都操練兵馬忙得要死,哪有時間和你溫存啊?”

“我和錦幽不一樣。”對於諸位的不看好,清歡仍舊是笑眯眯的。“以柔克剛,你們沒聽過麼?”

是不一樣,最大的區別就是清歡城主性格好,這要是換成錦幽城主,早抓起凳子朝熾焰腦袋上掄了。

除了清歡以外的所有女官包括伺候的婢女都嘆了一口大氣。她們仰起頭來看看天,覺得前途渺茫。現在她們已經被全權剝奪了所有職責,每天就只能呆在自己院子裡發呆,如果找熾焰鬧的話熾焰就找男人來騷擾她們,久而久之她們都快發黴了……熾焰那頭臭熊真是大男子主義到了極點,別的不說,就□□主府的中饋都不讓她們插手,這陣子膳房的時間老是對不上,熱水也分配不均勻,更別提每個月的開銷。胭脂水粉布匹綢緞什麼的也交給男人辦,那些臭男人懂什麼啊!最可恨的是他們竟然說這些東西不好用,要削減!

呸,用男人的眼光來考慮女人的必需品,熾焰不要臉,男人不要臉!

原以爲有了新城主她們就能翻身了,沒想到新城主竟然主動提出要嫁給熾焰,這簡直就是傻!這是虧本的買賣啊!

但抱怨歸抱怨,遺憾歸遺憾,該來的事情總是要來。男人們做事就是粗糙許多,這要是換做女官們去打點的話,沒有個十天半個月,不弄出個精緻動人的婚禮她們誓不罷休。但男人做來就省事兒多了,紅燈籠一掛,喜字一貼,鳳冠霞帔新房這麼一準備~只要新郎新娘人到了,分分鐘給你送入洞房!

太粗糙了,真是太粗糙了,衆女官看得心在淌血。爲什麼要這麼對待一個天仙般的美人兒,熾焰那頭臭熊真的不覺得他在暴殄天物嗎?還有,這馬上都要拜堂了,新娘都已經換好了嫁衣等着了,新郎官人呢?人!呢!

清歡淡定得很,隔着紅蓋頭,她一直聽着四周的聲音,男人們的欣喜調笑,女人們的義憤填膺,她都一一收在耳內。

很快的,伴隨一道風大步走進來的是身穿墨色勁裝一臉絡腮鬍的熾焰。他風塵僕僕,看樣子是剛結束什麼重要的事情才趕回來。好在手下早就把大紅蟒袍準備好了,熾焰乾脆利落地朝身上套,那個粗魯勁兒,看得諸多女人想要暈死過去。

她們雖然都沒成過親,但也知道成親該是個什麼樣的步驟,反正不能這麼草率!輕佻!不莊重不看重!啊啊這可是她們金城的新城主,美若天仙性格好到爆,熾焰這頭熊憑什麼這麼隨意!

“好了,趕緊的。”熾焰催了一句,他剛從水城處理完緊急事態趕回來,來回一整天是什麼都沒吃,這會兒肚子都要餓的不行了,哪裡有閒工夫擺姿態。

女官們憤怒握拳!想把他臉上的鬍子一根一根給拔下來!

好在清歡不在意,熾焰無父無母,所以第二拜就省了,夫妻對拜後直接就送入了洞房。他脾氣暴躁,渾身又籠罩着一層低氣壓,所以沒人敢鬧他的洞房,都出去喝酒去了。誰願意看着城主娶妻啊,夫妻倆你儂我儂秀恩愛,他們纔不看呢!還在吃喜酒比較好,城主府內可是有好多漂亮妹子跟姐姐呢!

新房就是金城城主的臥房,此刻清歡坐在牀邊,靜靜地等待熾焰來挑蓋頭。隔着一層紅蓋頭她看不起熾焰在哪裡,但是聽得見他的腳步聲,只看到一雙黑色皁靴走到自己面前,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很餓的,但他卻沒有直接撲向食物,反而先走過來要掀蓋頭。

所以,比起餓肚子,還是和她成親這件事比較重要不是麼?

熾焰本來是想先填飽肚子再說的,可是不知怎的,看見清歡坐在牀邊,總覺得冷落她,不先把蓋頭挑開的話心裡就少點什麼。他是個乾脆利落的人,直接走過去,拿起喜稱,輕輕將蓋頭一挑——映入眼簾的如花容顏,真真是美的令人窒息。即便是對美人沒什麼感覺的熾焰,都覺得心口像是被擊中了。他蠕動了下脣瓣,問道:“……你餓嗎?”

清歡像是沒有看見他的窘迫,微微一笑:“早上起來便一直在梳妝打扮,還沒進食呢。”

她從早上就在準備了,可以聽出她很看重這場婚禮,但相比之下自己卻讓她等着拜堂,就連新郎蟒袍都是現換上的。熾焰莫名有點心虛,於是咳嗽兩聲道:“那、那我們先吃東西吧。”

清歡其實並不餓,這是她自己的身體,就算幾千年不吃東西也不會怎麼樣。所以她只是草草吃了點,然後就在看熾焰風捲殘雲狼吞虎嚥的把滿桌的湯圓水餃糕餅堅果什麼的一掃而空,心想,這得是多餓呀,好似幾百年沒吃飯了。

熾焰吃着吃着發現新婚妻子沒有吃,他匆忙中擡頭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嚥了口口水,對方的吃相優雅又斯文,跟自己比起來可真的是……他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努力也想表現的有點文化。

吃飽喝足後,清歡便坐到了梳妝檯前慢慢卸妝。鳳冠拿下,珠翠全部取下,腦袋總算是輕了些,她又用沾水的布巾擦去臉上的胭脂水粉,一頭烏髮傾瀉而下,整個房間都瀰漫着她身上特有的幽香。

熾焰突然緊張起來,畢竟他是一個純情的男子。

他低頭瞧瞧自己,騎了很長時間的馬,又罵了下屬一頓,整個人烏煙瘴氣滿身臭汗,總不能這樣洞房吧?想也知道,那香噴噴軟嫩嫩的美人是不喜歡這樣的粗人的。於是他主動提出要去沐浴,清歡詢問可要伺候,他趕緊擺手說不用。

等到他沐浴完畢出來了,清歡已經坐在牀上等他了,一雙雪白的小腳露在外頭,腳趾頭可愛小巧,面上含笑,眼神如水,好在熾焰臉紅都藏在大鬍子裡。

素面朝天的清歡比盛裝時的她少了幾分豔麗,多了幾分仙氣,熾焰恍惚間竟真有種自己娶了個仙女的感覺。他總覺得自己這樣的大老粗不討女人喜歡,可以說,雖然他貴爲城主,但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叔叔伯伯輩都比他更有異性緣。“咳,那什麼,咱們安置了吧。”

嘴上很自然的說,一爬上那大牀,頓時覺得動人的香氣更加馥郁,眼中只看得見那一雙蓮足以及微微露出的一截手腕。

怪不得有詩云,皓腕凝霜雪。佳人如夢如月如詩如幻,哪個男人受得了啊?

清歡伸手過去服侍熾焰脫衣服,這是熾焰從未享受過的屬於女性特有的溫柔和芬芳,雖然他身體僵硬,但他的確是樂在其中的。看着那如蔥的十指解開他的外袍,中衣,又聽她輕笑:“城主這是怎麼了,剛過沐浴完,怎還穿的如此嚴實?難道是怕我餓狼撲羊不成?”

雖然害羞,但男人的尊嚴必須捍衛,熾焰就沒聽過哪個男人在牀上能被形容成羊的,於是嗷嗚一聲撲過去,仗着沐浴完偷喝的一壺酒做底氣,惡狠狠道:“本城主這就讓你看看誰是狼誰是羊!”

一片旖旎。

拉燈。

第二十碗湯(五)

熾焰已經這麼躺着好久好久了,而外面天已大亮,平常這個時候他早就起來打一個時辰的拳,然後用早點,完了去軍營或是就在府裡處理政事。但現在他什麼也沒做,就這樣躺着望着紅色的帳頂,肚子餓的咕咕叫也不想動。

爲什麼呢?

歸根究底,是因爲他臂彎裡睡着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

姑娘沒穿衣服,身上青紫遍佈,可以想見昨天夜裡大鬍子有多麼迷戀她。那股子幽香直衝熾焰的鼻子,他已經沉醉在這香氣裡無法自拔,偶爾撐開眼皮看一下一隻手放在他胸膛上的女人,她的面色白裡透紅,肌膚水潤細嫩,兩人的身體親密交纏,一點都不想分開。

他不想吵醒她。

想起昨夜的瘋狂,熾焰的耳朵尖又紅了,他覺得自己留鬍子真是太對了,什麼情緒什麼反應別人都沒法看出來。他要保護他的鬍子一輩子!

懷裡的人動了動,熾焰連忙佯裝熟睡,感覺到嬌妻起身,便悄悄睜開一條縫,盯着她那一頭烏黑的發和優美的背。昨天晚上這發便棲息在他胸膛上,此刻隱隱瞧見的側臉美如畫。熾焰很想掩飾下自己身體的變化,但那樣就太明顯了,好在清歡沒注意。他又癡漢一般盯着她摸索過肚兜穿上,然後越過他想要下牀。

熾焰趕緊死死閉眼,清歡瞄了他一眼,知道這傢伙在裝,不過沒戳穿,而是把昨天晚上就準備好的新衣穿在了身上,然後走了出去。

趁着她不在,熾焰連忙爬起來,掀開帳子,發現牀頭放着一套新衣服,想來是清歡準備的。他心裡突然劃過一股暖流,可是一想到她沒戴面紗就走出去了臉色一沉,外頭男人可不少。

正要出去找,就看見清歡又推門進來,後頭的下人們端着水盆還有食盒,她看見他起了,便笑着道:“城主醒了?”

“嗯。”不知道該用什麼面目面對,熾焰就甕聲甕氣的哼了一聲。

清歡微笑,親自擰了溫熱的帕子過來給熾焰擦臉,奈何這個巨人太高了,她踮起腳尖纔夠的着。熾焰這麼多年都不需要人伺候,從來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突然一下有了個溫柔的妻子,還被妻子照顧的這麼無微不至,他突然覺得很——很——怎麼說呢,反正就是覺得天仙一樣的美人兒不應該爲自己做這樣的事,她可以被男人捧在手心呵護,但給他擦臉什麼的太過了。

可是要他拒絕又有些捨不得,這樣的溫柔任誰都會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在熾焰胡思亂想的時候,清歡已經把他拉到桌邊坐下了,食物熱氣騰騰,她伺候着他,每一步都親力親爲,力求做到盡善盡美。熾焰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我自己來就可以。”

“城主不需要我伺候麼?”清歡疑惑地問,眼底閃過一抹狡黠。

熾焰:“……你,你太慢了,以你這樣的速度,我什麼時候吃得完。我自己來,自己來。”說着從她手中奪過碗,給自己盛了,又給她盛了。

清歡道:“我知曉城主素來不愛人伺候,現在我既然已經是城主的妻子,這些事自然要由妻子來做,城主若是覺得我做的不好,我改進便是。”

他哪裡覺得她做的不好了?就是覺得她不該這樣伺候他,可是要熾焰說實話他又不好意思,於是他就不說話了,以不變應萬變,反正目前最主要的是先填飽肚子,昨天體力用的過多,剛睡下不久他就餓了。要不是怕吵醒她,熾焰早叫人送吃的進來了。

他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除了練武跟吃。

早飯後,熾焰收拾了下就要出門,清歡卻悄悄拽住了他的衣袖。熾焰面對她沒法板起臉,昨天晚上兩人都那麼親密了,他也不想總是給她自己很粗魯很不雅的印象——反正就是要在妻子面前保持形象,最好能讓她崇拜喜愛自己,這就再好不過了。

“要走了嗎?”

“嗯。”

她踮起腳尖在他薄脣上輕輕親了一下,面色柔和:“一路順風。”

熾焰唰的變成了個大紅臉,耳垂通紅,他不敢去看清歡,轉身就走,結果一不小心磕門上了,腦袋鼓了個大包!清歡在後頭看得實在是很想笑,可是爲了給熾焰一種以他爲天的感覺,她沒有笑,而是緊張地去查看他的傷勢。熾焰尋思一個包算得上什麼,當年他被一把劍捅穿了肚子都沒怕過!

熾焰一走,女官們就找上門來了,想看看城主夫人兼城主在做什麼。反正她們幾個昨兒晚上一夜沒睡好,就熾焰那體型那力氣,她們真的很擔心清歡城主會被他吃的連渣都不剩!而且那樣的男人在牀上知道溫柔兩個字怎麼寫麼?所以剛得知熾焰離開的消息,她們就來求見了。

結果清歡氣色非常好,聯想到遠遠看到的熊今天也是神清氣爽沒有往日的暴躁,心裡頓時嘀咕起來,這男人……就那麼好?瞧清歡城主這被滋潤的!

男人有生理需求,女人其實也有,只不過她們的需求少,而且並不是那麼迫切,承認這一點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幾個女官裡,魏女官和蘭女官就是嫁過人嘗過男人味兒的,只是一個守寡多年,一個丈夫嗜賭成性,她們便從公共大陸回來了。

“城主啊,你說不會讓我們坐以待斃,到底打算怎麼做啊?”婉女官急切地問。本來府裡的採買就是她負責的,現在被奪了權,那些東西全交給了臭男人,害得姐妹們連胭脂水粉都沒得用,真真是氣死她了!再過些時日,那些臭男人會不會說“我們男人從來不用月事帶,這種東西有什麼用?以後不用了!”然後她們就連月事帶都沒了?!

清歡只是笑着翻一卷書:“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溫水煮青蛙纔有成效呀。”

“唉……實在是我們都憋得不行了,想我們平時各司其職該幹嘛就幹嘛,現在可好,男性大陸的人打到了第五城,就把女人當什麼珍貴寵物養起來,除了許我們出去逛街找男人以外其他幹什麼都不行,呸呸呸,他們這是想要完全扼殺我們嗎?!”魏女官憤怒不已,一個拳頭砸在了桌子上,頓時那上好的桌面便出現了幾道細紋,她本身會武,功夫不錯,一直擔任着城主的守護工作。

清歡低着頭,然後問:“你們都很想立刻有事情做?”

“對呀對呀!”衆女官點頭如搗蒜,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新城主的身上。以前錦幽城主總是不靠譜,想出來的都是些昏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希望新城主能提出點有建設的法子。

“那你們都有喜歡的男人了麼?”

其中蘭女官和婉女官臉色一紅,魏女官梅女官面露不屑。清歡大概明白了,就說:“有時候美人計是可以用一下的。”

“哎喲城主你當我們沒用過,可是那些負責人都死心眼得很,對熾焰熊更是忠心耿耿,而且他們又高又大那麼嚇人,他們一拒絕,我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梅女官哀嘆。

“也就是說你們只試過一次,就沒有再試了?而且對方拒絕了你們一次,你們就放棄了?”

“是啊,不然還能怎麼辦?”蘭女官發愁。

清歡笑了:“覺得用美人計很不好意思,很掉身份,是嗎?”

衆女官面色有點訕訕,看樣子是被清歡說中了。清歡自己不覺得用美人計有什麼不好的,她莞爾一笑:“論武力,我們不如男人,論勢力,男性大陸已經徹底佔有了女性大陸。如果不是熾焰,我們早就成了任人□□的玩物,或者是被任意分配只爲成對,熾焰雖然瞧不起女人,但他不會讓女人吃苦,受累,害怕。他要的只是女人的三從四德,以夫爲天。諸位都不想這樣做,我可以理解。誰願意爲一個男人委屈自己去討好去諂媚,甚至於將對方的利益凌駕於自己的生命之上呢?”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的!她們過得好好的,沒有男人也沒什麼不好!

清歡繼而道:“陽奉陰違這四字,大家都聽過吧?”

“城主的意思是……讓我們虛以委蛇,然後□□?!”魏女官激動起來。“這個法子好!我們可以這樣做!到時候把他們都給咔嚓了!”還做了個一刀砍的表情。

“□□?怎麼□□?若是女人們沒有能力,不能讓男人意識到,我們雙方是平等的,熾焰的大軍立刻就會踏平女性大陸!他雖然對女性不錯,卻決不允許女人反抗他甚至不服他,那對他來說是挑釁。”清歡喝了口茶,“在體力和兵力上,我們太弱了,但是我們有個優點。”

她指了指腦子。“這裡可不輸給那羣男人。”

“那、那到底該怎麼做?”女官們糊塗了,這又是要使美人計,又要讓男人對她們服氣,該怎麼做才最適合呢?總不能跟男人們比唱歌跳舞吧,那她們的確贏了。

第二十碗湯(六)

這天,熾焰回到城主府後發覺好像有哪裡不對勁兒。他打下女性大陸後就住在第五城的城主府,平時都是住自己的院子,錦幽被茶葉蛋噎死之後他才搬進城主院。現在清歡住了進來,她柔美好似一陣清風,只要她在,哪怕一句話不說也不會讓人輕易忽略,但是……

熾焰看着新房,這也未免太寒酸了吧?!他堂堂大陸之主,居然這麼的沒有檔次?以前自己一個大男人單獨住,不貪圖享樂,也就覺得無所謂,但是現在他竟然發現自己的房間太簡陋。之前他搬進來的時候還有印象,那會兒是錦幽住的地方,那叫一個金碧輝煌,閃瞎人眼,怎麼到了自己這裡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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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張牀,衣櫃,梳妝檯還有桌子,沒了。

尤其是去掉了喜字之後,簡直寒酸的可怕。清歡坐在桌前都讓人有種怠慢了她褻瀆了她的感覺,明明她脂粉未施,頭上甚至只插了一根簡單的翡翠簪子,但是……熾焰就是覺得,這樣的美人兒不能被這樣對待,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他現在好像稍微明白爲什麼手下們總是用一種幽怨的眼光看着他了。

清歡正在桌前繡花,見熾焰回來了,起身迎道:“城主回來了?”

“……嗯。”熾焰胡亂點了下頭,故作不經意道,“怎麼都成親好幾日了,你還穿這件衣服?”

這件白衫熾焰是有印象的,那日在驛館第一次見面她就穿着,成親第二天她換下嫁衣就又穿上了,那會兒熾焰還以爲她是喜歡舊衣因此沒有過問,但這連穿了三天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他難道窮到連給新婚妻子置辦新衣的錢都沒有了?

清歡當然是故意的,實在是這府中中饋掌持在男人手中,而男人,都沒那麼細心。幾位女官這幾日故意找茬鬧得歡騰,他們忙得焦頭爛額,自然就忘了要給她這位新城主夫人置辦新衣。“當日來到金城,我並未帶換洗衣物,導致形容不整,還請城主恕罪。”

“你有什麼錯?”男人就該給女人買衣服買首飾,這還需要他說嗎?熾焰頓時覺得手下辦事不利。“你跟管家的譚叔說一聲,讓他幫你置辦些衣服首飾。”

“那怎麼能行呢,城主纔是當家做主的人,再說了,我也不需要什麼首飾。”清歡淡淡一笑,把一直坐在凳子上啃糕餅的墨澤抱了起來。墨澤擡起頭淚眼汪汪:“姑姑,這個東西太難吃了,嗚嗚嗚我不要吃!我的牙好痛!”

清歡連忙用溼布擦了擦手指,探進去摸摸他的小牙齦,安慰道:“乖,沒事兒的,怎麼能浪費糧食呢?這可是婉女官幫你從膳房拿來的,別人想吃還吃不到呢。”

墨澤就哭着又啃起來,熾焰怎麼聽怎麼覺得不對勁兒,這的確,不要浪費糧食是他說的,但也不用吃……放硬了的糕餅吧?“別吃了,待會兒我讓人給你們送些新鮮的來。”

“還是別了,府裡這會兒正是忙的時候,我又什麼都幫不上,怎麼好意思添亂呢?”清歡笑笑,女官們都覺得熾焰的大男子主義已經到了一個極點,即便是認爲女子不應拋頭露面,也不該連這些中饋之事都不讓女子沾手,但清歡卻不以爲然,在她看來,熾焰怕是根本沒想到這點。他讓譚叔等人來做女人的工作,兵權政事什麼的還好,然而一旦牽扯精細,男人們根本做不來。別的不說,單是成親一事,來來回回三天,採買和記賬就開始對不上了,譚叔這會兒正忙得焦頭爛額呢。

男性大陸跟女性大陸是不一樣的,男人在一起生活,粗糙得很,但女性大陸自有一派生存法則,他們非要插手進來,必然要手忙腳亂。而熾焰偏要男人擔起女人的事,何苦來哉。

清歡語氣溫柔,處處爲他着想,但熾焰就是覺得怪怪的,他看着小胖子一邊哭一邊啃糕點,上去一把奪了下來:“不許吃了,讓膳房給做新的!”

“這怎麼可以,城主您纔是主子,我是您的妻子,女子怎麼能主動向夫君提出這等要求呢?傳出去可不好聽。”

熾焰覺得自己的用意完全被曲解了,結果中午他吃飯的時候發現菜色少了很多,一問才知道這幾日忙着對賬,譚叔自顧不暇,膳房的人也都被一一叫去問話查賬,就他桌上這些還是清歡親自下廚給做的呢!

熾焰的臉掛不住了,他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怎麼他成親之前還好好的,結果妻子一娶進門就捅出這麼大的簍子?!就因爲採買一事,鬧了三天還沒處理好?!

男性大陸基本採取放養政策,他又常年住在軍中,哪有這些精細的事兒,所以自打攻佔女性大陸後,熾焰想都沒想就讓女性大陸也按照男性大陸的規矩來,怨聲載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要不是他拳頭大脾氣差是個暴君,早被女人們口水淹死了。

讓鴨子下雞蛋,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還是公鴨子。

下午他沒事兒,清歡要給小胖子洗澡,結果小胖子從屋裡大哭跑出來躲到他身後,嗚嗚哇哇的哭,嫌冷水沒法洗。這會兒熾焰險些暈過去,沒人做飯就算了,連燒熱水的都沒了?現在這天越來越冷了,馬上就要步入秋天,小孩子和女人怎麼能用冷水?

想到這幾天早晨都是清歡親自給他擦的臉,自己卻沒注意到她的雙手冰一樣的冷,熾焰難免愧疚。他氣得要死,但又不好在清歡和墨澤面前發脾氣,就面色僵硬地說突然想起有點事兒要辦,出了院子。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就聽見譚叔被從管家的職位上捋了下來,換成魏女官上了。

清歡心想,這個熾焰也不是純然的死心眼嘛,至少還能看出來府裡有些事情男人是真的做不來的。

其實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熾焰自己對那賬本也不擅長,看了一眼險些暈過去,鬼知道里頭那一串串的數字都是什麼意思,他也不想算,他就喜歡拿拳頭打天下。鑑於譚叔等人也說不明白,他叫人把幾個女官都請來,結果被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之前女官們也不是沒抗議過,但那會兒主要是錦幽城主不靠譜一天到晚的瞎折騰,折騰來折騰去,熾焰心裡就存了她們就是想找茬的意思,乾脆就不管了。現在他娶了妻,從自己妻子身上看到了日子窘迫,自然不能再姑息下去。完了被罵的特別慘,魏女官指着他的鼻子問憑什麼不給女人弄月事帶,問他省下的是要自己用嗎?

熾焰很想一個拳頭揮過去,他一個男人用哪門子的月事帶?!

這些中饋之事實在是讓熾焰煩死了,乾脆大掌一揮,不想聽女官們羅裡吧嗦的批判他,隨便她們搞去,反正就是在城主府,外頭她們插不了手,裡頭隨便折騰吧。

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也很想念剛打進金城的時候過得那日子。吃的飽穿的暖條件槓槓的好,對比現在這破日子就好多了。譚叔真是沒用,得罰他圍着訓練營來回跑一百八十趟。

魏女官的動手能力非常強,僅僅用了一天時間,府裡就回到了之前的狀態。第五天熾焰早上出門的時候特意摸了下清歡給他擦臉的手,溫熱細膩,嗯,非常好。

晚上回來看見墨澤啃的糕餅也是熱騰騰的新鮮出爐的,心裡也就高興了,雖然跟這個小鬼互看不順眼,但他妻子喜歡,他也就勉爲其難的愛屋及烏好了。

然後熾焰就覺得妻子身上嶄新的天藍色霓裳非常漂亮,襯得她的皮膚雪一般的白嫩,挽起袖子給他佈菜的時候他的眼全程盯着,其他什麼都沒注意。

這幾天每天晚上熾焰都過得十分快樂,食髓知味的他每天早晨都不想起牀,一回來眼珠子就黏到了清歡身上,早知道娶媳婦是這樣的好事,他早就——不,還好他沒有早點娶,否則豈不是娶不到她了?現在女人少,一妻多夫常見,一夫多妻卻是極少數,而且誰捨得委屈這樣的美人啊?

府裡的權力就這樣輕輕鬆鬆拿回來了,女人們高興,男人們也很高興,軍營裡的男人不知道,但府裡的譚叔等人卻是很有感想,因爲他們終於又過上了這輩子都沒過上的好日子!這全是女人的功勞啊,別的不說,女人們打點精細,腦子轉的飛快而且還很有生意頭腦,每天回府都是一種享受。即使白天在軍營操練的半死,他們都快活!

不知多少人羨慕嫉妒恨想成爲城主的貼身侍衛團呢,那樣的話每天都可以回到城主府住,多快活啊!

在熾焰沒有發覺的時候,府裡以譚叔爲首的侍衛團就已經被女人們收服了。衣食住行哪一樣不得靠着女人才能過得好,現在想想,在男性大陸過得那幾十年,哪裡是人該過的日子!他們強烈抗議!他們不想回去了!

女官們雖然拿回了府裡的大權,可那遠遠不夠。從前她們各司其職,金城被治理的多好,現在男人們一進來就混亂不堪,再也不能讓男人隨意追逐女人了,這一點必須徹底改變!

可是有熾焰這個煞星在,哪有那麼輕鬆的事兒?

第二十碗湯(七)

於是清歡跟她們打了個賭。

所有人都知道,熾焰對他那滿臉的大鬍子非常非常非常的在意,和襠下那二兩肉比起來都不少多少。誰要是敢他鬍子的主意,他能把人給生吃了!以前不是沒有過此等例子,有人想對他的鬍子“不利”,最後的下場是被熾焰扭斷了兩隻胳膊,就差沒挫骨揚灰了。

指望熾焰刮鬍子,倒不如指望太陽從西邊升起來。

到底是日子過得太無聊,總得找點事兒做,女官們都只看到了清歡對熾焰畢恭畢敬溫柔體貼的一面,誰都不信這個看起來脾氣好到爆的清歡城主能把熾焰征服。清歡也沒有把閨房之事拿出來說的意思,她能告訴她們說一關上門熾焰連個梳子都不捨得她拿嗎?

還是算了吧。

目標是熾焰的鬍子,爲期十天。其實用不了十天,但衆女官實在是太擔心了,甚至認爲十天都不夠,清歡也就接受了。

主要是她也很好奇熾焰那一臉絡腮鬍下面的臉到底長得是什麼樣子,看他的骨相生得很好,就算不是絕頂的美男子,也絕對不醜。而且清歡覺得他留鬍子絕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說他極易害羞,一害羞連耳朵尖尖都紅了,要是沒有絡腮鬍擋的話,是不是臉也會紅?這點她不知道,有待商榷,但是沒見過人不臉紅只紅耳朵的。

她在每個世界的身體都是擬態,準確點來說,她是沒有實體的。擬態出來的身體根據所在世界的情況轉化,這個世界的女子大多纖細柔弱,她化出來的身體更是如此。也因爲皮膚太過柔嫩細緻,而熾焰又太喜歡啃她,所以每次完了身上都是一片痕跡。那一臉鬍子扎的人實在難受,要是有人不能理解的話,大概跟砂紙刮在身上的感覺差不多。

每次晚上燭影搖紅,帳子一放下來就朦朦朧朧了,熾焰又是個猴急的,清歡身上的痕跡就沒完全退下過,於是他也沒注意到。雖然他已經下意識放輕了動作,但以他的力氣而言,對她嬌嫩的肌膚仍然是一種折磨。

要不是這天白天熾焰休班沒有事要處理待在府裡,他也不會注意到。說來也是好笑,都成親快一個月了,他還不知道她是何方人士,打哪兒來又要往哪兒去呢,甚至連新婚妻子芳齡幾何都不曉得。但熾焰並非不想知道,而是他總忘記問……是真的忘。

熱氣騰騰中,他又動了心思,只是將人抓過來的時候突然看見雪白的藕臂上有星星點點的小紅痕,那肯定不是他吻過的,那是哪裡來的?

熾焰沒有直接問,而是仔細觀察了一番,待到鴛鴦浴結束到了牀上,他的脣舌一路輾轉過去,才發現是他的鬍子惹的禍。清歡的皮膚本就細嫩潔白,他親過去後自然就留下了痕跡,而且還很清晰。

擡頭無意間看見了清歡的表情,雖然帶着淡淡沉醉,但卻皺着眉頭,肯定是不舒服的,熾焰想。要是有人拿個砂紙朝自己身上蹭,他是肯定會發火的。

他默默地不再去親她了,可是隻用雙手感受她的溫度遠遠不夠,抱着揉着,熾焰就無法控制想要把嘴巴湊過去的渴望。這種感覺簡直能把人逼瘋,尤其是在這種緊要關頭。該死的,她怎麼從來不說呢?都快一個月了,基本上是每天他都要對她這樣那樣,她難受很久了吧?自己居然這麼粗心,直到今天才看到,難道真的跟人說的那樣,男人天生在某些方面就不如女人?

熾焰摸了把自己的鬍子,嗯……雜草一樣又厚又多,而且還粗,刺撓人,他自己都摸的不舒服。

懷抱嬌妻睡去那會兒,熾焰在心底給自己說了無數遍,反正這鬼鬍子也留的夠長了,剃了就剃了吧,他自己都要不記得自己長什麼樣了……

接連休沐三日,第二天一早,清歡醒來時就發現熾焰不在牀上了。這可真是稀奇,平日他要去軍營都沒她醒得早,今兒是颳了什麼風,他居然起早了?她摸過衣裳穿上,掀開帳子穿繡鞋,一擡頭就看見熾焰坐在她的梳妝檯前,手上拿着把剃刀正在對自己的鬍子下手,偏偏他脾氣又急又暴躁,沒一會兒就受不了了,抓起一把鬍子就是一割——他以爲是割韭菜呢?

連梳理一下打溼一下都沒有,難怪要疼的齜牙咧嘴的,這人不會是從來都沒剃過鬍子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辦吧?

每當清歡認爲熾焰有點高大上的時候他就會迅速以自己的蠢告知她那只是一個錯覺。

“城主?”

專心致志剃鬍子的熾焰城主被身後這溫柔的一聲嚇了一跳,手一抖,一道血痕頓時出現在臉上。他低咒了一聲,清歡見自己嚇到他,連忙請罪:“是我不好,讓城主受驚了,請城主責罰。”

“不是你的錯。”熾焰說。“清歡,你我是夫妻,不要對我總是如此生疏。”越跟清歡在一起久了,熾焰越是認識到彼此之間的差距。想起剛認識的時候他還敢在她面前咆哮,自稱老子,甚至威脅要揍她,現在想想盡是黑歷史,要是時間可以倒流,他一定會狠狠給自己一巴掌!在自己妻子面前樹立起那麼一個形象,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解除啊?現在她總是對他戰戰兢兢的,是不是就是因爲心底認爲他是個粗魯不文一言不合就會大打出手的男人?

可是熾焰又不好意思直接問清歡,總覺得這個女人雖然跟了他,身子給了他,心卻仍然離他很遠很遠。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變得自然一點呢?她跟那個小鬼,哪怕是跟那匹叫吉光的馬,都比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柔和自然。

“以夫爲天,這是應該的,還是我來吧。”清歡走過去,接過熾焰手裡的剃刀,莞爾,“瞧你,臉上多了好幾道口子。”原本濃密的大鬍子現在剃的跟狗啃一樣,不剃都不行了,因爲有的地方已經露出肉,有的地方卻還很茂密,東禿一塊西禿一塊,真是難看死了。

熾焰也知道自己不會這玩意兒,就默認給了清歡。清歡伸手從梳妝檯的一個小瓶子倒出一些液體狀的東西,在熾焰瞪大的眼睛中給他抹在了臉上。“這是什麼?”

“做潤滑的,否則該把你的臉都劃花了。”清歡輕輕推着,又轉身去取了水盆過來,一點點把水混合,形成類似刮鬍泡沫的東西。然後把熾焰往後拉,讓他的上半身倚在自己腿上。“城主閉眼。”

他乖乖地閉眼。

清歡的動作可比熾焰自己來好多了,又輕又柔,他躺在這個女人的懷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和滿足。熾焰的喉結動了兩下,悄悄撐開一條縫去打量清歡,她面色恬淡,正專心地給他剃鬍子。熾焰活了快三十歲了,可從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娶到這樣的嬌妻。

唉,可惜自己年輕時不愛念書,雖然不到大字不識的地步,但也僅限於此了,稍微深一點的書他都是有看沒有懂,但他的這個妻子卻不一樣,熾焰知道她是極愛看書的,要是有書的話,她可以一個人待着一天也不嫌悶。

你說這人跟人之間差別怎麼就那麼大呢,他真不知她爲什麼要嫁給他。

慢慢地,熾焰的真容呈現在清歡眼中。她幾乎是有些傻眼的望着這張臉,心裡總算是明白熾焰爲何看不上那生得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錦幽了。

廢話,他自己長得比錦幽還美!

是真的美,而且是極其女性化的美,單看這張臉你會以爲這是舉世罕見的美人兒,可是配上他這鐵塔一樣的身形,你就想想吧,一頭熊長了個美人臉是種什麼感受?更別提熾焰一雙眼睛又大又圓,清澈如水,給人一種異樣的楚楚可憐感——哪怕他是在生氣。要是不留鬍子,他怎麼統領手下?就算實力超羣,頂着這樣一張臉也夠難受的了。

清歡在心裡給這頭熊點了個蠟。“……好了。”

熾焰有點不捨得從清歡腿上起來,他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嘆了口氣,道:“老子……我都忘了自己長啥模樣了。”

清歡忍着不笑:“……很好看。”

“是嗎?”熾焰本來極其厭惡自己的臉,這會兒被清歡一誇,頓時有點飄飄然。“真的很好看?”

“嗯。”要是生在女人身上的話一定完美。男人味十足的熊居然長了這麼一張柳眉杏眼的臉,清歡伸出拳頭抵在脣瓣輕輕咳了一下,道:“城主,梳洗一下用早膳吧。”

熾焰也是餓了,他老早就起來折騰鬍子,這會兒纔算完,肚子早咕咕叫了,就是在清歡面前沒好意思說,不想讓她認爲自己是個只知道吃的傢伙。眼下清歡一提,他就點頭如搗蒜:“好的,吃飯,吃飯。”

端早膳進來的婢女和小廝都被嚇了一跳,站在原地,嘴巴張成一個o,完全不知道這是誰。當聽到清歡言辭間叫城主的時候,他們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第二十碗湯(八)

熾焰的臉在以清歡肉眼所能見的速度迅速飈紅。趕在他發脾氣捶桌子之前,清歡趕緊驅散觀衆。

雖然有幾道小小的疤痕,但那完全不妨礙熾焰的美貌,渾身的男人味配合着美的要命的臉,居然有種詭異的和諧。清歡笑笑,給他捲了個薄餅遞過去:“城主,光看是看不出什麼來的,用膳吧,用完之後咱們去賬房看看。昨兒個魏女官就跟我說這個月的支出需要城主過目了。”

熾焰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化羞澀爲食慾。

結果飯後一出門他就反悔了,所有人都在用見鬼的眼神盯着他不放!要不是新婚妻子就在身邊,熾焰會用拳頭教會這些人什麼叫做尊重!

等到了賬房,衆女官一個個瞪大眼睛張大嘴,她們一直腹誹熾焰這頭熊剃了鬍子肯定也像熊,但現在……就連從小看着熾焰長大的譚叔都一副嘴裡能塞下鵝蛋的樣子:“城、城主!你、你、你的鬍子呢?!”

熾焰白了他一眼:“看屁看,沒看過美男子嗎?”

譚叔掐住了自己脖子,像是女人一樣發出尖細的聲音:“十幾年了……城主你居然剃鬍子了!你怎麼可以剃鬍子!”其實心裡是爲自己即將輸出去的十兩銀子肉疼。他是堅決站城主不會剃鬍子的,結果……現在贏的就只有莊家夫人了吧!

熾焰冷哼一聲:“關你屁事,老子就是——我就是想剃怎麼着吧你!”要是可以他也不想剃,但比起親自用脣舌品嚐妻子,剃鬍子真算不上什麼。

只有清歡面色平靜,好像完全沒看到其他人的不對勁。熾焰對數字什麼的非常不敏感,一聽說要看賬,他爲了在清歡面前保持風範,就翻了幾本像模像樣的看起來,但沒看多久,清歡先回去了,她一走他就把手裡賬冊一甩:“以後這種事別來找我。”

魏女官跟梅女官交換了一個眼神:“可是您纔是發號施令的那個人,夫人說了,不管什麼事都要稟報城主。”

不管什麼事……熾焰最煩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結果這些雞毛蒜皮手指甲大點的破事她們都要來求見他請他定奪,別說他根本沒這麼多時間,就是有也不想管好嗎!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他不擅長這個,熾焰更寧願有人上門找他單挑,這個就爽多了不是。他揮揮手,不耐煩道:“府裡的事兒你們做決定就行,實在是拿不準主意了就找譚叔——算了,譚叔也沒啥用。找夫人吧,我待會兒跟她說。”

梅女官試探性地問道:“那府裡在外頭的那些鋪子……”

“嗯,也按照原樣讓你們自己處理。”熾焰點點頭。“除了政事之外,其他的一概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衆女官面露欣喜,頭一回覺得這頭熊看的順眼了,這也難怪,人都是愛美的,滿臉絡腮鬍的熊跟一個漂亮的美人……美男,任誰都會對後者比較有好感。其中蘭女官不怕死地誇讚了一句:“城主長得可真美……”

沒誇完,熾焰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沒你美!”說完轉身走了。

蘭女官被吼的一愣一愣的,半晌纔回過神,無辜道:“這明顯比我美嘛!”

其他女官連帶譚叔等人一□□頭,是是是,蘭女官雖然也美,但跟城主比可差遠了,也就只有夫人跟錦幽城主的姿色能相媲美一下下。

熾焰頂着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面無表情地穿越好長一段走廊,七區八繞的總算回到自己院子,結果一進門就看見最討厭的小鬼坐在他的妻子懷裡吃東西。吃吃吃,就知道吃,他是豬嗎?

墨澤歡快地捧着香甜多汁的柿子啃,察覺到那頭討厭的熊瞪了自己一眼,他也傲嬌地飛起小眼神鄙視他,哼,長得跟個娘兒們似的居然還這麼凶神惡煞,他要叫主人收拾他!

熾焰忍了好一會兒,那小鬼不識相就算了,竟然還變本加厲地吃完柿子又要叫他的小妻子幫忙剝石榴!他大步上前,直接把小胖子從清歡懷裡提出來丟到婢女懷裡:“把這胖子給我抱出去!”

墨澤怒視熾焰:“你這個壞女人!”

“說啥玩意兒?!”熾焰噌的一下就被點着了,“你這個胖小鬼好膽你再給老子說一遍?!”

短短兩個時辰內遭受了無數異樣目光的熾焰火大了,這小胖子竟然敢說他的女人?!“咱們倆誰像女人?老子要跟你單挑!”

墨澤在丫鬟懷裡揮舞胖拳頭,一張嘴就噴石榴籽兒:“單挑就單挑,我怕你!”

嘿,這小兔崽子!熾焰來火了,伸手就要去抓墨澤,墨澤噗噗噗噗拼命朝熾焰身上吐石榴籽兒做暗器,把個熾焰氣得是火冒三丈,秀色可餐。清歡趕緊過來打圓場,給婢女使了個眼色讓她把墨澤帶出去,然後趕緊安撫被撩的馬上就要炸的熾焰,這傢伙很久沒在她面前自稱老子了,看樣子是真生氣了,就是不知那紅撲撲的臉蛋兒是因爲羞呢,還是因爲怒?

當然表面上清歡還是很給熾焰面子的:“城主別跟墨澤一般計較。”

被嬌妻這麼一安撫,熾焰也覺得自己火發大了,他看得出來,那小胖子是他妻子的心頭肉,慣的都沒邊兒了,她都沒給他剝過石榴!於是說:“本城主怎麼會跟一個小屁孩一般見識。本城主打天下的時候,小屁孩還在他娘肚子裡!”

清歡暗道:那你可就錯了,他比你老多了。

嘴上卻道:“城主真是大人有大量。”

這馬屁一拍,熾焰頓時就飄飄然起來,“那是。”

清歡微笑,覺得這人實在是有意思。就是不知道,有意思的是他本身,還是他身體裡的那個靈魂?她低頭掩去眼底深意,轉身取出一個面具雙手遞給熾焰:“城主沒了鬍子,頂着這樣一張臉未免不大方面,我給城主準備了這個。”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黑色面具,戴上去的話可以掩住面孔,這樣的話就不必擔心別人會看到他的臉了。主要是想要假扮熾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他暴躁又愛揮拳頭,聲音體型還有武力值,那都是一等一的,想裝都裝不了。

熾焰露出驚喜的表情,連忙接過來要戴上,清歡卻說:“但是隻有我們夫妻二人的時候,城主就別帶了吧。”她柔柔撫摸他的輪廓,眼神溫柔,“很好看。”

熾焰剛降溫沒多久的臉又紅了。他覺得自己得趕緊改掉這個容易臉紅的壞毛病,好在這個面具大,只露出下巴和眼珠子。

爲了掩飾內心窘迫,他咳嗽兩聲,說:“今天休沐,沒有事做,走,我帶你出去逛逛。”

“出去?”清歡愣了下,說起來她在城主府都一個月了還沒出去過呢。

兩人先去馬廄裡牽了馬,熾焰的坐騎叫做赤兔,是難得一見非常珍貴的汗血寶馬,通體烏黑,只鬃毛血紅,極其威武霸氣。熾焰本想跟清歡炫耀一下的,可是扭頭一看清歡的馬,頓時就蔫兒了。清歡的馬兒跟她一樣,又高貴又美麗。突然,熾焰問:“你的馬是公是母?”

“公的。”應該……是吧?清歡還沒注意過這個問題呢,主要是她很少讓吉光化出原形,但是它變成小貓的時候都是公貓,那應該是公馬。

“這樣。”熾焰有幾分失望。“還以爲能給我的赤兔做媳婦呢。”這樣繁殖出來的小馬肯定是天下一絕,超越赤兔!

吉光一聽,惱了,猛地衝熾焰噴了個響鼻,還想尥蹶子踹他。它可是上古神獸!是孟婆大神身邊的小寵兒!這個長得像女人的男人竟然要它跟凡間馬匹配種,還是個公馬!呸!它不搞基!

清歡笑着摸摸吉光的鬃毛:“那城主是要失望了。”

熾焰瞪着吉光,總覺得這馬靈氣的嚇人,就剛纔那眼神,他似乎從中讀出了鄙視。他……竟然被一匹馬給鄙視了?!

吉光還嫌不夠解氣,不能對人類下手,那它嚇嚇動物總可以吧?於是對着赤兔瞪了一眼。赤兔嚇得嘶鳴一聲跪倒在地,瑟瑟發抖。說起來赤兔也是一等一的好馬天下難尋,可是遇到上古神獸它又能怎麼樣,而且這神獸早已不是普通神獸。

熾焰覺得自己面子掛不住了,很想對着赤兔的屁股踹上兩腳,媽的,這麼沒出息!他要換馬!結果一扭頭,整個馬廄的馬全跪了!惟獨吉光傲然站立,眼神充滿鄙視。

清歡悄悄動了下小指,赤兔就又站了起來,動作之快好像先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熾焰盯着吉光,他愛馬成癡,很想試馬。可清歡卻先他一步利落上馬,而且還是裸騎,熾焰覺得自己不能輸,就把赤兔的馬鞍馬蹄給卸了,他總不能輸給自己的小嬌妻吧?那樣的話他有什麼臉面說要保護她,讓她做背後的女人?

清歡欣賞熾焰就欣賞這一點,他願賭服輸,不像是別的男人,嘴上一套,背地裡又一套。

第二十碗湯(九)

雖然清歡的動作看上去很利落瀟灑,毫不拖泥帶水,但熾焰心裡還是有些擔憂:“你……能行嗎?要不還是和我一起吧。”

清歡也是很久沒被人這麼小瞧過了,她笑着睨了熾焰一眼:“行不行,城主和我比一比不就知道了?”說完自信一笑,快馬揚鞭而去。熾焰愣了一下,她已經離遠了,連忙雙腿一夾馬腹,驅動赤兔追趕。

赤兔雖然是極品的汗血寶馬,當世難尋,但是和神獸吉光如何能及,若不是清歡怕熾焰追不上特意放慢了些速度,怕是熾焰已經被甩到九霄雲外去了。兩人一路到了一片小樹林,如今已是深秋,樹葉掉了一地,秋風微涼,但騎了這麼會兒馬身上竟都出了汗。

熾焰驚訝於清歡的騎術,雖然早知女性大陸有不少女人騎射都是拿手的,但裸騎還能如此穩當厲害的,清歡還是他見過的第一個。外頭的空氣最接近大自然,這讓清歡感到非常舒服。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仰望碧藍的天空,又扭頭去看身邊的熾焰。

熾焰被她看得臉又紅了,真是奇怪,明明是個嬌弱的女人,爲什麼每次在她面前他都像個毛頭小子一樣長不大呢?這樣他的夫綱什麼時候才能振起來?

兩人慢慢地往前走,不多時,只聽得一陣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還有笑鬧聲,很是喧騰,原來是有一戶人家在成親。

清歡沒說話,熾焰也沒說話,只是瞧着那十里紅妝還有熱鬧的人羣以及繁多莊重的禮節,熾焰才明白自己當初娶清歡時有多麼倉促。他難得感到了不好意思,便道:“當日我實在是輕慢你了……”

“無妨,在一起纔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清歡微微一笑,扭頭去看熾焰。熾焰也笑了,但看見那新郎竟親自將新娘背入轎中,滿臉都是掩不住的喜氣,心裡難免有些歉疚。自己當日別說是好好準備了,就連拜堂都要讓她等,熾焰突然覺得自己很渣。

繼續往前走,路過城主府在外頭的一家胭脂鋪子,兩人下馬隨意走進去看看,熾焰跟在清歡後頭,裡頭的掌櫃跑堂什麼的全是女人,偌大的店鋪,她們打理的井井有條。

剛打進金城的時候熾焰就讓手下接手了這些鋪子,奈何他們都不擅長這些,先不說男人沒法跟胭脂水粉布匹什麼的打交道,就光說一個算賬,他們十個人加在一起都不如跑堂的小二心算來得快。但熾焰那會兒給錦幽煩的要命,只想把這些權全部捋下來,所以也沒管男人到底能不能勝任,如今看來,這男人跟女人之間到底還是有差別的。

熾焰心中關於女人都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以男人爲天的想法悄悄動搖了。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事情,在府裡的時候伺候的基本上全是下人,而城主府的下人以女性居多,男人都是後來進城之後分配進來的,頂多就是幹些粗活重活,算賬刺繡寫字什麼的,就算叫他們來也是徒勞。

清歡做的其實也很簡單,熾焰不大會說話,主要是他一開口說什麼都不中聽,而清歡聲音清朗溫柔,所以熾焰總是會下意識地去追尋她,揣測她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要是放在其他女人身上,誰敢跟他說女人也要拋頭露面,他絕對饒不了那人。可是到了清歡這,她不用說,他自己就主動去想了。

太不正常了,這是爲什麼呢?

他在她面前總覺得不像是從前的自己,倒也不是說不好,只是……說不上來的,那種失控的感覺。明明她溫柔又體貼,什麼事都不會自己瞎做主,但熾焰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接近的心。

要是有一天她要離開自己,熾焰想他一定會把所有人都砍了泄憤。

“城主可知梅女官武功高強,就連譚叔都不是她的對手?”清歡突然問。

熾焰一聽,下意識反駁:“這不可能!”梅女官怎麼能比得上譚叔?譚叔可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一杆鐵槍耍的虎虎生風,梅女官卻嬌小瘦弱,這樣一一個女人卻想打贏譚叔?別開玩笑了,隨便一個男人就能把她打倒吧?

清歡低低一嘆:“城主不信?”那想當然也不會相信她也能打倒他了。

“當然不信!”熾焰哼哼。“我活到這麼大,從來沒見過有女人能打倒男人的——”話沒說完,一記掌風撲面而來,如果不是常年行軍的直覺,清歡又手下留情給了他反應的時間,熾焰會被這一掌劈中。他倏地後退幾步,震驚地看向清歡:“你會武?”

“我說過我不會嗎?”清歡面上沒有平日的柔情似水,反倒帶了幾分戲謔。“今個兒我就讓城主看看,女人到底能不能打倒男人。如果我贏了的話,城主可得答應讓女人重新回到軍營共同執政。”

熾焰覺得自己被挑釁了,他會輸?聽她話裡話外都是要贏的意思,真以爲他會因爲她是媳婦的份兒上就讓步?於是熾焰冷哼:“好啊,你要是能贏我就答應你,你要是輸了,從今以後都不準再跟我提女人從軍的事!”

“一言爲定。”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熾焰還是有點擔心:“媳婦,我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清歡心想,還真沒見過這麼自信的。“這是我要說的話呀,城主。”

說完,已經攻了過來。

平心而論,從體力上講,女人天生弱於男人,所以如果要拼蠻力,想贏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清歡也不想用除了拳腳功夫之外的力量讓熾焰輸,她要讓他心服口服。熾焰這個人,心高氣傲,但也是真正的男子漢,願賭服輸,從來不狡辯,否則她怎麼可能選擇他作爲伴侶?

熾焰只覺面前一陣掌風,他側身躲開,竟連對方的招式都沒看清楚,更別提還手了。他力氣大,下盤穩,一拳能把一個成年男人揍出好幾丈遠,是天生的神力,可這股神力比起對方柔和若風的手掌就完全不夠看了,不僅如此,熾焰甚至覺得自己好像被壓制了。

這怎麼可能!

清歡雖然力氣不及他,但靈活度和柔軟度卻是熊一樣的熾焰所望塵莫及的,尤其她還非常熟悉人體關節,別看那只是柔柔的手指,可若是點在了哪裡,卻足以令人痛不欲生。

好在大堂足夠大,兩人突如其來的交手讓掌櫃的都看傻了,趕緊讓所有人退後,怎麼也想不出爲什麼兩個城主突然間就大打出手了,不是剛成親沒幾個月聽說感情還好的如膠似漆嗎?那現在怎麼就打起來了?難道真應了那句老話,打是疼罵是愛?

熾焰清歡可不管別人怎麼想,他們都是厲害的人物,對方對自己來說都是棋逢敵手,這會兒打的興起,熾焰勝在拳頭重抗打擊能力強,清歡則勝在敏捷優雅身形極快,她從不和熾焰正面對上,對他揮過來的拳頭也是能避則避,實在是避不了便借力打力以此化開,然後以此攻擊他身上的穴道與關節。初時熾焰並未察覺,只感到有時候她的手指和掌心會拂過自己身上,他不以爲意,所以當他察覺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

原本威力極大的拳頭逐漸失去了力氣,明明他滴酒未沾,但整個人卻突然像是醉了一樣對不準,拳頭揮出去的方向和心中設想的完全不一樣。一開始熾焰覺得只是陪新婚妻子玩耍,清歡就是會武又能厲害到哪裡去?幾招後他收起玩樂之心變得格外認真,但卻逐漸力不從心起來,而清歡臉上連汗都沒有一滴。

看她打架是一種享受,每一招每一式不僅都擊在要害,而且非常美觀優雅,和熾焰完全是天差地別,一剛一柔,一黑一白,最後竟是以柔克剛,完全將熾焰拿捏在了手裡。

畢竟身邊還有人,在外人面前不能讓熾焰輸得太難看,所以清歡最後只是反剪了熾焰手臂,這時候他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她輕輕一踢他膝蓋,他便整個人撲在了身旁用來給客人休息的椅子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

熾焰也是目瞪口呆,比起被打敗的羞恥,震驚更誇張的寫滿了他的臉。

這時候,贏了的清歡卻又變回了那個柔情萬千體貼溫和的妻子:“城主,承讓了。”走過來在他身上幾處穴道輕點。“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城主可不能食言。”

熾焰的臉色五彩繽紛分外精彩。他想瞪清歡,卻又覺得自己沒什麼理由,畢竟之前都說好了,而且他也不是因爲輕敵才輸,是的的確身手不如她。想到這裡,熾焰雖然臉色不好看,但卻仍然道:“願賭服輸,回去之後我就安排。”

“那就多謝城主了。”清歡對他微微一笑,像是沒看見他臉色般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那麼現在,咱們找家酒樓用膳吧?”

好在熾焰戴着面具,否則一定會有人看到他漲紅的臉,以及內心的淚:嚶,他輸了……

第二十碗湯(十)

因爲打架輸給自己媳婦這事兒,熾焰難過了一整天,不過到了晚上他就龍精虎猛了,拳腳上輸了就輸了吧,反正他在牀上能贏就行!於是愈發折騰起清歡來,非要她承認他厲害她比不上他才行——當然是另外一個方面。

男人嘛,面子什麼的不重要,在牀上的尊嚴守住了才行。

熾焰的覺悟是如此飛快的增長着,完全沒有一點適應期。

女人們對於熾焰突然吃錯藥一樣昭告天下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樣從軍或是參加科考做官一事集體歡呼,雖然都在心裡尋思這位一直對女人很冷淡的城主是不是又吃錯藥或是又在搞什麼幺蛾子,但是——管他呢!反正最後的結果是好的!

清歡也是用心良苦,她其實早就想跟熾焰打一場了,這麼久溫溫柔柔每天繡花看書,她的筋骨都覺得酸。但是有一點她沒告訴熾焰,即使在牀上,她也是可以翻身的,不過是讓着他,看他可憐而已。

既然女人被放出了權力,那麼不僅是金城,其他四城也皆是如此。然而熾焰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把女人們都約束起來,如今想要再放出來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將其他六名男性城主和四名女性城主都召集到了金城進行商討。

他們商討的內容清歡不得而知,她是相信熾焰的,這男人說話算話,絕對算是一個很大的優點,所以她不用擔心。而且就目前她的觀察而言,沒有人比熾焰更適合做城主,即使錦幽活過來也得承認,這個男人雖然粗魯不文又愛用拳頭解決問題,但真的是一個很有擔當也很有本事的人。把五行城交給他完全不會出岔子。

唯一讓她不高興的是這傢伙竟然給人做媒。

要不是水城的阿妙城主來找她,她還不知道搖光城的魏冥想要娶阿妙爲妻。雖然清歡不打算參與這些改革,但是有關女人的事情,她受錦幽所託不得不插手。

故事挺簡單的,阿妙對魏冥沒有男女之情,她對任何男人都沒感覺,也不想成親,但魏冥卻對阿妙一見鍾情,在攻下水城後就自動請纓留在那裡,因爲他喜歡阿妙,所以對水城的女人們也非常寬鬆,沒有諸多限制,女人重回軍營一事,從水城開始實施的話會最省時間。

但問題就在這裡,魏冥喜歡阿妙,喜歡的簡直要瘋了,可阿妙卻不喜歡魏冥,在她眼裡,男人都是不可愛的,她很確定而且肯定她對魏冥沒有絲毫男女之情,但是魏冥卻不肯相信,這一次商議結束之後竟然當着其他城主的面求熾焰爲他做主!最令阿妙不敢相信的就是,離熾焰說男女平等不到半個時辰,他就不問她的意見自顧自給把她許給了魏冥!

沒錯,她們女人的確是男性大陸的手下敗將,但這也不代表熾焰可以隨意羞辱她!阿妙是一城之主,她不願意做的事情誰都不能勉強!

可是她剛拒絕就被熾焰吼了回來,那個壞脾氣的男人真真是沒法用語言溝通,一語不合就要大打出手,阿妙斯文,哪裡做得來那麼無禮的事情,本想以死明志,卻又想起能改變熾焰想法的清歡城主。

雖然這位金城的新城主她從未見過,但關於她的事情阿妙卻都聽說了,尤其是在胭脂鋪子把那頭熊打敗的事。

清歡問:“你對魏冥沒有男女之情?”

“絕對沒有!”阿妙斬釘截鐵的說。“我的心願就是讓女性大陸變得強大,至少不能讓女性成爲被男性碾壓的存在,我們要的自由平等以及獨立,在男性大陸沒有攻擊我們之前,這些我們是擁有的!他們過來了,用的是兩方和好的名義,卻把女人們都逼回了家裡不准她們外出,我覺得這樣做非常的不合理,並且非常的侮辱人。武力上我們的確是輸給了男性大陸,但要是他們臉皮不那麼厚我們能輸嗎?!”

清歡看她憤怒的樣子就知道她是還在爲輸了戰役不高興呢,想到那個沒心沒肺的女鬼錦幽,清歡嘆了口氣,這都叫什麼事兒啊,這個大陸的人也好,事也好,很多都已經超出了她的下限。

反正就是個不靠譜的地方,充滿了不靠譜的人,所以自然也得用不靠譜的法子。

她應了阿妙,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放任阿妙不管,要是真像熾焰說的那樣把阿妙嫁給魏冥,那這場所謂的男女平等根本就是個笑話。連最尊貴的那個人,提出這四個字的本尊都做不到,上樑不正還是指望下樑別歪?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但清歡沒想到熾焰的反應會那麼大。

他到底是好面子的,雖然願賭服輸爲人坦蕩,但已經答應下屬的事,現在你告訴他不能這麼做,要他反悔,要他出爾反爾,那熾焰肯定不樂意。正因爲他信守承諾,所以絕對不會輕易被說服。

清歡剛提他就拉下了臉:“這事兒不要再說了,我已經允了魏冥,等府裡給挑個良辰吉日就行,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參加他們的婚禮。”

清歡卻說:“城主,你不能這麼做,阿妙沒有告訴你她不願意嗎?”

“有什麼不願意的?難道她這輩子都不嫁人了嗎?”熾焰理直氣壯地說。“魏冥長得好,性格也好,對她更是一往情深,她有什麼不樂意的?別以爲我在金城就不知道,水城那兒根本就沒什麼變化,我不是說讓女人們都回家不許拋頭露面嗎?其他城都按照我說的做了,水城卻沒有,難道你以爲我不知道爲什麼?還不是因爲魏冥喜歡那個阿妙才事事順着她,她現在是要過河拆橋?”

“阿妙不是那樣的人。”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今天你跟她也是第一次見面。”熾焰口氣很衝。“反正老子決定的事情天王老子也別想更改!”

鼻孔朝天,雄赳赳氣昂昂,很厲害的樣子,那表情就是在說你私心吧我是不會答應你的請求的!

清歡看他一眼:“即使你知道阿妙不願意,還是要撮合他們,萬一最後成了怨偶呢?”

“你開口說要嫁給我的時候我也不願意啊!”熾焰開始作死,話到了嘴邊想也不想張嘴就來,也不想想他跟阿妙能一樣麼,阿妙對魏冥是完全沒想法,他可是看了清歡的臉後就心動了,與其說是清歡求的,倒不如說是他半推半就心裡還在竊喜,能娶到這麼漂亮又溫柔的媳婦,他也很開心好嗎?“可是咱倆現在不過得挺好啊?”

“哦?城主覺得咱們現在過得挺好?”

熾焰想當然:“那是!”晚上和諧白天相敬如賓,有什麼不好?平時他空閒的時候還會一起出去逛逛,有什麼不好?當然,要是沒有那個小胖子總是攪局的話纔是真的完美。

“也就是說城主不肯收回成命,是嗎?”清歡笑眯眯地問。

那笑容甜美至極,和平日一樣也很是溫柔,但熾焰突然覺得脖子後頭冒涼氣,但他爲了面子拼了,非要跟清歡犟嘴:“反正我跟你說了,就是不行,我都答應魏冥了,你也不好讓我反悔吧?再說了,咱倆都能過,他們怎麼就不能過?不是我說,女人離了男人怎麼能活?那個阿妙早晚都得嫁人生孩子吧,現在大陸上人口逐漸在減少,女人要是不肯繁衍後代,那我們早晚是要滅絕的,這怎麼能行!”

他很有理的樣子,但這話卻讓清歡不高興了:“女人離了男人就不能活了?”

“那當然!”熾焰可自信了,也不知是誰給他的。“你離了我能活嗎?肯定不能吧,所以我說——”

“試試好了。”

“??”熾焰滿頭霧水的望着清歡,試試?什麼試試?

清歡對着他嫣然一笑:“既然城主說我離了你就不能活,那咱們再打個賭,看看我離了你到底能不能活。”說完對他嫣然一笑。

那笑容實在是太美了,美的熾焰完全沒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就看見她起身,撈起一直在邊上啃蘋果津津有味看着他們吵架的小胖子,婀娜的背影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吉光不知什麼時候都在那等着了。

直到清歡上了馬,人不見了,熾焰才反應過來,他猛地拍了把大腿,趕緊去馬廄牽馬,可是——要往哪裡追?清歡的人影已經不見了啊?!

熾焰傻了。他不就是說了句話嗎?怎麼脾氣這麼大?這、這說走就走啊?他該去哪裡找她?熾焰一直想問清歡從哪裡來家住何方還有親人沒有這些問題,可是他老是忘記,現在好了,他再也不用問了。

因爲她說走就走,半點留戀都沒有。

來的時候帶的什麼,走的時候就帶的什麼,不過一匹馬一隻小胖子。熾焰四下打聽一路到了城門口,輪班守城的小隊長剛好是那天迎清歡入城的那個,此刻他看着怒不可遏的城主,戰戰兢兢的走過來,把手上的東西呈上。

第二十一碗湯(一)

講真,清歡是個不喜歡跟人爭鬥的……“人”,但事實表明有的時候,不是你想不鬥就能不鬥,比如說這個世界裡,一個叫做餘青薇的姑娘,外表是十四歲的少女,骨子裡卻是三十歲最愛看宮鬥宅鬥劇以及小說的兩千年後的現代人。除此之外她還喜歡看歷史言情小說,就是那種類似野史,穿越女或是重生女亦或是本地土著和皇帝王爺等等歷史名人所發生的愛恨糾葛。其內容必然是爭權鬥勢勾心鬥角陷阱無數你來我往,淚伴隨着虐,無厘頭的愛夾雜着沒理由的恨,虐虐虐然後圓滿大結局,或是帶着皇帝王爺回現代,soeasy。

大概穿越就是一種所謂的上蒼賜予的天賦,因爲是穿越女,所以總是可以牛哄哄的出現在衆人面前,清歡所附的這具身體的主人叫做紀曼涼,是和親王紀雲的獨生愛女。

餘青薇熟讀各類歷史宅鬥宮鬥小說,對於這位在歷史中只留下淺淺幾筆的紀曼涼可是記憶深刻。爲什麼深刻呢?因爲她運氣好,被許給了五皇子,而五皇子正是當朝儲君,後來登基當上了皇帝,紀曼涼就順理成章的成爲了皇后……纔怪。

紀曼涼身體不好,只活到十六歲,她十五歲嫁給五皇子紀勉,只和他兩人鶼鰈情深過了不到一年的快活日子就死了。兩人自小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皇帝爲紀勉挑中紀曼涼做皇子妃的時候,紀勉心裡比誰都高興。在和紀曼涼相守的一年裡,因爲她身子不好,兩人甚至沒有圓房,始終以禮相待,紀勉身邊沒有側妃也沒有侍妾,連伺候的宮女都不要,一心一意期盼能和紀曼涼白頭偕老。

可惜天不遂人願,紀曼涼就只有一十六年的壽命。她死後,紀勉意志消沉了好幾年,直到皇帝駕崩他登基爲帝纔好一些。紀勉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追封已經逝世的皇子妃紀曼涼爲孝悌純善皇后,遷入帝陵,日後兩人合葬。是以後世史書都誇讚建平帝對元后情深似海,令人動容。但紀曼涼因爲活的時間太短,史書上對她只有寥寥幾筆:形容清婉,柔和端莊,紅顏薄命。

到這裡爲止,這還是一個非常美妙的故事。

但是!當時間嚓嚓嚓過去了兩千多年之後,一羣以寫言情小說爲愛好的人如雨後春筍般絡繹不絕的冒出來。不知道是誰先開闢了“穿越小說”這一類別,此後火遍全國,懷春少女人手一本小說。

說起這個建平帝,也就是紀勉,那生得可以說是丰神俊朗眉目如畫,史官記載他“身高七尺八寸,雅人深致,霞姿月韻,生時有霞光萬丈,是爲吉兆,天質自然,其在位五十載,四海昇平,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乃千古明君也。”

通俗一點來說呢,就是長得非常帥,而且專情,臨駕崩後宮也只有十幾個人,建平帝不重欲,膝下兒女也不多,但其終生沒有立後。

被史書記載長得又帥又癡情還是個明君的男人啊,簡直就是高山仰止的存在,哪個少女不懷春,這一懷春就免不了要意淫一番,倘若我能穿越到兩千年前,和建平帝來一場生死纏綿的愛戀呢?

這樣的話,那個紀曼涼就很礙眼了。

起先,主角們是先後穿到紀曼涼身上,雖然史書記載紀曼涼只有十六歲就死了,但是沒有關係,我們可以假死,可以繼續活着跟建平帝在一起。後來就轉了風向,改成以單獨的個體穿到建平帝年間,與英俊睿智的建平帝相戀,但又因此種種不得不回到現代,建平帝爲表想念終身不再踏足後宮,駕崩後與女主在現代相見然後大團圓。

由於建平帝之前的皇帝有很多個兒子,後宮嬪妃又多,建平帝之前更是還有四個皇兄,但最終皇位能落到他身上,雖然史書上說是皇帝愛才,但看慣了宅鬥宮鬥劇的少女們都認爲那肯定是一場腥風血雨的廝殺。

這其實也有點道理,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爭鬥,這是亙古不變的,然而真的沒有她們想象中的那麼嚴重。後宮裡不是人人不鬥就要死,今天我給你腳底抹點油明天你給我殿裡塞點麝香皇后惡毒使計讓懷孕宮妃一個一個流產的,高門世家也不是庶出的永遠不如嫡出嫡女大過庶子男尊女卑按照嫡庶非皇后所出的公主都不如尋常人家的嫡女……真不是,其實大家挺和諧的,偶爾爭爭鬥鬥弄幾條人命出來,沒那麼嚴重。

真沒那麼嚴重。

但見了鬼的看多了嫖建平帝小說的餘青薇在遊皇宮的時候不小心栽進太液池給淹死了,完了她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變成了餘青薇。

餘青薇是誰?哦……不認識,在史書上連一筆帶過都沒有的存在。

但是當她得知當朝五皇子就是未來的建平帝的時候,餘青薇激動了!這難道不是天賜良緣嗎?她是吏部尚書之女,這裡餘青薇強烈要求加上一個嫡子,是的“嫡女”。她穿過來的時候這具身體是十歲,可惜大周民風雖然開放,卻也不到女子可以隨意拋頭露面的地步,於是餘青薇想要提前和五皇子相遇讓對方對自己傾心的計劃就算完了。

然而上天總是眷顧穿越女的,有一日她還就真在進香的時候遇見了五皇子!啊……那都是她十四歲時候的事情了,她成功吸引了五皇子的注意,但是同時餘青薇也察覺到了一個大問題:五皇子身邊有個叫紀曼涼的女人!

餘青薇很瞧不起紀曼涼,一個病秧子,如果不是建平帝對她一往情深,她怎麼可能還在史書上留下幾筆?當下餘青薇就做了決定,必須毀掉紀曼涼,才能得到建平帝!

她把自己曾經看過的小說以及電視劇裡所有的招數都爛熟於心,什麼毀人名節啊派人綁架啊陷害啊……等等等等無所不爲。紀曼涼因爲失了名節,自然不能再做太子妃,於是皇帝便給紀勉重新賜婚,餘青薇身份不夠,卻也得了個側妃的名額。

紀曼涼先失名節後失愛人,自然絕望至極,漸漸地便死了,竟連十六歲都沒活到。

紀勉雖娶了正妃側妃,卻不曾碰過她們,紀曼涼死訊傳來,他終日以酒澆愁,便被餘青薇悄悄鑽了空子,一夜恩寵後有了身孕,頓時非常得皇帝皇后喜愛。

接下來餘青薇又是唱歌又是作詩又是做現代纔有的食物,比如果凍冰淇淋之類的稀奇吃食,總算是在紀勉心裡站穩了腳跟。雖然沒有當上皇后,但她在紀勉登基後可是皇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至於紀勉的正妃,早被餘青薇高超的宮鬥技能ko掉了!

於是紀勉後宮裡,餘青薇一人獨大。紀曼涼在世的時候,餘青薇與紀曼涼是“好朋友”,她們就是在那次上香認識的,誰知道紀曼涼這竟是引狼入室呢?最後自己一條性命和名聲都敗壞在餘青薇手裡,死都不能名目。

她和餘青薇年紀相仿,餘青薇又生就一張甜嘴,其實紀曼涼就只能活到十六歲,這一點餘青薇是知道的,她甚至知道紀勉失去餘青薇後會再度立妃,可她就是私心不想讓紀曼涼再出現在史官筆下,還是那樣美的詞語來形容。而現在她如願了,即便日後再有,史書上也只會寫紀曼涼身爲未過門的太子妃卻與人私相授受,未曾及笄便被人破了身還捉姦在牀,千古之淫|婦。

餘青薇本可放過紀曼涼,因爲無論如何紀曼涼都不可能成爲她的阻礙,但她非但沒有,反而主動出手對付她。爲的是什麼?不過是一顆帝心。可惜她終其一生也沒能讓建平帝愛上她,雖然兩人廝守一生,然而建平帝駕崩前,嘴裡喊着的仍然是曼涼。

餘青薇的兒子當了皇帝,她就成了太后,一生榮耀。

可是紀曼涼何辜?紀曼涼做錯了什麼,要連十六年都活不到,便在十四歲死去?

餘青薇把所有人都當成敵人,即便是在尚書府,她自己家,也死死盯着幾個姨娘還有庶出的兄弟姐妹,無所不用其極,將他們打壓到了極點,個個身敗名裂,竟沒一個庶出的有好名聲!成爲宮妃後更是按照電視劇裡的樣子給所有宮妃下了絕育藥,少數幾個懷孕的,無法下手,一生出是兒子也活不長,她就是這麼個可怕的女人。

但她自己感覺非常良好,她覺得自己只是在把宮鬥宅鬥發揚光大,大家都是這樣的不是麼,她想當那個最尊貴的女人,想要得到帝王的心,所以她這麼做有什麼錯?雖然那些人沒有對自己出手,但那只是暫時的,誰能保證以後他們也不會傷害自己?

與其坐以待斃等人來傷害,倒不如先出手弄死別人,這樣的話自己就不會受傷。

她就是要做那個笑到最後的人,做那個把一切大權都掌控在手中,無人敢反抗敢置喙的人!

第二十碗湯(十一)

熾焰僵硬地看着小隊長雙手呈上來的城主令,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這是你從哪裡得來的?”

小隊長戰戰兢兢道:“是夫人出城時交給屬下的……”

“廢物!夫人出城你們不知道攔住嗎?!”熾焰滿心恐慌,清歡走的太灑脫,甚至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他拒絕去想這意味着什麼。她總是很溫柔,把他照顧的無微不至,如同溫潤的水,然後她突然不見了,他竟然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找。“要你們何用!沒用的東西!”

其實他心裡知道清歡離開跟守城的官兵沒什麼關係,可是不把脾氣發出來他就無法抑制內心的恐慌。兩人成親也要有半年了,這半年裡他早習慣了她的陪伴跟照顧,一晌失去,怎麼捨得。於是沒等小隊長回話,熾焰又問:“她朝哪個方向去了?”

小隊長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頭,熾焰立刻狂追而去。可是追了好久,追到赤兔已經再也跑不動了,也沒能找到清歡。沿途熾焰也打聽過,但卻沒有人見過她。吉光本就比赤兔跑得快,清歡的騎術也不下於他,他的妻子身上謎團不少,但熾焰從未問過,直到現在他才感到後悔,如果早一點問過她,知道她家在何處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找不着的事兒了?

赤兔癱倒在地上休息,熾焰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河邊,這會兒天寒地凍,倒也符合他的心情,身後一個草團被風吹過,更是襯的熾焰孤家寡人起來。

在河邊坐了大概有半個多時辰,鼻涕凍下來的同時眼淚也掉了。盯着河面上的自己,吸着鼻子,“不、不就說了句不中聽的話嘛……至於這麼說走就走啊?沒良心的女人,太沒良心了……”

眼下四周無人,熾焰頓覺心酸,心想自己什麼都按照她說的做了,雖然霸道是霸道點兒,可是她要是提出來他也會改。今天不就是說了句女人沒男人活不了麼,加起來不到十個字呢,她轉身就走一點情面都不留,她心底到底有沒有他這個丈夫?!

熾焰取下面具抹了把臉,才發覺是一臉的淚,他生無可戀簡直想要一頭扎進河裡去死了算了,但突然又想起清歡臨走時說的“試試”。她說試試……是不是代表並不是分開?怎麼說他們也是正經成過親的,沒拿和離書她永遠都是他的妻子!

一想到這裡,熾焰噌的站了起來,他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才能讓她回來了!

這會兒他的大男子主義全沒了,清歡給他的感覺一直跟普通女人不一樣,她不僅武力值比他高,脾氣其實比他還大,一言不合說走就走不回頭,換做熾焰生氣,頂多是到軍營裡找人打一架,氣也氣的自己,但清歡不,她比男人更灑脫。

要是自己不做出點實際行動來的話,清歡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吧?不知爲何,熾焰就是這麼覺得。

他把半死不活的赤兔從地上踹起來,慢吞吞地回到了城主府,又被女官們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罵的他蔫乎乎的。女官們對視一眼覺得不對勁,平日裡的熊一捱罵就暴跳如雷還會把拳頭攥的咯吱咯吱響來威脅她們,今天怎麼這麼乖,任罵不擡頭?難道是被城主氣傻了?!

往常熾焰要是敢回嘴,女官們能問候他祖宗十八代,現在他不回嘴她們反而不罵了,認爲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個個充滿戒備地望着熾焰。熾焰傻站了一會兒,突然用無比真誠的語氣對她們說:“請你們幫幫我!”

幫什麼呢?就是幫他融合大陸,讓男女平等可以更好的實施。本來在女性大陸人人平等,男性大陸人人平等,可是因爲男人與女人天生的不同,導致在一起共同生活後麻煩無數,熾焰就是想要經驗豐富的女官們一起解決掉這個問題。

這樣的話,媳婦就會回來了吧?熾焰生怕自己做的不夠好,每一項政策每一樣決定都特意頒發到十五個城裡,敲鑼打鼓的昭告天下,他就不信媳婦看不到聽不到!那樣的話她肯定能感受到自己的誠意,然後回家!

熾焰就這樣苦逼的等啊等,可惜新政實施不是那麼容易的,他用了整整五年,纔算是完全貫徹落實了男女平等這四個字。但讓他失望的是清歡仍然沒有回來,不僅沒有回來,甚至派出去找的人都音訊全無。

熾焰無數次在夜深人靜孤獨寂寞時咬着被角偷偷掉眼淚,夢裡連那個討厭的小胖子都變得無比順眼。現在整個城主府人人成雙成對,就他一個孤家寡人,譚叔都跟蘭女官在一起了,每天晚上深夜搖牀,他聽得很難過好嗎?

更讓熾焰想哭死的是五年前信誓旦旦說絕不會喜歡魏冥甚至對任何男人都沒感覺的水城城主阿妙,媽的她竟然主動要跟魏冥成親了!那、那他之前到底爲什麼要跟自己媳婦吵架還把媳婦氣走迄今音訊全無?熾焰恨不得掐死這兩個人,害得阿妙現在每次看到熾焰都溜着邊走,就怕這頭熊一不高興扭斷自己的小脖子。

但是即使男女平等,也沒能阻止男男女女搞基的路線,但是這樣的人並不多,而且他們天生只喜歡同性對異性沒感覺。本來熾焰是要強制拆開各自配對的,但後來被人一提醒,尋思着不能這麼幹,既然要平等,那麼選擇喜歡什麼樣的人,要做什麼樣的事,都是屬於個體自由。

眼下四海昇平,人畜興旺五穀豐登,但是他媳婦在哪裡啊啊啊!

熾焰忍不了了,他開始親自去找,然而沒有人知道清歡身在何方,當年的小隊長如今已經升到了將軍,成爲了熾焰的心腹,但清歡仍然杳無蹤跡。如果不是所有人都記得她,熾焰會以爲清歡只是自己做的一個美好的夢。

否則現實中怎會有那樣的女子呢?他也不知是着了什麼魔,總歸就是非她不可,只要她肯回來,做什麼都是無所謂的。這一世不能錯過,人能在這世上活多久?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也不是沒有人投懷送抱,男的女的都有,然而熾焰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他就只想再見到自己的妻子,他一直找啊找等啊等,他都知道錯了,又改正了,她爲什麼還不回來?難道真要他等到老死?她永遠都不回來了嗎?

有一天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清歡躺在牀上,面色慘白毫無血色,雙手交疊放在小腹處,身上穿着從沒見過的衣服。她就那麼安安靜靜躺着,但熾焰知道她已經死了。她的眼睛不會再睜開,她的嘴巴不會再微笑,那個叫清歡的女人已經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的話,他要怎麼辦?

他不放她走,即使抱着一具屍體,也要和她拜堂成親,有一日便做一日夫妻,沒有一日,只佔個名分也是好的。

醒來後熾焰發現自己又哭了,他的鬍子又留了很長,這一次他不想自己剃掉。眼淚掉在鬍子裡,一頭熊坐在香軟的牀上掉眼淚,那場景是怎麼看怎麼搞笑。冷風呼呼的吹,窗戶一打開,外頭院子裡好幾對情侶抱在一起賞月,時不時摸個小手親個小嘴兒什麼的,就熾焰孤零零一個熊坐在牀上。熾焰可委屈了,他現在連詔書都發了,就希望她能回來,難道她沒看見?

突然,熾焰想起夢中一切,打了個哆嗦,也許,不是沒看見,不是不想回來,而是……不能回來了?五年了,也許她已經香消玉殞了呢?!想到這個可能性,熾焰覺得天都塌了,整個人被黑暗籠罩。

他突然抱住被子嚎啕大哭起來,真真是一點形象都不要,哭得悽慘不已,那個夢做的可真真實,他把她從棺材裡抱出來,太嚇人了,呀呀呀他知道錯了,媳婦你快回來好!不!好!

外頭的情侶們集體被鬼哭狼嚎嚇到,阿妙城主小心地戳了戳魏冥,戳他來關心一下老大。結果魏冥剛推門進去就被一腳踹了出來,捂着肚子簡直想哭,不是很傷心嗎,爲什麼武力值還這麼高?

好痛……噘着嘴問阿妙要親親。

熾焰聽到外頭這些噁心巴拉的傢伙關心的聲音,壓根兒沒感動,反而覺得他們分外不真誠。真想安慰他就分手給他看啊!這會兒爪子在一起握得死緊你騙誰呢!個個臉色紅潤春意滿臉在老子面前炫耀,信不信老子一刀砍死你們!

於是這個難得的月圓之夜,從美好的情侶小約會演變成了被追殺,哭鼻子大鬍子的熊抓着把大砍刀揚言要砍他們,女人們還好,男人們被嚇得四處逃竄,整個城主府頓時雞飛狗跳,熾焰那凶神惡煞的樣兒叫人無法直視,夜色裡一張長滿大鬍子的臉是那麼可怕,小孩子都要哭了!

“啊啊,姑姑你看,這頭熊還是一如既往的蠢啊。”

某個小胖子充滿鄙視,一匹白馬在旁邊長聲嘶鳴,熾焰的砍刀從手中掉下來,砸到了他的大腳趾。

第二十一碗湯(二)

“太子殿下呢?”

“回郡主,太子殿下去了外廂房和住持大師說話,讓奴婢在郡主您拜了佛之後領您過去。”婢女碧波恭敬地說。

清歡點了下頭:“帶路吧。”

她降臨這個世界的時候是十歲,如今也有四年了,跟紀勉的關係,在清歡的刻意經營下是極好的。現在拜佛,清歡看着那尊金佛,心底感慨,她沒有信仰,佛也好道也好,她唯心而活。只是世人信佛尊道,她也不在乎跪幾下上柱香。餘青薇今天應該也來了吧,但是紀勉剛去和住持大師說話,想來還需要一會兒,她不會給餘青薇吸引紀勉的機會。

即使那不是男女之情也不行,紀曼涼恨死了餘青薇,怎麼可能容忍她再去對紀勉獻殷勤。總之是要將餘青薇的生路一條條封死的,清歡必須這麼做,否則紀曼涼的心願怕是不算完成。

此刻正是春日,杏花滿頭,整個相國寺都浸染在一片粉白之中,香火旺盛。只是人也很多,這具身體不夠健康,稍微多走幾步就有些喘了,清歡輕輕拍了拍心口,額上的冷汗便漸漸褪去。

遠遠地看見一個身着粉色羅裙的少女一路歡笑從一道圓形拱門處走出來,聲音清脆動聽,如銀鈴般悅耳,身後跟着幾個婢女,一張小臉上就數那笑容最是純真可愛。

只看這張臉,會以爲這只是個年紀尚有的小妹妹,一根筋,天真單純,誰能想到骨子裡卻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清歡像是沒看見餘青薇一樣從她面前走過,女鬼曼涼上一世身體不好,不能走這麼遠,因此給了餘青薇可乘之機,她可不會那麼傻。

餘青薇笑着笑着看見面前走過去一行人,中間那個生着傾城色的病美人真真是心竅比干多一竅,病若西子勝三分,便連那嘴角弧度都完美的恰到好處,既不讓人生厭,又令人不由自主地憐惜。於是問道:“那是誰家小姐呀?”

紀曼涼素日深居簡出,偶爾才參加一下宮宴,餘青薇雖然穿來好幾年了,但不曾拋頭露面,所以也未曾見過,更別提是婢女了。只是有個機靈的婢女看到了清歡身邊嬤嬤衣服上繡的暗紋,回道:“小姐,那位應該是和親王的女兒,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建安郡主。”

建安郡主?!餘青薇臉色一變,就是那個讓建平帝愛戀一生的白月光?據後世專家分析,建平帝之所以年號叫做建平,也是爲了建安郡主名字中那個字,所以纔在一堆年號中啓用了建平,剛纔那個走一步都要喘吁吁的病美人就是被史官記載形容清婉卻又紅顏薄命,與建平帝只相守一年便翹辮子的孝悌純善皇后?那個佔有了帝心的元后?!

餘青薇趕緊跟了上去,好在寺廟裡人多,倒也沒顯得出她別有用心。對於熟讀各類言情小說又看遍無數電視劇的餘青薇來說,她認爲自己的穿越就是上天註定的宿命,如果只是來過過貴女生活隨便嫁個人了此一生的話,那麼她穿越而來的意義何在?當然要跟千古一帝來一場生離死別的愛情纔算圓滿!最好這位皇帝還能爲了自己廢棄後宮,不愛江山愛美人,纔是穿越女的特色啊!

她就是覺得應該跟上去,這是女人的第六感。

邊走還邊在心裡回想當年歷史課上學過的東西……哦,都忘光光了,她生前是個學渣,連個二本都沒考上,最後家裡花了一大筆錢,纔在本市讀了個民辦三本,所以想要餘青薇回想起歷史書裡講述的關於建安郡主的事情……她不記得。

但是她對建平帝熟啊,自打看了很多關於建平帝的穿越小說後,她還親自用搜索引擎搜過建平帝,對建平帝的生平是挺有了解的,但也僅限於此,因爲搜索引擎第一條跳出來的永遠都是野史或是小說。

於是問道:“這建安郡主是個什麼來頭啊?”

“回小姐,建安郡主的母親,是和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和研公主。聖上剛登基不久,和研公主就薨了,聖上便將駙馬封做了和親王,並親自賜予公主的女兒封號,又賜予國姓‘紀’。又因爲建安郡主和和研公主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聖上對她十分寵愛呢。”

餘青薇聽着聽着就嫉妒的要命,真是羨慕,爲什麼有人的命能那麼好!不僅出身高貴,父母疼愛,接連兩任帝王,一個疼她如寶,一個愛她極癡,怎麼什麼好事兒都讓她給攤上了!

可是轉念一想,雖然命好,但架不住福薄,不是沒活到十七就死了麼?只當了一年的太子妃呢,嘻嘻。

今年自己也十四了,明年一及笄就可以嫁人了,餘青薇當然不想嫁給別人,她只想做建平帝的女人。但問題在於建平帝娶了建安郡主後從來沒有其他女人,自己想嫁過去基本上不可能。除非……

除非建安郡主不能嫁給建平帝。可是要怎麼做纔好呢?餘青薇想,要麼是讓建安郡主早死,要麼就先毀了她嫁給建平帝的可能性,相比較而言,第二種方法簡單些,但也足夠解氣!

餘青薇就這麼下了決定,完全沒意識到,在這樣的時代,一個女子失去了名節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麼。不過就算意識到餘青薇也不會在意的,誰都沒有她自己重要。

因爲身體緣故,婢女婆子們的速度都非常慢,清歡也踱着步子不疾不徐,轉了幾個彎兒,前面走來兩個男子,前頭那名長身玉立丰神俊朗,赫然是當朝太子,五皇子紀勉,而他身後跟着的略顯女氣的則是他的貼身太監福公公。

這時候,有人從清歡身邊搶先走過去。

餘青薇早就受不了前頭這串人的速度了!既然是個病秧子那就好好在家養着別出來給人添麻煩啊!經過清歡身邊的時候她看也不看,因爲她早就看見那個朝這裡走來的男人了!

長得那麼好看,就連餘青薇前世見過的那些明星都不及他一半,周身氣度斐然,腰間一塊八爪蟠龍玉佩就說明了他的身份,這肯定是建平帝無疑了!

餘青薇掩飾住內心狂喜,目不斜視地超前走,邊走邊露出她招牌的天使無邪笑容:“你們看這花開得可真漂亮!呀,前面那株杏花開得可真好!”說着提起裙襬,像是沒看見太子一般往前跑去,可巧了,經過太子身邊的時候“一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眼看就要倒進太子懷裡了,太子冷淡地看了一眼,大步往前一邁,迎向了還有幾步遠的清歡,福公公看着這姑娘矯揉造作的模樣,心裡暗笑,這招式未免太老套,太子殿下剛弱冠的時候就已經有宮女這樣投懷送抱了。

餘青薇沒剎住車,整個人往前撲,本來她是可以不用摔倒的,但是她覺得做戲就要做像一點,畢竟日後能成爲千古一帝的建平帝肯定不會那麼好糊弄,她要是撒謊裝樣子,難保不會看出來。於是心一橫,真摔。

清歡心想,這要是在現代,純屬碰瓷啊。

然而太子並沒有接她,甚至在她將倒未倒時還加快了步伐,餘青薇想要收勢已經來不及了,摔了個狗吃|屎,場面極其難看,姿勢極其不雅。

“你怎麼走來了?”前一句是對清歡說的,溫柔低沉,後一句便冷硬起來,“你們就是這樣伺候郡主的嗎?!”

“殿下恕罪!”

頓時黑壓壓跪了一大片。

清歡笑道:“表哥不必如此緊張,我在家中,父王便是這樣,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表哥別把我當做易碎的陶瓷娃娃好不好?”

太子眼眸柔和:“可不就是個陶瓷娃娃麼。”越來越討喜可愛,說着,忍不住想要伸手捏捏她軟嫩的臉蛋,可是瞧她面容中還有一絲蒼白,又是大庭廣衆,男女有別,到底沒下得了手。

清歡對他嫣然一笑:“你和大師講完話了?”

“嗯。”太子面上也笑,心情卻無比沉重。他是來請大師給紀曼涼批字的,紀曼涼是母儀天下的鳳凰命,但生命線又極短,他看着清歡,把心裡的擔憂都藏得嚴嚴實實。

兩人相視一笑正要走,不遠處碰瓷未遂的餘青薇換了種方式。若說她腦子轉的也是極快,第一時間想到建平帝怕是見多了溫柔婉約的女子,他身份尊貴,自然所有女人都想要討好他,那麼自己便試試不走尋常路——她曾經看過好幾部青春偶像劇,講的都是草根女主遇到身份高貴的豪門大少,因爲其和對方作對的勇氣還有不服輸的倔強以及窮人的自尊還有對有錢人鄙薄不屑,最後成功上位當了女主角。

劇裡溫柔的大家閨秀一般都是炮灰命,而且最後很有可能因愛生恨想要幹掉草根女主。

這會兒餘青薇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草根女主,好不容易見到傳說中的建平帝,她必須給他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才行!

第二十一碗湯(三)

人家未婚夫妻兩人正氣氛溫馨的準備離開,就聽見後頭傳來一聲嬌喝:“喂!你!你撞了人就想走嗎?!”

其實挺可愛的,嬌蠻而不野蠻,天真活潑也都不出格,最主要的是這樣的脾氣真的少見,大家閨秀都講究着呢,哪怕脾氣再不好,在外頭也是要裝的鐘靈毓秀的,誰像這位,竟然主動和一個外男說話,還是以這樣指摘的語氣。

太子壓根兒沒打算回頭,清歡見他不想理,自然也不會多事。只餘青薇看着卻氣紅了眼,這種無視比破口大罵還叫人感到羞恥和丟人呢!她當然不會去怪建平帝,那可是千古明君,又長得這樣好看,她只會怪紀曼涼這個短命鬼!

今天這面子要是撈不回來,餘青薇是不肯罷休的,她從地上爬起來,幾個大步衝到清歡等人前頭伸開雙臂攔住他們,眼睛卻只瞪着太子,一副要找茬兒的模樣:“本小姐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說着還昂起了下巴。

這副姿態在喜歡她的人眼裡那就是嬌憨可愛,至於在太子眼裡……不過是個以下犯上狗膽包天的女人。“滾。”

“你說什麼?!”餘青薇險些以爲自己聽錯了,所有的小說裡都把建平帝塑造成了一個沉默寡言但又癡情溫和的男人,怎麼、怎麼這樣的男人一張嘴就是個滾?而且還是對她這樣一個千金小姐說的?!

她哪裡知道,實在是有太多人想要爬上太子的牀了,哪怕當不成側妃,就是做個侍妾,日後太子登基也能有個位份啊,若是懷個一兒半女的那就再好不過了,說不定還能成爲下一任太后呢!

太子見慣了這樣的人,非常厭惡花樣百出的女人,他自成爲太子那日起就被皇帝帶在身邊教導,也常常領事去做,民間疾苦人生百態都是知道的。餘青薇算什麼,即使是在現代也不過是個高考沒考好需要家裡掏錢纔有大學上的學渣,她不過是仗着生在現代世界,見識過現代世界的文明,因此就不把古人放在眼裡了,其實她在太子眼裡連螻蟻都不如。

皇權至上的年代,管你是重生還是穿越,都得在皇室面前跪下叫主子當奴才。

餘青薇琴棋書畫是樣樣不通,除了一個穿越身份還有熟讀各色小說對各類電視劇如數家珍以外,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地方。她被小說電視劇荼毒太深了,真以爲表現的奇特就能引起男主角注意從而被愛上,卻忘了這是個有血有肉的世界,而且還是鐵血帝王建平帝所在的世界。任何不安分因子,都會被提前掐滅在萌芽中。

“沒聽見我家爺說什麼嗎?叫你滾吶,你聽不懂,那我再給你重複一次,滾~~~~”

清歡有點想笑,福公公捏着娘娘腔翹着蘭花指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畢竟他身上現在穿的不是太監服而是尋常男子衣着,這一聲滾叫的那叫一個一個柔媚。

餘青薇大怒,指着福公公鼻子大罵:“本小姐跟你主子說話,哪有你一個娘娘腔插嘴的份兒!”她當然知道面前這是太子,也知道這是跟在太子身邊,後來建平帝的大內總管福公公,但她偏要裝作不知道,偏要給太子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這印象可能是深刻了,但卻不是好的。

太子懶得理這種瘋女人,“你是誰家的?”

餘青薇一聽,心裡一樂,乖乖,這招果然有效,沒瞧見太子已經主動在問她名姓了嗎?但她還要拿喬,便裝作不屑的樣子:“哼,你管本小姐是誰——”

“看她身後婢女婆子的打扮還有家徽,大概是吏部尚書餘大人家中的千金,就是不知是哪一位了。”清歡輕聲說。

太子的冷淡立刻化爲萬千柔情:“只你聰明,一眼就看得出。”

清歡莞爾,今日郡主和太子都在相國寺,安全必須有保障,所以能進來的都必須登記在冊並且攜帶能夠證明身份的事物。她深知與餘青薇打交道不是什麼好事兒,與其和這個女人套近乎給對方機會插刀,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擺足了高高在上的姿態,瞧也不瞧她一眼。餘青薇心高氣傲,自以爲是穿越女便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怕是以爲太陽都要圍着她轉。結果自己這個“短命鬼”卻敢無視她,保不準被怎麼記恨了呢。

也不想想,一個是臣女,一個卻是帝后太子王爺都捧在掌心寵愛的郡主,她憑什麼記恨郡主啊?

不過餘青薇的腦子要是拎得清,也就不會以穿越爲榮了。清歡敢保證,自打穿越到這裡以後,過足了榮華富貴山珍海味的日子,餘青薇怕是一次都沒想起在現代的父母親人吧?因爲她的死而傷心的家人們,在她眼裡好像是一點都不重要的。

她是被宅鬥宮鬥給燒損了腦子。

“你算什麼東西,敢對我指指點點,我是餘小姐又如何?你是誰!”也不知爲何,餘青薇就是不喜歡紀曼涼,甚至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兩人合不來,恨不得要做一輩子的仇人。這會兒清歡打斷了她的話,她看着太子和紀曼涼說話時溫情的聲音與眼神,心底嫉妒不已,嘴上也就沒了遮攔。

其實女鬼曼涼那一世,她沒有這麼刻薄的。

清歡很不能理解餘青薇的想法,她爲什麼覺得太子是屬於她的呀?這是哪裡來的自信?用腦子想想,皇帝早就給建安郡主和太子賜了婚,只待建安郡主及笄大婚,怎麼說餘青薇這樣也算是小三吧,還是說穿越後,餘青薇打算入鄉隨俗,無視小三這個稱呼了?可既然要入鄉隨俗,就別把屬於現代的一切都帶過來呀,也不怕遭天譴。

清歡知道的,雖然女鬼曼涼死後不曉得,但墨澤全都說了。餘青薇仗着是後世之人穿越而來,泄露了不少未來之事,雖然那一世活得不錯,下一世卻是要墮入畜生道來贖罪的。這樣造口業,也不怕下了拔舌地獄。

她淡淡地想,不如讓餘青薇知道知道什麼叫做天譴好了。她不是喜歡剽竊古人的詩詞來妝點自己嗎,不是喜歡唱些現代纔有的歌,做現代纔有的食物嗎?她就免費送她一點小禮物。

“大膽!這位是建安郡主和太子殿下,你一介小小臣女竟敢在貴人面前如此大言不慚!依我看你是活膩了!”福公公尖着嗓子喊道。

一聽是郡主和太子,餘青薇臉上的嬌蠻立刻變成了震驚和羞愧,真不知她是如何修煉出的這本事,至少清歡見了很是佩服,簡直是變臉絕技,當年清歡演技最好的時候也沒到達這個地步,因爲她雖然也會變臉,但從沒有這麼光明正大沒有心理壓力的,不愧是現代啊,科技進步的同時,人類跟着長壽,連帶着臉皮也變厚了。

只見餘青薇突然就變成了一隻可愛的小白兔,跪了下去,她身後的下人們也跟着跪下,聲音也不復之前驕縱,而是輕軟甘甜:“臣女知罪,不知是郡主和太子殿下,冒犯了二位,還請、還請殿下恕罪。”說着,擡起頭飛快地瞟了太子一眼,又立刻低下去。

落差之中,一個千面嬌娃的形象展露無遺。如果太子是個好刺激的人,興許真的會有幾分興趣,可惜這四年裡他已經被清歡收拾的服服帖帖,哪裡會去在意一個性格不如表妹可愛容貌不及表妹美麗,又不能與自己心意相通的女子?

不耐煩地揮手:“退下。”

“臣女知錯,求殿下給臣女一個補過的機會,臣女……”

“我說退下你沒聽見嗎?”太子冷淡地看過去,把先前餘青薇質問他的話一字不動的還了回去。“你是沒長耳朵,還是腦子不好使?”

餘青薇嘴脣顫了下,沒人跟她說過建平帝竟然還有個毒舌的人設啊……她看了太子身邊的清歡一眼,心裡不忿,憑什麼這個女人就能和他在一起,呵,還笑的那麼毫不掩飾,是在嘲笑她嗎?可是她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因爲就是傻子也看得出來太子此刻是真的不高興。她要是再繼續,怕太子就要發火了,於是退了下去。

可是嘴裡卻一個衝動嘟噥道:“不過一個短命鬼罷了,看你還能囂張幾年,到時候,看我不——啊!!!”

一聲慘叫,太子和清歡都扭頭去看,太子是好奇剛纔那個女人爲何叫的像是殺豬一樣,清歡則是意料之中,餘青薇怕是說了什麼不應該說的話了吧?

果然……太子震驚地擡頭看了看天,這青天白日的,怎麼、怎麼那女人竟是被雷給劈了?

清歡莞爾,她也算是送餘青薇一場功德,不多嘴的話,死後不至於淪入畜生道十輪迴,爲了提醒餘青薇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她免費無償贈送對方几道天雷,劈不死,但疼是難免的,這樣的情況下,看餘青薇還怎麼用古人的詩句還有現代歌詞來彰顯自己是個大才女。

唱啊,唸啊,嘚瑟啊,嘚瑟就被雷劈。

第二十一碗湯(四)

餘青薇疼得摔在地上打滾,身上的衣服也都焦黑一片,頭髮直豎,模樣極其不雅。

香火旺盛佛光庇佑的相國寺內,一名千金小姐遭到雷劈,這可是個大話題,自古以來人們都會詛咒那些作惡多端的人被雷劈,也就是說,在人們的心裡,只有惡人纔會被雷劈,好人是不會的,那麼這小姐年紀輕輕就被雷劈,足以說明她的人品是有多差啊!

一時之間,周圍的人們面面相覷。

太子被嚇了一跳,好在餘青薇身邊的婢女將她扶了起來,一番拍打後,雖然黑是黑了點,但身上沒有明顯外傷,想來是無礙的。太子才帶着清歡慢慢往外走,道:“嚇到了嗎?”

“沒有。”清歡笑,她怎麼會被嚇到。

只是太子見她嘴上雖然說沒害怕,但臉色卻還有淡淡的蒼白,心中知曉她應還是怕的,便忍不住想要憐惜她:“即使怕了也無妨,我會保護你的。”

“表哥真好。”清歡毫不吝嗇地獻出一個優甜美笑靨,走到拐角處時眼角餘光看見餘青薇已經被一羣下人簇擁着走了,但是今天這一道雷怕是要傳遍京城了。

不過清歡完全低估了餘青薇的抗打擊能力,第二天,她剛用完午膳在臥房看書,就有人進來送了拜帖,打開一看,正是餘青薇。

清歡想知道她來做什麼,便讓人將其帶了進來。

餘青薇一見到清歡就跪下了:“昨日是臣女不懂事,衝撞了郡主,還望郡主莫要怪罪。今日臣女帶了些親手做的小點心給郡主賠罪,求郡主大人有大量,原諒臣女這一回吧!”說着示意身後的人把食盒遞上來。

清歡笑笑,並沒有打開看,裡面的東西肯定不是餘青薇自己做的現代食物,如果是的話她現在應該被雷劈。“餘小姐有心了,昨日之事我並未放在心上,餘小姐不必掛懷。”

“謝謝郡主,郡主真是有容人之量,怪不得我第一眼看見郡主的時候就覺得親近呢!”一聽清歡說不怪罪她,餘青薇立刻露出了純真可愛的笑顏,她笑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天真感,讓人一看到這笑容便覺得她沒有壞心眼兒,特別讓人想親近。餘青薇在剛穿越的時候就發現了,自己這具身體的容貌雖然不能說是傾國傾城,但絕對很特別,親和力極強。她試過很多次了,每次她這樣笑,父親再嚴肅的臉都會爲之融化。

現在,她把這項技能用在了清歡身上,滿打滿算想要跟清歡搞好關係,最好是能當個好姐妹什麼的。餘青薇打聽過了,建安郡主體弱,素來閉門不出,自然也沒什麼知心好友,這個年紀的小女生怎麼能離得開朋友呢?她就要做跟建安郡主最好的那個,不僅能幫襯着家裡,還能借由建安郡主這條大船攀上建平帝,和建平帝日久生情。

餘青薇在現代的時候談過幾次戀愛,奈何那個時候的她長相平凡家世一般,算不上什麼美人,所以她連任兩個男朋友都被一個女孩挖走了。那女孩就是餘青薇的閨蜜,身材好又會打扮,但最重要的是會裝無辜,誰要是質問她什麼,她眼睛一擠就能掉眼淚。餘青薇穿越前恨透了這種人,穿越後卻主動變成了這種人,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她現在就想成爲建安郡主的好友,然後撬牆角。

清歡哪裡看不出她的心思,說真的,她也希望能有一個厲害的,可以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然而她活了太久太久,經歷過太多太多,除非刻意防水,否則不可能有隻活了十幾二十年的人類能夠與她抗衡,強大有的時候也是一種無敵。

所以她不介意給餘青薇一點希望,讓她好好玩玩。便笑道:“我是獨女,家中只我一人,身邊婢女雖然親近,卻仍有主僕之別,若是你無事,日後可多來找我坐坐。只是我身體不好,怕是不能去貴府做客了。”

餘青薇心裡一喜,暗忖,真是個蠢到家的傻白甜!她看過的宅鬥小說裡,許多女主都會攀附一個身份顯赫的貴人,對餘青薇來說,紀曼涼就是這個貴人,如果能夠和紀曼涼打好關係,她的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語,這麼好的機會,餘青薇怎麼能錯過?當下甜甜一笑,真摯地道:“郡主說笑了,郡主身體不好,寒舍又頗爲簡陋,哪裡好意思麻煩郡主來回奔波?只是日後我若是打擾多了,還請郡主莫要嫌棄纔是啊。”

嘴巴倒也算是巧,清歡輕笑:“這是自然。”

餘青薇自以爲用花言巧語將紀曼涼籠絡住了,卻壓根兒沒想到,建安郡主要真把她當朋友,爲什麼還要讓她叫她郡主而不叫名字?爲何見面還要她行禮?人家拿她當猴兒看,她卻以爲自己本事滔天,事事不出自己所料,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自信。

從這以後,餘青薇就經常來和親王府叨擾。本來女子是不能隨意出門的,然而她爹孃一聽說是來找建安郡主,立馬就放行了,誰不知道建安郡主是什麼身份呀,未來的太子妃,帝后疼愛的小輩,單說這身份尊貴,就是他們高攀了好麼?自家女兒能跟郡主親近,這是何等好事,他們又怎會阻攔?

餘青薇認爲隨着時間走近,她和紀曼涼的關係是越來越好了,雖然她心底一直想要算計紀曼涼,但是有的時候餘青薇也會想,爲什麼不讓自己直接穿越到紀曼涼身上呢?那樣的話就能享受建平帝的愛了啊!

轉念一想,覺得沒穿到紀曼涼身上也沒什麼不好,畢竟紀曼涼是個短命鬼。

初夏的時候日子就已經熱的驚人了,身體不好,屋內連冰盆都不能多放以免體虛,最可恨的是竟然連冰鎮水果都不能多吃,好在清歡會作弊,讓她忍什麼都行,不給吃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雖然願意跟餘青薇說兩句話,不代表要給餘青薇借用自己的身份來擡舉她自己,所以餘青薇十次求見裡清歡頂多應兩次,理由永遠都是身子不適——雖然她知道餘青薇肯定在心裡詛咒她早死早超生。

穿越有什麼好的呢,清歡想。科技不說,女性的社會地位也不說,就說這食物,很多現代有的食物在古代是沒有人敢吃的,還有的是從國外傳進來,迄今都沒見過,最可恨的是不方便,來葵水沒有衛生巾,夏天沒有風扇空調冰箱雪糕的日子簡直痛苦,當然還有最偉大的發明——抽水馬桶。真不明白餘青薇死皮賴臉想要穿越到底得了什麼好。

因爲日子越來越熱,宮裡得了什麼新鮮東西都會第一時間送過來,這當然是太子的主意。

這天,餘青薇跟清歡坐着說了會話,當今聖上還有好幾個皇子未婚,據說待到宮裡荷花開了,就要辦一場賞荷宴,邀請所有未出閣的女子參加,切磋一下琴棋書畫,由皇后娘娘親自主持。餘青薇很激動也很興奮,因爲除了建平帝以外,還有好幾個王爺在歷史上也是有名的賢王,都是皇室衆人,和建平帝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自然個個都長得英俊瀟灑,餘青薇早就想見識一下了!

她特別開心,清歡卻沒什麼興趣,這事兒她早知道了,皇后娘娘之前就命人傳了口訊來,讓她到時候一起去看荷花,她都答應了。

只是餘青薇還兀自說的津津有味:“……郡主,你說到時候會比試些什麼呢?琴棋書畫……唉,這些我哪一樣都不精通啊。”

清歡在心裡回答:不,你精通詩詞。她心裡知道餘青薇這只是旁敲側擊想問問她有沒有什麼小道消息,於是很大方地道:“叫我猜,既然是賞荷,這琴棋書畫,必然和荷花離不了關係。”

餘青薇一聽,覺得靠譜,她絞盡腦汁在心底想了會兒,總算是想出兩首有關荷花的詩來。早知道能穿越的話,她早就多背詩了,可惜從小是學渣,學完的全扔給老師了,現在讓她一口氣背十首不一樣的詩她肯定背不出來。

她得回家好好回想一下有什麼關於荷花的詩詞,比琴棋書畫她是肯定不行的,但是詩詞歌賦可以,餘青薇覺得自己得早做準備。

清歡看她那樣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正在這時餘青薇笑着問道:“那郡主呢?郡主出身高貴,肯定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跟郡主比起來就要差遠了。對了,郡主打算在賞荷宴上表演什麼呢?”

清歡懶洋洋地沒說話,餘青薇也是有意思,明明想利用她,可說話又總想壓她一籌,就像是現在問她這話,誰不知道建安郡主身體弱,小的時候連走路都難,更別說是什麼琴棋書畫了,再說了,她身份尊貴,皇帝又早早給她和太子賜了婚,她根本不需要和那些千金小姐一樣在賞荷宴上出風頭。用皇后娘娘的話來說,那就是,來看個熱鬧。

第二十一碗湯(五)

“我?”清歡笑得很不好意思。“我什麼都不會,不過是去湊湊熱鬧,看看別人的表現而已,青薇你就別取笑我了,我和你比起來可差遠了。聽嬤嬤說,青薇幼年便有才女之稱,尤其擅撫琴,若有機會,我還真的想見識一下呢。”

餘青薇一僵,會撫琴的是之前的餘青薇,可不是她,她只會鋼琴,而且知道1234567。對着清歡笑笑,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怎麼都沒看見太子殿下來呀,他都不來看望郡主的嗎?”

聲音很是甜美天真,但其中有多少惡意那就不知道了。清歡身邊的嬤嬤和婢女眼神一沉,正要說話,清歡卻悄悄做了個手勢打斷,對餘青薇道:“殿下是常來的,但是每次接到你的拜帖我就會讓人去和殿下說一聲,你畢竟還未出閣,若是叫你在王府裡遇到外男,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說的有理有據令人信服,而且完全是一副爲餘青薇着想的樣子。餘青薇聽着,面部表情隱約有幾分扭曲,她之所以來王府來得那麼勤,就是爲了試試看能不能撞到太子好嗎?但她還是維持着笑容:“原來是這樣啊,郡主想的可真周到。”

清歡笑笑沒說話。

待到餘青薇走後,碧波主動道:“郡主,奴婢看這個餘小姐是別有用心,您下次別再見她了,看着長了張無辜的臉,怎麼她說話奴婢就覺得那麼不對勁兒呢?”

這倒是真的,餘青薇雖然在努力討好清歡,但她言辭中對清歡的輕視無法掩飾。餘青薇自持是穿越女,見過兩千多年後的盛世,自然瞧不起這一堆古人,現代世界裡就連國家領導人都很平易近人,她又怎麼會意識到這是個皇權至上的年代呢,怕是心裡還以爲生活在民主的現代社會呢。她瞧不起建安郡主,但又不得不依附建安郡主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這種感覺是很矛盾的,也難怪她說話有時候陰陽怪氣。

清歡道:“不必在乎這個,我知道她是爲了什麼來接近我。”

“郡主知道?那郡主還讓她來?現在外面都在傳言說餘小姐是郡主您的閨中好友呢!”碧波生氣極了,這要不是餘青薇傳出去的消息她願意把自己的腦袋剁下來給餘青薇當球踢!

“別激動,讓別人說兩句又不會掉塊肉。”清歡笑着望着這忠心又伶俐的丫頭。“我的確是和她走得最近,這樣的話也勉強算是閨中密友了。”餘青薇沒穿越前不就是被所謂的“閨中密友”連搶了倆男朋友麼,現在她又想當別人的閨中密友來搶別人的男人,可以說,她和她前世的閨中密友,真真算是也對“閨中密友”哇!

碧波瞧着自家主子不氣,還一副不疾不徐的樣子,心裡急得要命,簡直快上火了。她比郡主年長五歲,從小便守在郡主身邊,誰對郡主有惡意,誰是真心誰是虛僞碧波看得很清楚,可是郡主卻滿不在乎的,她實在是擔憂,又道:“郡主別怪奴婢多嘴,奴婢真心覺得那餘小姐不可多交。”

清也實在是怕了這嘮叨的婢女,嘆了口氣道:“是是是,我知道了,我記住了還不行麼?以後我會主動疏遠她的。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蘇嬤嬤也勸道:“郡主,老奴也覺得碧波的話有道理,您日後還是要小心着些那餘小姐。”

清歡連連點頭,好說歹說纔算是把這事兒給揭過去,結果當天晚上和親王回府,跟她說的第一件事就是勸誡要她不要跟陌生人走得太近,難免被人利用。清歡繼續點頭應允,所以你看,即使是現代世界的人,即使見識過兩千多年後的文明,論眼色和心機,看小說電視劇,只會紙上談兵的餘青薇算什麼呀,她連紀曼涼身邊的的婢女都不如!她能贏,不過是因爲得到了紀曼涼的一顆真心罷了。

因爲紀曼涼信任她,她纔有傷害紀曼涼的機會。

真心是多麼千金難求的寶物呀,清歡想,若是自己得了旁人真心,絕不會如此傷害浪費,即便不能接受,也一定會好好對待珍藏。可餘青薇卻欺騙紀曼涼陷害紀曼涼,紀曼涼就只有不到兩年好活,她都不肯讓紀曼涼清清白白的走。

紀曼涼怎麼可能不恨呢。

且說餘青薇回到尚書府後,絞盡腦汁的想了幾首關於荷花的詩句,只是有的殘缺不全,有的少了兩句,還有的忘了名字,腦海裡還有印象的大多是桃花跟梅花,餘青薇在心裡埋怨皇后怎麼不辦個賞桃宴賞梅宴,搞個賞荷宴算什麼鬼。

但最終她刪刪減減縫縫補補,勉強也湊了四首完整的詩,同時又把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衣服拿出來,這衣服是她根據自己的審美稍作改動的,更加貼合曲線也更加美麗,花紋跟裁剪都是她親自跟繡娘說的,穿出去絕對能一鳴驚人!

早上起來更是要好好打扮,即使她不是所有千金小姐中最美麗的,也要做最出色最獨特的那也個!她要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跡,要在千百年以後令人豔羨!

餘青薇本想化個現代一點的妝容,可惜這胭脂水粉到底不如現代,也沒有睫毛膏跟腮紅眼影,她只能利用現有的材料儘量化的貼近自己想要的感覺。銅鏡昏黃,照不到清楚真正的樣子,但從輪廓來看,餘青薇還是很滿意的。

她還在腳踝上戴了一串鈴鐺,走動時會發出清脆的聲音,更是顯得她天真嬌俏,如同一朵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

此次賞荷宴不分嫡庶,所以庶女們也是可以去的。雖然餘青薇不想讓那些庶姐妹一同前去,可惜皇命難違。但儘管如此,餘青薇也希望自己能和這些庶姐妹們劃分清楚,至少要讓別人知道,她跟這些卑微的庶子庶女沒有任何關係!

其實餘青薇是想跟郡主的馬車一起走的,那樣的話她多有面子啊,可惜規矩使然,她不能這麼做。她跟紀曼涼提出的時候,紀曼涼還沒說話呢,紀曼涼身邊的那個很是潑辣的婢女就主動拒絕了,餘青薇臉上有點掛不住,自然就把這賬記在了紀曼涼頭上。

到時候她也定讓紀曼涼後悔死!

今日餘青薇是打定了主意來的,不成功便成仁,所以她決不能失敗,她也不允許自己失敗!

果然,一進御花園,衆人的目光便集中在了她身上!不管是新穎的衣服還是優雅的妝容,餘青薇都非常耀眼!她容貌雖不是絕色,卻也是極美的,尤其她身上有着普通閨閣千金沒有的自信和張揚,頓時如同一顆小太陽般耀眼奪目——至少好幾個皇子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餘青薇目不斜視,在宮人的帶領下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了下來。

坐下後四處觀望尋找建安郡主,難道那短命鬼今日沒來?不可能吧,不是說皇后娘娘已經請了麼?突然,餘青薇的視線定格了。

怪不得!怪不得沒在郡主世子那一塊的座位上看見紀曼涼!她竟然跟皇后娘娘坐在一起,皇后娘娘還拉着她的手對她笑!那笑容溫柔又慈愛,分明是把紀曼涼放在心尖尖上的!

餘青薇攥緊了拳頭,嫉妒的快要瘋了,太子的目光也一直放在紀曼涼身上,雖然面色如常,但溫柔的眼卻騙不了人,怎麼什麼好的都是紀曼涼那個短命鬼的啊!

雖然心底生氣嫉妒,但餘青薇殘存的理智告訴她必須剋制,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露出招牌的甜美笑容。今天她來是爲了吸引衆人目光,是爲了揚名天下,這種小事以後再說,反正她是不會讓紀曼涼好過的!

她又在心裡默唸了幾遍自己背過的詩詞,眼神卻不住柔和地朝清歡那看去,期盼着對方能夠看自己一眼,那樣的話她就會回過去一個甜美的笑,根據皇后娘娘對建安郡主的關心,肯定會詢問自己的身份,那就是自己表現的時候……

然而從頭至尾清歡都沒有看她也眼,非但沒看她,簡直就像是不知道餘青薇這個人的存在一般!她依偎在皇后身前說話,俏皮不已,雖然隔得挺遠,但餘青薇仍然看見了清歡臉上的笑容!

真是……不是好朋友嗎?這樣鄭重的場合,怎麼能不來給她加油打氣呢?怎麼不幫襯她一點兒呢?餘青薇快氣死了。

她也不知道怎麼就那麼討厭紀曼涼,反正就是不喜歡,就是想要給紀曼涼好看,但與此矛盾的是爲了自己,餘青薇又不得不主動去討好,這讓她心裡很難受,現代教育中的人人平等在封建社會是不存在的,但餘青薇還是不能很好的接受這個現實。

她攥緊拳頭,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冷靜,理智,這種場合不要想太多,免得到時候出醜。

她是來驚豔的,不是來丟人的,這一點最重要!

事實證明清歡果然猜對了,皇后娘娘說了幾句話後,就和藹的表示賞荷宴開始,並點了幾個小姐作詩,題目還真就是荷。

第二十一碗湯(六)

一聽到題目,餘青薇的眼睛不受控制的一亮!她心中又驚又喜,驚得是清歡果然猜對了,喜得是自己早已做好了準備,只待待會兒一鳴驚人,便能得到太子的注意。一個才華橫溢的女子,誰會不喜歡呢?說不定皇后娘娘也會對自己刮目相看,那樣的話,自己討乖賣巧,說不定還能說動皇后娘娘看上自己,把自己列入太子妃候選人當中!

沒辦法,在餘青薇的想法中,皇家無真情,在她看來,皇帝皇后再疼愛紀曼涼也非出自真心,再說了,他們直接定了紀曼涼當太子妃,可是他們沒想過嗎,就紀曼涼那活不了幾年的身子,當了太子妃又能怎樣,古往今來,可曾有過藥罐子母儀天下的前例?

也因此餘青薇始終堅定的認爲皇帝皇后之所以定紀曼涼做太子妃是別有用心的,肯定有什麼理由促使他們這樣做!也許是因爲和親王的權力太大,也許是因爲有什麼把柄在和親王手上,也許……反正有無數個也許,也就有無數個理由。

真說之所以讓紀曼涼當太子妃是出自真心實意,打死餘青薇都不信!

甚至她都在隱隱地懷疑建平帝,也就是現在的太子是不是真心喜歡紀曼涼!有很多本小說上都是說太子之所以如此對紀曼涼好,都是爲了麻痹一手遮天的和親王,紀曼涼爲什麼活不長,是太子下的手,他娶她不過是因爲想要扳倒和親王府,跟男女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

餘青薇越想越對頭,越想越有信心,當下看清歡的眼神都帶了些許憐憫。小說裡都是這樣的,太子對紀曼涼並非真心,他是明君,自然要不擇手段爲了江山社稷。而穿越過來的女人才是他的真愛,只有如同自己這樣特別的女人,才能讓一代帝王明白什麼叫□□情!

她想,她明白自己穿越而來是爲了什麼了。

清歡坐在皇后身邊,隱隱覺得餘青薇的眼神很不對勁,真是奇怪……她身上有什麼地方能讓餘青薇露出那樣類似憐憫的眼神?她有什麼好可憐的?

皇后見清歡盯着某處出神,就也看了過去,見是個年輕姑娘,只是不知是誰家小姐,便問清歡:“曼涼在看什麼?”

“回皇后娘娘,我是在看吏部尚書家的千金。”清歡恭敬地回答。“那日和表哥一起去相國寺上香,途中遇到那位小姐,此後她多次來王府與我說話,我們的關係很不錯。”

皇后可不像清歡這麼單純,她第一時間就是想,那吏部尚書家的小姐是真心的麼?京城裡誰不知道建安郡主多麼受寵,她不會是別有所圖吧?否則怎麼會主動……“等等,你說的那位小姐,不會就是在相國寺被雷劈的那個吧?”

清歡看着皇后擰起的眉頭,問道:“皇后娘娘也知道?”

“知道,太子跟本宮提過,只是沒想到今日她也會來。”想來是那日之事流傳的還不夠廣,否則這樣晦氣不祥之人怎麼能入宮,萬一把那一身的晦氣沾染給宮裡的貴人可就不好了。想到這裡,皇后微微露出不悅之色,不經意間瞄過餘青薇,見餘青薇總是有意無意地看向太子,心裡咯噔一下,這該不會……

倒不是皇后風聲鶴唳,實在是這種暗度陳倉的事兒她在宮裡見多了,早年間宮裡受寵無子的嬪妃便會與低位嬪妃結盟,爲的就是讓低位嬪妃獲得聖寵,有了身孕後把孩子抱到自己身邊養,然而幾乎每次都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非但沒有抱到孩子,還白白把自己的寵愛分給了其他女人。

這種蠢事,皇后不想承認自己也做過。她微微沉下臉,但面對清歡的時候又是溫和教導的:“你這孩子,不要總是那麼容易相信人,你跟那小姐才見過幾面,焉知她有何目的?”

清歡當然不會爲了餘青薇跟皇后爭執,再說了,一心爲她好的皇后,還有隻想利用她的餘青薇,這兩下一比孰輕孰重,清歡還是分得清的。當下甜甜一笑,抱住了皇后的胳膊撒嬌道:“是是是,舅母說的是~”

皇后本是她舅母,紀曼涼生母和研公主在世時與皇后親如姐妹,關係極好,因此皇后也是拿紀曼涼當女兒看的,見她調皮,輕輕捏了捏那軟嫩的臉蛋兒,心疼道:“你這孩子,總是不知道照顧自己,平時是不是又挑食了?日後啊,非得叫太子把你管的嚴嚴實實才行。”

聞言,太子笑道:“母后所言極是,待到大婚,母后可得降下懿旨,勒令表妹都得聽我的,否則便揍她一頓。”

“揍她?太子你捨得?”沒人比皇后更清楚誰更慣着紀曼涼了。

太子莞爾一笑,深邃的黑眸凝視着清歡,“捨不得歸捨不得,但是挑食這壞毛病必須得改。本就身子不好,還總愛吃些陰涼之物……等等!那個不能吃!”

清歡剛剛拿到手中的冰鎮葡萄只好放下。若是沒有外人在場,她是不在乎太子說什麼的,但現在周圍這麼多雙眼睛盯着,她怎麼能不給太子面子呢?只好幽怨地放下,不開心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因而打趣道:“母后,您看,她這就不高興了,正瞪着兒臣呢。”

皇后依言去看,就見清歡火速變臉,那小模樣別提有多可愛了。皇后的心情突然就好起來,笑着又捏了捏清歡的臉,清歡很想齜牙咧嘴,但還是乖乖被捏,一時間贏的太子皇后憐愛眼神若干。

捏夠了這軟綿綿可愛的小姑娘,皇后便將注意力都放在了餘青薇身上。她淡淡地看向前方,沒有單獨把眼神給餘青薇,只是道:“在座可有吏部尚書餘杭餘大人的家眷?”

餘青薇一聽,心下一喜,頓時出列行禮:“臣女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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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餘杭的女兒?”

“是。”

皇后微微一笑,端莊風雅:“餘杭當年有風流才子之稱,迄今仍有美名,你是餘杭的女兒,想來自小也是四書五經都讀透了,先前已有其他千金賦詩一首,你可會作詩?”

餘青薇盈盈的眼波向着皇后看過去,在掃到旁邊的太子時嬌羞的微微低下,聲音晴朗:“回皇后娘娘,臣女略通一二。”

“好,那就給你半柱香的時間,你給本宮作首詩,仍以荷花爲題,若是令本宮拍案叫絕,本宮便滿足你一個心願。”皇后娘娘笑吟吟地說。她並不信餘青薇能作出什麼好詩,再說了,再好的詩,她說不好,還有誰敢說好?說到底,不過是想爲紀曼涼清除掉這個障礙,讓紀曼涼看清楚,不是每個對她示好的人都出自真心。

對於餘青薇接近紀曼涼一事,皇后當然不會站在餘青薇這邊。紀曼涼從小體弱,基本上不出門,自然沒什麼朋友,餘青薇纏上她,她也不懂是爲什麼,因此這一切當然是心機深沉的餘青薇的錯!

皇后娘娘護短級別太高,餘青薇要是知道皇后娘娘並非如自己想像中一般看上了自己,而是想讓自己出醜給紀曼涼出氣的話……她一定會跳腳。還以爲是皇后娘娘對自己有眼緣所以主動給她機會表現呢!

不過沒關係,她早有準備。於是拜下,故意顯擺道:“皇后娘娘,臣女無需半柱香時間,現在便可吟詩一首。”

皇后一聽也挺詫異,這給半柱香時間還不要?上趕着丟人麼?便道:“你且吟來。”

餘青薇勝券在握,古代先賢的詩句,大周的人沒有聽過,但卻是流傳千古的名句,那自然是好的,不可能有人不叫絕。皇后娘娘說可以答應自己一個條件,她便可趁機提出想要做太子側妃的要求,一不搶正妃的位子,二也是愛慕太子,皇后娘娘既然有心對付和親王府,那麼自己這個請求豈不是正和她意嗎?

餘青薇都快高興死了。她露出自信的笑容,張嘴開始吟誦:“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

前頭幾句一出來,皇后便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她的本意是要爲難餘青薇,哪裡是要餘青薇表現,可是這詩是真不錯。皇后出身自大儒世家,自幼浸□□墨,對詩詞歌賦可以說是十分精通,但這首詩極妙,妙的她不想打斷,而是想要繼續聽下去。

可誰知,最後一個字沒出來,只見晴空一聲霹靂響,一道天雷猛地劈下,從頭到腳,把一身粉白衣衫嬌媚如同桃花的餘青薇給劈了個焦黑。

那一頭精心梳理的長髮,此刻直直地豎了起來,直指天際,臉也是沒法看了,全是一片黑。所有人都傻眼了,這時,餘青薇長開嘴,吐出最後一個字:“……紅。”

然後就翻着白眼暈了,向後倒去。

她帶來的兩個丫鬟尖叫着從席間撲了出來,把餘青薇扶起來,但又不知該怎麼辦。

別說她們了,就連皇后娘娘都傻了。

第二十一碗湯(七)

這……之前的確是聽說過在相國寺的時候,吏部尚書餘杭餘大人家中的嫡女惹怒老天被雷劈,但是誰也沒親眼見過,當時親眼看見的就那麼幾個人,雖然傳出來了,也說的活靈活現,但都沒有現場觀看來的有震撼性啊!

那一道雷可真是長眼了,當時餘青薇身邊還有別人呢,奈何旁人沒傷到一分一毫,整道雷是全劈在餘青薇自己身上!真是見鬼了……世上真有這麼奇妙之事?這餘青薇到底是做了什麼事要讓老天爺如此懲罰於她?難道說……她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

有聰明人以此聯想到吏部尚書府這幾年來發生的事兒,先是幾個姨娘被趕出府,有的發賣有的杖斃,接着就是餘大人的庶子庶女接二連三的出事兒,但嫡出的卻越過越好,尤其是這位餘青薇餘小姐,可以說是芳名遠揚,該不會……那家裡出的事兒,跟這餘小姐有關係吧,否則爲什麼老天專門劈她?!

皇后娘娘是個迷信的,她信佛,同時也非常忌諱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一見餘青薇被雷劈,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把餘青薇弄走,千萬不能留在皇宮裡!

頓時現場一片人仰馬翻,這好端端的賞荷宴就變成了如今這樣,餘青薇昏迷中被帶下去,等到她醒過來已經回到自己家裡了!

這一回可是人人都看見了,不僅皇后娘娘看見了,太子皇子公主郡主世子還有高門千金公子以及數不清的宮女太監……全看見了!

在這個年代,一個人在大庭廣衆之下被雷劈,這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沒過一天,這事兒就徹底傳開了,人人都知道吏部尚書家的千金惹怒了老天,被老天賜下天雷劈了個焦黑。

所以,對於那首很美妙的詩……出了這麼勁爆的事兒,誰還注意到那首詩啊!

從這一日開始,經常有人看到尚書府裡有天雷擊落,據府裡的下人悄悄透露,全是劈那嫡出小姐的!哎喲喂,這得是造了什麼孽,老天才專門劈她一個人啊!

也是因爲這事兒,餘杭開始徹查之前家裡發生的那些事兒,結果一查出來可不得了,幾乎事事都有餘青薇的插手!他那幾個被趕出府的小妾,還有被弄瘋的壞了名節的以及斷了腿的庶子庶女,全是餘青薇在裡頭搞的鬼!可以說,這天雷一事,讓餘青薇從餘杭心目中最可愛惹人疼的乖女兒變成了一個心胸狹窄惡毒至極的掃把星!

餘青薇自己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當她醒過來聽說自己是被擡回家的之後,已經恨得險些要死了!她從沒丟過這麼大的人!原以爲是要嶄露頭角令人驚豔,誰知道是丟醜去的!而且她不懂這是爲什麼!爲什麼會有雷劈她,卻又不劈死她?!

外人對自己的指指點點太嚴重,因此餘青薇很少再出門了,自然也不能去和親王府打擾清歡,她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這事兒趕緊平息下來,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就憑她被天雷劈的這事兒,她這輩子都別想進皇家大門。除非……除非太子真心喜歡她,力排衆議也要納她爲妃,否則她永遠都不可能一鳴驚人了。

餘青薇很想哭,這是她從穿越到現在遭受到的最大的挫折。她甚至都要堅持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太子的面孔總在心中迴盪,如果不是太想要帝王的愛,餘青薇早就泄氣了!

她覺得,她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絕對不能!誰都不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麼,如果任情況這樣發展下去的話,誰知道她的名聲還有多難聽?她必須想個辦法,必須想個辦法!

可是最能讓她解除困境的太子殿下,現在跟她根本就不熟,怎麼可能幫她?那麼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建安郡主。

世人皆知建安郡主是和親王的掌上明珠,皇帝皇后都疼她如寶,太子更是將她視爲未來的太子妃,如果這樣一個大人物能站在自己這邊爲自己說話的話……那麼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此時此刻,餘青薇無比慶幸自己當初沒有把事情做的太絕,跟紀曼涼還保持着比較友好的關係,紀曼涼那麼柔弱善良的性格,一定會幫自己的!

可是請人家幫忙總不能空手去吧,她總得準備點小禮物什麼的。這金銀珠寶太俗氣,肯定不行,而且人家是郡主,什麼寶貝沒見過,尚書府再富庶也比不過王府吧?既然比不了貴重,就只能比稀奇了。

餘青薇養好了被雷劈的焦黑的身體以後,就摩拳擦掌地到了小廚房準備大展身手!

這倒是她的一個爲數不多的優點,做甜點。當初她高考失利,一開始沒打算去讀大學,就去一個西點烹飪學校學了倆月,沒想到現在派上用場了。只可惜古代硬件設施不過關,太多精巧的東西她根本就不能做。

餘青薇嘆着氣想要做個奶油泡芙或是蛋撻,可就在她身邊婢女問這是什麼,而她剛回答“蛋撻”倆字的時候,一道雷又劈了下來!小廚房的屋頂都被劈碎了!!

這一次,餘青薇又養了半個多月的傷。說來也奇怪,這天雷劈她的時候疼痛入骨,但事後就沒什麼感覺了,除了一身焦黑的皮膚,這黑色至少需要半個月才能褪下,除了第一次以外,黑皮膚延長的時間越來越久,現在餘青薇輕易不敢亂動,也不敢曬太陽,誰知道太陽一曬之後還會出現什麼可怕的事。

再後來,餘青薇慢慢就明白了,哦……只要她一提起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或是要做某些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老天爺就要劈她。這麼一想就對了,第一次在相國寺,她脫口而出紀曼涼是短命鬼,按理說這是沒有人知道的,但她說了,於是老天劈她了。後來在賞荷宴上,她剽竊了別人的詩句,這也不屬於這個時代,於是她又被劈了,最後她又想做出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食物……因此老天再次懲罰她。

也就是說,她穿越到了這個時代,卻不能把任何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帶進來或是說出來,更別提是給古人普及了!這會兒餘青薇想哭了,這麼點事情都不能做,那爲什麼其他穿越女都能開商鋪制玻璃什麼的?憑什麼到她這兒就不行了?再說了,剛穿越那會兒怎麼不劈她,非得現在劈啊!

好不容易遇到了太子殿下,遇到了她的男主角,爲什麼在這個時候要劈她!

不能用這些東西秀優越感的話,她的穿越還有什麼樂趣?慢慢地,餘青薇發現這限制越來越可怕了,現在她哪怕是對着婢女感慨一聲月事帶沒有衛生巾好用都會被雷劈!

久而久之,餘青薇就改掉了這個毛病,甚至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她都不敢再提現代的東西。

實在是被劈怕了,再劈下去她就真成了黑人了!

是的,到了後頭,餘青薇發現被劈黑以後自己的皮膚不能很快變回雪嫩了,而且那種黑色素還隱隱有要繼續沉澱的意思,時間一長,她的皮膚至少比剛穿越來那會兒黑了五倍,再黑下去,她真怕晚上一熄燈就找不着自己人。

於是她學乖了,她再也不敢提了,整個人也懨懨的,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怎麼能提得起精神呢,這事兒都落她頭上了,誰有她憋屈啊?

最可恨的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她被雷劈了……餘青薇欲哭無淚,誰知道這事兒能傳的那麼快,現在爹爹每天回來看到自己都是唉聲嘆氣,甚至根本不想看到自己,因爲都是自己讓他在外頭受人嘲笑,因爲她被老天懲罰,連帶着整個尚書府都沒什麼好名聲。

這樣下去可怎麼辦呀,餘青薇很着急,她是真的想嫁給太子殿下,哪怕不能做正妃,側妃也行,可是太子殿下的側妃也不會要一個連老天都不喜歡的女人,如果她真的想達到自己目的的話,那就只能去找紀曼涼,只有紀曼涼才能幫助自己。

餘青薇完全不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有什麼錯。紀曼涼本來身體就不好,自己做了太子側妃的話,和她相熟,也能幫襯一把,紀曼涼不會不同意的吧,不管怎麼說,太子都是不可能只娶一個妻子的。而且來年及笄就立馬要成親,自己除了太子殿下是誰也看不上,別人她絕不會嫁。

……餘青薇到現在都沒看清楚她自己的處境,現在她的情況不是她看不看得上,願不願意,而是有沒有人家願意娶她——誰樂意娶一個連老天都不喜歡的女人進家門?你跟誰比,你能鬥得過上天嗎?

所以餘杭是愁得頭髮都要白了,自打這個女兒被雷劈以後,他老是走黴運,先是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太子,後是被皇上在上朝的時候點名批評自己的家事,唉,你說怎麼就鬧成這樣了呢?爲今之計,就是趕緊把餘青薇給嫁出去!

第二十一碗湯(八)

在拒絕了多次後,終於,清歡命人接了拜帖。

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乍一看見餘青薇清歡還是嚇了一跳,這怎麼……變得這麼黑呀?黑的都有些離譜了,本來如花似玉的一個小美人兒,現在變成了黑皮子,笑起來的時候露出那兩排大白牙便格外顯眼。

清歡知道餘青薇這是來找自己幫忙呢,想讓自己當她的墊腳石,用自己上位後再甩了自己,真是小說電視劇什麼的看多了,腦子都不好使了。什麼時候餘青薇才能意識到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她害死的人就是真的死掉了,再也不會回來呢?

“……郡主、郡主?”

“嗯?”清歡從冥想中回神,不好意思道:“我沒聽清楚你方纔說了什麼,請你再說一遍好嗎?”

餘青薇有些懊惱,但現在有求於人又不得不低頭,這筆賬她記下了,來日方長,她總會找到辦法報復回去的。於是面上露出羞怯乞求的笑來:“不知爲何,我屢次三番命犯煞氣,現在已是傳的滿城風雨,若是再這樣下去,郡主,我可怎麼活呀!馬上及笄的日子就要到了,到那個時候,我爹不知會把我嫁給什麼人!”

“青薇不必擔心,餘大人是個好官,你是他的嫡出女兒,他自然不會虧待你。爲人父母爲子女定下的婚姻,定是極好的。”

怎麼可能!餘青薇在心底鄙視清歡的見識短淺,她現在名聲太差,就算長得再美再有才華也是沒用的,連老天都降下懲罰的女子,還不止一次,哪會有人家願意來提親呀。雖然餘杭沒說,但餘青薇是有眼色的,她猜得出父親心裡大概在想什麼,而且那天她還聽見爹孃商量着要趕緊給她找門婚事,因爲如果再讓她在家裡待下去的話,其他姐妹就也難嫁了!

他們要捨棄她,又怎麼可能還會爲她考慮!“郡主有所不知,如今我……我已是人人喊打,世人將我視爲受天譴之人,我爹爹想把我嫁出去,又怎會爲我考慮?”

“這就是你不是了。”清歡柔聲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你之前不是說餘大人與夫人都十分寵愛你麼?既然你是他們最疼愛的女兒,那麼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他們都不會放棄你,這纔是家人吶。”這一點確實,餘青薇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就算她再怎麼差,再怎麼不好,餘杭夫婦肯定是愛着她的,不可能隨隨便便爲了把她嫁出去什麼人都可以,真是小說看多了,腦子有坑。

餘青薇心裡煩躁,她來是求幫忙的,不是來聽教訓的,有心想要發火,奈何受制於人,只得落淚道:“郡主難道真的不肯幫我麼?難道郡主便要眼睜睜看着我被推入火坑?我、我已經有了心上人,若是不能嫁給對方,我一定會心痛而死的!”

清歡訝異道:“你有心上人了?是誰?他會娶你麼?”

餘青薇這會兒是真難受,她在現代的時候就很喜歡建平帝,還專門蒐集寫他的言情小說,然後把自己代入爲女主。現在好不容易穿越一回,要是不能嫁給建平帝,她真的會心痛而死,真的!她纔不要過那麼扼腕的生活!如果這個惡名洗刷不掉,就算她再優秀也絕不可能成爲太子的女人的!

要是能等也就等了,反正紀曼涼活不了多久,可餘青薇憤恨的是餘杭跟餘夫人現在可着勁兒的在給她相看夫家,意圖把她早點嫁出去!這怎麼能行?不是建平帝的話,餘青薇誰都看不上!

“我、我現在如此不堪,他又怎會娶我?”餘青薇抽泣着,“若是郡主不能幫我,我便要與他勞燕分飛,還求郡主成全了我吧!”

要不是清歡知道餘青薇的心上人就是太子紀勉,她真的要覺得自己是毀壞一對有情人的劊子手了。然而要是她沒記錯,太子的未婚妻好像是紀曼涼,不是餘青薇,餘青薇真好意思啊,既然想在古代剽竊詩詞做西點,要利用現代的知識和科技來揚名立萬,又怎麼還學着古人的樣子要做妾呢?可不是嗎,就算是側妃,也不過是個妾。

“你說要我幫你,我該如何幫你呀?我怕是無能爲力的。”清歡輕輕嘆了口氣。“年後我便及笄了,及笄之後便要與太子表哥成婚,從現在開始我就要忙活婚禮之事,哪有時間幫你呢?再說了,我一個待嫁女子,把你留在身邊那像什麼話。太子表哥偶來王府,若是與你撞見,傳出去,只會讓你的名聲更不好聽!”

“如果郡主願意的話,還有一個方法,我們可以雙贏!”

來了來了!洗腦來了!清歡故作不解:“什麼方法?”

“郡主,請先讓下人們退下,我纔好說。”餘青薇神秘兮兮的。

清歡卻拒絕了:“蘇嬤嬤跟碧波都是從小看着我長大的,不必避諱,你且說吧。”

餘青薇還不樂意,但是看蘇嬤嬤跟碧波那戒備的樣子,心底冷哼一聲,真是令人發笑,這兩人以爲她真想跟郡主套近乎不成,要是可以的話,她恨不得分分鐘把這個所謂的郡主給結果了!身爲一個自由民主平等的現代人,每次見到清歡都要下跪行禮,這個人還是自己很討厭的,餘青薇早就受不了了!

她擡起頭,長長的眼睫輕輕眨動,便有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滾落,沿着面頰落到地上,角落和弧度都找的很好,真是楚楚可憐真心實意到了極點。“太子殿下日後是要登基爲帝的,他自然不可能只娶郡主一人爲妻,若是郡主……肯向太子殿下爲我美言幾句,讓我以側妃——不,哪怕是侍妾的身份入了東宮,關於我的流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有天家庇佑,一定不會再有人拿天譴一詞說事,求求郡主,幫幫我吧!我發誓,入宮後決不與郡主爭寵,反而會拼盡全力幫助郡主!郡主身體孱弱,我願做郡主手上那把醉銳利的刀子!”

她說的有板有眼的,真是挺有誘惑力。首先,餘青薇名聲不好,這太子妃皇后的位子肯定輪不到她坐,其次紀曼涼身體不好,估計很難有孕,餘青薇能懷孕生子的話,她完全可以把孩子抱到自己身邊養,兩人的確是“關係不錯”,把餘青薇送給太子做侍妾,既能固寵,又能保證地位,豈不是雙贏的局面?

真真是個好主意,如果一般人的話可能就答應了,更別說餘青薇還主動提出不會爭寵,反而會主動幫助郡主做事呢!

說完這番話後,餘青薇就細細地觀察着清歡臉上的表情,見她似乎在考慮,內心暗喜。沒人比她更清楚該如何說動一個人了,她覺得自己這個提議很好,郡主沒理由不答應。

而對餘青薇自己來說,做侍妾沒什麼大不了。紀曼涼就只有一年好活了,過完年她就十五了,十六歲沒過完她就會死。如果紀曼涼在世的時候自己得不到太子的心,那麼等到紀曼涼死了,身爲紀曼涼的“好姐妹”,太子又怎會不對她另眼相看?

日後說不準自己也能做到貴妃乃至於皇后!想到這裡,餘青薇激動的手都在顫抖。

蘇嬤嬤跟碧波互相看了一眼,卻不敢說什麼,畢竟此刻郡主的表情很是嚴謹,她們不敢隨意插嘴,免得惹得郡主不快。

正在這時,一道響亮的男性嗓音傳來:“一派胡言!”

清歡擡頭一瞧,見是和親王,便嫣然一笑,起身迎道:“父王怎麼來了?”

“臣女餘青薇,見過王爺。”餘青薇連忙起身跪下行禮。

和親王不喜這個女子在自己掌上明珠面前搬弄是非,便沒叫起,餘青薇就尷尬地跪在了地上,偏偏清歡看見和親王很高興,也“忘記”叫她起了。

把和親王拉到椅子上坐下,清歡問道:“父王方纔說誰一派胡言呢?”

“自然不是說你。”他瞪了蘇嬤嬤跟碧波一眼。“怎麼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往郡主的院子裡放?日後再有這種災星求見,亂棒子打出去!”

蘇嬤嬤碧波連忙應是,地上那個“災星”卻恨紅了眼眶,恨不得能起來給和親王倆大耳光。

和親王冷淡地看了看跪着的餘青薇,對清歡道:“方纔父王在外頭都聽見了,你覺得她說的有理嗎?你這是要答應嗎?”

清歡納悶地看着和親王:“我沒有要答應呀。”

“那就對了!”和親王一拍桌子。“你若是答應了,便是寒了太子的心!太子對你如何你最是清楚,他既然心儀你,便不會娶其他女子。也許日後登基爲帝,後宮難免要進新人,但現在,他當一天太子,就一天是我兒一個人的夫君!”

“父王,這不見得吧?太子肯定是要納側妃的,再說了,女兒身體不好,根本沒法伺候他。”

“那都不算事兒!太子早跟本王說過了,決不負你!”

第二十一碗湯(九)

其實這些話清歡早就聽太子說過了,如今再要和親王說一遍,不過是爲了刺激餘青薇。

果然,跪在地上的餘青薇雙手握成了拳頭。

“女兒啊,你一日不是皇后,便一日不需賢惠,太子從小與你一同長大,自然會疼你愛你,你何須爲了一個外人,傷太子的心?再說了,這餘家小姐的名聲世人皆知,你讓太子納側妃也好,侍妾也罷,朝中哪家沒有風華正茂又才貌雙全的小姐,你卻要挑一個這樣的?連老天都覺得她造了孽要降天雷劈她,你卻要讓她入皇室,你可曾想過,皇上與皇后娘娘會怎麼想你?”和親王語重心長地道,“女兒啊,你仔細想想,爲了外人,傷害真心疼愛你的人,值不值得?”

清歡神色凝重。

“不是父王非要說你,實在是你太糊塗。這餘家小姐花言巧語幾句便將你糊弄了,她說她不爭寵,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皇后娘娘可跟你講過,她年輕時也做過這樣的事,把自己的好姐妹提拔到了身邊,原本是爲了照顧提攜,那女子也如餘小姐一樣說了不求寵只求有一方棲身之地的話,可若是如此,她怎會爲皇上誕下兩子一女?當年公主還活着的時候,這事兒鬧的那麼大,也是近些年,帝后之間關係才稍見緩和。你呀,可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

和親王唉聲嘆氣,他這女兒哪哪兒都好,就是太心軟,一心軟,就容易做出些損己利人的事。這一點他是決不允許的,太子沒登基一天,就只能做他女兒一天的夫君,否則他絕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哪怕是抗旨不遵!

碧波得了和親王的眼色,也勸說道:“是呀郡主,王爺說的是,那日賞荷宴,那麼多人都親眼所見餘小姐被雷劈,您若是讓太子納了她,對太子的名聲都有損!無論如何,這都是不行的事!”

蘇嬤嬤說話就比較刻薄了:“更何況郡主跟她非親非故,何須幫她!別人看不出來,老奴活了一大把歲數了,這餘小姐那點子野心全寫在眼裡!她爲何總是頻頻求見郡主,難道真是與郡主投緣?缺乏朋友?那她家中那麼的庶出姐妹又是如何出事的!不過是想借着郡主跟太子殿下搭線罷了!”

聽到這裡,一直沒敢說話畏懼和親王的餘青薇終於受不了了!“你血口噴人!我什麼時候覬覦太子殿下了!我只是覺得郡主孤單寂寞,想要和郡主做朋友而已!”

“餘小姐,你是忘了咱們第一次見面,你是什麼樣子的了麼?”碧波冷冷一笑。“那時你囂張跋扈,指着太子殿下的鼻子破口大罵,又針對我家小姐,但是得知我家郡主的身份後卻又主動求見,你存了什麼心思,路人皆知!”

“你胡說——”

“好了!都別吵了!”清歡不耐煩地喊了一聲,頓時衆人都安靜下來。正在清歡要繼續說話的時候,門口竟傳來了太子的聲音:“怎麼了這是,吵吵嚷嚷的,我在院子外頭都聽見了。”

一襲玄色錦袍,頭戴玉冠的太子走了進來,衆人忙行禮,太子揮了揮手錶示不用,直奔清歡:“表妹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不開心了?告訴表哥,表哥替你教訓他去。”扭頭看向和親王,“可是姑父惹你生氣?”

和親王連忙撇清關係:“本王沒有,本王疼她都來不及怎麼捨得讓她生氣?”

“那是何故?”

碧波嘴快,便以流利的速度分分鐘把事情的經過敘述了一遍,太子聽着聽着臉色有點深沉,明顯是因爲清歡有動搖的意思而難看了,清歡見他眉間似有鬱結,連忙主動告饒:“表哥,我沒有這樣想,我也沒有答應她,我不會答應她的。”

“是嗎?”太子殿下表示懷疑。

清歡小雞啄米般猛點頭,連忙對還跪着的餘青薇道:“青薇,不好意思,這件事我沒法幫你,你還是快些回府等待餘大人爲你挑選一門親事吧,來人,送餘小姐回去。”

餘青薇不想走,可是她現在又不能跟清歡撕破臉,只好在離開的時候一步三回頭,淚汪汪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太子,那模樣欲說還休,分明是以求救之名,行勾引之實,當別人都是傻子呢?

這尊大佛被弄走了,太子才眯眼問清歡:“有些事情不能隨便答應,有些人不能隨便相信,知道麼?”

清歡乖乖點頭,總算是揭過了這事。

從這天開始,和親王跟太子都開始注意餘青薇了,倒不是管她在做什麼,而是防着她不許她再進和親王府,尤其是不許清歡再見她,誰知道餘青薇會把可愛的小郡主帶壞成什麼樣子,還是離遠點好。

餘家的事兒他們都不想摻和,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人家的私事兒不是?所以即使後頭餘青薇又有幾次想要求見,但都在門口就被擋住了,連進來通報都沒有就直接拒絕,餘青薇試了幾次後也就死了心,那天回家後她的兩個膝蓋都跪青了,稍稍一碰就疼的要死,在古代,身份地位就昭顯了極大的差距,這是餘青薇跪了那半個時辰才領悟的。

所以她決不允許自己白白穿越一次最後卻一事無成,連點浪花都沒有擊起!

可是她最近被禁了足,爹爹說這是太子要求的,餘青薇當然不會去恨太子,而是把所有的咬牙切齒都放在了清歡頭上!要不是她搬弄是非,太子怎麼會這麼對自己?肯定是那個賤人在太子面前說了自己壞話,肯定是這樣!

果然,建安郡主就像是小說裡寫的那樣心機深沉居心叵測,沒有容人之量,真希望她能快些死!

在餘青薇的詛咒中,過年了,過完年沒幾個月她和清歡就都要及笄,餘家這邊餘杭已經給她找了一門親事,是一名正四品官員家裡的庶子,雖是庶子,但前途無量,雖然餘家是高官,奈何餘青薇這名聲實在是沒人敢收,被雷劈啊,就這門親事還是餘杭死皮賴臉要來的,人家還不樂意把出息的庶子獻出來呢!

爲了讓女兒死心,餘杭和妻子三番四次地給餘青薇進行教育,可惜餘青薇就是不聽,甚至想心裡怨恨上了他們,覺得他們是要把自己給解決掉!她試過幾次逃跑,但都沒有用,看得太緊,她又不會武功。

慢慢地餘青薇受到了教訓,開始裝扮成乖巧聽話的樣子,不管餘杭夫婦說了什麼她都點頭嗯嗯嗯,時間一長,夫妻倆便以爲這女兒是被掰正了,終於不用操心了,但仍然對餘青薇看得緊,除了必要的出門之外,是決不許餘青薇踏出家門一步的。餘杭可是受夠了,他現在沒別的想法,就希望在餘青薇及笄之前別弄出什麼幺蛾子來,已經有一陣子沒雷劈了,可千萬保持到及笄之前啊!

餘夫人雙手合十對着廟裡金佛拜了又拜。雖然這個女兒手段狠辣,但無論如何都是她跟老爺的親生骨肉,怎麼可能不疼呢?如今雖是讓她嫁了個庶子,但那孩子一心向學又勤奮刻苦,來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只要女兒乖巧懂事做個賢內助,日子肯定是越過越好!

餘青薇也在佛前拜了一拜,她前些日子已經及笄了,但是因爲名聲的緣故及笄禮辦的並不大,草草了事而已,爹孃也給她定了婚期,再過個幾日,她便要嫁過去了。

問她甘心嗎?

當然不!

所以,如果她不能從這漩渦中逃出來,一定要被這封建社會的殘暴無情壓制的話,那她也一定要拉讓最討厭的人一起下水!

她悄悄派人打聽過了,今日建安郡主又要來上香了,餘青薇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弧度,她爲紀曼涼準備了一場大禮,希望她能開心!

清歡也是故意讓人放出消息去今日上香,她知道餘青薇很快就要成親,這時候再不給她機會動手,誰知道以後會出什麼亂子,所以乾脆利落點最好今天就能解決掉她。

餘青薇的計劃很簡單,但也很致命,如果清歡警戒心稍低一點,那便是萬劫不復。

餘青薇買通了一個小和尚,要兩個地痞放了進來,早在這之前她就跟地痞們說過,銀子也付了,讓他們剃了頭穿上僧袍,今日在相國寺有美貌千金給他們玩弄。當然,餘青薇沒說是誰,否則得知是建安郡主,這兩個慫貨肯定就萎了。

她只要在事發之後看到紀曼涼的慘狀那就夠了,即使自己嫁不成太子殿下,也一定要讓太子殿下心口的那顆硃砂痣變得噁心骯髒!

清歡上完香後習慣四處走走,周圍有婆子丫鬟陪着,但架不住一個小和尚主動跟她說住持大師有請,還只見她一人。住持大師乃是大周出了名的高僧,占卜星相奇門遁甲無一不通,能得他青眼的人少之又少,太子便是其中一個。

因爲大師一次只見一人,所以婢女們只能在院子外頭等候。

第二十一碗湯(十)

一進廂房,那門便立刻關了起來,清歡不動聲色,望向屋內迅速鑽出的兩個形容猥瑣的男人,慢悠悠地問道:“你們是誰?”

“小娘子還問我們是誰,我們是你相公呀!”

“就是呀,哈哈哈小娘子估計還沒嘗過男人的味道吧?今兒個可是個好機會,也讓你見識見識!”說着,便作勢要朝清歡撲來。

清歡身形極快地躲開,反正四下也沒認識她的人,她就是彪悍一點也沒關係。制服兩個沒什麼本事空有色心的男人簡直不要太簡單,清歡甚至連手都沒動,幾腳便將兩人踩在腳下,彎腰問:“是誰讓你們來的?”

這兩人本就是地痞,哪有什麼職業情操,自己一吃虧就把所有知道的東西都竹筒倒豆子般捅了出來,清歡早知道餘青薇不會善罷甘休,但是沒想到她自己都自身難保了,竟然還想着算計別人。

她可不是真正的紀曼涼,可以隨意讓人陷害。於是踢了踢兩個男人的肩膀:“起來。”

男人們起來後,可是不敢再對她動別的心思了,清歡問:“你們見過這位小姐長什麼樣麼?”

“沒有,都、都是她身邊的婢女跟我們說的……”

“這樣啊,那她們有沒有告訴你們,糟蹋了我之後要怎麼做?”

“這個……這個她們說不用我們操心,她們會引人前來撞破,還說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兄弟倆能得到一大筆銀子,甚至還能把這妞兒——啊不,是您,是大小姐您討回家做媳婦呢!”其中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訥訥笑道,看錶情是怕極了清歡,再也不敢胡亂動彈了,那幾腳看似輕飄飄的,踹在身上可真是疼痛入骨。

清歡莞爾,她知道餘青薇腦子裡是怎麼想的,大概是看多了宅鬥小說和電視劇,所以認爲只要大家小姐名節被毀,哪怕是地痞流氓之類也要下嫁吧?別開玩笑了,貴族小姐即便是被這等垃圾糟蹋了,也絕不會被嫁給他們,反倒是這些癡心妄想的東西,連好死都撈不着。“那你們覺得,那位小姐是要幫你們,還是害你們?”

“這、這您說笑了……我們哪有那麼大臉讓人家小姐幫我們?”另一個男子實在是摸不清清歡的想法,試探着道,“她、她是僱了我們害您呢!”

“你們可知,一旦你們得逞,被人發現,你們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清歡輕笑。“真以爲能得到一大筆錢,或者是娶了我,做個郡馬爺?怕是要誅九族的。”不敬皇室,淫|辱郡主,不說皇帝皇后跟太子,就是和親王也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郡馬爺……郡馬爺?難道這位是郡主?!兩個男人面面相覷,這回是真的險些嚇尿,跪下來死命磕頭:“郡主明察!郡主明察!小人萬萬不敢把主意打到郡主身上!若知那人是讓我們來害郡主的,便是再給我們幾個膽子,我們也不敢啊!求郡主饒命!郡主饒命!”

他們哪裡敢不信清歡的話,且不說她的戰鬥力,就是這一身氣度也絕非普通大戶人家的小姐,他們想敲竹槓,可別把自己的命都送進去!當下止不住地磕頭,冷汗涔涔。

“要我饒了你們,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你們得將功贖罪。”

“郡主請說!便是要小人們赴湯蹈火,小人們也在所不辭!”

“那好。”清歡突然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這個院子裡還有兩間廂房對不對?她就在這兒吧?等着看我的慘狀?你們去把她給我騙來便是。”

兩人對視一眼,到底不敢得罪眼前這位來頭大的,於是一個留下來,一個去請人。

要說餘青薇也真是自信過了頭,她今日身邊帶了好幾個婢女婆子,爲的就是要帶人進來看看建安郡主的慘狀,到時候目擊者那麼多,隨便傳出去個風言風語就夠看的了,她倒要瞧瞧,殘花敗柳還能不能嫁入皇室做太子妃!

所以她早早便是隔壁廂房等候,聽到隔着一堵牆的房裡傳來聲響,還滿心歡喜,以爲是眼中釘肉中刺被人給輪了,當下興奮的想要衝出來。她必須親自看一看郡主的慘狀才行,當然,她是來“救”郡主的,只是一不小心把郡主被人糟蹋的事情傳出去而已,到那個時候,她身爲郡主的恩人,自然能得到王府的厚待,而那兩個地痞……餘青薇冷冷一笑,早就爲他們準備好要上路的時辰了。

於是在地痞來找她的時候,她高興的根本來不及考慮是真假,一方面也是自信的過了頭,那地痞又獻計說只隔了堵牆,小姐若是先獨自一人前去,再大聲將下人招來,必定事半功倍。那樣的話就證明她是無意中撞見,然後無意中尖叫引來了人。

這麼蹩腳的藉口餘青薇居然信了,可以想見她心底有多開心。當下二話沒說把身邊的婢女婆子留在廂房,勒令她們聽到自己的叫聲纔可以出去,然後轉身跟了地痞走。

一推開隔壁廂房的門,滿地不見狼藉,反倒是清歡言笑晏晏地坐在桌邊看着她。餘青薇暗道一聲不好,正要尖叫,一個男人便塞了布團到她口中!

“溫柔點兒,你們可是郎情妾意,怎能如此粗魯,被人瞧見了,怕是要說你們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餘青薇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清歡,怎麼、怎麼她跟平日裡的傻白甜模樣判若兩人?她真的是建安郡主麼?!清歡笑着走過來,捏起餘青薇的下巴:“我也不想把你怎樣,就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可別怨我。”說完,瞄了一眼倆地痞,“還不享用這大餐,還等着什麼?有我爲你們做主,我保證,你們能抱得美人歸。”

倆地痞也是豁出去了,反正總得找個靠山,那當然是郡主比較靠譜,當下就當着清歡的面要撕扯餘青薇的衣服,清歡出言道:“溫柔些!”

兩人被嚇了一跳,也不敢撕了,而是顫巍巍地去解衣帶,逐漸將餘青薇剝了個精光。

清歡就那樣安安靜靜地看着,看得兩人險些陽痿,也都沒怎麼盡興,也就半個時辰左右全都交了糧,餘青薇睜大雙眼面色如土地躺在地上看着屋頂,身下的羅裙被放在一邊,墊着一塊布,兩人又都放輕了動作,所以只是失了處子身,也沒受多大的傷。

那塊沾染了處子血的布很快被男人處理掉了,他們又以極快的動作根據清歡的吩咐爲餘青薇清理掉腿間血跡,這時候,清歡突然尖叫了一聲!

這聲尖叫可謂是響徹雲霄,就連院子外頭等候的蘇嬤嬤碧波都聽見了,連同隔壁廂房內餘家的下人,所有人都循聲而來,還有這個院子裡另外一間廂房裡正在休憩的香客。

真是一場好戲呀。

餘夫人今天也是來了的,清歡和太子一同前來,所以她很想問餘青薇是當她腦子有毛病嗎,每次前來相國寺,住持大師要見的就只有太子,什麼時候要見她了?用這種愚蠢的理由來騙她,還想讓她在太子面前出醜,是不是沒經過深思熟慮?是不是被這些日子以來的打擊弄得神志不清了?

還是說,要怪真正的紀曼涼不夠聰明?

三者兼而有之。

餘夫人一來就大哭大叫,這事兒鬧的太大,相國寺香火旺盛,連皇后都曾來上過香,佛門清修之地卻出了這樣的事,太子自然不能無視,趕來主持大局了。

他一來就先尋清歡,見她早已在椅子上坐下,沒有受傷或是不舒服,才問道:“這是怎麼了?”

餘夫人正要求太子殿下爲餘青薇做主,就見郡主一個眼神看過來,她立刻噤口,清歡扭頭對太子笑道:“表哥,說來也是我的不是,不小心撞破了青薇和她的心上人在此幽會……”

“郡主!”餘夫人尖叫。“郡主怎可如此污衊我兒名節!”

太子冷冷地看過來:“郡主說話,哪有你插嘴的餘地!”

餘夫人被那冷酷的眼神瞪得渾身一抖,清歡繼而笑道:“怎麼能是污衊呢?這二人本就與青薇相識呀,從前青薇屢次到王府見我是假,借我之名與人私會是真,難道餘夫人認爲我在說謊不成?那你可得看看,青薇可還是處子之身?”

痕跡已被清理乾淨,沾染了處子血的布也消失了,足以證明餘青薇早就與人苟合過了。

清歡又淡淡一嘆:“想來青薇屢次遭到天譴,便是因爲她不敬父母,不守女戒之故吧。”

太子回頭對侍衛道:“去查這兩人今日是怎麼進來的。”他指的就是兩個地痞,每次貴人來上香,其他人再想進來都是要經過嚴格盤查的。

餘青薇還在失神中,她只覺得完了,一切都完了!餘夫人雖然草草給她披了衣服,但那又有何用?已經被那麼多人看見了,爲今之計只有咬緊女兒是被玷污的,這樣處置了那兩個該死的傢伙,還能再給女兒擇一門婚事!

第二十一碗湯(十一)

可她想要這樣,清歡偏偏不讓。餘青薇不是認爲被玷污的大家閨秀都得嫁給玷污她的人麼,那她就自己嫁一次試試看好了。

很快地,侍衛帶了消息來,同時還抓了一名小和尚。小和尚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將自己是如何收了銀子,如何將人帶進來的全招了,太子讓他指認,他便指了一個婢女,那可不正是餘青薇身邊的貼身丫鬟。

餘夫人還要再狡辯,清歡卻不給她機會,在郡主和太子面前,她一個婦人有什麼資格說話,連個誥命都沒有,這事怎麼解決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兒。清歡輕笑:“古有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今有二男共娶一女,倒也有意思,表哥,你說是不是?”

太子哪能看不出清歡的壞心眼呢,寵溺地笑笑:“不錯,今日便由郡主和我給餘小姐做個媒,既然兩情相悅,餘夫人也不必嫌貧愛富。爲了與兩個心上人私會,乞求郡主幫忙,買通小和尚,又將下人留在隔壁廂房望風,看得出來餘小姐的確是爲情所困。這樣吧,便讓他們成個親。不知……餘夫人意下如何?”

雖然嘴上問的是意下如何,但語氣分明就是在說,你不答應試試看。

這位的能力跟手腕,即使餘夫人身在後宅也略有耳聞,這可是未來的皇帝啊,她如何敢拒絕?只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應了:“……臣婦替女兒多謝太子殿下和郡主了。”

太子難得微笑:“如今在場的諸位都算個見證,這樣吧,我派人將這二人送回去,看着他們給餘小姐準備聘禮。”言下之意就是想要下手殺人是不可能的,他護着呢。

太子腦子轉的飛快,雖然不知道表妹爲什麼要提出這個要求,但他知道她絕不會空穴來風,不管她做什麼,他都支持。

餘夫人徹底癱軟。

這是場什麼狗屁鬧劇啊,太子分明是亂點鴛鴦譜,可是人家尊貴位高,又是儲君,即便是要指鹿爲馬,她又能說什麼?只是這回消息傳出去,餘家的名聲可是徹底毀了。有個尚未及笄便被人破了身,還是、還是和兩個男人有私情的嫡出小姐!餘家人這輩子都別想擡起頭來!老天吶,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纔會有這樣的報應?!

清歡轉身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餘青薇一眼,眼神帶着挑釁,彷彿在說:看,任你費再多心機,最後不都是敵不過皇權二字?我若是想對付你,哪裡需要和你耍心機?

不管餘青薇後來怎麼鬧騰怎麼反對,事情都已沒有轉圜的餘地,她只能在家待嫁。也不是沒想過自殺,可是她已經死過一次,死亡的恐懼令人銘心刻苦,好死不如賴活着,餘青薇捨不得這條新的生命。

她只是把建安郡主恨到了骨子裡,這種仇恨已經成爲了一股火焰,日日夜夜灼燒着她的心臟。她恨死了這個女人,恨死了那天自己竟然毫無招架之力,恨死了太子站在她那邊!

她做錯了什麼?她只是想跟太子在一起,紀曼涼卻如此阻礙她,陷害她!她發誓,就是做了鬼,也決不放過紀曼涼!

因爲餘青薇鬧出這等醜事,再加上先前屢屢被雷劈,現在民間都在傳言餘家嫡女是個掃把星,大災星,不信你看看,自打有了她,餘家的名聲是一落千丈,失了聖寵不說,還、還鬧出一女嫁二夫的先例!這算什麼呀!這也能叫美談?也就騙騙那些不知真相的人吧,誰不知道餘青薇要嫁的那兩個男人一個比一個無賴一個比一個沒出息!

不過就這樣配餘青薇也可惜了,要知道那可是大災星,誰娶誰祖上都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名聲太差,餘杭也沒臉大張旗鼓的嫁女兒,隨便準備了點嫁妝就趕緊把人嫁了出去,然後立馬讓人撒糯米驅邪,他可真是受夠了,再疼這個女兒,也不帶這樣的,他這張老臉真真是丟的找都找不回來,每天上朝都要迎接同僚們或嘲諷或好笑或同情的眼神,餘大人已經不想活了,他真的覺得自己是倒了大黴!從小他便教導女兒要潔身自好,但怎麼也沒想到最後能潔身自好到這個地步,嫁給兩個男人!老天,這個醜聞在一天,他們餘家就一天擡不起頭!

出乎意料的是,餘青薇剛被擡進新房,就有人來看她了。餘青薇試過絕食上吊等種種抗議方式,可惜沒用,餘大人是鐵了心要把這個可怕的女兒給嫁出去。嫁誰都無所謂了,別辱沒了門楣纔是最重要的。

餘青薇死死地瞪着面前優雅自得的女人,因爲不願嫁,她是被綁進來的,餘大人不想再見到這個糟心的,讓他失望透了的女兒,她現在被人綁着還沒鬆綁呢!

清歡揮手把下人撤出,對餘青薇嫣然一笑:“別用這種眼神瞪着我,我可不欠你什麼。”

“紀曼涼!你這個賤人!”絕食好幾天的餘青薇罵人都有氣無力的。“我與你有什麼仇恨,你竟然要如此害我!我做鬼也不放過你!賤人!賤人!!”

“要我說,你纔是真正的賤人。”清歡冷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

餘青薇心下一驚,“你、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我真的是胡說嗎?”清歡問。“你從兩千年後而來,佔據了餘家小姐的身體,不思爲她孝敬父母尊師重道,反而用她的身體做出此等齷齪之事,你若不想着害我,我又怎會如此對你?怎麼,偏你害我,我便要老老實實受着,我把這些原樣奉還給你,便是我惡毒?餘青薇,你別太雙重標準。”

一聽到對方指出自己是穿越者,餘青薇就渾身發冷,“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還記得你總是被雷劈麼,想不想知道爲什麼?那是因爲呀,你自以爲是,總是把不屬於這個年代的東西帶過來,口沒遮攔,隨意放肆,任意剽竊,這都是老天給你的懲罰。”

“你不是想要流傳千古,和建平帝來一場生死之戀麼?很好,恭喜你,後者你雖然沒達到,但前者還是可以的,相信史官一定會爲你記上這麼一筆,餘家有女,年方二七,一女嫁二夫。嘖嘖,說不定到了後世還會被人追捧呢!”

不得不說,清歡有時候太損了,餘青薇被她損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你也是穿越的?你肯定是!否則不可能、不可能——”

“我是不是穿越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所做的,都是有依據的。”她改變的軌跡並不深刻,又有鬼魂大功德把持,可比不上餘青薇所做之事。“而你,祝福你和兩位新郎官百年好合。”

說完轉身要走,卻被餘青薇叫住:“我得不到太子,你就能得到嗎?如果你是穿越者,你應該知道,紀曼涼十六歲就死了!你不過是個短命鬼!”

“那又如何?”清歡回頭看她。“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上天有好生之德,給予你重活一次的機會。你可以好好做餘家的小姐,孝順父母承歡膝下,融入到這個世界做一個正常人。如果你覺得這樣的生活不好,你也可以選擇努力走出屬於女子的一片天,史書上記載建平帝極爲重視教育,甚至很尊重女子,如果你想,你可以讓這個時代發展的更好,那樣的話,何愁沒有優秀的男子傾慕?然而你偏要選擇第三條路,將自己侷限在宅鬥之中,眼界狹小,心胸狹隘,又有害人之心,自己受到一丁點不公正的對待便喊天喊地,自己作死不算,真正的餘青薇招誰惹誰,被你上了身,佔據了身體,搶走了父母疼愛,你不知足便罷,還毀了人家名聲!”

清歡憐憫地看着她:“你以爲你是這個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要圍着你轉嗎?其實這個世界那麼大,多一個你,少一個你都沒有區別。日後,你自己好自爲之吧。”

說完,也不管餘青薇是什麼反應,兀自走了。

餘青薇呆呆地坐在新牀上,表情僵硬,卻不相信清歡所說的話。之前在相國寺,太子殿下甚至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更別提是相信她了,就連她的爹孃都認爲郡主說的是真的,而她的諸多解釋都是謊言,明明是紀曼涼害了她,但所有人都不信她!

她不服!她永遠都不服!紀曼涼活不長了,等到紀曼涼死了,她、她不會就這樣消沉下去!

然而事實是極其可悲的,餘青薇被兩個夫君看得很緊,別說是逃走,就連獨處都沒有機會,解手都有一人跟着!原因很簡單,太子說了,要是丟了餘青薇,就誅九族,爲了自己跟家人的腦袋,兩人自然不敢讓餘青薇離開視線一步。

兩千年後,史書上果然有了“餘青薇”這個人,只不過,記載的是她幼時被雷劈,豆蔻時一女嫁二夫。

僅此而已。

第二十二碗湯(一)

“謝謝……我很滿意。”女鬼曼涼對着清歡笑了,眸中波光涌動。鬼魂是不會哭的,它們只能流出血淚,那是悲傷,憤懣,絕望,冤屈化出的淚水,而感動和滿足卻無法用眼淚表現出來。“表哥他……還好麼?”

“他很好,雖然對你的離開感到悲傷,但他會成爲一個很好的皇帝。”清歡輕聲回答。

女鬼曼涼媽祖了,她雙手捧起碗,慢慢地將湯水飲下,然後朝着清歡所指的方向一步步走了過去。可能是心中有不安,所以還會回頭看。清歡一直溫和地看着她,她似是吃了一記定心丸,終究是消失在了奈何橋盡頭。

接下來出現的女鬼,清歡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因爲她沒有名字。

女鬼的世界是一個瘋狂想要成神的世界,所有的修者都在不擇手段的意圖成神,即使修神之路是那麼艱難崎嶇,他們仍然擠破了頭的想要爭搶。明明已經擁有了幾百年乃至幾千年的壽命,但他們仍不知足。哪怕被民間百姓稱爲上仙,他們也不開心,因爲一日不成神,,他們一日煎熬。

其實成神只是一個傳說,世上只有仙君仙子,沒有神的存在,但不知什麼時候起,有這樣一個傳言,當仙到達了頂峰,便會成爲神,便能打開世界與世界的門,稱爲主宰一切的神!

但這只是一個傳說,沒有人真正見過神。不過對於這些修神者而言這不重要,因爲只要有這個傳說,有這個希望,他們就會爲此努力。

凡間的修道者想要成仙,仙界的修神者想要成神,三界混亂,一片烏煙瘴氣,爲了修神,仙人們已然墮落爲魔。他們想方設法的追求成神之道,追求那縹緲杳亡的所謂的“神”的存在,他們渴望着有朝一日把閒情逸致的仙界抓在手裡,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都不在乎。

這些人,飛昇之前是什麼樣子,飛昇之後仍然是什麼樣。成仙並沒有讓他們變得慈悲和善良,反倒讓他們的胃口變得更大。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有仙君認爲陰年陰月陰時陰刻出生的具有至陰身體的女子是最完美的爐鼎,於是這些仙君開始降臨凡間,利用成仙之便,掐指一算,便將人家好好的女兒擄了來,強迫性地給予成長,讓她們可以承歡。

但這樣的女子實在是太少了,找遍了天下也不過寥寥幾個。這些少女從十歲起便會帶到仙界,經由分配後被仙君們瓜分,她們存在的意義就是做爐鼎,她們不需要進食,不需要睡眠,甚至身體也不會損壞,因爲她們被很好的保護着,被仙君們庇佑着,她們比誰都健康,但是也比誰都痛苦。

仙君們不僅利用她們做爐鼎修神,採陰補陽,還改變了她們的身體狀態,即使她們有的在凡間訂了親,有的還有爹孃兄妹……都沒有用,被仙人盯上,等待她們的就只有日日夜夜沒有盡頭的□□與狂歡。

不願意的,真的不願意。即使仙君們個個丰神俊朗,仙氣飄飄,即使自己可以從此多出幾百年的壽命,也不願意。然而在仙人面前,凡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她們在仙界待的越久,對凡間的記憶就遺忘的越深刻,慢慢地,她們在身體被丹藥仙術改造的同時,記憶也會逐漸消退,靈魂從此被打上肉|欲的烙印,從此不能剝離。

仙界將她們這般擁有至陰之體的女子稱作月女,她們不被允許擁有話語權,只要仙君們願意,他們可以肆意交換月女享樂,但與此同時,月女數量稀少,因此十分珍貴,所以無論被折騰到了什麼地步,她們都不會死,因爲仙君們有無數的仙丹可以救活她們。

這樣的日子過得越來越久,求生意識也就逐漸渺茫了。凡人如何和仙人鬥,她們只能屈服,凡間的親人們會被抹去記憶,她們被家人忘了,也遺忘了家人,這就是等待她們的宿命。而當月女陰|精再也不能幫助仙君們修神的時候,她們會被當做垃圾一樣丟進煉丹爐,被煉成丹藥。

從身體到魂魄,都被利用透徹,從此以後芳魂夭亡,無處可尋。

“已經,死了太多太多的月女了。”女鬼眼角血淚縱橫。“我受不了那樣的日子,自殺過很多次,可他們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把我救活,我的頭髮全白了,這說明我離死不遠了,可是在我來到這裡之前,我仍然在仙君身下,下賤的乞求他們憐愛。”

女鬼突然激動起來,用雙手扯着滿頭花白的頭髮:“我不願意這樣,我不願意!可是爲什麼我的身體不聽使喚?爲什麼我總是沉淪*之中?難道真的像是仙子們所說,月女生性淫|蕩,拒絕不了男人?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清歡連忙握住她的手安撫:“沒事了沒事了,你已經不在仙界了,不信你看看四周,這裡是你待過的仙界嗎?”

女鬼聞言看向周圍環境,良久才反應過來,“這裡……不是……仙界?”

清歡點點頭:“你已經離開那兒了。”

“是的,這裡不是仙界。”女鬼喃喃着。“那裡永遠燈火通明,霞光萬丈,那裡是凡間無數修道者想要到達的地方,這裡這麼黑,這裡當然不是仙界,這裡不是,不是……”

“好啦,別再哭了,乖。”清歡用指腹抹去女鬼眼角血淚,柔聲問道,“你是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死的,我、我死了嗎?”女鬼的記憶已經開始混亂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因爲月女不需要名字,她們全部都叫做月女。“我是誰呀?我叫什麼名字呀?我、我家在哪兒?我、我真的死了?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嗎?我怎麼、我怎麼都不記得了呢?我、我怎麼會這樣……”

她痛苦不已,清歡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女鬼便慢慢平靜下來,倒在了清歡懷中。

把這女鬼抱起,清歡輕輕嘆了口氣,這是什麼世界,仙不仙人不人鬼不鬼,活着還有什麼樂趣。這些仙君都歷經千辛萬苦方纔修仙得道,仙界還沒滿員,就開始想要修神了?每個世界都有規則,也許這個世界根本容不下神的存在,他們瘋狂修神,又有什麼用處?在有的世界裡神的地位比不過仙,他們就那麼確定,要把這修神之路走到底?

想起懷中女鬼一聲聲的自厭自棄,清歡忍不住滿心憐惜,她還沒有死,在沒有作爲爐鼎被採空之前,那羣仙人是不會讓她死的。之所以能到奈何橋,也是機緣巧合,是女鬼命中有這緣分。否則引魂鈴怎麼不響,招魂幡怎麼不展,鍋中怎的沒有湯水?

這羣仙人,的確是讓清歡很不高興。既然成仙,便應庇佑黎民,一心想要修神便罷,還要去凡間尋找至陰之女做爐鼎,哪一項是仙人應爲!真該好好教訓他們一番!

只是,從女鬼話中可以得知,仙界並非是最近才興起採月女之陰|精行修神之大事的,可以說,這個仙界已經扭曲腐壞了,也不知道當初飛昇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女鬼想要找回自己的記憶和名字,想要拒絕那種身不由己的感覺。其實她怎麼能知道,之所以心裡不願意身體卻不受控制的享受和迴應,那是因爲她們都被丹藥改造了呀!這羣仙人倒也會享受,強擄了凡人入仙界不算,採陰補陽也不算,還要改造她們的身體,讓她們在被採時飢渴難耐瘋狂相貼,真是侮辱了“仙”這個字。

清歡看了看女鬼慘白的臉色,她眼角還有血淚未乾,還不是她該死的時候,她得把這魂魄送回去才行。

謝必安接手了女鬼,向來死魚臉上終於有了類似不忍的表情:“莊……主人,倒不如便把她送入醴忘臺。”讓她做個美夢投胎轉世而去。

清歡搖搖頭:“她命不該絕,不能死,你把她的魂送回體內,我自有打算。”

“是。”

謝必安帶着女鬼消失之後,清歡眯起了眼睛,至陰之體是吧,月女是吧,採陰補陽是吧,想要修神,是,吧?

好哇,她等着看,這些東西能修出個什麼玩意兒!

在這個世界裡,仙,也是會死的。雖然有了仙術,有了幾千幾萬年的壽命,但仙人終究也要死。仙界平和寡淡,遠沒有在凡間快意,仙人們都飛昇很久了,他們從一開始的滿足,逐漸有了想要打破這種桎梏的渴望。也就是這時候,有人從上古仙籍中發現了“神”的存在。和仙人相比,“神”長生不死,並且可以扭轉日月天地,甚至可以打開時空與時空的聯繫,乃至於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這是多大的誘惑力!

於是這些從還是凡人起就開始修仙的傢伙,展開了自己的修神之路。雖然這條路很難走,沒有人知道神到底存不存在,他們仍然很堅持。

第二十二碗湯(二)

因爲沒有人見過“神”,所以,沒有人知道,修神應該怎麼修。他們只好根據這些隻字片語來揣摩“神”,根據自己曾經的修仙之路來練習,利用曾經擁有的資源,一樣一樣的試探。

就在這個時候,有仙君發現了至陰之女的陰|精可以讓他們功法大進,甚至能夠觸摸到“神”。於是他們激動了,他們終於有了新的進展!一時之間,仙君們紛紛興奮莫名,相比較而言,仙子們就要吃虧得多。

飛昇成仙的凡人中,男性比女性佔的數量只多不少,所以偌大的仙界,仙子不過寥寥幾名,她們肯定是不能利用月女來修煉的,於是她們把主意打到了至陽之男的身上,可惜這種體質極其難求,找到了之後她們也試過與之交和,可惜無用。

也就是說,只有仙君們找到了修神之路的方法,仙子們仍然在原地滯步。這對她們來說是無法忍受的事情,於是她們把目光調向了那些可憐的,被束縛在仙界的爐鼎月女們。

仙子們逐漸變得陰暗扭曲起來,她們無法修神,而仙君們沉溺於修神根本沒有時間欣賞她們的美貌和窈窕身姿。他們之中有的仙君已經活了幾萬年了,馬上就要死了,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成爲靠近“神”的存在,因爲那樣的話他們就能得到永恆的壽命,甚至成爲新的□□神。

女人,早就不重要了。

仙界早已是一片烏煙瘴氣。仙子們瞧不起被當做爐鼎的月女,便想方設法的要她們的命,一方面是出自女人對女人的嫉妒——仙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仙君與仙女不得私定終身,不得雙修。而這些月女卻能承歡於俊美仙君們的身下,這是憑什麼?她們飛昇多年,無事可做,難道就是看着仙君們成神離去的嗎?另一方面就是出自對仙君們修身之道的憤恨了,憑什麼仙君可以利用月女修神,她們卻不能?她們甚至沒有修神的捷徑!

兩種心思,苦的都是月女。

清歡也是被帶到仙界之後才知道這是怎樣一種情況。月女們被分別關在宮殿之中,她們不會彼此見面,也不會彼此說話,她們甚至不知道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只隔了一堵牆的是誰。她們每天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張開雙腿。

回到仙界的女鬼不會有奈何橋的記憶,而礙於規則與天道,清歡不能直截了當地把仙界摧毀完畢然後把這些噁心人的仙君仙子們變成蟑螂丟到凡間去享受鞋底待遇,她必須堅守原則。也許……在偶爾不經意的時候,可以稍稍擦個邊,但是在大是大非上,她從未錯過。

她非神非人,非魔非妖,但即便是做事隨心所欲的她也知道生命的可貴,知道尊重二字怎麼寫,這些仙人怎麼能夠不懂?他們享受凡間供奉,享受被修道者追逐的信仰,但是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待那些相信他們的信徒?

真想把這些人揍成豬頭。迄今爲止清歡都很剋制,她是存在而非實體,所以她不擔負任何因果,然而天道輪迴,她必須爲凡人着想。

合着她就是當媽的命。

她降臨到這個世界後,便是以至陰之女的體質吸引了某位仙君,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將她帶到了天界,即使她是十歲女孩的身體,他卻給她服用了丹藥將她迅速催熟,只待發育完全便可以接受月女的命運。

好在在完全催熟之前還有一段時間,但就是在這段時間裡,清歡見識到了仙子們醜陋的嘴臉。

其實她們都是美麗的,即使身爲凡人時面容平庸,修仙後她們也會擁有絕世姿容,但就是這樣的一羣美人,她們根本不把月女當人看,月女在她們眼中類似於垃圾的存在。有仙君在場的時候,她們還會稍微收斂,一旦沒有仙君在,她們對月女便是百般折磨玩弄。

月女雖被賦予了幾百年壽命以及不會壞掉享受交|媾的身體,但她們沒有絲毫自保能力,她們甚至不被允許穿太嚴實的衣服!像是清歡這類還沒有催熟完成的,還可以在仙界四處走動,一旦催熟完畢,她們會在第一天就被數十名仙君採陰。

極度可怕的剝削和殘酷,但這些仙人們認爲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爲他們是仙,而月女們是人。

有些仙子沒事便會進月女殿,隨意進入一個房間,她們怎麼折磨月女都無所謂,因爲無論如何月女們的身體都會恢復如初。即使不能恢復,她們施展一個仙術也就可以了。

清歡很久沒有覺得什麼東西令她噁心了,仙人們應該慶幸他們是第一個團體。即使是在末世世界裡的喪屍也沒有這些仙人喪心病狂。

她動了動肩膀,目前這一批月女中數她年紀最小,清歡稍稍動了點手腳,她的催熟時間便要比其他月女都長。在仙君們的印象中,催熟時間越長,採陰補陽的效果越強,所以他們看清歡的眼神像是餓狼看着小綿羊,只待催熟完成便要將小綿羊拆吃入腹。

飛昇成仙有個很大的好處,就是他們都擁有了絕頂俊秀的外表,在仙界,找不到一個容貌普通的仙君,他們都生得俊美無儔,仙氣飄飄。清歡喜歡長得好看的人——誰不喜歡?但她更喜歡美麗善良的靈魂。這些人的靈魂透過這軀殼看都是骯髒渾濁的,這麼多年了,他們飛昇了這麼久,竟然沒有一人能夠恪守清規,一心修道。

“神”這個字,把他們都逼瘋了。

清歡在很乖巧地吃下催熟丹藥後,每天都會出去。她容貌美麗更勝仙子們一籌,於是很快便成了仙子們的眼中釘,但是礙於她尚未催熟完畢,所以仙君們將她保護的很好,甚至在清歡醒來後,他們還騙她說是把她接到仙界享福,以後她就是仙界中人了。

要不是知道全是扯淡,清歡會感動的流眼淚。

仙君們已經徹底遺忘了禮義廉恥怎麼寫,他們如同最原始的野獸,可以隨時隨地來一場苟合。月女們都像是提線木偶,越是在仙界待的時間長,她們的記憶就越是模糊,她們沒有名字,包括清歡,仙人們統一稱呼她們爲月女,頂多每人配備一個數字作爲編號。

不給吃不給穿,也不給娛樂,這放羊還得給羊吃草呢,這羣仙人比水蛭還要可怕。剝削完了月女的身體,連她們的神智、記憶、靈魂也不放過,最後死掉了,軀殼還要被煉成丹藥,真是渾身是寶,一個不少。

距離服下丹藥到現在已經三天整,清歡在每天都推開幾個房間後,終於找到了出現在奈何橋的那個女鬼。

她看起來……很不好,長髮花白,面色慘淡,但儘管如此,仙君們仍然在壓榨她,甚至在清歡推開門的時候,還有幾名仙君在吸食月女陰|精,見清歡出現,一時之間垂涎她未破的月女之身,又不得不顧及她尚未催熟完成,臉上的表情格外的貪婪。

這就是這個世界所謂的仙人吶!

女鬼趴在地上,雙眼空洞,但她的身體仍然在不受控制的迴應和需索,雖然靈魂想要不屈,但已被完全改造的身體早已背叛了她。甚至在仙君離開她的身體之後,她還不受控制地想要伸手去抓住他們,渴求他們。

清歡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憤怒和憐惜這兩種情緒了,她得謝謝這羣狗屁仙人,讓她再次得到了屬於人類才擁有的情感。她怒極反笑,倚在門邊問道:“她很不舒服,你們沒看出來?”

一個靈魂烏黑的仙君笑吟吟答道:“小月女,你可看仔細了,她現在還在朝本仙君身上爬呢,這也叫不舒服?”

“她會朝你身上爬,難道不是因爲你們對她做了手腳的緣故?”

清歡這請清冷冷好整以暇的樣子讓幾名仙君都笑起來,其中一名道:“小月女,你現在還有心思同情她們,要不了多久,你也會和她們一樣的。”

“每個剛被催熟的月女,一開始都和你一樣義憤填膺,可很快的她們就聽話了。”仙君抓起女鬼的頭髮,毫不憐惜地讓她的臉正對清歡,“這個尤其倔強,可你瞧瞧,現在的她是什麼樣子?放心吧,等到你被催熟完畢,你也是這個樣子。到時候可別在本仙君身下求我疼你。”

清歡笑意更深,走過去,啪啪兩巴掌,左右開弓,愣是把這仙君給打懵了。飛昇這麼久,誰敢這麼對他?!當下勃然大怒,便要教訓清歡,卻被清歡握住了他伸出去的手腕,“仙君,小女子提醒你一下,我剛服了催熟丹藥,可經不起任何仙術以及暴力,否則到時候,你們去哪裡找一個比我還好的月女呢?”

“你!”那仙君先是憤怒,而後笑了。“好,本仙君便等到你催熟那一日,看看到時候,你還能不能這麼有骨氣!”

他們見過太多“有骨氣”的月女了,比清歡還要囂張的也不是沒見過,但那又如何,最後還不是都做了爐鼎。

第二十二碗湯(三)

清歡沒有多做考慮,上前一頓拳打腳踢,將那幾個仙君從月女身上趕了下去,礙於她未催熟的身體,他們不能對她做任何事,尚未催熟完成的月女都是十分金貴的,如今凡間月女數量極其稀少,爲了修神大業,仙君們只能忍這一時之辱。只是個個盯着清歡的眼神都稱不上友好,可以想見,一旦清歡催熟完成,迎接她的將是最慘無人道的蹂|躪。

把月女從地上扶起,她身上的污濁痕跡讓清歡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手無寸鐵只能任人糟踐的自己。她真的,真的,真的很不高興。“還不滾?”

“你好大的膽子!是誰帶你來的仙界,難道沒有告訴過你,見到仙君要下跪行禮嗎?”

清歡笑笑,抓起手邊的一隻茶碗就扔了過去,說來也奇怪,身爲仙人,這點暗器怎麼能傷到他們,但見了鬼的直到那個茶碗砸在臉上,他也沒躲過去。仙君登時大怒:“你找死——”

他們修神越久,身上戾氣便越重,選擇了那樣傷天害理的辦法,他們死也別想修神。

清歡輕輕笑笑,扯過散亂衣物把月女身體遮掩住,見她眉宇間倦怠絕望,眼神卻仍有欲色,心頭十分憐憫。二話不說抄起桌子上某位仙君拿來裝逼的玉簫就打了過去。因爲不能對她使用仙術,那就只有靠拳腳了,仙君人雖不少,可惜加在一起也不夠她打,這樣的垃圾,她來多少揍多少。

因爲打不過一個小姑娘,他們又不能用仙術,最後只好狼狽逃竄而去。誰也不知道這小姑娘是打哪兒來的,又是爲何如此彪悍,他們尚未飛昇之時身手也是極好,但方纔真是見了鬼,怎麼躲都躲不過去,看她人兒小小估計力氣不大,然而那拳頭砸在臉上真真是疼的要命。

把仙君們趕走之後,清歡一腳將玉簫踩了個粉碎,這才彎腰去看月女:“你沒事兒吧?”

“我、我……”月女眸色迷離。“我想要……想要……我……我……”

語言不受控制,但眼底滿是自厭自棄,那是對自己的鄙夷和羞愧,明明羞恥至極,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清歡望之生憐,以食指點了下月女眉間。登時,她便覺得一股清涼之感從眉心涌向四肢百骸,螞蟻般齧人的*逐漸褪去,竟連神智都清醒了許多。 Wωω◆ Tтkan◆ ¢ o

直到此刻,月女纔回想起來發生了什麼,她見清歡個兒纖細嬌小,眉眼之間青澀而嫵媚,知曉她定是服了催熟的丹藥,又想起這小小少女竟救了自己,一時之間又是感恩又是擔憂,“你、你不能跟仙君們爭吵,到最後吃虧受苦的都是你你知道嗎?快、快去找方纔那幾位仙君,跟他們磕頭認錯,如此方能救你!”

“我可不怕他們。”清歡看着月女身上的男人體|液,皺起眉頭,“你還是先清洗一下吧。”

月女卻抓住了她的手:“你以爲你能這樣自由多久?!等到你的身體被催熟,你會變得和我一樣!這種日日夜夜被仙君壓在身下,沒有自我沒有尊嚴的生活,你難道想過嗎?你不能惹怒他們,你要討好他們,討好他們……也許、也許還有希望,可是你剛纔那麼做,只會害了你自己你知道嗎?!”

她是真心擔憂清歡,月女們不僅身體是名器,外表也個個生得美麗,不下於仙子,與此同時,她們和仙子有着很大的區別,大多數的月女溫柔善良,即便是被剝奪了記憶和過去,她們也沒有變的扭曲陰暗,清歡甚至可以看見月女腦海中那一抹光明雪白的魂魄。

她拍了拍月女的手:“我知道了,你先清洗乾淨我們再說話。”

月女遲疑地看着清歡,還是起身走向了浴桶,多可怕,仙君們利用仙術在每個月女的房間都準備了浴桶,裡面的水永遠不會消失,永遠乾淨。他們在改造月女身體的同時,並不會爲她們褪去疼痛,因爲他們喜歡看月女們被蹂|躪的不成人形的模樣。很多月女經常是被害的雙腿無法行走,就要立刻迎接下一場。

雖然得到了延長的壽命,但這不過是一種折磨。月女們唯有享受交|媾才能泄出陰|精,這就導致了身體和靈魂的難以兼容,仙君們很喜歡這樣,喜歡看到她們爲了尊嚴和記憶苦苦掙扎,最後卻還是卑賤的要抱住他們的大腿求歡的樣子。

一羣已經完全變態的仙人。

月女沐浴完畢後穿上了衣服,她看着面前的清歡,看着清歡黑白分明的眼睛,回想着方纔清歡的幫助。良久良久才道:“……你真的不該這麼做,那樣是錯的,你只會害到你自己。”

“你甘心就這樣一輩子待在這兒麼?”清歡問。“每一次他們採走的陰|精,都是你們的血和魂魄凝結而成,你以爲死了就能解脫麼?如果你死了,你的屍體以及僅剩的靈魂會被他們煉成丹藥吞入腹中,連下輩子都沒有。”

“不甘心又能如何?!”月女低低地吼叫。“凡間的人懇求仙人的庇佑,仙人一心想要修神,我們不過是犧牲品罷了!難道你以爲我沒有抗爭過嗎?我試過自殺,可是我死不了,不到仙君們願意,我連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控!就算我自殺了,他們也會一次又一次的復活我,直到他們覺得滿意爲止。你以爲沒有其他月女抗爭過嗎?怎麼會有人願意過這樣的生活?我們像是被圈養起來的畜生,我們都想逃走,可誰都做不到!我剛來這裡的時候,不住在這個房間。這個房間本來住了另外一名月女。因爲我不肯聽話,他們在我的面前——”

她說不下去了,捂着臉,淚水從指縫中汩汩而下。“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她,誰都逃不掉,這裡是我們的墳墓。”

她其實已經沒有希望了,因爲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這幾日來採她的仙君越來越多,甚至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這種情況只有在瀕臨死亡的月女身上纔會出現,這證明,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活了。

“不會的,我就是來救你們的。”清歡摸了摸月女的頭,她擡起臉時,灰白的頭髮下那雙眼睛仍然乾淨。“我會幫你找回你的記憶,你的名字,我們一起把這天捅出個窟窿來,好不好?”

“你、你在胡說什麼……”月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怎麼還不明白,我們只是凡人,我們不能和仙人相抗衡!如果我們想要活着,就不能和他們作對!”

清歡垂眸,笑而不語,現在的月女和奈何橋上的女鬼,都已經過了最憤慨的階段,她們已經開始認命了,已經消極麻木地在等待死亡。大概在仙君們的眼裡,就像是養了一些小動物,偶爾無聊的時候呢,會故意給小動物機會,讓她們逃,但即使她們再怎麼逃都沒用,因爲他們一直看着她們,仙人們最愛玩的就是老鷹捉小雞,逃了太多次,次次都是同樣的結果,甚至因爲逃走,被抓回來後要遭受的命運更加可怕。

所以,即使這一次是真的生機,她們也不會再逃了。

清歡輕嘆一聲,溫柔地撫摸着月女的臉頰,低語:“我不會騙你的,問問你自己的心,願不願意信我?”

月女聞言,癡癡地望着她,明明清歡的外表比她更加年幼,可是莫名的,她卻真的感到了心安。“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我叫清歡。”

“清歡……”月女若有所失。“我不記得我的名字了。”

“沒有關係,會慢慢想起來的。”清歡對她嫣然一笑。“我會幫你們,好嗎?”

“不行的,不行!”月女又突然緊張起來,她想起仙君們的笑和威脅,想起自己曾經經歷過的那些痛苦,不住地搖頭:“對不起對不起,真的不行,我們沒有希望的,他們——他們可是仙人啊!”

“噓——”清歡以食指抵住紅潤的脣瓣,“他們爲何抓月女你可知道?”

“知道,爲了修神大道。”

“對呀。”清歡聲音輕柔似是呢喃。“這世間有神的存在不是麼?”

月女不懂她的意思,面色驚慌又不安地看着她。清歡握住月女的手,一字一句地道:“我就是神。”

……

“不可能……”月女連連搖頭。“這世上沒有神,我們沒有人見過神!”

“你現在就見到了。”清歡面不改色的說着謊,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的確也可稱作神祗。“忘了麼?剛纔你還在渴望,但是現在沒有。”

月女想起清歡的手指點在了自己眉心後,那種蝕骨的瘙癢就消失了。以前若是仙君們中途停止,她是會瘋魔到連自己都不認識也要跪下乞求愛憐的。但是現在……她只覺得神清氣爽,心如止水,沒有絲毫慾念!

神……

這世上真的有神?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清歡看,彷彿要從她眼中找出她說謊的證據。

第二十二碗湯(四)

很久很久之後,月女訥訥地問:“你……真的是神?”

“你不是已經相信我了麼?”清歡溫柔地問,“我爲你而來,爲拯救你而來。”

她的聲音低沉溫和,帶着濃濃的蠱惑,月女便聽癡了,對沒有任何希望,已經徹底絕望的她而言,現在最迫切需要的就是一個寄託,一個凌駕於仙人之上,無堅不摧的寄託。

那麼,還有什麼比仙人們都在瘋狂追求的“神”更有說服力呢?

“你爲我而來……”月女空洞的眼神逐漸開始興起光芒,慢慢地,那光亮的驚人,“你真的是爲我而來?你真的能夠拯救我們?幫我找回我的記憶還有我的名字?!”

“是的。”清歡繼續蠱惑。“所以你不能就這麼放棄,明白嗎?”

月女猛點頭:“我知道了!我不會放棄的!”

清歡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長髮。在月女看不見的地方,她的長髮正在慢慢恢復烏黑,甚至眼角的青色和疲憊都在褪去。清歡摸着她的頭問:“一共有多少名月女?”

“以前有二十七名,但是近些年來月女死亡率很高,凡間月女稀少,如今怕是隻剩下不到十名了。”

“好,你躺到牀上去,好好休息。”

“你別走!”她一把抓住清歡的手,露出依戀的眼神,“你要去哪裡?你不管我了嗎?”

“當然不是。”清歡安撫着她。“你需要好好休息,我賜予了你嶄新的身體,從此以後你不會再爲*所困擾,但在這之前,爲了這具新的身體,你要好好休息,明白麼?”

“我不想你走。你走了,我會以爲自己只是在做夢。”

“不會的。”清歡的聲音如同梵唱,遙遠而又聖潔。“我既然是爲你而來,那麼在你找回記憶和名字之前,我都不會離開你。現在,聽話,閉上眼睛睡上一覺,等你醒來,會聽到一個好消息。”

月女在她的低喃聲中逐漸睡去,面色柔和。清歡摸了摸她的臉,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沒有再去其他月女的房間,而是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將她從凡間帶來的仙君雨伯正坐在桌前等她,見清歡回來了,臉色有點不好看:“你去哪裡了,做了些什麼?”

“你不是都知道了麼,何必問我?”清歡似笑非笑。

這雨伯仙君飛昇前乃是出了名的清高之人,沒想到飛昇成仙后,也淪落成了這般貨色。他冷冷地看着清歡,俊秀的面孔上有着威脅:“別以爲現在你沒有催熟成功,我就不能教訓你。不想挨罰的話就要聽話,明白麼?”

“你想怎麼罰我?”清歡展顏一笑,她很少笑得這般嫵媚而妖嬈,她走到了雨伯仙君身後,雙手從他背後勒住他的脖子,柔和的似是在撫摸,“要打架嗎?那樣的話恐怕你打不過我呀,那幾個被揍成豬頭的仙君去找你討公道了麼?”

“你是我帶來的,出言不遜,自然傷及了我的面子。”雨伯眯起眼睛,極爲享受清歡的撫摸,他慢慢摸上那隻小手。“只要你聽話,就不會受傷。”

“真的麼?你不騙我?”

“我乃上仙,自然不會騙你。”

“那不如你發個誓吧,若是你騙了我,便以你這萬年仙齡發誓,若有半句虛言,便永世不能修神。”

“你!”

清歡嬌笑着鬆開手,坐到雨伯對面,“不用仙齡起誓,仙骨也可以。”

雨伯面色陰沉:“不要不識好歹。”

“你們這些仙人吶,才當了多久仙,便如此按捺不住寂寞。這不過幾千幾萬年而已,亙古洪荒之中時間無法計衡量,你們即便修成了神,沒有慈悲之心與大愛,又能堅持多少年?”清歡憐憫地看着他們。“你們認爲凡人皆是螻蟻,供你們驅使利用是理所當然,很諷刺的是,在你們這樣想的時候,就永遠都不能成神了。”

“你到底是誰?!”雨伯猛地站了起來,充滿戒備地瞪着清歡。“誰告訴你的這些?你怎麼知道?”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清歡突然笑的格外燦爛。“我要抽了你的仙筋,褪了你的仙骨!”說着單手一抓,雨伯毫無招架之力,便被她抵在了牆上。她歪着腦袋笑了笑,“若是你潛心修行不忘初心,也許日後你會知道,我現在這個,叫壁咚。”

半個時辰後,清歡搖身一變,附進了雨伯的身體。而被抽出仙筋仙骨的雨伯已經只剩下一縷幽魂,軀殼爲人所用,魂魄卻還想再逃。他實力強大,若是被他逃出去,很容易便可奪舍。

但這機會清歡不給。

她將雨伯的仙魂收入囊中,推開門走了出去,直奔煉丹大殿。

大殿內有數名仙君正在守爐,煉丹爐里正在煉製的正是先前一同死去的兩名月女的身體和魂魄,待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後,仙君服下“月女丹”,法力便可大進。雨伯之所以能夠成爲仙君之首,便是由此而來。是他發明了月女丹,造福了仙界衆君。

一見“雨伯”進來,衆仙君忙行禮,清歡大手一揮,便將煉丹的三昧真火停了,坐到椅子上對底下衆仙君道:“從今日起,諸位不必再練月女丹。”

“這是爲何?”有仙君提出異議。“月女數量稀少,仙君人多,如今尚有數十名仙君還未服用過月女丹,雨伯你怎能如此自私?服用月女丹最多的就是你了!”

清歡冷淡地回道:“看樣子,你是不服我的管教了。”

“什麼時候你成了仙君之首了?!”這名仙君也是惱了,三昧真火一停,裡頭的兩顆月女丹就前功盡棄成了廢物,這兩顆本是他該得的,他能不氣麼?“快些,給我兩名月女煉丹!”

“我不讓你煉月女丹,自然是因爲有了更好的東西做代替。”清歡微微一笑。“玄清仙君,你不想試一試麼?”

一聽清歡這樣說,衆仙君議論紛紛。衆所周知,月女的存在便是雨伯先提出來的,甚至也是雨伯先發現了“神”的存在,可以說,他們全都是在雨伯的鼓動下開啓了修神大業,現在一聽說有更好的修煉方法,衆仙君羣情激動!

還是凡人的時候,他們拼命修仙,等到飛昇成仙了,反而不知道要做什麼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麼。後來有了更高的目標,又不知途徑,誰不想成爲第一個神?

“你們看。”清歡托起手心一枚散發着金光的丹藥。

“這是什麼?”

有人問,清歡自然要爲他們解答。“這是一名仙君的仙骨仙筋仙魂相融合後煉製出的一枚丹藥,我想,我們可以叫它仙丹。”

“仙君?哪位仙君?!”

清歡顧左右而言他。“諸位都知曉,仙人也是要死的,我們的壽命有長有短,看的就是各自的修行仙術與造化。那些死去的仙君,他們雖然消失在仙界,但在他們仙去的地方,只要挖掘,都會找到這樣一枚仙丹。服用它,一枚可抵得上百枚月女丹。玄清仙君,你方纔不是怪本仙君毀了你兩枚月女丹麼?如今便給你做個補償。”

說着,便將仙丹拋過去。

起身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又回頭看向幾名一同煉丹的仙子。“忘記說了,仙丹對仙子同樣有效。”

仙子們不得修神,已是焦躁不已,生怕被仙君們拋下,如今一聽仙丹能夠幫助她們修神,登時大喜!

一時之間,仙人們再也沒心情去月女殿了,月女現在成了雞肋,他們懶得管她們,便將月女殿一關,每日都在仙界四處溜達,爲的就是尋找仙丹。仙界迄今爲止大概死過十幾名仙人,但現在的仙人卻有近百名,若是不快些的話,被人捷足先登,自己上哪裡說理去?

仙子們比仙君們更要激動急切,她們已經落後仙君們一大截了,若是仙丹也尋不到,那麼她們很有可能永遠成爲仙君們的奴隸!所以,無論如何,一定要尋到仙丹,這纔是最重要的!

然而仙丹數量有限,更何況,煉製也十分麻煩。要先尋到已逝仙人的仙筋仙骨,再施仙術召喚仙魂,將仙魂與仙筋仙骨一同投入煉丹爐,九九八十一天後方能取丹。有的仙人找到了仙筋仙骨卻喚不出仙魂,這些東西是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化爲虛無的,所以即使瘋狂尋找,也只有兩三人找到。

雨伯說的沒有錯,仙丹的效果比之月女丹簡直是天壤之別!這一點玄清仙君最有感觸,他服用仙丹後,實力翻了十倍不止!

仙丹的效果令人眼紅,但數量極其稀有,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得到的仙人早已把沒得到的甩出了一大截。

那麼,該怎麼辦呢?

如同在凡間時爲了修仙那樣瘋狂,爲了修神,仙人們也早已無法控制自己了。他們瘋狂的想要成神,這已經成爲了一種瘋狂的執念,永遠都無法掙脫和遺忘。

很快的,有仙人想出了一個辦法。

第二十二碗湯(五)

仙人們爲了仙丹開始不擇手段,這種爭鬥愈演愈烈,月女殿裡的月女們就鬆了口氣。她們不用再沒日沒夜的承受仙君們蹂|躪,經過改造的身體復原力驚人,甚至連月女殿的禁錮都鬆懈了許多。

用完了雨伯仙君的身體,這具軀殼就沒用了,反正現在仙人們都着急忙慌的尋求仙丹,不會有人在意雨伯仙君是死是活。仙人們巴不得現在就有仙死掉,那樣他們距離修神成功就又近了一步。

留給月女殿裡的月女們的,只有一個要求:離開這裡。

仙界也是有入口的,這入口只有仙人們知道,她們要做的就是找到這個入口,徹底擺脫仙界。現在仙人們爲了仙丹你爭我搶自顧不暇,不趁着這個機會趕緊逃走,還等什麼?

只是,讓清歡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有月女不願意離開。

這名月女住在清歡隔壁的隔壁,剛剛催熟成功不久,還處於被仙君們疼愛柔情的時候,她的待遇比起那些已經快要油盡燈枯的月女們,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仙君們個個風度翩翩,俊秀多情,而這名月女年方二九,在凡間也只是出身自普通人家,從沒住過這樣好的地方,沒有見過仙人,更別提是嘗過男女之情了。

她沉迷於這種快樂,因此她並不想離開。除清歡之外的九名月女裡,只有她一個不願走。

清歡從不強求,既然不願走,那便留在仙界吧,只是不知日後仙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倒是女鬼月女是真真正正的重新活了過來,雖然她沒有仙術也沒有戰鬥力,但她每天都會在恰當的時間內溜出月女殿尋找入口。找到了入口,也就找到了出口,到那個時候,她們就再也不用在這個看似天堂實則地獄的地方直到老死了!

她們離開仙界就可以慢慢恢復記憶,找回家人。不,就算永遠尋不回記憶,也不能就這樣過一輩子!

一個人如果不敢反抗壓迫者,不能抓住逃生的機會,那麼就註定了要一輩子被人欺辱。沒有仙人注意月女殿,在他們的心裡,月女和螻蟻沒什麼不同,他們恐怕永遠都想不到,月女們正在蠢蠢欲動。

清歡除了指點女鬼以外,基本上就只到處走走,並不做多餘的。這不是她的人生,她給了她們選擇權,要不要去做,那是她們自己的事。好在女鬼沒有讓她失望,至於其他人……

有一名長了一雙細長鳳眼的月女對清歡很有敵意,準確點來說是很不喜歡她,大概是因爲清歡還沒有催熟成功,沒有被仙君們下手,躲過了這一劫,於是引起了她心裡的不甘和厭惡。有的人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也就慢慢地變了,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剛被帶進仙界時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她什麼都不做,在其他月女或準備行李乾糧,或出外打探消息的時候,她什麼都不做,每天就待在大殿裡,等到了晚上,月女們探路回來了她纔出現,看清歡的眼神從始至終都十分不友好。

更有甚者,她特別喜愛和清歡以及女鬼兩人擡槓,這兩人提出了什麼想法,她就一定要反駁兩句,挑點毛病。比起清歡乾淨的身體,她更討厭女鬼。因爲和已經認命並且感到絕望的自己比起來,爲什麼還有人能在這樣的泥淖中,經歷了這樣的命運,還能站出來,還能那麼堅強?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自己得不到的,不希望別人得到,自己做不到的,也希望別人做不到。如果別人做到了,那種不甘就會轉化成一種怨念,甚至演變成爲迫切想要證明那個做到的人是虛假的,僞裝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所以在女鬼說出自己從仙君口中套出了入口之事後,鳳眼月女第一個表達出了不同意:“爲何要冒這個險?你說你找到了入口,可是你能證明那的確就是入口嗎?難道在你還不確定的時候就讓大家跟你一起涉險?萬一是假的呢?萬一被仙人們發現月女想逃,你可知等待我們的將是什麼?”

被她這麼一說,其他幾名月女也都露出了猶豫的神色。女鬼急切道:“不會的,我們一定可以離開的!只要走進入口就能回到凡間,這是真的!而且——”她突然噤口不言,清歡是“神”的事情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她不能冒險把這件事也告訴其他月女。

女鬼對清歡是百分百的信任和崇拜,清歡偶爾會教她一點小法術,只是想讓她能自保,但在女鬼心裡,這對她已經是極致的恩情了,她恨不得能爲清歡付出自己的生命和魂魄,以此才能報答她。

“而且什麼?總之如果你不能確定我們就不走!”鳳眼月女斜了女鬼一眼,又把矛頭指向了清歡。“你說這個小丫頭能救我們,說她是神派來的使者,那爲什麼她不直接把我們送回家,還要我們辛辛苦苦的打探消息?”

清歡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打探消息的是其他月女,你可什麼都沒做。”

女鬼性子雖然倔強,但對同爲月女的苦命女子都十分忍讓,清歡就沒有這個顧忌了。鳳眼月女被清歡話一堵,反而更加理直氣壯起來:“難道不是嗎?你既然是神的使者,就應該把我們送回家,爲什麼要我們自己想辦法?可見你不過是個騙子!”

“我把你們送回家,然後再讓仙人們把你捉來,是不是?”清歡看着她,懶得跟她計較。“要麼繼續被人豢養,要麼站起來抗爭,二選一,難不成你以爲還有第三個選項?”

說完起身就走,懶得搭理鳳眼月女,女鬼很快追了上來,畢恭畢敬道:“神,您別生她的氣,她的性格就是這樣,有時候說話不過腦子。”其實她也很看不慣鳳眼月女什麼都不做消極等待還打擊其他月女自信心的行爲,但是女鬼也沒辦法,她們都相依爲命這麼久了,真的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人了。

清歡揹着手:“你別叫我神。”

“不叫神,叫什麼呀?”女鬼眼露崇拜。“您和我們不一樣,您是高貴的神,我只希望逃離仙界後能在凡間爲您建立廟宇,日日夜夜爲您燒香頌福。”

“別!”清歡嚇了一跳。“你可千萬別這樣,我不希望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這是爲何?仙人們飛昇後,他們的門派都將仙人當年渡雷劫的地方當做聖地,爲何您身爲神祗,卻不希望凡人受您香火呢?”

清歡也被問的啞口無言,她又不是這個世界的神,事實上就算每一個世界每一個時空都跪拜她,她也不會庇佑他們。她要維持的是秩序和法則,偶爾動點小手腳也都是擦邊球,而一個世界的神,責任和義務都太大了。“……總之這話你是別說了,不然這樣好了,你拜我爲師吧。”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學過的道術,想起在那個崩壞的世界裡過得最美好的那幾十年。郎老頭終身收了五個徒弟,三男兩女,除了她之外,沒有一個活過五十歲。他們出身平凡,一輩子沒過過什麼好日子,但卻爲了普通百姓天下蒼生,逆天借壽,揹負因果。然而他們死後,道術卻並沒有繼續傳承下來。

那個世界不會再出現妖魔鬼怪,所以道術無用,但這個世界卻不一樣。修仙者,仙人,以及鬼物都是客觀存在的,惟獨凡人沒有任何與之抗衡或是自救的手段。他們如果有了麻煩,就必須求救於修仙者。

她是要人傳承道術,這是這個世界所允許的。

那樣的話,郎老頭即使死了,他教給她的道術也不會從此被遺忘。清歡用不到這些,她不希望日後自己活了無數時光,但除了她,沒有任何一人見識過郎老頭一脈的本事。在那個世界裡,這一脈所有的徒子徒孫都死了,沒有傳承,而她希望在這個世界傳承下去。

只是……清歡凝視着女鬼,她的記憶沒有找回來,她的名字也沒有找回來,沒有人知道日後她要怎麼做。郎老頭這一脈雖然不排斥成親生子,但個個短命。想到這裡,她輕輕嘆了口氣,“還是日後再說吧。”

“我願意拜您爲師!”女鬼急了,她只怕自己無法報答神的恩情,拜師這甚至不是要求而是一種賜予,她怎麼可能不答應?

清歡看了她一會兒才微微一笑:“拜師的事兒還是等到你找回記憶以後再說,若要拜師,這男女情愛怕是沾不得的,又要吃苦避世,還是等到日後再說吧。”

女鬼輕聲道:“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身,還談何男女情愛。能找回家人,便是不幸中的萬幸,何談男女之情呢。”

即使她失去了記憶,也知道凡間男子極其看重女子的處子之身,像她這般被玩弄過的女子,是不被接受的。

清歡摸了摸她的頭,明明她現在個兒hi女鬼還小,偏就表現的像個長輩。

第二十二碗湯(六)

“若是一個男子真心愛你,他不會在意你是不是完璧之身。若是你心愛之人因你不是完璧之身而鄙你怨你,那麼你也無需傷心,因爲他並沒有多麼喜歡你。”清歡像是摸小狗一樣摸着女鬼的頭。“回去休息吧,既然你找到了入口,收拾完後我們就離開。回家,纔是最重要的。”

女鬼點了點頭,很是聽話。

沒有月女願意在這可怕的地方再待下去,仙人們現在爲了仙丹爭的頭破血流,那麼,一旦仙丹之爭結束,等待她們的會是什麼?只怕到了那個時候,她們死的更慘。

在女鬼的引領下,月女們都準備好了,她們沒什麼可帶,只好把自己房間裡的仙界之物都拿上,這樣的話即使沒有能吃的東西,回到凡間後也能去當鋪得點銀子。她們不能只看眼前,還要顧及以後。

有兩三名月女還有模糊的記憶,但大多數月女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家在何方了,於是銀子就變得至關重要。

她們收拾好了便迅速準備離開,期間鳳眼月女也跟在了隊伍裡。雖然嘴巴上總是不依不饒,但她也過怕了這種日子,趁着仙人們沒時間看管她們趕緊逃走,剩下的以後再說。

女鬼帶着她們一路找到了入口,卻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叫嚷聲,她們竟被發現了!

清歡站在最後面,示意女鬼帶其他月女先走,女鬼不願丟下清歡,便將其他七名月女都推下入口,然後站在了清歡身後,緊緊地攥住了清歡的手。

她應該是極怕的,因爲她的雙手都在顫抖。清歡訝然,然後輕聲安撫道:“別怕,你先回去,我很快就會去找你。”

“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你是爲了救我而來,我不想和你分開。”女鬼聲音顫抖的說。

很快地,仙人們追了過來,領頭的赫然是那名不願離開的月女。她自己不想走,也不願意讓其他人走,此刻見了清歡,便指着清歡大叫:“就是她煽動月女逃走的!是她!”

仙人們很憤怒,雨伯仙君消失後,玄清仙君就替代了他的位置。此刻他俊美的面孔上怒氣沖天:“你該死!”說完一揮手,便要將清歡粉身碎骨。

若是普通凡人,這輕飄飄一袖子,足以讓她骨肉分離煙消雲散,然而清歡仍然好端端地站在入口前面。就在玄清奇怪爲何無效的時候,清歡回頭對女鬼低聲道:“當你的記憶完全找回來的那一天,我會出現在你面前。”說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女鬼推出了入口!

“快追!”

有仙君這麼喊,但清歡卻突然笑了。她先是對着那名月女笑,然後視線就轉移到了玄清仙君身上。“沒有我的允許,你們誰都別想去追。”

“大言不慚!”一名白衣仙子冷笑一聲,衆仙人像是都忘了方纔玄清仙君出手失敗的樣子,完全把清歡當成了甕中之鱉。“小小凡人好大的膽子!便是你將她們放出去又能如何!我們仙人只需掐指一算,便能找到她們身在何處,將她們再帶回來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等到她們被抓回來,迎接她們的將是更可怕的刑罰!”

“你做的很好。”玄清溫柔地撫摸着月女的下巴,像是在撓一隻狗。月女露出甜美癡迷的笑容,玄清俊美的容貌讓她無法自拔。她的癡迷被其他仙人看在眼裡,他們喜歡這樣的態度,相比較而言,擋在入口處的小不點就顯得太過渺小了。“本仙君會獎勵你的。”

清歡淡淡地看着月女被扭斷了脖子,嘴角的笑容仍然甜蜜,“這就是你們仙人的做法,不把凡人的命當命?”

“我們飛昇成仙,若是再在乎螻蟻的性命,那麼我們何必要成仙?”一名美貌仙子輕輕一笑,端的是若黃鶯出谷,只是也格外的冷酷。“現在,解決掉你,我們再去把月女們抓回來。”

“解決我?”清歡嘆息。“那可不容易啊。”

她水袖一揮,便有一具人形物品露出來,眼尖的仙君發現——“是雨伯仙君!”

“曾經的雨伯仙君。”清歡鄭重地說。“我抽了他的仙筋仙骨,和着仙魂揉成了仙丹,玄清,你不是吃了麼,你應該感受很深,否則你以爲隨隨便便的仙丹都有這麼大的功效麼?”

玄清眉眼一冷:“是你化作了雨伯的模樣?!那日在煉丹房的仙君是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以前離開仙界都是靠這個入口,而現在,我準備幫你們堵住,日後即便你們修神成功,也永遠別想離開。”說着,直接用了雨伯仙君的身軀與入口化爲一體,堵了個嚴嚴實實,也算是廢物利用了。

這羣仙人既然愛修煉,那就在仙界修煉下去吧,但他們永遠別想再去凡間找上門月女陽男,永遠都別想下界了。

說來也奇怪,雨伯的仙軀似是與入口極爲融合,漸漸地,竟真的將入口堵住了!然後入口便化作了虛無,和仙界任何地方都沒了區別。

一開始衆仙人是沒反應過來,後來他們是太過震驚,等到入口徹底消失,他們纔回過神:“不!不!”幾名仙君衝到了入口處,伸手四處摸索,“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裡他們都進出了幾萬年了,怎麼還能堵上?!這不可能!

清歡聳聳肩:“事實證明的確是堵上了,從此以後仙界和外界斷了關聯,你們可以精心修煉了,難道這樣不好嗎?”

她這語氣,實在是太欠扁太損了,玄清仙君眼眸冰冷:“是麼,我們離不開,難道你就離得開?還是好好擔心一下你自己,猜猜看你會怎麼死吧!”

清歡突然笑了:“不好意思,我是不會死的。”然後她笑盈盈地道,“你們不是一直追求‘神’的存在麼,怎麼現在見到了‘神’,卻不跪拜,也不乞求?興許我一個開心,就再給你們打開一個入口也說不定哦。”

就她這尚未發育完全的小身板,就她這副蘿莉樣,就她這嬌嫩稚氣的聲音……她說她是神?!

“神怎麼可能是你這樣子!”有仙子脫口而出,十分瞧不起清歡。

“神怎麼就不能是我這樣子?”她就奇了怪了。“不是我這樣子,難道是你們這樣子麼?”

“你說你是神,有什麼證據?”還是玄清仙君比較冷靜,他原以爲自己方纔那一揮袖是失手,現在想來,也許並不是。“既然自稱爲‘神’,就要給出讓我們信服的證據來。”

清歡隨意道:“愛信不信,不信拉倒。容我友情提醒你們一句,想修神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祝福你們,在漫漫沒有盡頭的時光中,能得償神緣。”

話說完,人已消失不見。而這麼多仙人,竟沒有一人看清楚她去了哪裡。玄清仙君的臉色尤其難看,難道方纔那小姑娘……真的是“神”?!

他們再如何尋找入口都成了徒勞,因爲仙界唯一的入口已經被徹底封死,除非有朝一日他們真的修神成功,能夠撕裂時空和界限,那個時候,也許還能有離開的希望,但暫時至少幾千萬萬年裡是別想了。

仙嘛,都應該遠離紅塵不食人間煙火,清心寡慾地待在一個地方不動,這下他們能夠滿足了。

女鬼在不經意間被推出了仙界,眨眼間,發現自己身處一條小溪旁。她爬起來看了看四周,沒有其他月女的蹤跡,所以並不知道大家都怎麼了。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仙界的衣服到了人間就化作了虛無,她身上穿的和神一樣,是神在幫助自己嗎?

既然衣服沒了,那自然從仙界帶來的奇珍異寶也沒了,其他月女應該也是這樣,女鬼突然有點囧,既然仙界的東西她們凡人帶不下來,那爲啥神還要眼睜睜看着她們收拾?

真是……惡趣味。女鬼心裡突然生出一種“神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她四下看了看,不敢冒昧下山,畢竟這張臉太過美麗,很容易惹來麻煩。於是她和了些泥塗了上去,直到看起來髒兮兮的像個小叫花子,才鼓足了勇氣離開。

她對凡間還是熟悉的,只是沒有了屬於自己的記憶。她是誰?她……她該往哪裡去?神說過,等到她找到屬於自己的記憶纔會再次出現在她面前,那麼現在,她是不是應該去尋找自己?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尋,因爲容貌不敢洗淨,所以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偶爾在山上挖到點藥材換點銀子——也許是因爲在仙界待了很久的緣故,雖然仙人們都不是個東西,但仙界的環境仍然是空靈的,所以女鬼也能感到某些藥材很珍貴,但是它們叫什麼名字又值多少銀子她就不知道了,只能任由掌櫃開價。

她一直走啊一直走,卻從沒有遇見過自己能夠感受到的人,她只知道要一直往東走,卻並不知道,那裡有什麼在等着她。

第二十二碗湯(七)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來到了什麼地方,她慢慢地開始覺得有些熟悉。熟悉的是人還是景,她不知道。

但是當她聽到人們紛紛議論一件喜事的時候,她想起了自己的過去。當她和其他乞丐一起到那家因爲辦喜事施粥給乞丐的大戶人間門口時,當她看見那兩個熟悉的石獅子時,當她看到那大紅的喜字時,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沒有記憶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不夠完整,擁有了記憶,她覺得自己的心變得不完整了。

這家人是本地有名的書香世家,今兒是他們家女兒出嫁的好日子,嫁的是新科狀元,也是從小和小姐青梅竹馬的人。

儀仗隊吹吹打打來到了門口,她站在不遠處的粥棚裡,看着那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俊美男子利落地翻身下馬,進去將新娘背了出來,鮮豔的蓋頭擋住了新娘的臉,但是風不小心吹起了蓋頭的一角,露出半張如玉的容顏來。此刻新娘眉目含情,嬌羞不已,而新郎官嘴角的笑容也是那樣溫柔寵溺。

他們是那麼的美好,天造地設,郎才女貌。

她站在原地,慢慢地就哭了。一個衣着破爛的小乞丐過來戳了戳她,問她怎麼了,今天是人家的大喜日子,多好的事兒啊,有景瞧有粥喝,問她哭什麼。她先是在心裡問了自己一句,是啊,你哭什麼?然後對小乞丐說:我有點難受。

是的,難受。

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已經消失了那麼多年的人,突然又出現了,家裡人恐怕早已當她死去了吧,既然這樣的話,那她就不要再在他們面前出現,這樣也不會讓他們感到難過。

很好啊,妹妹嫁給了他,他們會幸福的。在他們成親這一天自己貿然承認身份,又算什麼呢?那這到底算是自己的未婚夫還是妹妹的未婚夫?他們看起來很幸福很甜蜜,那麼她又何必棒打鴛鴦。離開的時候還不到十歲,現在妹妹已長成了風華正茂的少女,她馬上就要成爲他的妻子了。

多好呀,是的,真的很好,她也衷心祝福他們,只是有點難受罷了。

只有一點點。

她像是着了魔一樣跟着迎親的隊伍一路走,走到狀元府,看到他們被簇擁進去,然後在門口站了許久許久,笑了,轉過身去。

她的消失已經給家人帶來了痛苦難過,現在他們都走出來了,她沒有必要再出現,弄得大家難堪。只是天大地大,她又要往哪裡去纔好呢?

“想哭嗎?”

她嚇了一跳,轉身一看,清歡正站在她身後,笑吟吟地望着她。“神……”

“都說了,別再叫我神。”清歡戳了戳她的腦袋,看向張燈結綵的狀元府。“爲什麼不進去?爲什麼不告訴他們,你纔是名副其實的狀元夫人?”

“我離開太久了,那時候,妹妹才那麼點個兒呢。”她說着,用手比了個高度,像是想起了什麼美好的回憶般笑起來。“現在她都長大了,還長得那麼漂亮,我又何必去破壞她的幸福呢?更何況,我已非完璧之身,又拿什麼理由告訴他們我這些年的行蹤?最重要的是,他們已經從失去我的痛苦中走出來了,這樣就很好,不需要改變。”她笑的越來越燦爛,但淚水卻止不住的落下。“我想起來我叫什麼名字了,但是,從今天起,我不再是這個人,師父,你給我取個名字吧!”

清歡沒想到女鬼這麼上道直接跪下叫了師父,她也是無數年來第一次收徒弟,忍不住就想對徒弟好一些,取個名字算什麼,她還要教她很多法術呢!“你能看開,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入我門下,註定孑然一身,孤苦終老,有家人也不能親近。嗯……”她想了又想,頭一次給人取名,還是給自己的徒弟,務必要格外慎重。“我姓孟,你就跟我姓孟吧,至於叫什麼……你的名字我覺得還是要留着,這是你一直都想找回來的東西,不能就這麼丟掉。”

“是。”女鬼恭敬地點了點頭。“那我以後就叫孟星涼。”

清歡笑笑。“走吧。”

“去哪裡?”

“天下之大,去哪兒不是去啊?”清歡回頭笑笑。“帶你四處走走,說不定,能給你找幾個師弟師妹。”

“師父還要收徒?”

“這可不一定,這要講究緣分。”清歡莞爾。

她其實都快記不大清楚郎老頭教自己的那些規矩了,但是仍然按照她所記住的,又稍加修改,讓孟星涼行了拜師禮。禮儀這種東西,清歡本身不是特別在乎,但郎老頭傳下來的東西,她一定不能就這樣忘掉,必須想辦法傳承下去。

孟星涼天資聰穎,善良而不聖母,對待清歡更是尊敬到了極點。基本上從她能夠單獨打獵以後,就再也不肯讓清歡動手做飯了,事事照顧的無微不至。清歡回想當年自己照顧郎老頭那會兒,忍不住感慨,當徒弟到底沒有當師父好。

她很認真地在傳授孟星涼道術,並在郎老頭教授的基礎上又自行修改加進,讓道術更貼切於這個世界,更適合在這個世界使用。

一路上,兩人就靠打獵爲生,偶爾挖兩株藥材賣一賣,換得的錢全部該吃吃該喝喝,孟星涼也在清歡的影響下對“銀子”變得不那麼感冒,總之就是人生天地間,該怎麼活就怎麼活,過得隨意一些,才快樂一些。

說來也是巧,她們在到達某個江南小鎮的時候,聽說剛好是某青樓的花魁節,晚上會非常熱鬧,於是在孟星涼的好奇下,十佳好師傅孟清歡同學主動提出帶她去見識見識。

如果說在孟星涼漫長的記憶裡,什麼時候最幸福,那麼就是拜師以後了。名山大川天空海洋,森林百獸,鳥語花香……這些讓她的心逐漸變得開闊起來,再也不被小情小愛睏住。不爲情愛所困,修道便愈發快捷穩當,經歷過了情劫,整個人也變得格外豁達開朗。

而且跟師父在一起也沒有那麼苦,至少比她當乞丐的時候幸福多了。進城就在客棧睡,不進城就露宿荒郊野外,吃得好睡得好心情好,孟星涼發現自己長高了!雖然黑了一點點,但眼睛裡的活力和靈氣連她自己對水照時都感到吃驚。

原來人還可以這麼活!不是完璧之身,沒有愛人,經歷過悲慘的一切……那都算得了什麼?她仍然能夠活得好好的!

孟星涼的膽子本來不算大,但是她在功夫初成雛形的時候去過某爲富不仁的大戶人間偷東西,得手的快感讓她非常興奮,從而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到一個新地方,必要打聽這最有錢又最不是東西的是哪戶人間,然後半夜翻進去劫富濟貧。

但花魁什麼的她還從沒見過呢!

清歡覺得孟星涼有點太激動了,也不知激動個什麼勁兒。兩人在一起也快一年了,孟星涼的表現讓她很滿意。除了兩人之間的緣分以外,孟星涼從始至終都保持着的純潔靈魂與善良的品質,纔是清歡看重她的真正原因,否則那麼多月女,勉強都能說得上有緣分,她何必非拘泥於孟星涼一個呢?

看着孟星涼身着男裝抻着脖子朝畫舫上望的樣子,清歡有點想笑,這姑娘剛跟她上路的時候每天都渾渾噩噩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現在終於能看了。她不由得有些感慨,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理所當然,如果人活着不能朝前看,而是永遠停留在此刻的記憶中,那活着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她想着,嘴角露出笑容來。

孟星涼是真好奇,也許是因爲曾經過得太沒有煙火氣息,現在她很喜歡觀察人生百態,畫舫裡大多數都是男人,她不是小孩子,當然知道花魁是什麼女人才能做的,但是……“師父!”

正翹着二郎腿躺在樹上嗑瓜子的清歡被嚇了一跳:“叫那麼大聲做什麼?!”

“不是,師父你瞧那個花魁……我怎麼覺得她那麼眼熟呢?!”

清歡依言看過去,半晌方道:“你覺得眼熟就對了,她是月女。”

“……我想起來了,她就是那個不肯跟我們一起逃走,平時什麼都不做,但是在逃跑時跑的比誰都快的那個!”孟星涼驚呼。“可是她怎麼在這裡?怎麼做了……做了……”如果做了花魁,那跟從前在仙界有什麼不一樣。

哦,還是有不一樣的,這一次可以收銀子。

清歡道:“你想知道爲什麼,自己去問她不就行了?”

此時花魁的今夜已經被一人以一千兩的價錢買下,鴇母笑得分外開懷,將花魁和客人引到後船去了,孟星涼抿着脣瓣想了想,還是不能眼睜睜看着,足尖一點,便順着水面悄悄潛了過去。

她的身體狀況其實已經不適合練武了,但清歡給她好好調養過,當年郎老頭爲她費了多少藥材下了多少工夫,她在孟星涼身上也是如此。好像只有這樣,她才能報答那個很無賴但又很可愛的老頭。

第二十二碗湯(八)

按規矩,花魁要先沐浴換衣才能伺候客人,孟星涼進去的時候房裡沒有旁人,只聽得屏風後水聲潺潺,屏風上頭搭着薄薄的衣衫,她轉過屏風,便看見了鳳眼月女——從剛纔鴇母的話裡,她得知鳳眼月女的名字叫做碧桃。

也許是孟星涼腳步太輕,碧桃只顧着沐浴根本沒有注意到。直到孟星涼故意發出聲音,她還以爲是那位心急的客人,嬌笑着一回頭,驀然發現是個陌生男子,剛要尖叫,卻發現這名男子眉眼如畫十分俊秀,心裡登時起了愛慕之意:“……這位公子可是走錯了地方,才誤闖小女子的居所?”說着,露出極其妖嬈的笑來,心裡卻是有些感慨,心道,爲何方纔贏了頭籌的不是這位公子,而是那位大腹便便的北疆客商呢?若是能與這樣風流俊秀的男子春風一度,該有多美呀!

“你不認得我了嗎?”孟星涼這會兒才後悔自己太魯莽了,她爲什麼要來呢,還不如裝作不認識。“我們曾經住在相同的房間裡。”

碧桃面色一變,眯着眼睛打量了孟星涼好一會兒,才冷笑道:“竟是你!你來這裡做什麼,難道也是活不下去了,要來賣身不成?”

“你……”看到碧桃這樣子,孟星涼實在說不出太不客氣的話,只問:“你怎麼沒回家,反而當了花魁?”

“回家?”碧桃繼續冷笑,眼神中滿是不甘怨恨。“若不是你和那個女人,我怎麼會淪落到這般地步!”

“你的意思是,你這樣子全是怪我?”孟星涼不明白了。“從入口逃出來以後,我們都是隨機出現在凡間的,並不是能夠直接回家!”

“那你知道我在哪裡嗎?我出現在一座山上!我沒有記憶,也根本不知身在何處!就連從仙界帶出來的東西都沒了,除了一身衣服,我什麼都沒有!沒有銀子,沒有首飾,甚至不知道回家的路!”碧桃露出怨懟之色,“我一路跌跌撞撞下了山,實在是餓得不行了,只好進了這勾欄院!”

“你自己願意進來的也怪我?”孟星涼怒道。“難道你不能靠着自己活下去嗎?自尊自愛一些,只要過一段時日,記憶自然就會恢復!”

“靠自己活?”碧桃不屑道,“靠自己怎麼活,沒有男人要怎麼活?我現在過得很好,有錢賺,吃香的喝辣的,有美味吃,媽媽當我是搖錢樹,客人們因爲我貌美捧着我,我的日子過得很好,反倒是你,看起來風塵僕僕,還打扮成個男人,怎麼,你過得不好?”

孟星涼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又覺得自己怎麼說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爲同爲月女的緣故,她希望其他月女都能過得好,然而事實證明並不是這樣。話不投機半句多,她跟碧桃沒什麼好說的了。

“你去哪兒?!我剛說了你幾句你就要走?!”碧桃瞪着孟星涼離去的背影,仍然十分憤怒。“我告訴你,都是你們的錯!既然要放我們出去,就應該把一切打點好,而不是直接把我們推出入口就算完了!我變成今天這樣都是你害的!你給我記住了!”

但是她再如何咒罵也抵擋不住孟星涼離去的腳步,她走了,再也沒有回頭。

離開的路上孟星涼不知道自己進來看碧桃是爲了什麼,也許她不出現的話更好,一路上她有些心不在焉,等到回到了兩人暫住的客棧,剛推開房門就看見師父正坐在桌邊逗着一個……孩子?

應該是孩子吧,蓬頭垢面髒兮兮的,個兒小小,孟星涼覺得應該是孩子,她好奇地問道:“師父,這是誰呀?”

“唔,你的……師弟,是師弟吧?你是男孩是女孩啊?”

孟星涼捂臉,不想看自家師父頗有些猥瑣的動作,竟然要去脫人家孩子的褲子……那孩子尖聲叫着想躲開,卻被清歡一隻手拽着,兩腿兒在地上踩了風火輪一般的跑,然而一步也跑不出去。

“……男孩子,是師弟。”清歡面不改色地鬆開手,小男孩的褲子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把孟星涼嚇了一跳,連忙繼續捂臉,但又偷偷從指縫中去看。那小孩兒炸毛的抓起褲子想穿好,但是褲腰帶被扯斷了,很明顯,褲子非常不合身,所以他只能用兩隻手抓着。雖然臉上髒兮兮的看不出本來面目,但是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可真是好看。

只看眼睛,孟星涼有些明白師父爲什麼要收這麼個徒弟了。她鬆開手,走近來看,小男孩如同一隻野蠻的小狗,竟然在她伸手想摸他頭的時候意圖咬她!孟星涼被嚇了一跳,“師父,怎麼我纔出去那麼一會兒,你就給我找了個師弟?”

“人家還不願意拜我爲師呢。”清歡瞄了她一眼,她本來在樹上嗑瓜子嗑的好好的,誰知道突然有喧譁聲傳來,低頭一瞧,這小破孩子正被人摁在樹下揍,都揍得沒有人形鼻青臉腫了,還一副倔強的小樣兒,那雙眼睛長得太好,然後清歡就不受控制地把他抓到樹上來了。就是這小孩兒不大聽話,她懶得理他,他就一直想跑。“唉,看來我跟乞丐纔有師徒緣分啊。”

她難得掐指算一算,結果人家不領情。這麼多年了,清歡都不記得自己活了多久了,總算是遇到一個從開始就不給她好臉色的小孩兒了,希望此娃能夠繼續堅持,最好以後滿心都是她這個好師父!

孟星涼聽清歡這麼一說,知道她老人家是感慨自己呢,她不是也當了一年乞丐嘛,趕緊打圓場想要抹過這層黑歷史,那時候在人家狀元府門口哭成狗的樣子,孟星涼這輩子都不願意回想!太丟人了,真的,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那樣,現在想想都覺得可怕。再給她一次機會的話,她肯定不哭!“師父啊,這孩子是不是受傷了?”

“不是什麼重傷,就是搶人家饅頭被人丐幫給揍了,你看給揍的,跟個豬頭似的。”清歡輕輕一嘆,小男孩被她這麼一說,立馬又掙扎起來,奈何這次他只有兩條腿能動,雙手要留着拽褲子呢!

孟星涼吐了吐舌頭,趕緊出去叫小二弄桶熱水上來給小娃兒洗洗,再送點吃的。

小男孩仍然死命掙扎,他不說話,就是拼命瞪着清歡,孟星涼出現他也不在意,反正就是瞪清歡。

鑑於這是一名男性,孟星涼沒好意思給小男孩洗澡,清歡就沒這麼多顧忌,二話不說把人剝了個精光丟進水裡,小男孩奮力撲騰如同一隻旱鴨子,看得出來他不會游泳而且很怕水,清歡笑眯眯的,摁住了這小傢伙一頓搓揉。

換了整整三桶水,纔算把這小東西洗乾淨。

太瘦了,又幹又黑,瘦條條,渾身上下除了那雙眼睛沒有任何可取之處,清歡都想流淚了,她突然想起墨澤來,果然小孩子還是要白白胖胖纔可愛。

被洗乾淨的小男孩繼續瞪她,但孟星涼將食物送到他面前的時候他不瞪了,如同幾百年沒見過吃的一樣瘋狂朝自己嘴裡塞,兩邊腮幫子撐得鼓鼓囊囊,像只小松鼠。臉上的傷口也被清歡上了藥,這會兒小男孩就是再傻也知道人家對自己沒惡意了。

吃飽喝足,繼續瞪清歡。清歡被他瞪得很無奈,至於用那種看女色狼的眼光瞧她麼?脫他褲子看他是男是女也不是她本意啊,要是他願意說話她不就不看了麼?

跟隨師父這麼久,孟星涼也知道這位是什麼脾氣,喜怒無常,難以捉摸,於是對着小男孩哄道:“你叫什麼名字呀?如果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的話,我就把這個給你吃。”掏出一根麥芽糖。

小男孩晶亮的大眼睛盯着麥芽糖,嚥了口口水,餓了太久了,即使已經吃飽也還想繼續吃,否則誰知道下一頓要餓到什麼時候呢?他舔了舔脣瓣,雙眸充滿渴望地盯着香甜的麥芽糖,口水險些滴出來,好想、好想舔一口啊,一口就好!慢慢挪動小身子,伸出粉紅的舌尖,眼看就要舔到——

被清歡抓回了牀上,繼續上藥,渾身上下全是疤,這娃娃看起來也就七八歲,不過營養不良,實際年齡應該比看起來大才對。

孟星涼實在是無法忍受小孩的渴求視線,沒得到答案也把糖給了他,小男孩得了吃的,立馬什麼都不重要了,吧唧吧唧舔糖,偶爾用怯生生的眼神看孟星涼一眼。

孟星涼她……被萌到了。好可愛哦,她在仙界很多年,從沒見過這麼又小又軟萌的小傢伙,真想抱一抱揉一揉,嗯,師父如果要收他當徒弟的話她是不會有異議的,希望以後師父收徒都按照這個標準來,越可愛越好!

清歡給小傢伙上完藥就看見他睡着了,手裡仍然攥着沒吃完的麥芽糖,小嘴兒吧唧着,好像還在回味糖果的甜美。孟星涼試圖把糖從他手裡拿出來放到桌子上,但一動他的糖他就醒了,警覺性非常高。

第二十二碗湯(九)

</script> “師父,這孩子看起來年紀頗小,是和家人走散了,還是被人伢子給拐了?”孟星涼憂心忡忡地問。“要不師父幫個忙,咱們送他回家吧!”

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凝視清歡,可惜能萌到清歡的只有小動物跟小孩子,超過十歲基本上就已經喪失了賣萌的資格。所以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大徒弟一眼:“哦?那你說說,我該怎麼幫這個忙?”

“師父掐指一算不就好了?”孟星涼對清歡是盲目崇拜,覺得自家師父做什麼都能行,妥妥的。

清歡瞄她:“你以爲這是買菜呢,說來就來,說掐就掐?知道爲什麼最開始的時候有人飛昇成仙,可現在幾萬年了也沒有一個能飛昇的不?”

好奇寶寶孟星涼搖頭表示不知道。清歡很想敲敲她的小腦袋瓜,但還是忍了:“因爲這就是規則,當事物的存在到達一種飽和狀態,天道自然會予以制衡,同樣的,大能者一般都不顯山露水,我掐指一次自己至少得減壽好幾年呢。”

遙遠的奈何橋上,小胖子默默吐槽:主人,請問你什麼時候有了“壽命”這個東西?

一聽這麼嚴重,孟星涼立馬不敢做好人了,從善如流的改口:“那好吧,那咱們就帶着他,師父就別算了,師父老是掛在嘴邊的什麼緣分……我看着小傢伙跟咱們就挺有緣分,如果他跟自己的父母還有未斷之緣,日後自然會遇到的,遇不到,那也是命該如此。”

清歡讚賞地看着小徒弟認真正經的表情,感覺真是沒有白收,她有信心跟郎老頭不一樣,她的徒弟肯定個個都體貼她崇拜她!決不像是幾個師兄對郎老頭那樣沒大沒小!“說的好,那麼今天晚上,就由你帶着小師弟睡吧。”

孟星涼:“……啊?”

“啊什麼啊,還不把這小東西抱走,我的牀上可不要他。”說着,清歡已經把小傢伙塞到了孟星涼懷裡,孟星涼欲哭無淚地抱着懷裡新鮮出爐還熱乎乎的小師弟,離開了師父的房間。

她盯着睡着還吐泡泡的小傢伙出神,這小東西……睡得那麼熟,可知道他睡在誰的牀上了啊啊啊!孟星涼感到非常心塞。

好在這樣的日子只持續了三天,他們就要繼續趕路了。清歡放手給孟星涼,讓她給小男孩起個名字,孟星涼糾結猶豫了三天,才以孟爲姓,星爲中間字,火爲尾,叫做孟星焰。

清歡莞爾,還捏了捏仍然氣鼓鼓不肯低頭的傲嬌小男孩的腮幫子一把,跟他說:“等到以後你有了師弟或是師妹,就讓你給他取名字。”

好麼,孟星涼算是明白了,敢情師父一是懶,二是推卸責任,他們師姐弟這是取名一條龍啊,只是不知道師父爲什麼突然調頭朝相反的路線走了,本來她們是打算一路往東直到京城的,因爲師父說那裡也許還有一隻徒弟。聽到了麼,師父她老人家說“一隻徒弟”,孟星涼微笑。

在一起大概過了有半個月之後,傲嬌的孟星焰小朋友終於徹底放下了心防,其實他很喜歡孟星焰這個名字的,總比之前叫臭蛋好聽吧?反正他從有記憶開始就是個乞丐,不管那個非要自己叫她師父的女人爲什麼要收一個乞丐爲徒,孟星焰都知道,他一個小乞兒,吃不飽穿不暖,還會被其他乞丐欺負,偶爾賣臉討來的食物還會被人搶走,冬天還穿着露腳趾頭的破草鞋……那樣的日子和現在比起來,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雖說不是什麼奢侈的生活,但吃得飽穿得暖,而且師父和大師姐的手藝都槓槓的,做點什麼吃的能好吃到讓孟星焰把舌頭都吞下去。她們很關心他,即使是看起來總是隨性的師父,對自己也是很溫柔的。孟星焰摸了摸身上師父給做的新衣服,小臉蛋悄悄紅了,偷笑兩聲,卻在孟星涼問他吃飽了沒有的時候傲嬌一哼,表示不吃!

其實雖然飽了,但他還能再塞點兒,然而小爺他不愛吃青菜——哪怕是烤的。

師父寵着他,無所謂他吃不吃,反正吃不吃,這小身體她都能給調養好,但大師姐奉師父的命如聖旨,分分鐘塞了根蘿蔔到他嘴裡,用冷酷可怕的眼神逼着他吞下去。孟星焰立刻露出軟萌的眼神,可惜孟星涼不吃這一套,他再去看師父,師父已經跑到樹上睡覺了。

最後他哭哭啼啼地吃了青菜,還啃了兩根蘿蔔,這讓孟星焰很想流淚。

然後就是睡覺時間,師父說他才九歲,正是打根基的好時候,因此絕對不能鬆懈。不能鬆懈其實就是要他守夜啦!冠冕堂皇的理由,孟星焰打着蘿蔔嗝兒在樹下蹲馬步,不時羨慕嫉妒恨地看見大師姐也躺在了樹上,心裡期盼不已,什麼時候自己也能像是大師姐這樣厲害呢?那天他們經過一個小鎮的時候,有個壞蛋在搶一個小姑娘的糖葫蘆,大師姐凌空畫了個奇怪的符號,壞蛋就在地上滾來滾去直喊癢。要是自己也能學會的話,以後就不會被人欺負了!

這樣的日子太幸福了,從來沒有被人疼愛過的人突然一下有了兩個對自己關懷備至的親人,孟星焰很怕一覺醒來後發現這都不是真的,只是他在寒冷的冬天做的一個美好的夢,夢醒了,他也就凍死了。

就這樣又晃了三天,到達了素有人間仙境之城的渭州。渭州盛產美女,歷代皇帝后宮以美貌著稱的女子幾乎都來自渭州,這裡山明水秀,有好幾百年的文化底蘊,據說還有前朝遺民隱居在這裡,當然這只是傳說。

孟星涼孟星焰姐弟倆都不知道爲什麼要到渭州來,他們這繞了一大圈子,本來可以直接去京城的,現在卻要到渭州,這是搞什麼?

但是當他們看到官府貼出的告示的時候就明白了,原來師父是要來賺銀子的啊!

據說渭州有了□□煩,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只知道每隔一天的夜裡,就會發生一場滅門慘案。更可怕的是,這些人的死狀都十分可怖,面色灰白,沒有絲毫血色,甚至有的只剩下了一張皮!好像血肉都在一瞬間被吃了個乾乾淨淨!

爲此官府貼出告示重金懸賞能人異士,有本事的人也來了不少,甚至還有修道者,可惜全部都是有去無回。這不,渭州現在是人擠人,幾乎數得上名號的門派全來了!修道者們把渭州擠得水泄不通,他們都是來賺銀子的?

非也非也,他們來,是因爲聽到了一個很秘密的消息。據說那羣住在渭州的前朝遺民村子被發現了,村子裡頭沒有人,只有一座很巨大的陵墓。知州大人命人進去勘察過,一開始進去還好,還帶出了許多金銀財寶,但是等到後來人越去越多,就再也沒人能活着回來!這不,遺民村已經成了衆所周知的*了!

但對修道者來說,這並不可怕,鬼誰沒見過,他們還能和鬼溝通說話呢!本領大一點的人根本就不怕這種東西,俗話說的好,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他們有什麼好怕的?更別說遺民村裡有令人垂涎三尺的東西了!

據說在村子裡,有前朝的寶貝,那是前朝皇帝留下的,對修道有着非同尋常的幫助!

其實說白了就是貪婪唄,與其說的小道消息,不如說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們紛紛聚集來此,是個人都知道這兒肯定有問題好麼!只是不知那裡頭的寶貝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才能讓這麼多修道者趨之若鶩。

一進城就聽說了這個消息的孟星焰很是興奮,小孩子家家的,很喜歡冒險,一聽說有寶貝,窮怕了的他立馬眼睛一亮!“師父我們要去尋寶麼?!”

話剛落音就被孟星涼敲了個爆慄:“你一個小不點也學人尋寶,馬步都扎不穩呢尋什麼寶?”

孟星焰被大師姐敲了腦袋,埋頭嘀咕一聲,繼續老老實實蹲起馬步來。清歡翹着二郎腿躺在屋頂,雙手枕在腦後,悠閒地望着天空:“人那麼多,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啦!”

“那不尋寶麼?”孟星焰覺得很失望。“大家都說那個寶貝能讓人飛昇成仙啊!難道師父跟師姐不想飛昇嗎?”經過這段日子孟星焰也算看清楚了,他家師父跟師姐很明顯不是一般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修仙者吧?只是他不明白,凡人們崇拜修仙者,可爲什麼身爲修仙者的師父師姐卻對那個有可能讓她們飛昇的寶貝沒有絲毫興趣呢?

反正要是他的話,早激動的不成樣子了。

聞言,孟星涼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想飛昇成仙?”

問完了,孟星涼覺得很諷刺,凡人們瘋狂的羨慕修仙者,修仙者瘋狂的想要飛昇成爲仙界一員,而真正的仙界早已混亂不堪,難道這就是人生麼?想要的得不到,得到了,也就不想要了。

第二十二碗湯(十)

</script> 孟星焰不知道爲什麼師姐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很奇怪,但他明顯感受到了,所以不想惹她不開心。雖然平日裡師姐管自己管得嚴,老是揪耳朵打屁股什麼的,但孟星焰知道那是對自己好,要不是關心他,誰管他的死活啊。

可是看着師姐神情不對,他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甚至不敢去問到底是發生過什麼事,纔會讓一向英姿颯爽的師姐露出這樣的表情。於是他乾脆利落地低頭裝死繼續蹲馬步,看着師姐足尖一點飛身躍上屋頂,坐到了師父身邊,心裡羨慕的要死:到底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像是師姐這樣啊,他還要蹲馬步多久?每天還要吃些奇奇怪怪的丹藥,泡一些很難受的黑水澡多久?師父到底還要折騰他多久……

“師父,你說,凡人怎麼都這麼執着呢?”孟星涼不懂,見識過仙界是什麼樣子的她,寧可快快樂樂的活個幾十年死掉投胎,也不願意得到長久的壽命卻過那樣屈辱的日子。

她不想被人欺辱,也不想去欺辱別人,就這樣不好嗎?爲什麼人人都不知道滿足呢?

清歡看了她一眼,嘴角笑意柔和:“傻孩子,你知道什麼,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不掉淚,凡人盡是如此,你以爲沒有我的點化,你能悟的這麼快?”

孟星涼小心地把腦袋靠在了清歡的肩膀上,仍舊情緒低落:“徒兒不能理解,他們爲了修仙已經瘋狂了,即便是道行淺薄如我,離渭州還遠的時候都能看出這沖天的邪氣,難道這些正道人士看不出來麼?如果能看出來,他們爲什麼還是執意要去遺民村?沒有人能證明那寶貝真的有效果,萬一是害人的,裡頭有古怪的東西呢?如今渭州滅門血案還沒有查出來,知州大人就引來了這麼一批殺傷力極大的修仙者,當朝皇帝要是知道了,肯定心生芥蒂。”

清歡向來知道自己的這個大徒弟心思細膩,但這未免細膩的過頭了,她安撫道:“無需在意這些,生死有命,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是上天早已註定好的。你知道麼,凡人吶,最愚蠢的就是從來看不清自己的宿命,也不相信宿命,所以他們總是栽跟頭。”

孟星涼依偎在清歡身邊,問道:“那咱們不出手嗎?要是那遺民村裡有害人的東西的話,師父不解決掉嗎?”

“你又忘了,我要你變得強大,而我不可能一輩子都陪在你身邊保護你,明白麼?”清歡認真地看着孟星涼,小姑娘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她之所以恢復的這麼快,全部是因爲清歡的存在。只要清歡在,孟星涼就像是打了一劑定心針,清歡發現這個問題老久了,只是一直沒說。

“師父要走嗎?!”

這回孟星涼沒來得及問,孟星焰就急了,馬步也不紮了,直接蹦到面前,仰着個小腦袋焦急不已:“師父要去哪裡?師父不要我跟師姐了?”

清歡嘆息,她搶的系統也好,撿的神獸也好,都非常依賴她,沒她就不能活的樣子,沒想到收了倆徒弟竟然還是這樣。墨澤跟吉光小黑是要永遠跟隨她的,依賴她尊崇她愛撒嬌沒什麼,但孟星涼跟孟星焰不一樣,總有一日她會離開他們,絕不可能留下來陪他們一輩子,那麼,他們難道一輩子都要這麼傻白甜嗎?她是要收徒弟傳承道術,不是要養寵物!

清歡只是低低一嘆:“放心吧,暫時不會的。”

雖然有了保證,但孟星涼孟星焰並沒有感到多麼放鬆,兩人都極其聰明,清歡說“暫時”,也就是說,日後她會離開。孟星涼不能接受,是師父把自己從仙界解救出來,是師父教導自己本領,是師父讓自己重獲新生。孟星焰也不能接受,他年紀還小,正是需要長輩在身邊的時候,師父要是敢丟下他,他絕對哭到眼淚淹滅護城河!

就在這兩人要化身淚包的時候,清歡當機立斷跳下屋頂:“我累了,要去休息也會兒,星涼,你教教師弟,教他點基礎的招式,待會兒晚飯後我要檢查功課,還有你自己的,之前我教你踏的天罡步,你記住了沒有?要是沒記住,小心你們倆的屁股。”

說完一本正經地離去。

孟星涼與孟星焰面面相覷,得了,這下是沒工夫傷感了,還是抓緊練好本事吧,其他的都是虛的!

修道之人將渭州給佔滿了是事實,知州大人愁白了頭髮也是事實,問題是現在,他剛收到朝廷的指示,在皇帝沒有派人來之前,守住遺民村,不許任何人進去!可是……我的皇上唷,您是不是忘了,微臣只是個知州,是個凡人,而現在滿滿當當聚在渭州的可都是些上仙啊!他能怎麼辦?還攔住上仙們不讓上仙們去遺民村……開什麼玩笑,他有幾條命?他全家上下好幾十口,連同蟑螂老鼠螞蟻,誰都不想死好嗎!

萬般無奈之下,好在只有他和手下知道遺民村的路線,當務之急是先解決每隔一天發生的滅門慘案,知州大人決定兵行險招,跟這些上仙說,誰能解決掉滅門慘案,將兇手緝拿歸案,誰就能去遺民村,他就把遺民村的路線告訴他們!

這一招果然有用,就是飲鴆止渴,時間一到,玩完的還是他。要不是這些修道之人向來自詡清高不樂意與朝廷爲伍,當然也不想惹怒朝廷,所以表面上還是做了功夫的,不管怎麼說,表現的過得去也就行了,真追究什麼對錯沒意義,要知道這些仙家可都是會撒豆成兵的啊!到時候真要打起來,知州大人覺得自己是被炮灰的第一個。

他現在急的口舌生瘡,整夜睡不着覺。你說着渭州人家這麼多,修道者再多,也不能一人看一家,所以即使有上仙們的幫助,這滅門慘案還是一樁又一樁的發生,每一樁還都是那麼的詭異,連仵作都驗不出什麼來。知州大人愁得老了十幾歲,每天都生無可戀,希望朝廷趕緊派人來,有欽差大人是最好不過的了,那樣的話這責任就不用他擔着了啊!

就像是知州大人擔心的那樣,每隔一夜,一戶人間集體死亡,全部都是那樣可怕的死法,可怕的讓知州大人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從夢裡給嚇醒了。他現在就求這些上仙能出點力氣,你說也不讓他們白乾活,有錢拿啊,還是價值不菲的一大筆錢!就算是當神仙也是要吃飯不是?衣食住行哪裡不需要錢,他們還沒飛昇呢,別的不說,就是養門派裡那些弟子,這銀子少不了吧?

這麼大一筆錢,各位上仙求求你們幫幫忙吧!

然而這麼多上仙都沒有一點用,因爲滅門慘案就沒有停止過,知州大人天天心驚肉跳,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輪到了自己家。就在他愁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突然衙役進來稟報說門口來了新的上仙,揚言能解決滅門慘案,解決不了任由大人處置,還倒貼大人十萬兩銀子!

知州大人一聽,瞬間大喜過望,恨不得蹦到屋頂上高聲歌唱!他連忙命人將上仙們請進來,然後打扮的人模狗樣到了前廳,連腹稿都打好了準備好寒暄了,一見來人,知府大人嘴歪眼斜,恨不得死了算了,一個眼刀子刷刷刷就插稟報的衙役身上:這就是你說的上仙?!

他也是見了不少修道者了,倒也不是說沒有女性修者,但是沒有哪個女修者身邊還帶着孩子的!這算什麼?拖家帶口來開涮他來了?!知州大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連給人家說話的機會都不,轉身就要拂袖而去。

清歡瞧這大人的拽樣兒,覺得好笑,問:“大人不管這滅門慘案了?”

“誰說本官不管?!”知州大人瞬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本官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能陪你們玩這種無聊的遊戲!你帶了你的孩子,趕緊走吧走吧!”

清歡又一次因爲外表被人瞧不起,她微微一笑,徑自找了個椅子坐下,孟星涼孟星焰有樣學樣,師徒三人儼然把府衙當成了自己家,一點客氣的意思都沒有,那姿勢那造型那表情,別提多自然了。知州大人給看得一愣一愣的,這是幹什麼,這是他遠房親戚麼?不然怎麼這樣?

清歡的目光帶着幾分懷念,她很少回想起過去,就像是她自己說的那樣,過去已經過去了,未來還沒到來,她只活在現在。然而她有時候還是會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世界裡,有個姓郎的可愛小老頭兒,教給她很多知識,帶着她進縣衙抓鬼。

嗯,現在是她帶着自己的徒弟,用郎老頭教的本事,也算是風水輪流轉了。

想到這裡,清歡的眼神更加柔和,看得孟星涼覺得奇怪,師父這是……想起什麼了?

295.第二十二碗湯(十一)

清歡也只是恍惚了一下下,很快就又回神,對擡腳欲走的知州大人道:“大人,我可以幫你解決這個案子,但是我有個條件。”

知州大人哪裡會信她,不住地揮手讓她走。孟星涼孟星焰都露出怒色了,清歡才起身道:“我就住在不遠處的客棧,大人有需要可隨時來找我,任何時候都算數。”

說完轉身走了,剩下不甘心的姐弟倆不想走又不得不走,孟星焰脾氣比較不好,直截了當地問道:“師父,爲什麼不讓那個大人看看你的本事?如果他知道你有多厲害的話,說不定就會相信你了!”

“對呀師父,你瞧那位大人瞧不起我們的樣子,看了真是讓人好生來氣。”孟星涼也很不高興。

而清歡早就過了年輕氣盛的時候了:“放心吧,他會來求我幫忙的。”

孟星涼對自家師父已經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清歡說什麼就是什麼,孟星焰卻還有幾分質疑,可是看着師父師姐都信誓旦旦的樣子,也就沒說什麼。

事實證明清歡說的果然是對的。三天的時間眨眼即過,這三天裡,又發生了兩起滅門血案,第四天早上,清歡剛剛起牀,知州大人就哆哆嗦嗦慘白着一張臉來了。來的時候清歡洗漱完畢準備用早膳,見知州大人一副被嚇壞了的模樣,笑着問道:“大人來訪,有失遠迎,不知大人有何事啊?”

知州大人連忙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只差給清歡跪下了:“這位上仙!求求你快幫幫下官的忙吧!再這樣下去的話,等不到欽差大人到來,下官這腦袋就保不住了呀!”

實在是愁得沒辦法了,不然他也不會想起這個突然來到府衙宣稱能幫忙的女子。這三天死了太多人,前去查案的修道者沒有一個能活着回來!不用想這些人也是都死了,他們在被滅門的人間裡頭,見了許多修道者的屍首,死法跟普通人的一模一樣。

所以這到底是個什麼奇怪東西啊,竟然連這麼多年上仙聯手都打不倒?知州大人又急又怕又慌張,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清歡見他實在是愁得不行了,便露出一個笑容來:“放心,只要大人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給你解決這事兒。”

“什麼條件?別說是一個,就是一百個一千個我也答應!”知州大人瞬間誇下海口。

“那倒是不必,一個也就夠了。”清歡微微一笑。“解決掉這滅門慘案後,按照大人所說,我是可以去往遺民村的,我懇請大人讓我從遺民村帶走一樣東西,就一樣。”說着她還特意比了個一,生怕知州大人看不懂。

知州大人有點猶豫:“你、你要帶什麼走啊?”

“這個大人就不必問了,總之不會妨礙到大人您升官發財的。”清歡莞爾。“那遺民村裡金銀珠寶無數,我帶走的這個東西,就是讓那些官兵死在裡頭的,大人儘可放心,我把那禍害帶走後,你們就可以隨意進出,不會再有危險了。”

知州大人眼睛一亮:“姑娘此話當真?!”

“那是當然。”

“太好了!”

反正就算這話不當真也沒什麼,給了這個名頭就行,知州大人就不怕到時候被找麻煩,他現在就希望能趕緊解決這老是出命案的問題,再這樣下去,他辛辛苦苦好幾年的業績全白乾了!

當下拍板定案,只要案子解決了,他就命人將清歡帶去遺民村,然後准許她拿走一樣東西,並且依照榜文所說,予以賞金。

有錢誰不樂意要,清歡答應了。知州大人雖然仍然不太相信這麼個柔弱的姑娘能解決掉這麼麻煩的案子,但他現在已是走投無路,死馬當成活馬醫,萬一能行呢?

知州大人一走,孟星焰就興奮地跳過來:“師父說的果然是真的!這個知州大人真的來找我們了!”

孟星涼則憂心忡忡:“師父,你真的有把握嗎?都死了那麼多修道者了……可以想見那傷人的東西必定窮兇極惡,而且極難對付,師父,要小心啊。”

“師父可以的!”孟星焰興奮得很。“我相信師父能行!師姐你別太擔心嘛,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倆也能幫得上師父啊!”他這幾日學了幾套招式,畫了幾個符,就開始自滿了,以爲自己很厲害。

清歡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師姐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因爲我不去。”

孟星焰一愣:“師父不去?那誰去?”他在清歡的目光中逐漸變得僵硬起來,“我、我跟師姐去?!”

“對呀。”清歡笑眯眯的,但這笑容卻讓孟星焰很想去死。“師父年紀大了,不能總是四處奔波,這點小事你們兩個就能解決了。”

開、開什麼玩笑!孟星焰一時間不知道是先該反駁她老人家說自己年紀大,還是她要他一個小孩子涉險了。“這、這也叫小事?”

孟星涼也是一驚,沒想到師父會讓自己去。她跟着清歡時間頗長,也學了很多東西,但是都用在抓野兔山雞劫富濟貧等方面了,讓她去抓人……這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她、她能不能行啊?

能不能行清歡不管,反正任務交代下去了,讓兩人趕緊準備,第四天空閒,第五天,就又會有命案發生。

師姐弟倆可緊張了,孟星涼畫了好多符,又按照清歡教過的準備了桃木劍硃砂等種種驅邪之物,反正按照修道者們的遭遇來看,那吸人血肉的東西肯定不是凡人,不管怎麼着,辟邪的東西多準備兩樣吧,期間孟星涼還把師父給她的水火傘帶着了。

孟星焰就往身上各處塞武器,什麼刀啊匕首啊暗器啊……都是浸過硃砂開過光的,他還穿上了師父給的刀槍不入的金甲寶衣,不管怎麼樣,小命要緊,打不過能跑,這一點他得先跟實心眼的師姐說好。

相處久了孟星涼就看出來了,孟星焰雖然看起來傲嬌,但其實非常精明謹慎,而她死板嚴肅,墨守成規,兩人互相配合的話,應該沒什麼問題。

到了晚上,清歡打着呵欠說困,因此早早回房睡覺了,苦逼的師姐弟倆揣好了傢伙,緊張又帶點小興奮出了門。

他們離開之後,房裡的清歡雙眼一睜,哪裡還有半分睡意。

雖然折了不少修道者,但留下來的人數仍然不少,一到夜裡,他們就四處走動查看,甚至下了結界,稍有異動就能察覺。孟星涼孟星焰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按照師父所說朝目的地趕去,到了之後,硃紅色的大門緊閉,他們對視一眼,上前試探着推了一下,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滿地的鮮紅。

“小心!”孟星焰眼疾手快一把推開孟星涼,兩人瞬間翻身躍至門口兩座石獅子上頭,緊緊地盯着襲擊他們的人。

那是一個男人,高大強壯,嘴角帶着血跡,雙手爲爪,一張嘴,便有血肉糾纏在脣齒之上,鋒利的犬牙令人看了不寒而慄。

這是什麼東西,人嗎?

孟星涼見識過那些可怕的仙人,早就知道這世上醜陋的東西無數,只不過有一些用上好的皮囊包裹,而另外一些只能裸|奔。眼前這位很明顯是裸|奔的,因爲他身上沒有衣服,露出肌肉糾結的上半身,然而當他從陰影中走出來,孟星涼纔看清楚,他的下半身不是人類的雙腿,而是類似於犬的形狀,後肢強壯有力,被白色的皮毛所覆蓋,而他的頭上,原本在黑暗中被孟星涼誤以爲是乍起的頭髮的東西,竟然是直豎的兩隻耳朵!

這、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孟星焰到底年紀小,嚇得一哆嗦,正在這時,那半人半獸的怪物突然竄了出來,不知什麼液體噴向兩人,好在兩人身手敏捷躲了過去,只見淡黃色的液體噴灑在石獅子上,只消幾滴,龐大的石獅子便瞬間腐爛消弭。

這樣可怕的能力……孟星涼想,她知道那些人是怎麼被吸的只剩下皮子了。她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紙,抓過孟星焰的食指一咬,用他的血寫了幾個咒文,對着那怪物丟過去。

黃色的符紙瞬間炸出絢爛的光,怪物嚎叫着倒退了幾步,孟星焰來不及高興就質問:“嗷!師姐你爲什麼咬我的手!”她自己沒有嗎?!

孟星涼沒有看他,全神貫注地盯着怪物:“因爲我是女子。”而他是童男,純陽之血當然比她的好使。

孟星焰啞口無言。

這時候,大門裡又陸陸續續跑出來幾個人,看打扮都是修仙者,個個仙風道骨的,就是此刻有些狼狽,有男有女,身上的衣服都被抓壞了,最可怕的是有個人的一條腿已經只剩了皮子在空中擺動!

他們似乎是殺紅了眼,見那怪物還在,紛紛祭出法寶兵器衝了上去!

可那怪物卻似是銅皮鐵骨,刀劍砍在身上也是無用,孟星焰默默地擼起褲腿,抽出小腿上綁着的一片刀片,在手腕上割了一道,又像模像樣的畫了個符,射了出去。( )

296.第二十二碗湯(十二)

第二十二碗湯(十二)

這純陽之血果然厲害,怪物嗷嗷叫着,其他武器不能傷他分毫,可孟星焰的刀片卻讓他身上出現了許許多多細碎的口子,純陽之血對邪物而言最是厲害,很快的,他便在地上不住打滾,縮成一團,面部也有了改變,尤其是嘴巴和眼睛,下顎和眼珠凸出,看起來十分可怖。

“用純陽之血可以傷到他!”孟星焰喊道。

在場都是修仙之人,自然知道所謂的純陽之血是什麼東西,也就是處男的血嘛,然而這幾千年來,修仙者中男女雙修的越來越多,處男根本就是鳳毛麟角,都活了那麼長時間了,沒享受過男歡女愛誰樂意啊!所以雖然孟星焰好心告知,對在場的修仙者而言仍是然並卵。

孟星涼早就知道這些修仙之人是什麼貨色,他們是沒有仙人們那樣的本事,如果有的話,他們不會比仙人們仁慈到哪裡去。想到這裡,她當機立斷對孟星焰道:“不用管他們,我們先把這怪物給解決掉!”

符咒配合純陽之血,的確有奇效,同時怪物也被激怒的越來越厲害,他不住地嚎叫,順手抓起手邊那個斷了腿的修仙者,一口咬住了喉嚨,那修仙者不住地打顫,轉眼間就只剩了一張人皮。

雖然已經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但是親眼所見又是另外一回事,孟星焰跟孟星涼都在作嘔,說來也是奇怪,怪物在吸食掉一名修道者的血肉後,他的眼睛竟慢慢地有些正常!雖然還是很詭異嚇人,但比起正常人卻已經是有幾分接近了!

他朝孟星焰撲來,速度極快,孟星焰學藝不精哪裡能抵住,孟星涼便撐開水火傘,擋住了怪物的獠牙利齒!

水火傘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兼之又攻擊性極強,幾乎是通一瞬間,孟星涼取出十數枚符咒,而孟星焰極有默契的劃破手掌取血滴入符咒與傘面,孟星涼啓動機關,傘面上的鋼針迅速立起,盡數刺入怪物皮肉之中。任他銅皮鐵骨,也疼得不住翻滾嚎叫!

孟星涼沒有注意旁邊的修道者在看見她手中的水火傘時露出的貪婪之色。她只是收起傘,單手扶起孟星焰,問道:“沒事兒吧?”

“沒事,師姐,我們兩個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孟星焰急了,要是再不把這怪物解決掉,他們是別想活着回去了!

孟星涼也知道,但事到如今也是別無他法:“這是師父頭一回讓我們辦的事,不能失敗。”

她伸手入懷也摸,面色猛地一變,糟糕!沒有符紙了!

怪物的眼珠子又變回了詭異的狀態,他又撲了上來,兩條後肢在地面上蹬動,蹬起一陣狂風迷眼。孟星涼別無他法,只好虛空畫符,然而這有什麼用,加了純陽之血的符咒也只能傷怪物皮肉,這並不是因爲純陽之血不夠厲害,而是因爲孟星涼自己道行不夠,所以根本無法收服這怪物。

這個符只是讓怪物的動作慢了一點,其餘沒用,但就是這樣的本事,也足以讓其他修道者們嫉妒了,他們辛辛苦苦修煉,也要配合法器使用纔有效果,這少女看起來不過十幾歲,又非修道之人,隻手指虛空划動幾下,便能讓恐怖的怪物忌憚,這到底是什麼術?

大多數的人類都有一顆貪婪之心,尤其是以強者爲尊的修仙界。殺人奪寶在他們而言簡直如同家常便飯,方纔孟星涼祭出水火傘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蠢蠢欲動了,這下又看到孟星涼的本事,更加嫉妒,竟在這生死關頭要伸手搶奪!

孟星涼只顧着護住孟星焰,背上的水火傘竟被一名女修士飛身而來搶了過去!

她大怒:“還給我!你這個小偷!”

“到了我手上,自然就是我的了,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那女修士冷笑,想要撐開水火傘,卻不得其解,竟在這危急時刻質問孟星涼:“喂!這傘怎麼打開呀!”

孟星涼怒極,可那怪物卻像是黏住她一般,硬是不肯讓她脫身,她被女修士的挑釁和鄙夷弄得怒不可遏,氣到了極點,一時間竟疏於防範,被怪物趁虛而入!

生死關頭,孟星涼只顧着把孟星焰狠狠推開,自己卻無能爲力。

就在她以爲自己逃不過一死,在怪物流着腥臭涎水滴着血肉的利齒要咬下來的那一刻,她閉上了眼。

可預期的死亡並沒有到來,孟星涼只感到自己的腰肢被摟住,整個人迅速後退。她睜眼一瞧,頓時驚喜不已:“師父!”

清歡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學藝不精,以後要更加勤學苦練方可。”唉,養孩子不易,教徒弟也不易啊。

這會兒叫孟星涼做什麼都行:“是!”

將孟星涼放到一邊,又將孟星焰抓到身邊來,清歡擋在兩人身前,沒有跟怪物計較,反倒偏頭看向手裡拿着她的水火傘的女修士,對她微微一笑,道:“那個,能還給我麼?”

嘴上是柔和的問句,單手一抓,沒人看清楚是怎麼回事,水火傘就已回到清歡手上了。

那女修士卻尖聲道:“還給我!那是我的!”

要不是清歡沒有失憶,清清楚楚記得這傘是怎麼來的,真要以爲面前理直氣壯的這位纔是水火傘的真正主人了。

孟星涼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搶人家的東西竟然還說是自己的,被原主取回竟還惡人先告狀!“師父!是她趁我不備偷走了水火傘!她是小偷!”

“修仙界強者爲王!我搶到了,自然就是我的!”一聽這語氣,就知道這種殺人奪寶的事情沒少幹。

清歡也樂了:“你的?”

“當然!”

真沒見過這小偷比失主還囂張的,清歡勾脣一笑,“那好啊,你如果能收服這個傢伙,我就將此傘送你。”

怪物似乎畏懼清歡,不敢靠近,這柿子要挑軟的捏,就算是靈智未開的怪物,也知道什麼樣的人不能惹,這是弱者靈魂裡對強者的臣服。恰好那女修士離他最近,於是他拋開清歡就撲了上去。

這女修士怕是不知殺過多少人了,靈魂血紅,怪物對殺孽深重的人非常敏感,這樣的人是他的上好美食。

清歡沒有去救,看着那女修士血肉被吸食乾淨。然後怪物又撲向剩餘的修士們,他們都嚇壞了,一個勁兒地朝清歡這邊狂奔,怪物在後頭狂追,場面竟有幾分好笑。

清歡沒有冷血到看那麼多人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吸成人幹,雖然這些人惡貫滿盈,但善惡有報,方纔的女修士是合該在今日死,而剩下的人不用,最重要的是,他們活下來,報應很快就要來臨。

孟星涼一看這些人都朝師父身後躲,頓時急了:“師父快閃開!”

清歡回頭笑了一下安撫她:“沒事兒,你看師父給你變個頂頂好玩的戲法。”

一聽要變戲法,孟星焰眼睛一亮,手還疼着呢就興奮起來:“師父快變快變!”

清歡輕笑,打了個響指,一團柔和的白光乍現,慢慢地從虛空中落到她手上,等到白光褪去,她的掌心便多出一隻柔軟白胖皮毛光滑的……小貓。

貓???!!!

這種時候了!變個貓出來做什麼!孟星涼簡直不能懂自家師父的腦回路,恨不得暈了算了:“師父,你這是在做什麼啊?這小貓……”

“噓。”清歡噓她一聲。“你看着就好。”

說完,將白色的小貓放在了地上,小貓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在自家主人的笑容中慢吞吞邁着蠢萌的八字步朝怪物走去。說來也真是奇怪,它走近一步,怪物就後退一步,最後竟被小貓逼到了角落裡,偌大的個頭縮成一個小團團,還簌簌發抖!

這、這什麼情況?!

小貓發完了神威,就又撇到了清歡面前,仰着小腦袋喵喵叫求愛撫。清歡將它抱起來,在滿含期待的目光中親了親毛茸茸的腦門:“好啦,辛苦你了。”

說着,取出一隻竹筒,將怪物收入筒中,以符封印,又把竹筒丟到孟星涼懷裡:“看好了。”

“師父!師父這貓是哪裡來的?爲何我從未見過?”孟星焰好奇地問,很想伸手摸一摸。

小貓嫌棄得很,基本上除了清歡誰也不讓碰,清歡撓了撓它的下巴,它就舒服的發出了呼嚕聲,自打變成貓以後,一開始是爲了體型小又不扎眼,後來習慣了,就連生活習性都變得很像貓,愛吃魚愛玩毛線球愛鑽紙箱,主人一撓下巴就呼嚕震天響。

“你沒見過的可太多了。”清歡莞爾,看向身後那羣又開始死死盯着吉光不放的修士,道:“好了,咱們走吧,可以跟知州大人交差了。”

孟星涼孟星焰連忙跟在後頭,讓人奇怪的是,那羣修士也默默地跟了上來。從清歡的性格來看,她應該不會喜歡這些人,但她卻什麼也沒說,孟星涼覺得真是太奇怪了。( )

297.第二十二碗湯(十三)

由於吉光太萌,女孩子跟小孩子都把持不住,所以雖然吉光只肯讓清歡抱,但孟星涼孟星焰還是止不住地朝它看,滿臉滿眼的渴望。

令人傷心的是,吉光非常倔強,除了清歡誰都不準碰,清歡當然也尊重這小傢伙,把它抱在懷裡,它就依偎在那軟軟豐滿的胸脯上打瞌睡。

這滅門血案就算是破了,只消明天一早跟知州大人說清楚,領了賞金,再去遺民村取得清歡想要的東西,就可以離開渭州了。

但是讓人不高興的是,那幾個被救了的修道者卻一直跟在他們身後,許是見識了清歡的手段,不知這位是哪路上仙不敢多加得罪,那麼多道行高深的修者都沒能解決的怪物,只消這女子一隻小貓就能收住,他們帶來那麼多法器,沒有一樣能將怪物封印的,結果一隻竹筒一張符就做到了,還有先前孟星涼孟星焰小小年紀就展現出來的本事,對於瘋狂想要飛昇的修道者來說,絕對是無法剋制和抵抗的誘惑。

他們很想學,甚至想要把這寶貝小貓和法器搶過來,但是礙於敵人實力未知,不敢造次,只能以“仙友”的身份來套近乎,當然,要是能把她身上的寶貝全弄到手就更好了。

這就是修仙界爲什麼總是烏煙瘴氣的原因,人人都想飛昇成仙,人人都想走捷徑,潛心修煉避世苦修的五根手指頭都能數的出來,如果神仙那麼容易當,又爲什麼那麼難以修成?這其中的苦難,挫折,崎嶇,就是上天所給予的考驗,必須守得住這份孤苦寂寞,道心不改,嘗過七情六慾仍有大愛,才能稱得上是修者。

但是人類的創造力也真是不容小覷。他們不願意刻苦修煉,卻能想出以月女陰|精提升修爲或是男女雙修之類的歪門邪道。腦子都用在不該用的地方,也不知是悲是喜。

所以他們心裡想什麼,臉上都寫出來了,清歡笑眯眯地摸着吉光柔亮的皮毛,一邊聽這幾位在那裡廢話連篇,句句不離她的身份門派。

“這位仙友如此本事,不知是師出何門,師承哪位仙人?可否介紹一二?”一個留着山羊鬍子做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如是說,他長了一雙吊梢三角眼,眼中精光四射,一看就是不好對付的。

清歡微微一笑:“這就不必了,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不必互道來歷。”

很快的他們就回到了客棧,師徒三人竟無一人理會修道者們,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讓修道者們感到非常憤怒,在修仙界他們也都是叫得出名號的人物,結果今兒卻被三個小輩給撂了面子,誰能忍得住?

只是不知爲首那少女是何來歷,實力強的驚人,所是惹了不該惹的人,恐怕小命丟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只是那些寶貝真真是讓人眼熱啊,尤其是那隻貓,看似普通卻極有靈性,和他們的契約靈獸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誰不想要?

清歡真沒有瞧不起他們的意思,只是不想跟他們來往罷了。本就是陌生人,沒什麼好說的。

倒是孟星涼跟孟星焰,屁顛顛跟在她身後進了房間,先是盯了萌哭的吉光一陣子,才問道:“師父,方纔那個怪物到底是什麼啊?”孟星涼一邊問,一邊將手頭的竹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一路上走的時候她都格外謹慎,生怕讓符咒掉了或是竹筒落地,裡頭那怪物太可怕,她是真心抵擋不住。

孟星焰狗腿地給清歡倒了杯茶,雙手送到她面前:“師父喝茶。”

清歡示意他將手伸出來,又取出藥膏爲他塗抹包紮傷口,然後才道:“竹筒裡的這個東西,是一種兇獸,叫做‘犼’。”

“犼?”師姐弟倆異口同聲。

“不錯。”清歡喝了口茶,“犼身形似犬,驢嘴兔耳,身形只一尺有餘,唾液尿液能使人血肉腐爛,以人爲食,就是它啦。”說着敲了敲竹筒,裡頭的東西動了動,竹筒險些掉到地上,好在孟星涼眼疾手快一把抱住。

“這麼可怕的東西爲什麼會跑出來?”孟星焰問。

“跟遺民村有關,犼是成雙成對的,如今我們抓住一隻,剩下那隻,估計就在遺民村,到時候把那隻也抓起來,遺民村就沒有危險啦。”

“師父,該不會……遺民村死去的那些人,都是犼吃了吧?”

“那也說不定。”清歡點點頭,“今晚的這一隻已經有了半個人形,犼吃人越多,就能越快化作人形,恐怕遺民村裡那隻更難對付。”

“啊?”孟星焰張大了嘴巴。“師父,徒兒這才知道,您是個這麼善良的人呢?”

清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這才知道?”

孟星焰暗叫一聲不好,果然,下一秒已經被人抓住捏住臉蛋,他趕緊狗腿諂媚以求補救:“是徒兒說錯話了,師父最善良、最善良啦!”

清歡也是逗他玩,捏着也沒使多大勁兒,嘴角莞爾一笑,“這倒並非是我善良,只是人命關天,有些人不該死,自然不能留着它興風作浪。至少在這個年代,這個時間裡,還沒有能收服它的人。”而能收服犼的仙人又被她給封在了仙界,所以說啊,這一切果,都是她自己種下的因……想想都覺得有點悲傷,她招誰惹誰了你說說。

孟星涼孟星焰若有所思。清歡看着他們這樣也只是笑笑,大道理什麼的,只靠嘴巴說是沒有用的,好在她時間還有,可以慢慢來。

她決不允許,有人用她教的本事去爲害人間。

第二日一早,知州大人就上門了,發覺清歡沒死,又聽說已經解決了滅門慘案的問題,但是他最好不要問,因爲他聽了之後肯定噁心的睡不着。知州大人立刻表示他不想知道真相!跟這些上仙扯上關係的話,肯定沒什麼好果子吃!到時候他隨意從牢里弄倆死囚當替罪羊砍了也就是了,這些真相啥的,誰愛知道誰知道,反正他不想。

知州大人雖然很傻很天真,但好在還算是個一諾千金的好官,當下就命人將賞金折成銀票交給了清歡,孟星焰開心的把銀票都塞進包裡,他就是傳說中那個見錢眼開的人……實在是當乞丐的時候窮怕了啊!

拿到賞金,清歡就準備動身去遺民村了,只是這一次她沒打算帶徒弟去。那隻犼肯定比這隻更厲害,而且那個地方,最好不要去。

遺民村的出現是不符合常理的,包括這兩隻犼,既然他們出現在不同尋常,那麼就可以成爲一個契機——一個從此後湮滅修仙界的契機。

這個世界的人類大多數都有靈根,只要他們想修仙,有銀子有本事就可以,然而修仙界和仙界一樣,混亂不堪,更有甚者,修仙者因爲自視甚高,處處欺壓凡人魚肉百姓,在凡間看上了什麼東西,銀子都不付拿了就走,甚至還認爲這是給凡人面子。

真正有心修仙之人,已經沒有幾個了。既然這樣的話,就讓一切恢復正軌吧。只是有個問題,她可以在最大限度下讓這個世界發生改變,但卻不可避免的要留下一點隱患,到那個時候……

這也是清歡爲何要收徒的第二個原因。誠然,想要傳承郎老頭的本事和道術是其一,其二,也有清歡想爲這個世界的凡人做點什麼的私心在。仙人們受凡人香火,修仙者欺壓剝削凡人,他們的存在太過囂張,是連當權者都無法掌控和左右的,長此以往下去,這個世界很有可能會隕落。

凡是存在就必回死去,包括世界,包括時間。能夠拉一把自然是好的,清歡也不自詡救世主,但是在她能做到的範圍裡讓她眼睜睜看着卻不管,她還沒有冷血到這個地步。

先將一切扭轉過來,到那個隱患出現的時候,她的徒子徒孫們能夠解決。

所以現在比較重要的是,她什麼時候才能集齊五個徒弟讓他們得到傳承?爲了收徒她也是拼了,四處奔波不說,還各種逢缺補漏,真是操碎了心。

只是,入她門下受她傳道之人,必須要在凡人面前隱姓埋名,想要揚名立萬是不可能了,甚至個個都是孤苦之命。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和帶路的人上路後,知道兩個徒弟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清歡,很有先見之明的把他們給困住了,迷陣一開,孟星涼孟星焰每天只能在客棧裡四處轉悠,出門就迷路。

三天後,清歡回來了,帶着一個竹筒,還有一個少年。

少年濃眉大眼輪廓深邃,一看就不是當地人。經過清歡的介紹,孟星涼孟星焰才知道這位是他們的三師弟,名叫……算了,無所謂了,反正他是遺民村最後一個活口,要不是清歡趕到及時,他已經被犼給吞了。按照規矩,他的名字要由孟星焰來取。( )

298.第二十二碗湯(十四)

孟星焰開心的險些炸裂,他盯着三師弟看了好一會兒,嘻嘻一笑,開心。

因爲三師弟看起來好像比他大,一問之下果然是,三師弟今年十五歲,真的比他大!可是按照入門時間排行,他就是他師兄!

這麼一想,也許以後師父再收徒的話,年紀都比他大呢,想象那個自己年紀最小卻是師兄的場面,孟星焰笑了,嘿嘿嘿嘿個沒完,那蠢樣讓人看了都心疼他爲數不多的智商。

經過一番激烈抉擇和思想鬥爭後,孟星焰給三師弟取名爲孟星潮。孟星潮的性格又跟他們兩人不一樣,孟星涼內斂,孟星焰外放,而孟星潮沉默寡言,看起來智商好像不是很高,但非常聽清歡和大師姐的話,乖巧莫名。孟星焰一跟他比起來,嘖嘖。

至於其他修仙者,他們是不會放過遺民村的,對於他們想做什麼,清歡不予置評,反正接下來要繼續愁白頭髮的是知州大人又不是她,她現在忙着去收徒呢,晚了一分一秒都不行!

相比較孟星涼和孟星焰,孟星潮身手極好,尤擅使鏈子刀,孟星焰和他比起來可就差遠了,畢竟人家是從小就勤學苦練,而他是半路出家。這直接導致了孟星焰的刻苦求學意識,練功比平時更加認真,倒是讓孟星涼驚喜了好一陣子。

清歡帶着新鮮出爐的仨徒弟,一路往東,目標是京城,路上還要再收倆徒弟。其實她也沒有什麼目標,就是看緣分,緣分這個東西吧,說着挺稀奇挺不靠譜,但卻必不可少,不可或缺。能被她看中的孩子,不僅要生辰八字對頭,還得閤眼緣,命格也不能出錯,這樣的人其實是很少的,能找到三個清歡都覺得是一種幸運好麼!她要傳的道太過強大,一個人根本無法承受,而且她也怕一個人的話會利用她所教導的本事爲害一方,所以分別傳授是最好的選擇。

離開這個世界後,她基本上是不會再回來的,除非這個世界出了問題。因此她要杜絕一切危害,尤其可能是自己帶來的。她要到是拯救,而不是讓這個世界更加變本加厲。

只是一直都沒有遇到。

這一日他們到了孟星涼的家所在之處,一入城,細心的孟星潮就發覺大師姐臉色有些悵然,他雖然不愛說話,但觀察極其仔細,見孟星涼似乎有心事,也沒說什麼,權當不知。

入住客棧後,孟星潮從自己房間的窗戶裡看到孟星涼出去了。他想了想,悄悄跟在後面。

他學什麼都很認真,清歡教他的東西,他總是不能和大師姐和二師兄一樣很快掌握,但是笨鳥先飛,勤能補拙,別人一次就能學會並且融會貫通的東西,往往孟星潮需要十遍百遍纔能有七八分熟。如果跟師兄師姐比天分,那孟星潮肯定不行。但若要比決心和堅持,他比大師姐還要厲害幾分。

所以,對救他出遺民村的師父,孟星潮抱有尊敬崇拜之心,對照顧自己的大師姐,孟星潮也很是擔心,跟着師父的這段時間,二師兄好像總怕自己會搶走師父的目光,因此老是找茬,在師父出現的時候爭寵。孟星潮總是默默地看着,師父看起來年紀很輕,二師兄卻還是個孩子,自己卻已經是弱冠的少年了,到底不能如同二師兄一樣毫無顧忌的撒嬌。

但是大師姐很照顧他,平時衣食住行什麼的都是她在一手張羅,有時候二師兄欺負他,還是大師姐爲他說話,因此孟星潮不喜歡看到大師姐不開心。

知道這樣跟蹤的行徑不大好,可是在沒有確實的證據之前,孟星潮不想讓師父知道,萬一大師姐不想讓師父擔心呢?

他就悄悄跟在孟星涼身後,看着她纖細的身影在人羣中穿梭,靈巧柔和,出塵脫俗。

她一直走,直到一座很是華麗的府邸之前。

孟星潮仰頭看了看,他識字,但是認的不多,他是前朝遺民,前朝的文字和現在有很大不同,但暗紅牌匾上的兩個字他還是認得的:木府。

木府,這是什麼地方?爲什麼大師姐會來這裡,還露出那樣的眼神?

孟星潮曾經見過這樣的眼神,就在自己的曾祖父身上。他小的時候曾祖父常常露出那樣的眼神,爹說,那是曾祖父在懷念故鄉,懷念那個還沒有滅亡的朝代,懷念那個時候的家,那個他還沒離開的家。

遺民村裡什麼人都有,形形色色,有俠客,有普通老百姓,也有顯貴人家,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孑然一身,前朝覆滅之時,這些人聚集在一起,隱居起來,從此有了遺民村的存在。

但是現在,遺民村也不在了。

如果孟星潮身前有面鏡子的話,他一定會發現,此刻他的表情和孟星涼竟然如出一轍。

沒有人會不想家,即使孟星涼已經放下了過去,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出現在家人面前,重新揭開他們的傷疤,但是她仍然止不住的會想念,這種血緣關係是無法斬斷的。尤其在孟星涼的記憶裡,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他們疼愛她,呵護她,但後來她失蹤了,就再也沒有回來。

現在父母已經從傷心裡走了出來,接受了她已經不在這個世上的事實,再加上妹妹嫁給了自己的未婚夫,她現在出現,讓妹妹和妹夫情何以堪?

無論如何,孟星涼都認爲自己不再是木家人,她甚至不再姓木,只保留了星涼這個名字。

但是……還是好想念呀!孟星涼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轉身離開,突然聽見府裡傳來一聲尖叫!

她面色一凜,想要衝進去,猛地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身份,腳步一頓,又站在了原地。

這時,一個身影出現在她面前,聲音輕柔:“進去看看吧。”

孟星涼擡頭一看,見是孟星潮,就愣住了:“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對不起,大師姐,我在房間裡看到你出來了,擔心你,所以就跟在你身後,是我的不對。”孟星潮認錯的很乾脆,也不爲自己狡辯。

孟星涼搖搖頭:“不是你的錯,你是關心我。”

孟星潮問:“不進去嗎?”

“這裡,曾經是我的家。”孟星涼笑了笑,笑容裡有着懷念和淡淡的憂傷,“孟是師父的姓,我本姓木,是木家的大小姐。但是現在……家人們都認爲我死了,而且他們已經不再爲我傷心,我不能再出現在他們面前。”

“大師姐問過師父嗎?”孟星潮突然問道。

孟星涼一愣:“問師父?問師父什麼?”

“問師父到底要不要回家。”孟星潮嚴肅地說,他臉上還帶着稚氣,甚至比孟星涼要矮一點,但他的表情正經的像個二十多歲的人。

“……師父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要我自己做決定。”

“所以大師姐決定不回家?”

“嗯。”孟星涼笑了笑,道,“很多事情你不知道,而且……我現在回去,身份太尷尬了。”

“我是不知道大師姐家裡的事情,大師姐不告訴我的話,我也不會主動去問。”孟星潮語氣清淡。“但如果是我的話,一定很渴望再見到自己的家人,哪怕他們早就已經死去了。”

聽了這話,孟星涼突然想到孟星潮的身世,看着他的眼神也變得憐惜起來。“沒事的,你的家人一定會守護着你,他們一直保護你,直到他們死亡,不是嗎?”

“那麼大師姐又怎知你的家人不會這樣思念你呢?”孟星潮認真地反問,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亮晶晶的,真誠而又直率。“我想,大師姐的爹孃一定很想念你,讓他們知道大師姐過得很好,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嗎?就算大師姐有顧慮,那也不是不讓爹孃見面的理由。”

孟星涼站在原地,失神了好久,終究是被孟星潮給鼓勵了。她抓住了孟星潮的手,孟星潮感覺到她的掌心出了虛汗。

大師姐很緊張。從來都是微笑待人的大師姐竟然也會不安和恐慌,孟星潮反握住她的手,給她以鼓勵:“師父現在不在客棧呢,她說要出去給我們找師弟師妹,讓我們自己照顧自己,大師姐有好幾天可以陪伴家人,等到師父回來,我們可以再一起離開。”

“這樣好嗎?”孟星涼喃喃地問。

“師父說過不是嗎,我們可以成親,也可以有家人,只是命格孤獨,不能與家人在一起,但沒有禁止我們連他們的面都不見。”孟星潮看了她一眼。“大師姐,我很羨慕你,因爲我的家人都被犼吃掉了,但是大師姐的家人還活着。”

正在這時,木府又傳來一聲尖叫,孟星涼再也忍不住了,握緊了孟星潮的手,帶着孟星潮上前走去!

奇怪的是門口竟然無人守衛,孟星涼剛纔只顧着失神,居然也沒注意到這個問題。從前門房都是有人住的,但孟星涼看了一下,裡頭一家丁也沒有。

木府……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

299.第二十二碗湯(十五)

因爲沒有人守門,所以孟星涼孟星潮一路暢通無阻,直到循着尖叫聲轉過一個走廊,就看見空中有類似頭髮的物體死死地纏着幾個人,他們用雙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掙扎的分外痛苦,眼球突出,眼眶通紅,就孟星涼看來,那黑色的絲線類物體好像真的是頭髮……

她立刻隔空劃了符咒打過去,頭髮禁不起這樣的灼燒,迅速捲曲發焦,一股難聞的味道頓時飄散在空氣之中。這並不是尋常頭髮被燒焦後的味道,反而帶着些許的腥臭與……說不出的怪異。

趁着孟星涼施術的時候,孟星潮將離自己最近的中年美婦扶了起來,關懷地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話是這麼說,但中年美婦的目光卻死死地盯着孟星涼,久了,竟似是有淚水流下。

孟星涼望着已經多年未見的母親,上前去挽住她的另一隻胳膊,和孟星潮兩人施力將木夫人扶穩,低低地喊了一聲“娘”。

木夫人瞬間淚如雨下。孟星潮見她們母女都十分激動,便悄悄鬆開手,又將其他幾人也扶了起來,期間有一綹漏網之魚的頭髮悄悄想要飛竄,被孟星潮用匕首釘在了地上。

木夫人似乎有許多話想說,可是看着孟星涼她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只是神情激動,嘴脣顫抖。孟星涼對着她笑了笑,也很是溫柔懷念:“娘,我的事情之後再說吧,先說說家裡是怎麼回事?爲何會出現如此詭異之物?”

木夫人一聽她這麼問,臉上顯出灰敗之色。

衆人坐下來之後互通有無,孟星涼才知道原來不是木府家丁沒有在門口看守,而是府裡已經不剩幾個下人了,她們家不知怎地被邪祟之物纏上,已經弄得險些家破人亡,這和尚道士是請了一批又一批,可全沒用,木夫人正跟木老爺商量着要派人去修仙界請上仙們前來幫忙呢!

說完家裡的情況後,木夫人木老爺就急切地詢問孟星涼這些年去了哪裡。當年她還不到十歲,便在家中莫名失蹤,怎麼都找不到,夫妻兩個險些急瘋了,後來時間長了,也就慢慢死了心,不再提這事兒了。所以今日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已經失蹤很久的女兒還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心情都十分興奮,甚至連這些日子遇到的麻煩都不在乎了。

孟星涼自然不能說實話,只說自己是被惡人擄走,好在得了師父相救,後來便一直跟在師父身邊伺候修行,學些本事。方纔她畫符擊退頭髮的場景家人們也是看到的,既然自己家人被髒東西纏上,那麼孟星涼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孟星潮則一直安靜地坐在孟星涼身邊,對於木夫人木老爺的好奇目光報以淡然的微笑。

聽說女兒被惡人擄走,夫妻倆心驚肉跳,又聽說她被救了,又便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心中對那位師父也充滿了敬佩和感恩,若是沒有這位師父,星涼可不一定能活着回來。

若是月暖知道星涼回家的話,一定也很高興,她們兩姐妹自小感情就好,還有姑爺……等等!木夫人臉色突然變了,她看向丈夫,木老爺似乎也跟她想到了一起去,他們該怎麼告訴孟星涼,說原本屬於她的未婚夫,現在成了她的妹夫?

孟星涼擅長察言觀色,只消父母眼神表情一變,她便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了,於是微微一笑道:“爹孃請放心,我知曉月暖與狀元郎成親一事,他們二人鶼鰈情深本是好事,我又怎會怪罪嫉妒?更何況女兒現在學藝未精,並不想離開師父身邊。師父待女兒恩同再造,女兒是不會嫁人的。”

聽她說不怪月暖,夫妻倆鬆了口氣,可是轉頭又聽她說不嫁人,還要繼續學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木夫人就不樂意了,她一嬌滴滴的女兒,怎麼能去學這個,而不是做一個合格完美的大家閨秀呢?

但看孟星涼神色堅定,又是剛剛相認不久,到底是不想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阻礙親情,於是木夫人跟木老爺就都忍了,但心下卻打了要去跟星涼的師父好好談談的主意,反正不管怎麼樣都不能讓自家女兒幹這等行當!

孟星涼是不知道父母在想什麼,她只擔心這個邪祟。如果不能將此物清除,她真的沒法放心離開。於是問木夫人,可有跟此邪祟有關的事情發生。木夫人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個什麼來,只知道有一天月暖神色蒼白的回到家,然後過不了多久,就有了這個奇奇怪怪的東西出現,府裡因此死了不少人,有些年輕的下人也偷偷捲鋪蓋跑了,因爲這事兒,木夫人木老爺是忙得焦頭爛額,頭髮從一開始對他們視而不見到開始垂涎他們的血肉,期間也不過只過了半個月。

孟星涼一聽,跟孟星潮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知道此事肯定不一般。那東西如果不是有人召喚出來的話,是絕對不會現世的!只是,孟星涼想到自己的妹妹木月暖,從孃的話裡來看,是從妹妹面色蒼白回家住之後出的事,只是……到底是爲什麼?

只靠想是想不出來的,正當孟星涼準備再進一步詢問的時候,突然又聽見女子尖叫聲,隨即就看到一名身形纖細的女子朝這邊狂奔而來,一邊跑一邊回頭瞧,還不小心摔了一跤,跟在她後頭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一縷一縷烏黑的頭髮!

那場面實在是太噁心了,孟星涼立刻抓過孟星潮的手,問:“處男?”

孟星潮臉一紅,扭捏的點點頭。下一秒孟星涼就割破了他的手指,以捻了純陽之血的手指畫出血符打出去。

一大團一大團的頭髮掉在了地上,孟星涼回頭道:“找個人將它們燒了,然後把灰燼埋到地下。”

僅剩的兩三個下人趕緊孟星涼所說去做,焦臭刺鼻。

木月暖死裡逃生,整個人都鬆了口氣,癱軟在地上爬不起來。她一進屋就看見極其扎眼的孟星涼,聽到木夫人的介紹,說這是從小就跟自己特別要好的姐姐時,木月暖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她想起這個姐姐了!是夫君名正言順的未婚妻,是夫君到現在都還念念不忘的女人!

孟星涼立刻意識到木月暖對自己沒有絲毫溫情,反而十分戒備,好像她回來是要搶走她什麼東西一樣。如果不是爹孃在場,孟星涼真想讓妹妹把心放肚子裡,她真的不會跟她搶狀元郎好麼!

雖然心底不高興,但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木月暖在最初的驚詫之後,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不是很真誠,孟星涼看得清清楚楚:“姐姐,原來你還活着,我可真是太高興了。若是夫君知道姐姐安然無恙的話,應該也很高興。”

木夫人說了,木月暖不知爲何跟狀元郎鬧得很僵,成親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紅眼,木月暖一氣之下就搬回孃家住了,狀元郎這幾日倒是一下朝就過來。

這說曹操曹操就到,恰好狀元郎也來了,他身形高大面容俊秀,仍然是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可木月暖卻緊張得很,生怕自己的夫君會有一秒鐘去注意孟星涼。

但是不注意孟星涼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氣質出衆美麗絕倫,怎麼有人能忽略掉她呢?狀元郎自然便是如此。

得知這位就是失蹤了多年的那位準未婚妻後,狀元郎的態度立馬變得溫和起來,而在這之前他的聲音和表情都是淡淡疏離的。

孟星涼不打算跟這人糾結,直接點了點頭:“狀元郎隨月暖叫我一聲姐姐即可。”

狀元郎點點頭,扭頭要跟木月暖說話,卻被她猛地推開,臉上帶着怒:“那麼喜歡看她,你就繼續看好了,反正我也不重要,我都是在無理取鬧!”說着,眼淚嘩嘩流出來,撒嬌技能一級棒。

妹妹是什麼樣的,對孟星涼來說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人家現在其樂融融,她留下來也不大好看,便轉身對父母告辭,說改日再來探望,還給他們每人留了一張符咒,告訴他們自己的住處,讓他們有事就來找她。

木月暖這纔想起方纔孟星涼救了自己的話,眼神登時有了幾分愧疚。她還記得姐姐失蹤之前對她有多好,總是把好吃的好玩的留給她,疼她愛她,她是着了什麼魔,方纔竟然那樣對姐姐說話?

但是……現在的她,也是真的離鬼迷心竅不遠了了。孟星涼平靜地望着木月暖眉宇間淡淡的青色以及微微發黑的印堂,她對命脈占卜不是十分精通,但粗淺懂一些,所以看得出來木月暖之所以會這樣萎靡不振,全然是因爲她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只是在這麼多人面前也不好直接開口說,雖說自己也是父母的親生女兒,但到底離家多年,比不得木月暖親,所以有些事,即使自己是好心好意,也是不能隨便說的。( )

300.第二十二碗湯(十六)

孟星涼提出要告辭的時候,木夫人木老爺都很捨不得,非要留她在家裡過夜,說這本來就是她的家,哪有人到家卻住在客棧的。聽孟星涼說還有個師弟在客棧裡頭安置,木老爺當下拍板定案,讓人去客棧裡把那位小公子接過來,一起在木家住下。

想起詭異的邪祟,孟星涼想,的確是住下來比較安全,還能保障一下親人的安危,只是沒有必要把星潮和星焰都賠進來。

但是出乎孟星涼意料的是,不管是孟星潮還是孟星焰,都非常堅持要跟她在一起,一起住進木家,否則萬一她逞英雄出事的話怎麼辦呢?師父說過,男人應該紳士而優雅,他們正在努力朝那個方向看齊。

令人遺憾的是,因爲孟星涼失蹤多年,府裡沒有屬於她的院子。小的時候因爲姐妹倆感情好,都是住在一個院子的,後來孟星涼失蹤,這個院子就成了木月暖的,這麼多年來只有木月暖的痕跡。無奈之下,孟星涼只好和木月暖擠一擠。

其實這個院子很大,但木夫人希望她們姐妹倆能夠聯絡下感情,仍然像是小時候那樣相親相愛,所以特地勒令她們好好相處。所以雖然木月暖心底仍有疙瘩,嘴上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晚上,屏退左右,只剩下姐妹二人了,孟星涼纔開門見山地問:“你做了什麼?”

木月暖被問得一愣:“什麼我做了什麼?”

“那個頭髮的事,跟你有關,別以爲我不知道。”孟星涼淡淡地說。“你跟我說實話,也許我還能幫你。”

木月暖猛地瞪大眼,竟然有人知道這事跟她有關!其實當初做完那事兒木月暖就害怕了,怕死了有人知道,或是有人把不該說的秘密給透露了,她自己更是緘口不言,現在突然被孟星涼捅破,在驚慌的同時竟然還有一種安心感,大概就是類似於——我終於不用再藏着掖着之類的感情。“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到了這個時候還嘴硬。孟星涼看了她一眼:“好啊,如果你不說,那我就不管你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可都與我無關。”說完轉身要走,卻被木月暖一把抓住了衣袖。

她就那麼看着孟星涼,跟個小孩子似的,脾氣倔強,又不聽話。木月暖其實一直都是自卑的,姐姐長得好看,聰明活潑又懂事,一直都是爹孃的掌上明珠。和姐姐比起來的話,自己大概就是角落裡那不起眼的一顆小石子吧!雖然不想承認,但木月暖知道,當年姐姐莫名失蹤,其實她除了擔心和失望以外,還有一種竊喜:沒有了姐姐,自己就是爸媽的全部!

她可以名正言順的接收屬於姐姐的一切!這樣的想法讓當時也只有七歲的木月暖很興奮,甚至沒有感到太大的傷心。

就連姐姐的未婚夫,那個長的很好看的大哥哥都屬於自己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梗讓木月暖害怕的?她最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姐姐回來,夫君的心就不在自己身上了!這些年來,她一直都祈禱姐姐永遠別再回來,尤其是在她成親之後,每天最大的心願就是不想見到姐姐!

但人算不如天算,她還是回來了。木月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透着一種心酸。“……姐姐,你聽我說。”

於是孟星涼坐了下來,耐着性子聽木月暖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哦,其實很簡單,就是成親後木月暖覺得夫君並沒有全身心的愛她,甚至在某次說夢話的時候叫了星涼!誰都不知道狀元郎當時夢到了什麼,因爲醒過來以後他自己也忘光光了,他對孟星涼的確有情,但那會兒纔多大,誰知道什麼叫男女之愛啊,真要說喜歡,他只喜歡木月暖。

但木月暖不這麼覺得,她固執地認爲狀元郎是在想着那個已經死去的姐姐,認爲狀元郎心裡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然後她就開始作死了。

她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本古籍,上面記載着陰邪的法子,比如說那個海誓山盟咒,就是可以得到男人的愛的本領。木月暖覺得自己最需要這個,就跟着照做了,結果身邊突然就冒出來一些頭髮,然後木月暖就感到了不對勁,所有跟夫君說話的人,哪怕只是送茶的小丫鬟,都會因爲各種各樣的名目暴斃!

與其說她是吵架纔回來的,倒不如說是因爲害怕回來的。

現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因爲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召喚出的是個什麼樣的怪物,當那個怪物感到了饜足,自己還能活着見到第二天的太陽嗎?

這個秘密在她心裡壓着很久了,再不說出來真的就要瘋了。此刻木月暖充滿乞求地望着孟星涼:“姐姐,你不是說在跟仙人學道嗎?那你一定有把握抓到這些東西的對不對?姐姐,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隨便做這些不着調的事兒了,你就懲罰懲罰我吧,我保證下半輩子都不再犯!”

孟星涼把木月暖從地上扶起來:“你不必行禮,這是我的分內之事,理應爲你辦到。”師父不是說過麼,助人爲樂快樂之本。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木月暖的眼神一下就亮了,害得孟星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險些出糗。木月暖長得沒有她好看,但別有一番味道,方纔木月暖的眼睛讓孟星涼大概明白了狀元郎喜愛木月暖的原因了。

姐妹倆的隔閡就這樣慢慢消去,晚上,躺在一張牀上的姐妹倆說着悄悄話,孟星涼不矯情,把自己當時圍觀他們成親的感想說了出來:“……失望傷心是在所難免的,但更多還是祝福,想看着我的妹妹是怎樣當了個新娘子,看看他到底對你好不好。”見木月暖露出擔憂之色,便道,“放心吧,我對他沒有男女之情,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我看他對你很好。”

木月暖被這麼一打趣,也不知該說什麼,姐妹倆笑鬧起來。

第二天一早,孟星涼就吩咐下人將她需要的材料買回來,又用紙鶴告訴兩個師弟,叫他們準備一下好三劍合璧。

孟星焰和孟星潮同時想到:騙誰呢大師姐,你根本就是想借用我們倆寶貴的純陽之血而已!

這純陽之血這麼好用,他們能不能收費?

這場法事做的不難,其實這隻邪祟算是比較厲害的了,但對於突飛猛進的三姐弟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只折騰了兩三個時辰便將邪祟收服,封禁竹筒還貼了張符。

這下木府的麻煩就解決了,看木月暖跟她夫君牽手親密的樣子,孟星涼想,也許他們已經和好了,這樣的生活可真好。

她不想再來一次不告而別,所以這一次,她有很多話想跟孃親和妹妹說,雖然不知道她們是否能夠理解。

然而無論理解與否,有個相同點就是不管是爹孃還是妹妹,都不贊同孟星涼繼續去過餐風宿露的生活。在他們看來,四處雲遊的生活是極苦的,有個安穩的家,嫁個男人,生幾個孩子,這纔是女人應該過的生活啊!

但對現在的孟星涼而言,女人的價值遠遠不僅於此。她覺得,跟着師父走南闖北四處晃悠,也比呆在家裡錦衣玉食山珍海味來得好。

可父母不放人,還威脅孟星涼一旦她要走他們就自殺!孟星涼被纏的沒辦法,連帶兩個師弟都不能回客棧,所以當清歡帶着新徒弟們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客棧裡空空蕩蕩連個頭髮絲兒都沒有。

可恨的是房間還沒退,也就是說仍然要付錢!

孟星涼被困在家裡有一陣子了,木夫人木老爺很緊張,生怕哪一天她就跑了,所以對她看得很緊,但卻對孟星潮孟星焰很鬆懈,他們的態度是,這二位怎麼說也是孟星涼的師弟,是他們木家的座上賓,但是如果這二位要走的話他們也不會阻攔,畢竟人家不姓木——哦,忘記說了,木老爺木夫人對清歡的好感,已經在得知孟星涼改姓之後盪到了谷底。他們一致認爲這是個居心不良的老人!

當清歡帶着兩個新徒弟出現在木府門口的時候,新買來的家丁險些眼珠子瞪出去,趕緊去跟老爺夫人稟報,小姐的師父來啦!

兩口子準備好了糖衣炮彈重金酬謝還有威逼利誘,但這一切都在見到清歡的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們真不敢相信,這位就是星涼平日曆掛在嘴邊的師父?是個女的?還是個很年輕的姑娘?!開什麼玩笑……她也能收徒弟,她自己長大了嗎?!

清歡無視二位探尋的目光,坐在主位上喝茶,然後木老爺木夫人就震驚地看見孟星涼師姐弟三人得到消息興沖沖的趕來,見到清歡就集體撲過去甜甜的叫了聲師父!

老天,這簡直……讓他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而且這場景怎麼看怎麼違和,明明是個年紀輕輕的少女,卻露出長輩寬宏威嚴的神色。( )

301.第二十二碗湯(十七)

雖然對清歡是孟星涼師父這樣的身份感到驚異,但木夫人木老爺還是很委婉很尊敬的表達了他們夫妻倆不想讓孟星涼再離家的想法,並且對清歡一直以來照顧孟星涼非常感謝,瞧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想用錢打發了清歡。

說實在的,今天要是個仙風道骨的老頭子,他們還信點,但是清歡這樣……實在是沒有說服力,她看起來比孟星涼還要小一點……

清歡也知道木夫人木老爺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她也沒怎麼在乎,因爲外表總是被人看輕也不是頭一回了。也不能怪木家人,實在是她現在這副形象,他們不信纔是對的。

但是孟星涼不能待在家中。她曾經去過仙界,命格已經發生了變化,她收下的徒弟,必然是不能與父母長久相聚,只能遠遠觀望。因爲受了她布的道,就必須承擔起應盡的責任。選擇這五個人,除了緣分之外,命格也是極其重要的。清歡從來沒有想過要打破世界與世界之間的平衡,因爲如果這樣的話,世界顛覆,不知有多少無辜的生靈要枉死。她沒有要做救世主,但她待在奈何橋一日,就會承擔一日的責任。

“木夫人,木老爺。”清歡對錶情急切的孟星涼使了個顏色,示意她先別說話。孟星涼一肚子解釋還沒來得及說,只好訥訥地退下,但眼神仍然釘在父母身上,看起來還是很焦急的。

她一直都想跟爹孃解釋,只是二老死活不肯讓她走,在爹孃眼裡,放錦衣玉食有人伺候的日子不過,非要出去東奔西走學什麼道術,這不是本末倒置呢,她一個女兒家,學那些東西做什麼?再說了,她難道不嫁人不生孩子了?!

也許是因爲妹妹和自己的未婚夫成親的緣故,所以爹孃心中才有很深的愧疚之心吧,但是孟星涼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服二老真的不用這麼做,因爲她不喜歡狀元郎啊,狀元郎能跟妹妹在一起那是好事兒,她怎麼會驚訝或是嫉妒呢?她唯一隻想家人都好好的,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更何況跟在師父身邊的日子非常美好充實,既增長見識又能學到本領,讓她再和妹妹一樣做個乖巧的閨閣千金,每日繡花讀女戒,平時的娛樂就是賞花撲蝶,到了年紀就嫁人生子,然後相夫教子,丈夫納了小妾的話自己還要做一個賢妻良母,若是遇到個心術不正的還要開啓宅鬥模式……這樣的日子,她真的一點都不願意過。

而且她跟在師父身邊久了,思想上也逐漸受到了薰陶。剛開始從仙界逃離出來的時候,她總是認爲自己很髒,**,下賤,已經被千人枕萬人嘗的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嫁人?殘花敗柳之人,活着不能守節,倒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可是現在孟星涼明白了,有那樣的遭遇不是她的問題,被那樣對待,更不是她的錯。她是真正的無辜者,而脫離了噩夢之後,她要做的是更好的活下去。師父也沒有嚴詞禁止她與男子來往,還曾打趣說若是遇到喜歡的人儘可以成親,只不過孟星涼不願意。

她也沒有變的仇視男子,她只是很享受現在的生活,覺得不需要再有別的什麼人或是改變進入。

只是,要如何讓爹孃理解並支持自己呢?好不容易回了家,孟星涼並不想讓爹孃生氣,更不想跟爹孃鬧僵。

清歡喝了口茶,她不太喜歡喝茶。“星涼已經是我的徒弟,就不會再留在家裡了。更何況,她不在家,對你們反而比較好。”

“姑娘這是何意?我的女兒怎能不在家?而且什麼叫她不在家對我們才比較好?”木夫人急切地問。

清歡莞爾:“夫人真要我直言麼?星涼失蹤了十年,這十年裡,因爲某些原因,她的命格發生了變化。如果是十年前的她,那麼留在家中是沒有問題的,但是現在,她在家待的時間越長,她的親人就會受到影響,輕則重病,大則死亡。”

“什麼?!”

“我並不是危言聳聽,星涼她的確不適合與血脈至親生活在一起。以後的話,她可以常常回來小住數日,但不能被困在這裡。”

她說的夠委婉夠有禮貌的了,但木夫人卻不肯接受這一點,她不住地搖頭:“不、不!我不信,我不信!這是你在胡說,是你在胡說!星涼她離家多年,我這個做孃的一直想着她,現在她好不容易回來了,怎麼卻不能留在家中?我們是一家人啊!”

孟星涼上前一步握住木夫人的手,感動道:“娘,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再離開,可是我現在過得很好,師父師弟們都對我很好,我不想嫁給一個男人,然後這樣過一輩子,娘也看到我先前的本事了,師父傳道於我,我拜了師父爲師,學了本領,便要擔負起責任與義務。娘,請您理解我!”

孟星焰道:“我們會照顧好大師姐的。”

是嗎,難道不是我照顧你們嗎?孟星涼在心底默默吐槽一句。

木夫人不想跟女兒對着來,而且她曾經見識過上仙們的本事,生怕話不投機,清歡會對他們下毒手,只是心底仍有擔憂:“可是你都二十歲了,難道不嫁人了麼?這樣的話,以後爹孃老去,誰來照顧你呀!”

孟星涼嘆氣:“娘,我不需要別人照顧,而且男子三妻四妾,我早已過了嫁人的年紀,您又何苦如此爲我操心?”

這時候,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孟星潮又開口了,“木夫人實在是多想了,師父說過,我們雖然學道,卻並不是禁止娶親生子,大師姐日後若是遇到喜歡的人的話,是可以成親的。但是夫人若把大師姐困在家中,她過得不開心,也不會遇到喜歡的人啊。跟在師父身邊到處走走,反倒纔是好事。”

木夫人好像被說服了。孟星焰孟星涼同時對孟星潮露出讚賞的神色,這傢伙平時不顯山露水又沉默寡言,可一到關鍵時刻就是能說到點子上,特別給力!

木老爺是看得比較開的,他不像木夫人一樣對清歡戒備很深,雖然心裡仍有懷疑,可是看這幾個徒弟對清歡的態度,也就知道這位姑娘肯定不像看起來這樣人畜無害。他聽說過,那些修仙者到了一定的修爲可以延緩衰老增長壽命,也許這位姑娘就是呢!

凡人多羨慕修仙者,木老爺覺得,讓女兒跟在這位仙姑身邊也沒什麼不妥。主要是清歡看起來溫和柔軟,一派正氣,並不像壞人。

他也不知這位年紀到底多大,只好籠統叫了聲姑娘,然後問道:“姑娘既然這麼說,那我們也就信了,只是……日後能讓星涼經常回來看看我們麼?”

清歡莞爾:“這是自然。”

好不容易解決了木家的事情,爲了孟星涼,清歡等人便成了木家的座上賓,隨着相處的時間久了,木夫人逐漸相信清歡不是壞人,甚至對她十分尊崇。

孟星潮給四師弟取名叫做孟星鈺,而孟星鈺又爲小師妹取名叫做孟星枝。湊齊了五名徒弟,清歡便正式開始了自己的傳道大業。

先前在渭州,遺民村那裡除了兩隻犼以外還有其他的東西,總之那裡是塊不祥之地,修仙者們爲了所謂的寶器肯定是會進去的,而他們肯定不會通過朝廷,因爲那樣的話,天知道他們最後能撈到什麼。所以如果想要得到好處,就必須自己想辦法。

而他們的這個選擇會導致修仙界從此消失,當然,這並不代表修仙者從此也煙消雲散,但人數絕對是隻剩幾個手指頭就能數的出來。

而仙界被清歡用雨伯仙君的仙身封住,不會有人進去,也不會有人出來。那些瘋狂的想要修神的仙人們,在永遠沒有出路的仙界裡瘋狂廝殺,直到剩下最後一人。然而那最後一人仍然無法成神,死亡也只是早晚的時間問題。

凡間就不用清歡插手了,人類的興亡,總是有個規律。

她沒有什麼好說的。

她傳下的道是爲了防止這個世界的崩壞,到了那一天,她相信徒子徒孫們能夠重新將屬於他們的世界拉回正軌,有些事情很重要,但不一定非要她來做才行。屬於這個世界的,應該由這個世界的人來守護。她教給了他們本領和方法,他們不會失敗。

事在人爲。

凡間就不用清歡插手了,人類的興亡,總是有個規律。

她沒有什麼好說的。

她傳下的道是爲了防止這個世界的崩壞,到了那一天,她相信徒子徒孫們能夠重新將屬於他們的世界拉回正軌,有些事情很重要,但不一定非要她來做才行。屬於這個世界的,應該由這個世界的人來守護。她教給了他們本領和方法,他們不會失敗。

事在人爲。( )

302.第二十二碗湯(十八)

清歡也是有私心的。

這個世界的修仙者不可能永遠不再出現,而她又是個比較護短的人,因此她暗中做了祝福,若是有朝一日,她的徒子徒孫中,有人爲了世間大愛放棄小愛,或是經歷過情愛仍能初心不變,普渡人間,那麼,仙界將會再一次打開。

她不會再愛上任何人,這卻成爲了這一脈的致命缺陷,無情無愛不是最終,走出情愛,纔是大道。

一旦沾染情愛,必定不能再修道,因爲自己的原因造成這一點,清歡心中隱隱有些愧疚,可她不能強行改變。這是她要傳道的代價,沒有什麼東西是十全十美的,包括她。她能做什麼呢?

唯一就是告誡弟子們,日後他們收徒,只能收一人,並且對方的命格同樣孤煞。

世間萬物的形成與發展,存在與變化,皆離不開五行,而五行相生相剋,陰陽轉換,天地玄黃,這其中的道理與術法,凡人掌握一門便能風生水起改天換地,所以即使是傳道,清歡也不敢太過放心,如果一心向學的話,他們可以自己鑽研,至於他們能夠到什麼程度,那就不是她擔心的了。

因爲自己的特殊存在,從而窺伺天機將法則轉化成五行委婉教授,清歡知道自己踩在底線上,遊走在灰色地帶。儘管她的目的和出發點都是好的,但她必須將一切可能危及到世界平衡的隱患降至最低。如果因爲想要修復這個世界,害得其他世界不安寧,那就真的是本末倒置了。

生存在這些世界的生命如何,自有他們的軌跡,但一個世界,不應因爲這些生命而死去。它應該是遵循自然規律的老化,死亡,怎麼能因爲一些生命的過錯,而導致無辜的生命與世界的共同滅亡?

清歡只能儘量做到最好,再苛刻的要求她也無法辦到,她的職責不在此。

此刻她悠閒地躺在屋頂上曬太陽,手邊的小桌子上放着花生瓜子糖葫蘆,春日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雖然還是有一丟丟的冷,但那不是問題,因爲她身下,星涼徒兒給鋪了暖和的毛氈子,桌子上放着星枝徒兒給做的蓮子粥,日子真是格外快活。

要說收徒弟有什麼好,那就是他們都非常尊敬她這個師父,大概也知道她的唯一弱點是吃吧,所以個個都是一手好廚藝。

正在這時,清歡隨手抓起一把瓜子殼丟過去,把正晃腿偷懶的孟星焰死死釘在樹上,“蹲兩個時辰馬步。”

“師父不要啊!我都這麼大了你怎麼還罰我蹲馬步!”孟星焰眼前一白差點暈過去,他從十一歲那年起就再也沒蹲過馬步了!那是最最基礎的東西,現在還罰他,不是在師弟師妹面前讓他丟臉嗎!

然而他只抗議了這麼一句,就乖乖挪到牆邊蹲馬步了。一張俊臉怨念四起,看得孟星枝和孟星鈺偷笑。

唉,要說他這個二師兄也是當的窩囊,五個師兄妹裡,就他跟小師妹年紀最小,所以雖然名爲二師兄,其實他比較像四師弟吧?

越想越心塞,想想拜師都十幾年了,他馬上就要三十歲了,還被師父罰蹲馬步。現在出去沒人相信清歡是他們師父,因爲從外表上來看的話,他們幾個徒弟比師父老好多。

孟星焰心中哀怨,十幾年了師父沒有絲毫老態,他們不是沒想過其中的怪異,但誰都沒放在心上,孟星鈺孟星枝都是師父救回來的,對師父言聽計從感恩戴德,咳咳,自己也是啦,但是現在,大師姐都快四十了,還總是對蘿莉狀的師父露出畢恭畢敬的表情,有時候真是有點吃不消。

所以,孟星焰有時候會偷偷在心裡叫師父老妖怪。

十幾年的日子都是在山上過的。像是當年郎老頭帶着他們師兄妹一樣,清歡找了一座山清水秀的山頭,很高很高,基本上沒人到過的地方,在山頂蓋了簡單的木屋,靠山吃山,自給自足,數年來如一日的嚴格督促他們練功。每天她自己睡到日上三竿,但勒令徒弟們按時起牀打坐修道,還逼着他們泡藥澡,甚至在裡頭放奇奇怪怪的蟲子!

傳承了清歡蠱術的孟星枝,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用蟲子嚇二師兄,這位看起來人高馬大,卻連毛毛蟲都怕,嘻嘻嘻。

這些可不是普通蟲子,放進去泡澡不僅能強身健體還能疏通筋脈,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這些傻徒弟。

“師父,昨天山下有百姓說村裡出現怪事,求我們去看看,但是沒多少銀子,我們商量着這回不用師父帶,我們幾個一起去,師父您看行嗎?”孟星涼從屋裡過來問。隨着時間流逝,她越來越沉穩,儼然是大家長的派頭,師父平時不怎麼管事,她就努力成長努力學習,因爲她知道,師父總有一天會離開。

最開始的時候,孟星涼相信了清歡的話,認爲清歡是“神”。可是在一起久了,傳承了命卜星相的孟星涼隱隱有種感覺,師父也許並不僅僅是“神”這麼簡單。只可惜她道行淺薄,別說是去算師父的命格了,就連稍微親近一些的人都不能算,否則便會反噬。這項道術太龐大太厲害,但限制也極多。

因爲孟星涼跟隨清歡的時間最長,學到的東西也最多,她自己的經歷也是不能跟師弟妹們說的,因此,就連師父很有可能會走這樣的事情,孟星涼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在下山抓鬼的路上,孟星涼還是將“師父離開”這個猜想給說了,孟星焰性格最是衝動,急道:“師父不是老不死嗎?怎麼會——啊不,我是說,師父她老人家長壽,青春永駐,爲什麼會離開?”在其他師兄弟的怒視下,他迅速開口,然後在心裡譴責自己,竟然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咳咳。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孟星涼淡淡地看向天空,她學的這門道術講究心如止水波瀾不驚,然而一想到有朝一日師父會離開他們,孟星涼仍然感到不安和不捨。

如果再也聽不到師父的聲音,泡不到裝滿奇奇怪怪蟲子或是藥材的藥浴,吃不到師父親手做的飯菜,沒有師父的諄諄教誨,沒有她的笑,沒有她的安撫和擁抱……已經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師父已經成爲了一種信仰。

而人怎麼能失去信仰呢?

“我也有這種感覺。”孟星枝喃喃地說。“師父總是漫不經心的,明明她離我們很近,可我仍然覺得她是那樣遙遠。我們不知道她從哪裡來,不知道她爲什麼這麼厲害,也不知道她爲什麼要教我們從來沒有在這個世間的道術……除了名字,我們對她一無所知,但她卻這樣陪伴了我們十幾年。我總是覺得師父要走,有時候想想,也許師父現在就走纔好呢,那樣的話就不用總是害怕不安,某一天早上,師父就不見了。”

“師父希望我們**而堅強,就是不想我們太過依賴她。這幾年她已經不下山了,再厲害的邪物她也不會出手。雖然不知道師父會陪我們多久,但是……”孟星潮輕聲說。“珍惜當下。”

孟星鈺沒有說話,只是有些憂傷。除了大師姐之外,他們都是孤兒,師父對他們而言不只是長輩,也是親人和依賴,甚至是一種追求。無論他們怎麼刻苦,都打不到師父的高度,可儘管如此,他們仍然希望未來能夠和師父一起生活。

家人不應該分開,不是嗎?

可是那一天,師父還是走了。

不聲不響的走了,連告別都沒有一句。

那天……孟星涼還記得,天氣很好,太陽很大,鳥語花香,早上的時候師父難得起早給他們做了早飯,還每人做了套新衣服,當天還很嚴肅的告訴他們,他們已經到了可以選擇契約獸的時候,將這些年來封印在竹筒裡,用符咒和佛經淨化的靈□□給了他們。然後趕他們去練功。

蹲馬步的蹲馬步,站梅花樁的站梅花樁,練劍的練劍,打拳的打拳,吐納的吐納,讀書的讀書……他們總是有很多功課要做,師父說學無止境。

這一天跟往常沒有什麼不同,早飯吃的特別好,所以中午他們還以爲師父會大發慈悲再給做頓晚膳。

但是沒有。

師父不見了,只留了一張字條,上面說:你們總是問咱們這一脈叫什麼名字,其實咱們沒有名字,但是從這一日起,咱們就叫做孟婆一脈。

後來師兄弟們各奔東西,遊走於凡間,降妖除魔,避世苦修,但山上永遠是他們的家。每年的這一日,他們都會回來,但師父再也沒有出現。

孟婆一脈,遠離塵世,道術玄妙,正氣浩然。每當天下大亂,孟婆一脈便會橫空出世力挽狂瀾。

無數門派忌憚他們,但他們強大的同時就是門派人數稀少,從來不會超過五人。

他們將蒼生視爲己任,四處奔走,千年不衰。( )

第二十三碗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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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哭什麼?”

正蹲在角落裡揉着眼睛嗚咽的小男孩聽到這溫柔的聲音,忍不住抖了一抖,他是想母妃了,才偷偷跑走想躲起來,結果不知怎麼就到了這裡,要是被人發現,怕是又要惹麻煩!可是這個聲音好好聽哦,他忍不住擡起小腦袋,悄悄地看了一眼。

小孩子也是有審美觀的,小男孩震驚地張大嘴巴形成一個o字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望着從不遠處慢慢走過來的女子。

她打着一把精緻的白色油紙傘,穿着和宮裡的人都不一樣,那身白色的衣裳讓她嫋娜的身子看起來更加縹緲虛幻,但她臉上的笑容又是那麼溫柔而關懷。小孩子對於別人的好感總是非常敏銳,就像是憐嬪,雖然每次看到他臉上都帶笑,有時候還會裝模作樣地問他有沒有不舒服……但他就是感覺的出來,憐嬪其實一點都不喜歡他。

這個皇宮除了父皇,沒有一個人喜歡他。可是母妃死後,父皇也不再喜歡自己了,他做什麼都是自己一個人,好孤單。

“怎麼啦?”沒有得到小男孩的回答,女子笑着走近,撐着傘擋在了小男孩上空。“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到這裡來了?下雨天,小心着涼。”

小男孩仍然仰着小腦袋看她,半晌,不哭了,歪着腦袋好奇地問:“你是誰?”

“我是住在這裡的人,我叫陸儂。你呢?你又是誰?”她柔聲問。

小男孩猶豫了幾秒鐘,覺得陸儂看起來實在是不像壞人,這才猶猶豫豫地告訴了她自己的身份:“我叫雲執,是二皇子。”

陸儂便笑了:“真是有失遠迎,這冷宮多年不進人了,你怎麼走到這兒來了?若是被人撞見,那可不好。”

一說到這個雲執就快活起來,他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露出鮮活的色彩來:“我甩掉了他們!他們現在找不到我了!”

真是可愛,圓嘟嘟粉嫩嫩的小不點兒。陸儂忍了又忍纔沒有去捏他軟嫩嫩的腮幫子:“那二皇子爲什麼不喜歡他們跟着呀?”

“我想我母妃了。”雲執露出失落的神色,小小年紀一臉愁容,方纔片刻的淘氣瞬間消失無蹤。“父皇現在不喜歡我,皇后娘娘又總是罰我,只有我母妃疼我,所以我想我母妃了!”

“那你母妃人呢?”

“我母妃……她死了。”想到這裡,七歲的小包子頓時悲從中來。“嗚嗚嗚……母妃,執兒好想你呀……嗚嗚嗚……母妃、母妃……”邊哭邊用胖嘟嘟的小手揉眼睛,那可愛的樣子簡直沒辦法用語言形容。

陸儂瞧他這小樣兒,一顆心軟成了水。彎腰牽起他一隻小手道:“別哭啦,以後我陪着你,好嗎?”

“你陪我?”雲執立刻不哭了,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陸儂打量了個徹底,然後吸着鼻子問道:“那你以後都跟我在一起嗎?像嬤嬤還有素環、小蓋子他們一起陪着我?”

“不可以喲,執兒。”陸儂露出抱歉的表情。“我現在還沒辦法從冷宮離開,嗯……要是可以的話,以後你有空就來找我,但是記住,千萬不能跟任何人說,就算是嬤嬤素環都不可以,知道嗎?因爲要是他們知道的話,不僅不會再讓我們做朋友,還會把我打死的!”

一聽到打死,雲執被嚇了一跳,前幾天他看見大皇兄身邊有個小宮女被活生生給杖斃了,就因爲那個小宮女把摔倒的他扶了起來!血肉模糊的場景還記憶猶新,雲執立刻猛點頭:“不會的!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好,那我就相信你啦,從今天起,我們就做好朋友吧?”陸儂的語氣帶着濃濃的溫柔與誘惑。

雲執不受控制地伸出一根小指頭跟陸儂打勾勾,他好喜歡這個長得漂亮又溫柔的大姐姐喲,跟對別人都不一樣呢,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喜歡上她了!真可惜她不能跟自己一起回寢殿,不過沒關係,自己終於有朋友了,這纔是最重要的事情呢!

想到這裡,雲執笑眯了一雙大眼。陸儂見他這乖巧的模樣,也忍不住笑了。冷宮現在只住了她一個人,有個小廚房,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要自己解決的。

方纔,她聽到了呢,雲執的小肚子咕咕叫啦。想也是,跑了這麼久又哭了這麼久,他才七歲呢,肯定是餓了。對小孩子來說,還有什麼是比填飽肚子更重要的嗎?

陸儂的手藝自然不是蓋的,說來也奇怪,她竟然非常瞭解雲執的口味!當然雲執把這當成了一種巧合——這就更說明他們之間有緣分啦不是嗎?嘻嘻,真好,要是儂儂能跟自己住在一起,每天都照顧自己就更好了!

是的,雲執死活不肯叫陸儂別的,非要叫她儂儂。名字對陸儂來說也就是個稱呼,並不怎麼重要,他高興的話,叫什麼都行。

兩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像是冥冥之中緣分深厚的樣子,雲執不能在這裡待太久,離開的時候他依依不捨,陸儂將他送到了冷宮門口,過了這個門檻,就不是她能出現的地方了。她倚在門邊上,微笑的目送雲執遠去。

以爲把二皇子弄丟了的嬤嬤還有素環,小蓋子險些痛哭流涕,當今皇上膝下只有兩個皇子,若是二皇子失蹤了或是出了什麼意外,不僅是他們的腦袋保不住,就連家人都得跟着死!

所以一看二皇子回來,嬤嬤等人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那顆懸在空中的心終於能放下來了。從中午到現在近三個時辰啊,二殿下正在長身子的時候,千萬不能餓着了!

結果嬤嬤一摸二殿下的肚子,發現一點都不癟,反而飽飽的!難道殿下他去偷吃了?別懷疑,這的確是性子頑皮淘氣的二殿下能做出的事兒,嬤嬤等人跟在身後收拾爛攤子已經很久了。

雲執還沒走到自己寢殿呢,就被大皇子云贊迎頭攔住了。說來也是奇怪,雲執跟雲贊天生不對盤,好像兩人是幾世的仇人一樣,雲贊非常不喜歡雲執,雲執也很討厭雲贊,兄弟倆從小到大就沒有過“兄友弟恭”的時候,即使是在皇帝面前也不加掩飾。爲此,皇后娘娘可是恨毒了雲執。要是沒有云執的話,雲贊毫無疑問能夠成爲儲君!

但就是多了個雲執,纔有那麼多的麻煩!

“聽說你在宮裡迷路了?”雲贊少年老成,聲音冷淡。

雲執瞟他一眼:“關你什麼事?”他就是愛迷路,能怎樣?

雲贊淡道:“的確不關我的事,我只是來看看你死了沒有。既然沒死,就少在我面前出現,好狗不擋道,滾開。”

他比雲執也大不了幾歲,但永遠都是一副超凡脫俗的表情,又加之天資聰穎,在朝臣中一直都是儲君人選的種子選手。

雲執跟他比起來就不行了,雲執不愛讀書,他也不想當皇帝,他畢生的心願就是離開皇宮閒雲野鶴當個快意恩仇的俠客。但是由於這個願望在他五歲時說出來時被嬤嬤捂住了嘴,從那以後雲執就再也不說了。

就讓雲贊冷嘲熱諷好了,反正他也不會掉塊肉。但是……就算是口蜜腹劍的皇后跟總是想害他的其他妃子,也超不過雲贊在雲執心中的惡感度。雲贊慣會裝相,世人皆知大皇子幼時機敏,聰明好學,有君子之風,誰知道他背地裡根本就是個做事不擇手段的小人!

小人!

雲執對着雲讚的背影拉了個鬼臉,然後氣哼哼地扭頭繼續走。要不是今天他交了一個好朋友,他非分分鐘把雲贊打出屎來!

這一夜雲執翻來覆去沒睡着,滿心竊喜,嘻嘻嘻,他有好朋友啦,明天他還能繼續找好朋友玩呢!

所以第二天早上雲執理所當然地翹掉了太傅的課,趁着宮人們不注意,一貓腰鑽進了灌木叢。他身量小又靈活,所以竟然沒人看到二皇子突然一下就消失了!

陸儂瞧見雲執的時候,小傢伙腦門上還頂着片樹葉。她無奈地搖頭笑了:“今兒沒事做嗎?”

“沒事做就不能來找你玩嗎?”雲執瞪大雙眼,非常不開心,他的表情就是“我都把你當朋友了你卻不歡迎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做朋友?”

陸儂連忙賠禮道歉,什麼好話都說了,這小傢伙纔算是稍微平衡了點,然後就添油加醋開始告狀,訴說大皇兄雲贊是怎樣怎樣欺壓自己諷刺自己跟皇后一搭一唱損自己的……聽的陸儂一陣心疼。

反正經過這麼點時間,雲執成功地在陸儂心裡種下了這麼一個種子,讓陸儂堅信大皇子云贊不是好東西,從此以後再也沒給過那人一點好臉色!

“怎麼會呢?我總是一個人,很高興能交你這個朋友,怎麼可能會不想和你做朋友?”陸儂露出悵惘之色。“原來你的心裡都是這麼想我的嗎?我有點受傷了……”

第二十三碗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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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立馬被唬住了。雲執雖然頑皮點野了點,但還是純真無邪的,他不想失去這個難得的朋友,所以連連說好話。好不容易和好了,陸儂才神秘兮兮地問他:“既然你不喜歡大皇子,那我教你點功夫,讓你以後可以給他罩個麻袋往死裡揍,好不好?”

雲執眼睛一亮:“好啊好啊,你要教我武功?”他突然有點懷疑地看着撐着油紙傘纖身形纖細的陸儂,質疑道:“你、你行嗎?”

陸儂輕笑,“放心吧,我還會騙你不成?”

做朋友的話當然要彼此信任,就這樣,陸儂和雲執開始了他們的朋友生涯,從七歲到十八歲,陸儂陪伴了雲執十一年。因爲她身份特殊,不能離開冷宮,也因爲雲執是皇子,若是被人發現皇子與后妃私相授受,怕是沒什麼也能被弄出點什麼來!所以兩人的見面絕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非常的隱蔽。

一開始見面的次數少,因爲雲執人小腿短跑不快,雖然鬼點子一籮筐,但總是容易露馬腳。但隨着他武功的精進,現在他完全可以來去如無物。

小的時候不覺得什麼,長大了雲執就感覺到不對了,陸儂到底是什麼人?她爲何會武功?還有那麼多的武林秘籍……雖然雲執不在江湖,但他因爲好玩建立了一個情報網,每天都把江湖八卦日報送上來供他審閱。所以,少林寺的苦逼大師跟隔壁山頭峨眉派的大奶師太之間有□□,崆峒派的首席大弟子其實是掌門人跟武當派綠毛龜道人的媳婦生的私生子之類的新聞,雲執如數家珍。

所以他當然知道陸儂交給自己的這些武功秘籍是多麼珍貴的東西,這麼地跟讀者們說吧,天底下如果雲執說自己武功第二的話,那沒人敢說第一。

陸儂總是有很多很多的寶貝,而她的這些寶貝全用在雲執自己身上,再加上相處了這麼多年,雲執就是懷疑他親爹都不會懷疑陸儂,因此奇怪也就偶爾奇怪一下,大多數時候雲執根本不在乎。陸儂是爲什麼進的冷宮,她跟父皇之間有什麼關係,她的這些寶貝是哪裡來的……他都不想知道。

如果她不主動告訴他的話,他就不問。

雖然有的時候雲執也會奇怪,陸儂生得這樣美,比父皇最寵愛的容妃都要美好幾個度,她又這麼有本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做得一手好女工,比尚衣局的女官們手藝還巧!現在雲執身上穿的基本上全是陸儂的手工作品。

這樣好的女子,父皇怎麼能不珍惜?陸儂這樣厲害,如果她想要爭得寵愛的話,雲執相信她肯定能成功!但是她沒有,而是永遠都安安靜靜地待在冷宮裡,只有自己出現的時候,她纔會露出笑容與溫柔。

慢慢地雲執就醉了。他早就到了該娶親的年紀,父皇也不止一次提出過要爲他挑選妻子。但不知爲什麼,雲執總是不肯答應,可現在他都十八了,大皇兄已經兒女雙全,而他還是孑然一身。因爲子嗣凋零,所以兩個皇子迄今仍然沒有開府,仍然留在宮中居住,所以皇帝的一看到可愛的孫子孫女,就想到不省心的小兒子。

雲執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不肯娶妻,他甚至不願意在陸儂的面前談論到這些事,雖然他們總是無所不談,但是……雲執感到自己扭捏得很,而且三觀都碎了,喜歡上父皇的女人,他是不是腦子有坑?!

情報樓不定期給他掃蕩民間的小說話本之類的來看,所以雲執早早地在弱冠那年,睡夢中交代了自己的第一次後,醒過來看見髒了的牀褥,又想起夢中看到的那個如夢似幻的身影,他就又……硬了。

這是開始,從這以後蠢萌出現的次數就不受控制的瘋長。雲執的*很強烈,但除了陸儂之外,他對任何女人提不起興趣,就連從小看着他長大的素環跟嬤嬤現在都不貼身伺候了。

每天夜裡,每個夢中,他都纏綿而癡迷地擁抱着那個女人,每天晚上,他都做不一樣的香豔夢境。姿勢地點各有不同,但主角永遠是他跟陸儂。陸儂的臉上總是帶着笑,軟軟的任由他擺佈,好乖好乖,她的表情跟平時不一樣。平時,她看他的時候總像是在看一個孩子,以長輩的身份照料愛護他。但在夢裡,她繾綣纏綿,輾轉承歡,吟哦不斷。完全如同柔弱的菟絲花一般依附着他,好像他就是她的天,她的神,她的一切。

只是,這些夢除了美好與親密之外,還帶着淡淡的壓抑,雲執認爲是自己的問題,因爲這種背德的快感,所以他在夢中都感到不安和惶恐,但也許是因爲夢中的陸儂眼睛雖然看着他,卻彷彿又透過了他。

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雲執知道這樣不對,但他無法控制,陸儂雖然在冷宮這麼多年,但她仍然是父王的妃子啊!即使父王沒有碰過她,她也不能屬於自己!

可是……爲什麼不能屬於他?爲什麼陸儂不能是他的?父皇把陸儂打入冷宮溼巾不聞不問,難道要讓陸儂就此老死冷宮嗎?

雲執擔心,害怕,不安。他有心表白心意,又怕陸儂拒絕,甚至用生疏和失望的眼神看自己,那樣的話他一定會崩潰的。他希望陸儂爲自己驕傲,卻不希望她因爲自己感到悲傷和幻滅。

剛開始發覺自己對陸儂的感情時雲執嚇壞了,他甚至主動請纓上戰場。熱血沸騰的廝殺給予了他傷疤和戰功,卻沒有讓他爲愛燃燒的心臟冷卻下來,事實上……他媽的在外兩年他快想死陸儂了!

十六歲勝利歸來後雲執就沒再離開過皇宮,有時候他也想,要是陸儂對自己有意的話,他乾脆就帶她離開,做對普通夫妻,管別人怎麼樣呢?他就是想跟她在一起。

可是如果陸儂不肯朝他走來,如果陸儂並不喜歡他……這樣的假設讓雲執不敢對陸儂說實話,於是他打算旁敲側擊。

剛巧又被父皇劈頭蓋臉的熊了一頓,就因爲他不肯成親,這個看不上那個看不上,父皇指着他的鼻子罵難道是仙女你纔看得上嗎?!

雲執在心裡默默回道: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父皇,你把你的妃子給我一個就行。

……這樣說的話,父皇會不會被氣得七竅噴血?

唔,還是算了。

陸儂端出剛做好沒多久,雲執最愛吃的豌豆黃放在桌上,見他一臉神遊天外,便好笑地戳戳他的俊臉:“發什麼呆呀?”

“啊?哦……”雲執正在心裡組織語言,突然就被嚇了一跳,趕緊拿起一塊香甜的豌豆黃咬了一口,然後狀似無意地問道,“儂儂,父皇今天跟我說,給我相中了宰相家和首輔家的兩個女兒,問我喜歡哪一個,就娶哪一個做皇子妃耶。”

陸儂微笑以對,也很爲他考慮:“那很好呀,不過你一定要考慮清楚,這可是終身大事。只要你能過得好,倖幸福福的,我也就滿足了。”

她的笑容那麼慈愛那麼溫柔,雲執嘴裡的豌豆黃瞬間沒了味道。他一改平日的吊兒郎當,有點陰鬱地問道:“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當然呀,你算是我養大的,如今你要成親,我自然也要爲你參謀參謀。”陸儂像是沒注意到雲執的不對勁兒似的,只是一味地笑,“只可惜我只能待在冷宮,怕是看不見執兒成親了,這戴罪之身,也沒有資格受執兒一杯水酒。”

雲執騰的也下站了起來,陸儂露出訝異之色:“執兒?”

他攥緊了拳頭,鬆開,攥緊,鬆開……如此來來回回好幾次,才甕聲甕氣地道:“我突然想起有點事情要做,我先走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活似後頭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沒了雲執,陸儂也沒了胃口。她坐了下來,殿堂裡有冷風吹拂,似乎是在問她:明明你那樣愛他,爲何不告訴他?

陸儂笑了,我愛他呀,我不想離開他,但是如果他能幸福的話,跟他在一起的人不是我也沒有關係呀。

我只是想要他快活。

雲執這一走就好幾天沒過來,陸儂心如止水,平靜無波,那頭的雲執卻是在埋頭研究情報樓上交來的小讀物。什麼《我與姐姐二三事》,《拿什麼拯救你,我的姐姐》,《我想讓你懷我的孩子,姐姐》,《姐弟大作戰》……諸如此類,看得雲執熱血沸騰,豪情萬丈!

他都沒有問過陸儂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妃子呢!先問了再說!不是最好,如果是……如果是的話,他、他也不會就這麼放棄的,他會把她綁起來遠走高飛,然後再也不回來了!

越想越對味,雲執一掃三天前的萎靡不振,熬夜看話本的黑眼圈在這一刻都顯得分外英俊瀟灑。

第二十三碗湯(三)

趁着夜色,雲執運起輕功溜到了冷宮,避開了所有交班的侍衛和宮人。【鳳\/凰\/ 更新快 請搜索】他先是在殿內轉了一圈,卻並沒有看見陸儂。正在他奇怪大晚上的陸儂去了哪裡的時候,她從不遠處慢慢地走來:“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你去哪兒了?”他皺眉問。

“睡不着,所以到處走走,只不過冷宮沒什麼好看的,所以走了一圈也就回來了。”陸儂笑着說。“你呢,你怎麼這麼晚過來?不生我的氣了麼?”

雲執斜眼看她:“你也知道我生你的氣呀。”

陸儂以袖捂脣輕笑:“你忘了,你可是我看着長大的。”

這話雲執不愛聽,她爲什麼老喜歡用年齡來拉開彼此之間距離?而且她看起來仍然一如他七歲時年輕美貌,兩人站在一起不能更相配了。

事實上是雲執不願意承認十八歲的自己和陸儂站在一起有時候會像她的哥哥……不過這樣也好,看起來比較成熟穩重的話,是不是陸儂就能屬於自己了?

他嘿嘿一笑,問陸儂:“你猜我想跟你說什麼?”

“不知道。”陸儂坐在了桃樹下的石凳上,邀請他一起坐下賞月。“但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吧,否則你不會這麼緊張。”

雲執俊臉一紅,他小時候在陸儂面前沒臉沒皮慣了,突然讓他正經一下他反而有些不習慣,於是咳嗽兩聲,正要開口表白,卻聽見陸儂低低地道:“人言落日即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

“你想家了?”雲執擔心地問。

“嗯。”

“想家的話那就回去吧?”他自告奮勇。“我可以帶你出宮,以後都不回來了!你想看遍山河風光,我們就一起去看,你想回家,我就陪着你回,好不好?而且落日雖然美,朝陽更令人心動更有生命力呀!”

“呵,跟個孩子似的。”陸儂被他話裡的認真逗笑,然後輕輕嘆了口氣。“我再也回不去啦。”

她的語氣是莫名的哀傷和懷念,雲執卻不相信:“爲什麼不回去?難道你的家人不肯見你嗎?”

“……我沒有家人了。我的家人……都死了。”陸儂擡頭望月。“死了很久……很久啦。”久的她都快要忘記了。

她習慣了不讓自己去想,去回憶,那樣的話,苦痛就會少一點。但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她永遠不會後悔。

“以後你不是一個人。”雲執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神色認真,“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執兒最乖了。”陸儂笑笑。

雲執說:“你這樣笑不好看,你不想笑就別笑,難道在我面前你也需要僞裝嗎?”他認真地問,“儂儂,我喜歡你,你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陸儂深吸一口氣,她想哭又想笑,於是導致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怪異,可在雲執看來,沒人比她更美了。“……我們的身份,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知道,沒有關係。”雲執堅定地說。“我可以不當皇子,我們一起離開,再也不回來。”

“可是我覺得你會是個好皇帝。”陸儂溫柔的視線簡直要看進他的靈魂裡去。“你征戰兩年,期間一定目睹了不少死亡吧,民間窮苦百姓過得是什麼日子,你肯定知曉。當今皇上一心求仙問道,不思政事,朝廷之中蛀蟲無數,百姓民不聊生,真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難道你在看到這些的時候,沒有過理想和抱負嗎?”

雲執語塞。有的。他在邊疆的時候看慣了死亡,也看慣了平民百姓過得那樣悽慘的日子,但與此同時,皇宮裡的宮妃皇帝卻有着至高無上的享受!災荒的百姓被餓得吃樹葉啃樹皮,田地裡連野菜都尋不得,而宮裡的妃子用上好的燕窩漱口還嫌燕窩煮的不夠香濃。

父皇不是個好皇帝,他在位這些年,政績每況愈下,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就要有農民揭竿而起了。

“你會是一個好皇帝的。”陸儂非常相信雲執。“沒有人比你更好了,皇上只有兩個兒子,你不做皇帝,便要讓大皇子做,難道你願意嗎?即使你願意,不在乎這個皇位,可是大皇子當了皇帝,百姓們還有好日子過嗎?”

雲執沉默不語。大皇兄看似溫文爾雅,實則最是心狠手辣,在他眼裡,人命不是命,他三歲的時候就知道指着看不順眼的宮女說殺殺殺,父皇任命他爲欽差的時候,更是隻視人命如草芥,沒有絲毫愛民之心。

父皇是昏厥,大皇兄若是當了皇帝,便是暴君,他們誰都不是明君,不適合掌控這個已經千瘡百孔的國家。

“……就算以後我當了皇帝,我也只要你一人。”

“拿什麼名義呢?”陸儂輕聲問。“我不能做你的妻子,也沒有辦法名正言順地站在你的身邊。執兒,你長大了,就不需要我了。”

“所以你纔對我越來越冷淡嗎?你想拒絕我,讓我主動離開你?”雲執質問,“儂儂,我只是不說,不是傻子,不要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將我從你身邊推開,偶爾有一次抱緊我,接受我,對你來說就那麼難嗎?你愛我,我知道!”

陸儂眼神驚惶。

“你的眼神根本騙不了人,你每次看到我的時候,比誰都亮。”不顧陸儂渾身僵硬,他捧住陸儂的臉,指腹柔柔的摩挲她的脣瓣和米分頰,“儂儂,我們彼此相愛,難道不應該在一起嗎?我想跟你一起看日出,想光明正大的牽你的手,想把這世上一切最好的都給你。所以不要拒絕我,也不要推開我,接受我,擁抱我。”

世界上能有多少相愛的人可以長相廝守?

陸儂凝視了他很久很久,才終於意識到,那個悄悄躲在冷宮因爲思念母親而哭泣的小男孩,已經長成了頂天立地的大男人。

和她印象中的那個人,既一樣,也不一樣。

她輕輕覆上他的大手,吻了一下他的手心。

這一夜,雲執沒有離開。

第二天早上,冷宮的牀上,兩人擁抱親吻,耳鬢廝磨,如同樹與藤,生死交纏,不願分離。雲執低低地說着情話,陸儂靜靜地聽。當他說兩人要生生世世的時候,她卻笑了:“生生世世太長,我只要一輩子就好。”

她不敢貪心,也沒有資格貪心。

“就要生生世世在一起,我敢發誓,我生生世世都會只愛你一個人。”雲執吻着她的脣瓣,不想和她有片刻分離。

陸儂閉上了眼睛,嘴角笑容淺淡而幸福。她夢想追求的已經得到了,人啊,就是這樣貪心。找不到他的時候,她一心只想找到他,看到他好好的就能滿足。現在找到了,她又乞求老天爺讓她再多活一陣子,讓她再多看看他,能多活一天也好呀。

捨不得呀,真的捨不得。

不想分開,可不可以就不要分開?陸儂反手抱住雲執,說:“你該起身了,趁着天色未明,回你的寢殿,收拾一番換個衣服,你不是有事要跟皇帝說麼?”

“……你怎麼知道?”問完這句話,雲執嘿嘿一笑。“咱們果然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陸儂笑:“快起吧。”

他走的時候真捨不得她,恨不得把她變小一點裝進胸口,這樣的話,就算和父皇說話也能摸摸她親親她,一秒鐘都不想分離。愛情來得太自然,太過水到渠成,甚至來不及拒絕和懷疑。

他墜入愛河,無法自拔。

今年西北一帶鬧蝗災,皇帝派了許多欽差大臣過去,最後都是無功而返,雲執準備親自攬下這個活,他在邊疆打仗的時候曾經聽說過蝗災,雖然未曾見過,但卻得知不少根治的法子,所以想試試。因爲蝗災太盛,不知爲何竟引發了瘟疫,兩場災難都是致命的,偏偏聚集在一起,皇帝爲此已經愁白了頭髮,也實在是沒辦法了。

要是按照大皇子云讚的說法,那就是乾脆利落的將病人關在城中焚城!瘟疫的來源一斷絕,自然就好了。至於蝗災……可以慢慢想辦法。

要是真的走投無路的話,皇帝絕對會按照雲讚的提議做。畢竟死一個城池的百姓,比死更多的百姓來的划算不是麼?

可做皇帝怎麼能這樣罔顧百姓死活?雲執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主動請纓要去西北。皇帝素來喜愛這個小兒子,心下不捨,便要拒絕。只是拒絕的話還沒出口,大皇子竟也跟了上來,說是願與二皇子一起做這個欽差,共同商議西北之事。

皇帝這下犯愁了,他可就倆兒子呀,那麼危險的地方怎麼能讓他們過去?要是他們有個什麼好歹,他的皇位日後要傳給誰?

所以他嚴詞拒絕了,可惜拗不過兩名皇子堅持,最後皇帝還是投降了。

第二十三碗湯(四)

雖然皇帝答應了,但卻派了好幾名太醫一起隨行,並且叮囑二人決計不可任性行事,自己的性命纔是最重要的。(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兩人嘴巴上都答應了,至於心裡怎麼想,那誰知道呢?

其實雲執想要救人是一部分,想要帶陸儂出宮也是個很大的原因。自從他認識陸儂以來,她就一直住在冷宮裡。冷宮悽清,沒有人伺候也沒有人送飯,她永遠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只有在自己去的時候纔會多幾分人氣,而他不想讓她再孤單下去了。

所以和大皇子分頭出發的雲執很歡快地把陸儂偷渡出府,並且讓自己的手下還有太醫都喊她夫人。雖然大家都很奇怪二皇子是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個夫人,但是主子既然這麼吩咐了,自然就有主子的道理,他們只要奉命行事就成了。

陸儂也是頭一回被喊夫人呢,她坐在馬車裡,出來的時候什麼也沒帶,除了那把很漂亮的油紙傘。

雲執很喜歡看陸儂撐傘的樣子,嫋嫋娜娜,如煙裡霧裡,似畫中仙。但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覺得離陸儂很遙遠,所以他很迷戀與陸儂的肢體接觸,可惜陸儂對他限制非常嚴格,三天才給一次,而且真的就只是一次,平時摸摸抱抱都可以,一旦雲執想要提槍上馬她就會翻臉,久而久之,雖然有肉吃但只能偶爾吃一吃還都吃得很少的雲執每天火氣都很旺盛,發泄不了的精力全用在了揍屬下上,可憐二皇子的暗衛也好侍衛也好,個個天天鼻青臉腫,分外令人心疼。

一旦到了陸儂面前,雲執立刻上演變臉絕技,他可以在前一秒把暗衛揍得滿地找牙,下一秒聽見陸儂的聲音就滿臉堆笑的回頭對她拋媚眼,然後毛手毛腳吃點小豆腐,看她的喜怒哀樂都覺得很喜歡,愛到了骨子裡。

陸儂脾氣很好,她時常看不慣雲執這種欺負屬下的行徑,所以只要她知道了,都會幫可憐的侍衛們說兩句好話,久而久之在侍衛們心中的地位呈直線上升,一口一個夫人叫的可虔誠恭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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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下雨天,他們到了臨近城鎮的落腳點,在客棧休息了會兒吃了晚膳後,雲執帶陸儂出去走走,兩人牽着手,雲執打着那把油紙傘,濛濛細雨從天上灑落下來,濺溼了雲執的袍子,而陸儂的白衫卻仍然一塵不染。

燈籠通紅,夕陽西沉,整個城鎮都散發着古樸而纏綿的味道。在這條街上牽手走的人,既大膽不顧世俗,又相愛有恃無恐。

慢慢地,陸儂把頭靠在了雲執的肩頭,她本就高挑,而云執比她還高,她緊緊地握着他的手,愛意似乎能從她的靈魂裡散發出來。

這日子呀,過一天,就少一天。

正在兩人情意綿綿的時候,拐了個彎突然看見前頭圍着一羣人,還不時有大笑和尖銳的女子哭泣聲傳來。雲執當機立斷停下腳步:“咱們換個方向。”

“爲什麼呀?”陸儂不明白。

“因爲這種時候一般我都會被纏上,誰叫你相公我生得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因此這種英雄救美的事情常常在我身上被動發生,你信不信待會兒我只要一走過去,那女子覷了空兒便會朝我身上撲求我救命?然後那羣男人會威脅我不要多管閒事甚至還會出言輕薄於你,我大怒之下自然會出手救人,那女子自然便要以身相許了。”

瞧他這流利的語速還有故事情節自然而然的發展,陸儂就不服氣了:“我不信,你有證據麼?”

“這還要證據?儂儂,不如咱們打個賭吧。我要是贏了,你就得答應讓爲夫這樣這樣……”他低頭在她耳邊不要臉地說了某些話。

饒是陸儂一把年紀也聽得面紅耳赤,輕輕推開他,嬌斥:“我可不與你胡鬧……”

“這怎麼能是胡鬧呢?”雲執振振有詞地反駁。“哦,我明白了,儂儂你怕了。”

“誰怕了?”自打兩人在一起後,陸儂也是有變成小孩子的直線趨勢。“賭就賭,若是你贏了,我自然答應你。可若是你輸了,就一個月不許碰我,連牽手都不可以!”

這也太狠了……雲執眼露譴責,但陸儂堅持地望着他。半晌他嘆口氣,像是她以前哄自己那樣哄她:“好吧好吧都聽你的還不行嗎?那這個賭咱們就打了?”

“打。”陸儂點頭。

兩人牽手朝那人羣走去,男女老少都有,大部分是看熱鬧的,由於抓人的太過霸道,所以沒人敢強行出頭,這英雄救美人人都想做,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實力啊,說不定美人沒救着還要被人狠揍一頓,那可就不美了。

一柄油紙傘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說來也奇怪,明明在陸儂看來那女子已經被圍的裡三層外三層了,然而她還是衝了出來,甚至就那麼湊巧地撲倒在雲執面前,一擡頭就看見了雲執,然後無視了陸儂伸手抓住雲執的袖子,哭喊乞求:“公子救命!公子救命啊!”

陸儂:“……”

雲執對她挑眉,露出一個得意的眼神。陸儂看着就覺得不可思議,她還真沒怎麼見識過這個,怎麼這……這也太離譜了吧,不會是雲執故意派人在這裡演戲想誆騙她?嗯,按照這個人惡劣的性格,實在是很有可能。

她一扭頭去看雲執,他就對她咧嘴一笑,瞧那傻樣兒……兩人從來形影不離,他要是派人做這種事只爲了那事,陸儂發誓自己會狠狠鄙視雲執一個時辰。

見雲執不理會自己,而是皺着眉看向自己的手,女子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不雅姿勢,連忙爬起來跪下:“求公子救救奴家,奴家願意以身相許!”

陸儂:“……”原來不用英雄救美之後纔要以身相許啊?她仔細打量了下面前這女子的姿容,生得的確是不錯,有股別樣的風情,楚楚可憐,眼睛明明沒有淚水,卻仍然給人一種柔弱嬌軟之感。

只可惜,太過刻意,便失了真實,顯得過於風塵而無純情。雲執出身皇室,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這女子怕是還入不了他的眼。

果然,雲執好奇地問那女子:“你怎麼這麼有自信?”

“啊?”女子一愣,因爲對方完全不按常理無邏輯的話。

“你現在滿身是泥髒的令我不敢直視,你的手還弄髒了我的袍子,我就想問問你,是誰給你這麼大的勇氣,讓你以爲自己很美麗可以勾引我?”雲執輕輕一甩,女子的手邊離了他的袍子下襬,他頗爲嫌棄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有點憂傷,這可是儂儂親手給他做的呢,早知道就不急於跟儂儂鬥嘴一時太過投入導致袍子被玷污……啊,現在雲執的心情就像是家裡種了很久的水靈靈的小嫩白菜突然被豬拱了……很憂傷很無助,同時還有點小陰暗,很想把這個弄髒他衣服的女人一腳踢開。

女子可能沒料到長得這麼俊秀的公子一開口這麼不客氣,她長得這麼漂亮……這時她纔有閒工夫打量陸儂,對方的絕世姿容令她無地自容,這世上美人無數,但真正一等一的大美人,只消站在那裡便能讓你自慚形穢。

“好啦。”陸儂輕輕戳戳雲執的腰,“咱們走吧。”

可惜他們想走,女子卻不讓,非要求着雲執搭救。雲執原本不想理會她,可她卻苦苦糾纏,他笑着反問:“你當真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本言笑晏晏俊採風流,此刻笑容隱沒眼眸冰冷,叫那女子莫名地渾身顫抖起來。

雲執微微彎腰,湊近她耳邊:“回去告訴雲贊,別使這麼不入流的招數,你的袖箭還有你指甲縫裡的毒,還是留着自己用吧。”

他牽着陸儂走了會兒,她才問:“你剛纔跟她說什麼了?”

“你吃醋啦?”

“沒有。”

“嘻嘻……”雲執賤笑,突然閃電般在她小嘴兒上親了一下。“我跟她說呀,我有如花美眷在旁,瞧不上小魚小蝦。”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話說回來,儂儂,你還記得咱們先前打的賭嗎?”一想到今晚可以放開肚皮隨便吃,雲執頓時一陣狼血沸騰,雙眼放光的盯着陸儂,好像現在就不想逛了,而是想要直接回客棧把她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

陸儂是真的覺得自己被騙了。

好在雲執猛然覺醒發現自己太過得意忘形容易現原形,於是輕咳一聲道:“這樣吧,咱們吃點東西再回去?”

陸儂點頭:“好啊。”

在一家很乾淨的小鋪子面前停了下來,點了兩碗陽春麪,雲執是真的有點餓了,陸儂胃口小,只是夾了麪條小口小口吸着,然後笑着凝視雲執。在他吃的差不多的時候把自己那碗推過去:“這個也給你。”

“你吃的太少了。”說起來雲執都沒怎麼見過陸儂吃飯,她總是吃一點就飽了,偶爾在他的威逼利誘下才會多吃點,但一多吃她的身子受不住,反而更加難受。

第二十三碗湯(五)

第二十三碗湯(五)

這些年來,陸儂教了雲執很多東西。教他彈琴下棋,讀書練武,但是有一樣她教不了,那就是如何做一個好皇帝。這是她沒有過的經驗,歷史上皇帝無數而明君寥寥,她也不知道雲執能做到哪一步。

但是她想,這片江山成爲了雲執的責任,他就一定會盡他最大的可能守護好。

陸儂覺得自己挺自私的,真的。她本不應該跟雲執在一起,因爲她肯定不能陪他一直走到最後,她也沒辦法做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她的心那麼小,小到只裝了一個雲執就已經塞的滿滿的了,別的事情,她沒有任何精力和時間。

日子過一天少一天,性命活一日短一日,她只恨不得把有限的時間無限的用在雲執身上,最好永遠都不和他分開纔好。

但云執想做的事情陸儂永遠不會阻攔,他想要怎樣就可以怎樣,這是陸儂唯一的心願,她活到現在,只是想讓雲執快快活活的過一輩子。至於這其中他是不是還是那麼的無賴……咳咳,其實是可以稍微通融通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雲執卻很想流淚,因爲自打昨天晚上因爲那打斜裡殺出的女子贏了賭注之後,昨兒夜裡他是盡興啦,把可愛的儂儂翻來覆去的兩面煎一直到天亮,可算是自打兩人在一起後徹底吃飽了一回。

但是!但是從第二天早上醒過來開始,儂儂就開始給他煮補品!而且一日三餐都得喝,喝的他渾身熱乎乎暖洋洋的,分分鐘要流鼻血,恨不得把再一把拽住她大戰三百回合。

然而儂儂不給碰了,仍然是三天一次,多了沒有。爲此雲執曾經惡狠狠地抗議過,最後被陸儂殘酷的無條件鎮壓了。她的殺手鐗很簡單,就是問他:是想要三天一次呢,還是想要從今天起一次都沒有?

雲執默默地哭了。

他還能怎樣,都聽她的唄,這導致了雲執在辦案上大展神威,一切慾求不滿的精力都發揮在了出來,分分鐘抓住n個貪官污吏,開倉放糧。再加上陸儂的刻意引導與散佈,二皇子的仁義之名無人不知。

皇帝喜歡什麼呢?他年輕的時候自己逞兇鬥狠,兄弟不知殺了多少個,從來沒心軟過,認爲爲了這個位子沒有什麼不能做的。可到了他自己的兒子這兒,他卻希望兩個孩子能夠相親相愛兄友弟恭……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好麼,但大皇子和雲執都有志一同的在皇帝面前表現的十分和諧融洽,哪怕是背地裡兩人互掐的要死要活,在皇帝面前也仍然是十分友好的。有的時候還握握手,互相誇讚一下對方,但皇帝一看不見,就會贈送對方一個大大的白眼。

雲贊性格冷淡,他骨子裡的暴躁都隱藏在這溫文爾雅的面具之下,雲執就乾脆利落多了,他看不順眼對方就直接下手,能設陷阱就用陷阱,能動手揍就動手揍,從來沒有二話。雲贊愛面子,在這一點上就難免要輸給雲執,其實他也不想這樣,奈何君子難爲,僞君子更難爲。

時間一長兩人都知道對方是個什麼德行,這一次共同做了這麼個欽差,一路上都卯足了勁兒要好好表現呢,誰不想要那個位子,既然想要,就要拿出點本事來,總不能兩手空空以爲自己很了不起,其實不過是個跳樑小醜——這是兩人在心裡對對方的看法。

掐了這麼多年了,好像天生就不對盤。雲執這人性格其實挺好,對誰都笑,也沒心沒肺,容易交朋友。小的時候還會被人欺負,稍微大了點聰明瞭就開始有很多鬼點子,誰沒被他整過?但被整的最厲害的最後成了朋友的也比比皆是。

惟獨大皇子云贊。

兩人好像天生就合不來,有種水火不容的趨勢,也不知是爲了皇位,還是因爲天然磁場不合。雲執很少討厭什麼人,但他對這位表現的一級棒的大皇兄真真是厭惡到了骨子裡,他幼時還不知道對方是誰的時候,看到雲讚的第一眼就非常討厭,恨不得撲上去把他的臉給撓花。

現在長大了,就更不喜歡了。

大概有些人生來就是要做死對頭的。這場皇位之爭近在眼前,皇帝身子骨越發不好了,誰知道還能撐多久,年輕時候馬背上打江山,老了之後便特容易生病。大皇子出身顯赫,二皇子卻政績卓然,兩名皇子在朝中都有各自的擁護者,也不知道皇帝現在是怎麼想的。

但陸儂大概能料到一點。皇帝年紀大了,他不會想看到唯二的兩個皇子爲了這個龍椅爭得你死我活,所以怕是臨到皇帝駕崩前,雲執都得跟那個討厭鬼保持表面上的友好關係。

雖然支持大皇子的比較多,雖然大皇子記在皇后名下,雖然皇后孃家屹立不倒——但越是這樣,大皇子當皇帝的可能性就越小。大皇位若是登基爲帝,那麼爲了在朝中站穩腳跟,就必須得到高門支持,還有誰比皇后的孃家更強大更靠譜的呢?

當今皇帝曾備受外戚專權之苦,所以他絕不會給外戚這個機會、皇后的孃家又沒犯什麼過錯,更別提家族更是出了幾位治國的棟樑之才,所以皇帝不能動他們。

那麼這個時候,母妃已逝,外家又只是書香世家的二皇子就很吃香了。更別提二皇子的母妃還是皇帝心中的白月光。據說那位妃子死的時候才只有十七歲,那會兒二皇子剛剛過了週歲不久。妃子臨終前仍然是天姿國色,病態美的驚人,她抓着皇帝的手請求他好好照顧他們的兒子,這樣的話她走了以後也不會擔心。

她在最美好的年華里死去,註定要成爲皇帝心中最無法替代的那一個。其他人再好,也永遠比不上她,一個死人,你怎麼爭?就算爭,你又能爭得過嗎?誰不知道曾經備受寵愛的憐嬪,因爲隨口編排了一句二皇子母妃的壞話,傳到了皇帝耳朵裡,他竟不顧流言,將她從嬪貶到了采女!

這是何等的羞辱!從那以後,皇帝就像是遺忘掉了她這個人,再也沒踏過她殿中一步。

二皇子的母妃對皇帝而言有着不同的意義,沒有人能夠替代。再加上她也已經去世了,所以皇帝完全不必擔心日後皇權分散。目前他最擔心的是,如果得知他的意思想把皇位傳給二皇子,那麼得知這個消息的大皇子或是皇后及其外家,會不會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誕生?

一旦如此,那便是誅九族之罪,想來他們應該也不會如此糊塗。

皇帝的想法被陸儂摸了個準頭,基本上只要雲執不辦蠢事,不出事,那麼這個皇位就是十拿九穩的了。若是在這次當欽差期間能弄出什麼好的功勞來,皇帝心底雲執的分量就會越來越重。

趕路的時候他們錯過了宿頭,最後只好尋了個空地紮營,好在有馬車,而且馬車很大很舒服,雖然從外觀看起來並不是那麼的引人注目,但是引人注目有什麼好的呢?還不如老老實實安安靜靜的。

能平安到達西北纔是最重要的,就這幾天,陸儂已經說不清是有多少波殺手想要至他們於死地了。這些人毫無疑問都是雲贊派來的,看來他是真的很討厭雲執這個弟弟,恨不得立刻讓他狗帶。

雲執在一顆大樹下烤野兔,還刷了一層蜂蜜,肉色逐漸變得金黃微焦,趁着剛烤好,雲執在上面灑了一層辣椒粉,然後遞給正坐在樹上的陸儂。

陸儂其實並不怎麼想吃,雖然看起來色香味俱全,但由於是雲執遞過來的,就是不想吃,她也很給面子的咬了一口,然後對着雲執笑笑,誇了他一句:“手藝很好。”

奈何有些人不能誇的,一跨尾巴就翹上了天,比如雲執。他也點點頭,一點不害臊:“嗯,我也這麼覺得,的確是很好啊,以後跟了我,當我媳婦,就是沒銀子買好吃的,我也能打野味給你烤着吃。”

陸儂笑着又咬了一口,擡頭看天上掛着大月亮,亮晶晶的,很漂亮,雪雪白圓嘟嘟,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真好啊,萬家燈火時,家家戶戶都團圓。

看着別人幸福美滿,好像自己心裡也感到快樂。陸儂輕輕晃着小腳,透過斑駁的樹葉望向天空,今天晚上月亮可真美,星星也很多,也許她可以不睡在馬車裡,改睡在外面地上或是樹上。

她曾經一個人度過很多個這樣的夜晚,但那個時候她只覺得這麼圓的月亮是個諷刺,爲什麼別人都那樣幸福快樂,而她卻孤單寂寞,拼命的找一個人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但現在,因爲有了雲執在身邊,陸儂的想法就完全變了。她自己快樂了,也希望別人都快樂。

她還悄悄地對着月亮許願,要是可以的話呀,請你再多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留在他身旁。

第二十三碗湯(六)

出乎意料的,直到雲執他們到了西北,也還沒有云讚的蹤跡。陸儂正覺得奇怪的時候,雲執對她嘿嘿一笑:“難道就只有他會找我的事兒,我就要老老實實被他欺負麼?”

陸儂無奈搖頭,雲執真是一點都沒變。

到了西北後雲執就忙起來了,沒有那麼多功夫陪着她,陸儂也不喜歡出門,只有在她喜歡的雨天,她纔會撐着油紙傘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把這古樸而悠遠的城池走了一遭又一遭。

幾千年前,西北這城是一個朝代的京都,那時候這裡還不像現在這樣荒涼,後來敵國來犯,皇朝崩塌,京都也因此遷往南方,兩個國家合併爲了一個。從此之後,那個朝代便在歷史的洪荒中煙消雲散了。

陸儂還是會懷念。她慢慢地走着,宮殿桃樹已經不再,只剩下斷垣殘壁,還訴說着千年前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

她沿着街道一步一步地走着,看着街上的小販因爲突然下雨而着急忙慌的收拾攤子,看到行人們一路狂奔,回家的回家,避雨的避雨,而她一襲白衣穿梭在迅速的人羣中,仍舊一塵不染,乾淨如初。甚至連繡花鞋底都沒有沾上一絲泥土,乾淨的彷彿不生在這個世間。

她不知道哪裡是哪裡,但依稀還記得曾經的風景。這裡本來有一片桃花林,她曾經在這裡爲了一個男子翩翩起舞,將自己畢生所學的媚術用在他身上。

他真的愛上了她,甚至爲她而瘋狂,爲她去摘天上的星星,爲她付出一切。可如今陸儂回想起來卻並沒有感到得意,她還是會爲那段相愛的時光而快樂,但更多的卻是心酸與遺憾。

他們在一起只有五年,但就是這五年,讓她付出了三千年的代價。

陸儂彎腰輕輕摸着一截樹根,桃林已經不見了,樹根上的年輪經歷千年卻仍然沒有消失,她纖細如蔥的手指柔柔撫過,嘴角一抹笑容如夢似幻。

正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咳嗽。陸儂站起看過去,雲贊身着紫袍垂手立在不遠處,從繡金暗紋的雲靴一路往上,映入陸儂眼簾的是一張俊美的面容。

雲贊也不知自己爲何會走到這兒,難道入城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先去府衙嗎?但他完全不受控制,只想出來走一走,竟然連柄傘都沒拿,就鬼使神差的到了這裡。隔得遠遠的只瞧見一抹撐着油紙傘的白色身影,不知爲何,他只覺心頭一痛,竟不由自主地上前,想要看一看那女子的容顏。

傘遮住了她的臉,過了會兒,她才慢慢將傘舉高了些看過來。那張秀美絕豔的容貌讓雲讚的心如同遭到雷擊,竟是她!

是他屢次在夢中見到的女子!那個自刎死在他懷中,臨死前還求他將她和另外一個男子合葬的女子!

也許雲執不知道自己爲何厭惡雲贊,但云贊卻明白自己爲何厭惡雲執。因爲從他十七歲起,便總是會來來回回做兩個夢。一個是絕色女子站在自己面前承認說:我愛上他了。另一個便是女子自刎在他懷中,死也不願留在他身邊。

每次出現在那女子口中的名字都是同一個:雲執。

雲贊不知道自己夢到的都是些什麼奇怪的東西,他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也不信自己會爲一個夢中的女子動心。所以他沒有拒絕父皇給的妻妾,甚至每每身體因爲夢中女子熱起來的時候,他都會在侍妾身上發泄掉。

他現在兒女雙全,嬌妻美妾無數,怎麼可能還會在乎一個夢裡的女人?

雲贊不是沒懷疑過雲執也會做這樣的夢,他曾經旁敲側擊過,但云執說話滴水不漏,他不知道。可現在他知道了,原來雲執根本不用做夢,因爲夢中仙已經出現了!

“……你是誰?你別怕,我不是壞人。”雲贊心情激動,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近看下那美麗的五官更是精緻,讓他的心怦怦直跳。“你、你叫什麼名字?”

陸儂淡淡地望着雲贊,她當然知道他是誰,這恐怕也是天意,他們三人還要如此糾纏。只是這一次,陸儂不會再成爲雲讚的幫兇。

欠雲讚的恩情和性命,她都已經還了,她早不欠他什麼了。

所以她沒有理會雲贊,轉身便要走,雲贊卻不肯讓她離去,卻又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留下她,只能默默地跟在身後,竟是意識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直到他看見陸儂遇見了前來接找她的雲執,兩人攜手而笑,雲執甚至低頭親吻了她花瓣般的紅脣,雲贊猛地攥緊了拳頭,雲執他竟然敢!

夢裡她愛的就是雲執,夢外雲執竟然還要跟他搶?!雲贊怒火中燒,竟有些無法控制,若非身後的暗衛及時攔住,他怕是要衝上去狠狠地揍雲執一頓了。從小保持的儒雅形象,就因爲一個陸儂,竟險些破功!

雲贊在糾結什麼雲執完全不知道。他帶着下屬去查看受災情況,結果一回來就聽說陸儂不在府裡而是出門去了,把他給嚇的!雖然知道她有自保能力,但他還是不能放心,沒有自己在身邊,陸儂哪裡都不許去!

從七歲那年開始,雲執對陸儂就有無法剋制的獨佔欲,他不喜歡陸儂的注意力放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地方,更不喜歡陸儂爲了別的什麼忽略了自己。他甚至害怕讓別人知道陸儂的存在,她這麼好,萬一所有人都來跟自己搶怎麼辦?!

陸儂也沒想到雲執的佔有慾會這麼強,平時他總是喜歡帶她到處玩,她還以爲他是支持她多多出門走走的呢,既然他不樂意,那她不出去了就是。

雲執要的也不是這樣,在他看來,陸儂都被關在冷宮裡那麼多年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己卻要限制她,未免太不是東西了!所以趕緊補救:“不是不讓你出去,是不讓你在沒有我的情況下出去,外面很多壞人的,萬一你被欺負了我都不知道。”說着還使勁兒蹭蹭溫軟的酥胸,順便吃點嫩豆腐。

“壞人?還有人比你更壞?”陸儂面不改色地抓出雲執伸進自己肚兜裡的大手,睨了他一眼。奈何在雲執看來,她再憤怒也都是媚眼如絲,只會讓他更想把她給這樣這樣那樣那樣,根本不怕的好嗎。

“我當然壞了,不壞,怎麼能讓你懷上爺的種呢?”雲執壞笑,反正房裡也沒別人,想怎麼上下其手就怎麼來唄,這是他的女人,還能有人比他碰她更名正言順?

可惜他再如何挑逗做前戲都沒用,陸儂是個原則性很強的女人,說好了三天一次,不到三天絕對不行。一把抓住某人不安分的想解開她肚兜帶子的手,陸儂淡定道:“老實點兒。”

吃口肉怎麼就那麼難……雲執簡直想要迎風流淚了,爲何他家儂儂總是把他當採花大盜死守嚴防?正自怨自艾呢,下人把熬好的補品端了進來,在陸儂的目光中,雲執不得不捏起鼻子仰起頭一飲而盡。

好、好難喝……他不喜歡任何補品!於是用大狗的眼神可憐巴巴地望着陸儂:“儂儂,以後不喝了好不好?這玩意兒一點都不好喝。”

“不喝的話,就只能十日一次了。”

“……喝。”雲執也是毫無節操,喝就喝唄,還能喝死怎麼着。但是他又開始提條件。“要是我喝雙倍的話,是不是能一天半一次?”

聞言,陸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不如你一日喝三次,這樣一天就能三次了。”

雲執頓時大喜過望:“好啊——哎喲!”腦袋被人恨敲一下,他一臉怨念,“我願意的。”

“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陸儂捏捏他耳朵。“對了,你猜我今天出去看見誰了?”

“誰呀?”不能做羞羞的事情,雲執表示任何事爺都不想聽。

“大皇子。”

“什麼?!”雲執嚇了一跳。“他沒對你怎麼樣吧?他傷害你沒有?!”急的把陸儂抱到懷裡掀開衣服就要查看。

陸儂臊紅了臉蛋,趕緊抓住他不知是吃豆腐還是檢查的一雙大手,“沒有,他只跟我說了幾句話而已,什麼都沒做,你、你別這樣……啊……”後頭一聲嬌呼甜膩動人。

雲執壞心眼得很,陸儂瞪了他好幾遍他都不痛不癢,她只好軟着聲音去哄他:“真的,我沒騙你,他就是問了我叫什麼名字,讓我別怕他。”

雲執一聽就知道雲贊肚子裡打什麼鬼主意,遂冷笑不已。“那孫子是看上你了。”

陸儂拍拍他的肩:“別多想。”

“他最喜歡搶我的東西,我喜歡的,我獨有的……他都想要。”而儂儂是他的珍寶,雲執會放過她?想都別想,根本沒這可能。

第二十三碗湯(七)

陸儂笑了:“我他可搶不走。”

“嗯,你是我的。”誰敢跟他搶,他就跟誰拼命。

雖然這樣想,但第二天,看到同樣住進驛館的大皇子云贊後,雲執的臉又黑了,他用看不要臉的淫賊一樣的目光瞪着雲贊,雲贊也充滿敵意地看着他,兩個人四道視線在空中交匯,電光火石間噼裡啪啦一陣閃,都恨不得讓對方立刻狗帶。

“好久不見啊大皇兄,大皇兄來的這麼晚,路上莫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不成?”雲執假惺惺的問,笑裡藏刀。

雲贊也跟着露出虛僞的笑容:“只是有些小事耽擱了而已,倒是二弟你,前來賑災身邊還帶着如花美眷,這事兒你家裡人知道麼?”

……

又是一陣互瞪,恨不得把對方身上瞪出個窟窿來,眼看就要打起來,陸儂輕柔的聲音戳破了這僵局:“雲執,我們該出發了。”今天雲執要帶她一起出去視察災民情況——其實是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驛館然後又偷偷跑出去,要是再被雲贊那個衣冠禽獸遇見該怎麼辦?所以啊,價值連城的珍寶還是要貼身放在心口才是最好的。

陸儂一出現,雲贊仇視的目光就立馬變成了癡漢,他雙眼簡直在冒紅心,盯着陸儂可勁兒的看,直到雲執擋住了他的視線還死命瞪他纔回過神。

但云贊也不是吃乾飯的,難道就雲執長了眼?他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美人面前男人都不願意失去風度,但背地裡勾心鬥角也是一樣不能少。誰說男人不幼稚不小心眼兒?

“剛到西北,還不清楚這裡是什麼情況。二弟介意與我同行麼?”雲贊問。

雲執僵硬一下,回道:“……介意啊。”

雲贊又開始瞪他。

陸儂覺得這兩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真以爲他們在做的小動作她沒感覺到嗎?不過是懶得理他們而已,這倆還喘起來了!乾脆拉了拉雲執的手,催促道:“快些吧,馬車都在驛館門口等着了,我們趕緊上路。”

雲執又給了雲贊一個白眼,這才牽着陸儂的手離開。他們走後沒多久,雲贊也跟了上去。

然後這一天他們都在偶遇中讀過,當然,這不是單純的“偶遇”,雲執快要被氣瘋了,他從來不知道雲贊也是這麼不要臉的人!

咦,他爲什麼要用“也”?算了,這個問題不想了,當務之急是怎麼樣才能將這個不請自來的人從他們的飯桌上趕走?!這是儂儂爲他做的晚膳,憑什麼要分雲贊一杯羹?

正在雲執要下逐客令的時候,陸儂開口道:“天色也不早了,大皇子還不回去歇息嗎?”

雲贊對她微微一笑,可能以爲她跟雲執是途中認識的,所以一直都沒有跟雲執撕破臉,兩人難得有默契的在陸儂面前保持兄友弟恭的假象。“無妨,我與二弟數日未見,心中頗爲想念,今晚便一起用膳,也敘敘舊。”

啊啦個呸的!誰跟你許久未盡?誰要跟你敘敘舊?要點臉!雲執在心中狂罵雲贊,速度達到一分鐘一萬五千字不重樣,把雲讚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過了,完全忘了對方的祖宗十八代也是自己的祖宗十八代。

“我一個小女子在這裡實在是不方便,不如大皇子先回房去用晚膳,待到晚膳後再與二皇子一同討論敘舊?”

不知道是不是雲讚的錯覺,他總是覺得陸儂在看自己的時候眼中好像有着嘲諷……怎麼會?他們這纔是第二次見面,他一直儘量都想要跟她一個好印象,爲何她卻總是對自己冷若冰霜,要拒人於千里之外?

不是雲贊自戀,實在是愛慕他的女子如過江之鯽,而他卻從未對某個女子動過心。陸儂真是他喜歡的,就是不知爲何,自己釋放出去的善意從來沒有得到回報,甚至陸儂還總是無視他。

就說今天這去視察民情吧,一路上兩人根本就是零交流。當然,其中雲執的阻撓佔了九成,但剩下一成就是陸儂對雲贊始終冷淡疏離的不像話,雲贊左右反思了一下自己就是不知道爲什麼,所以很想問一下。

他自認爲沒有哪裡比不上雲執,甚至某些方面比雲執更加優秀出色,那爲什麼陸儂對雲執就另眼相看,到了自己這裡就冷淡的沒了感情?

怎麼能這樣呢?不應該是這樣的!陸儂不該這麼看着他!她應該是……應該是……那雙眼睛裡不應該只有冷淡陌生,而是充滿愛慕與柔情。她的溫柔關心都應該是屬於他的,怎麼能給另外一個男人呢?!

不知爲何,雲贊就是覺得陸儂在自己面前不應該這樣。即使陸儂表現的好像除了雲執好像誰都不行的樣子,但他仍然認爲那個人應該是自己。

會不會……是陸儂認錯了人?夢裡她說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那麼這一世難道不應該跟他在一起,屬於他了嗎?怎麼還會跟雲執在一起呢?

雲贊感到不公平,他很希望能夠有個機會跟陸儂單獨談談。可雲執看得死緊,陸儂又總是避着他,一時半會也不好問清楚。

最後在雲執陸儂的雙重嫌棄下,雲贊還是默默地起身走了,到底也沒能嚐嚐陸儂的手藝。他的心底又酸又澀,這樣的陸儂難道不應該是自己的嗎?她應該只爲自己做飯纔是呀!

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轉念一想,不過是個女人而已,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一個陸儂,還是個對他不假辭色視而不見的陸儂,身上到底有什麼美好的地方值得他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執着想要接近?

雲贊覺得自己是魔障了。因爲隨着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他對陸儂的幻想與渴望與日俱增。越是強迫自己不要想她不要想她,大腦和心臟就越不受自己控制。很多時候他在夜裡醒來,發現褻褲溼了,才明白,就算能夠短暫的屏蔽大腦,身體也會給予最誠實的反應。

他有時候會看到陸儂身上的吻痕。肯定是雲執故意留下示威的,那一刻雲贊感到無比心痛,好像是自己的女人被別人碰了一樣,但事實上陸儂是雲執的女人,而自己不過是個覬覦她的愛慕者。

他的正妃側妃還有一衆侍妾,個個都想着得到他的心,但云贊把自己的心守得很緊,就算雙手奉上,那些女人也沒有本事來拿。可現在他把自己的心送給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卻不屑一顧。

是的,不屑一顧。雲贊不知道陸儂對自己的無視和冷淡從何而來,最後他只好把一切都歸咎於雲執,怪到雲執頭上。肯定是雲執對陸儂說了自己一些壞話,否則她絕對不會對自己態度那麼差!

雲執自小就狡詐陰險,長大了也仍然是這性子,雲贊很好奇陸儂到底知不知道?那個每天跟她插科打諢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男人,實際上難以捉摸城府深沉!她喜歡的是真正的雲執,還是雲執所表現出來的假象?

如果是後者的話……

人真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很多時候他們明明知道某件事情沒有希望,也不肯就這麼輕易放棄,想方設法的要找到支持自己的理由,給自己以勇氣,好像這樣就能得償所願。

雲贊是個沉穩的人,他從來不做對自己沒有幫助的事。可在陸儂身上他屢屢踢到鐵板,以前陸儂沒有出現,他還能做夢以解相思之苦,現在撿到了真人,那夢就再也沒做過了。

他想看見那個有血有肉跟自己說話的女人,而不是現在這個永遠冷若冰霜的!

雲贊就這樣着了魔,甚至主動找到雲執和他交涉,想要把陸儂從他手中要過來。

雲執本來準備好破口大罵的臺詞一句也沒用上,他還以爲雲贊是要跟他攤牌或是打架,哪裡想到這廝竟然是異想天開的要他把陸儂“讓”給他?

開什麼玩笑,他是什麼東西,也配得上陸儂?!他把陸儂當成了什麼,還可以“讓”?雲執沒忍住一拳揮了過去,罵了一句神經病。

雲贊卻很執着,他想自己得到了陸儂的話應該就不會這麼難過了,得到她,他就能恢復正常了吧?所以他很堅持:“如果你不肯把她給我,讓我抱她一夜也可以。”

雲執給氣樂了:“你是誰啊?咱倆什麼關係啊,連女人都能分享?”一巴掌打死你!

雲贊搖頭:“得不到她,我永遠不會滿足。”

“關我屁事。”雲執粗魯地說。“你說你喜歡她,那皇位跟她哪個重要,你說說?”

雲贊一下就愣了,當然是皇位重要。

他這表情不用說話也知道是什麼意思,雲執面露嘲諷:“你把皇位看得比她重要,身邊又有無數美人相伴,卻還來跟我搶人,雲贊,你今天早上吃的是屎嗎?你的腦花是不是在發苦?”

第二十三碗湯(八)

知道跟雲執講不通,雲贊也沒有繼續廢話,而是轉身走了。

雲執盯着雲讚的背影沉思,爲什麼雲贊給他一種早就認識儂儂的感覺?怎麼可能,雲執記得清清楚楚,陸儂在冷宮裡住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任何人進去過,雲贊更不可能跟她認識。

那麼雲贊方纔那些表情是怎麼回事?這人從來最擅長僞裝自己,絕不會情緒外露的這麼厲害,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讓雲贊連掩飾情緒都做不到?

他怎麼也想不通,回到房間就跟陸儂說了,想讓陸儂幫着參謀參謀。

別人不知道,陸儂難道也不知道麼,她心知肚明雲贊是怎麼回事,只是她沒想過,雲贊竟然還會夢到前世發生的事,可那又有什麼意義?她跟雲贊,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相識。她欠他的全還了,現在的她只爲雲執存在。

雲執也就是隨口一說,純粹是當八卦跟陸儂分享的,壓根兒就沒把雲讚的話放在心上,當然也不可能去懷疑陸儂。他就是不信自己也不會不信陸儂,這麼多年來陸儂對他怎麼樣他是清楚的,要說陸儂對他沒有情意或是跟雲贊暗中勾結,還不如讓雲執相信雲贊暗戀的其實是他,之所以開口要陸儂只是嫉妒陸儂能得到自己的寵愛。

哦……這麼一想有點噁心。雲執露出作嘔的搞怪表情,成功讓陸儂笑出聲來。

晚上雲執磨着陸儂想約她明天早上爬山看日出,陸儂對此表示嚴詞拒絕。首先,她想多睡一會兒,其次,太陽一大會把她曬傷,而且她並不想去看日出,至少目前不想。雲執被殘忍拒絕後,一開始還淚眼汪汪,後來也就死心了。

雖然還是有點小遺憾,聽說西北山上的日出很漂亮啊,坐在山頂的話簡直像是能捕捉到太陽的光輝,他是真的很想去看看。但這世間美景無數,如果不能跟儂儂分享的話,他一個人又有什麼意義。

於是第二天早上,望着抱着被子睡得安靜乖巧的陸儂,雲執很想把她吵醒直接帶到山頂再說,可是轉念一想又算了,還是捨不得。她也就這麼一個小愛好,既然愛睡就讓她睡吧,從認識到現在也十幾年了,雲執還從沒見過陸儂在午膳之前起牀呢,只要給她機會,她一定睡到太陽落山再起來。

親了親陸儂的額頭又悄悄吃了點嫩豆腐,雲執果斷起身走人,繼續視察災情,這蝗災瘟疫時間拖的越長損失就越大,趁着儂儂睡覺,等她醒過來的時候趕回來一起吃晚膳順便帶她出去逛逛。聽說今晚是花燈節,雖然災情嚴重,但節日還是要過的。

他走之後,陸儂睜開了眼睛。但她沒有起牀,而是繼續躺着,直到午膳後下人稟報說大皇子來了。

雲贊當然不是來見雲執的,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確定雲執不在纔來,這樣的話沒人能攔得住他。但讓他出乎意料的是陸儂竟然答應見他。

雲贊突然有點緊張,這種緊張是面對喜歡的女子時纔有的,他也只有在告別處男之身的夜裡才這麼緊張過。

當他再一次看清楚陸儂的臉時,整個人都遭到了劇烈的撞擊!就是這張臉!午夜夢迴讓他永遠忘懷不掉的面孔!在他懷裡訴說着對另外一個男人的愛,最後自刎的女人!是她!

陸儂平靜地看着雲贊,他對自己的執着是陸儂從來都沒有想過的。活着的時候,雲贊將她利用了個徹底,榨乾了她身上最後一點價值,最後卻又貪心的想要她的愛。他坐擁天下美人無數,卻唯獨對自己如此堅持,是因爲她曾經傾心於他,最後卻又愛上了別人,讓他得不到嗎?

是啊,得不到的總是好的,輕易到手的就不容易被珍惜,這個道理陸儂明白。

所以此刻雲贊在她面前的不安慌張,對陸儂來說都十分諷刺。她問:“你要見我?”

“不錯。”

“見我做什麼?”

雲贊也不知該說什麼,告訴對方說你總是在我夢中出現?因爲那些光怪陸離又荒誕的夢,所以我喜歡上了你,想要得到你?然而千言萬語到最後都化作了一句話。“我要你。”

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正如前世。可是這一次沒有恩情也沒有男女之愛,他能用什麼來要求她,束縛她?陸儂移開了視線,不再看雲贊,淡漠地好像他就是一個陌生人。雲贊就是不能容忍這種眼神,他堅定地認爲陸儂不該這麼看自己,她對自己的感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可他再怎麼否認和不肯相信,陸儂都無比冷淡:“你做的只是夢,並不是真的。”

“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夢?”雲贊大驚!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陸儂眼神冷漠,似乎對他沒有絲毫情意。比起在夢中都爲她的離開感到傷心欲絕的自己,雲贊心中十分難過。他甚至想要抓過陸儂的肩膀質問她:爲什麼對我如此冷淡?爲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爲什麼?“你我無緣。”

“你空口一句無緣,便要我放棄?我夢中會見到你,難道還不能證明你我之間的緣分大過你與雲執的嗎?”雲贊不肯放棄,他一定要得到陸儂,否則他的夢永遠都不會有盡頭。

陸儂說:“我言盡於此,你走吧。”

她的態度真是冷淡的令人無法置信,雲贊在哪裡不是衆人追捧羣星捧月,像這樣的對待還是生平頭一遭,當下也惱了,竟想要動粗:“跟我走!”

可是一出手並沒能抓住陸儂,她的眼裡多了一抹厭惡,雖然一閃即逝,但仍然被雲贊捕捉到了。他原以爲是陸儂性格冷淡,也可能是陸儂與他不熟所以不信他,可是現在來看,分明是她心中對他早有成見!當下衝動開口:“是不是雲執在你面前說了我的壞話?”

陸儂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幾秒後道:“他不是你。”

簡簡單單四個字,就將雲執和雲讚的人品分了個高低。雲贊心想自己可真是犯賤,被人如此輕視嫌棄,自己竟也還能繼續糾纏,他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人了? Wωω● тт kán● ¢○

覺得被傷到了自尊心的雲贊待不下去了,深深地望了陸儂一眼後,說了句我不會善罷甘休,離開。

陸儂望着他的背影,高深莫測,不知在想些什麼。只覺得人生有時候真的很可笑,相愛的人尋找千年無果,前世的仇人今生卻還要苦苦糾纏,到底是造化弄人,命運無法抗拒,只能接受。

而她的命運又會是什麼呢?陸儂吸了口氣,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會變得孤獨而落寞。雲執要做一個好皇帝,就註定不可能有太多時間陪伴她。

晚上雲執回來,二話沒說就要帶陸儂出去看花燈,陸儂笑着答應了,於是兩人什麼人都沒帶就出了驛館。雖然城外還在鬧蝗災,城裡也出了幾場瘟疫,但人只要活着,就永遠都是向前看的。失去家人也好,愛人也好,最初的悲傷過去後,無論是誰都選擇了堅強的繼續活下去。

活着好啊,怎麼活,都比死了好。

陸儂也這麼覺得,她感受着雲執強勁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大手握着自己的溫度,還有他的呼吸與笑容,覺得怎麼也看不夠,要是能看上個一輩子就好了。

要是有朝一日她必須和他分開……陸儂簡直不敢想象那個場面,也不知道那時候自己得有多麼傷心。

雲執買了一盞花燈,還跟賣花燈的老伯借了支毛筆,蘸了墨水遞給陸儂,讓她寫上自己的心願,然後學着其他年輕女子的樣子放燈。

陸儂想了想,在花燈上寫了幾個小字,期間雲執鬼頭鬼腦地抻着脖子想來偷看,都被她敏銳的發現然後鄙視了一番。

等到花燈放完,他們牽手離去,然而很快就有黑衣人飛身將那盞花燈拾了起來,交給站在岸邊陰影裡的紫袍男人。

雲贊將花燈展開,取出裡頭紙條,上面的小字娟秀而工整:歲歲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看起來,她很喜歡雲執,他們兩人在一起很開心。她甚至想要每年都跟他在一起,寫上這麼一句小詩,然後牽着手遊湖。即使是在這樣險峻的環境裡,他們也仍然能夠如此快樂。

爲什麼?蝗災沒有解決,瘟疫還在蔓延,爲什麼他們還能這麼快樂,一點也不擔心不憂愁?雲贊不能理解,他只是握緊了手心的小紙條,然後撕了個粉碎。

他過得不好,誰都別想好。雲執想跟他搶人,也得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想到這裡,雲贊露出陰冷的笑容,樹蔭下他的笑只有貼身的侍衛看見了,輕輕一抖,不敢多言,跪下等待指令。

心中卻爲那被大皇子盯上的人點了一排蠟。

第二十三碗湯(九)

浪漫的時間是很短暫的,雲執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百姓們生活在水深火熱裡,他迫切地需要一個方法來拯救受苦的人們。好在他的努力得到了回報,蝗災治理初見端倪,至於瘟疫,他命人燒燬了病人所用過的一切東西,然後控制水源保持乾淨,併發放藥物作爲預防,總算是把病情控制了起來。

當初讓太醫們跟着還是有用處的,也許父皇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讓這些太醫跟過來,不止能照顧到他跟雲贊,同時也能保證病情的掌控與治療。

這兩件大事終於到了一個階段,雲執也就有時間跟陸儂繼續耳鬢廝磨了。很多時候他都不想離開她,更別提是看不着她了,此刻雲執無比期盼能夠趕緊解決西北這邊的爛攤子,等到回了宮,就跟父皇請求將陸儂娶爲正妃,到時候他會給她找一個新的身份,絕對不會有人看出來。

一想到自己的未來都有陸儂的參與,雲執就覺得很幸福呢!

但陸儂這幾日卻感覺到了不好。她早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但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原以爲至少還能陪雲執十年的,可是現在……她望着自己時而透明的手,十分驚慌,忙用袖子將手腕遮住,不敢再露出來。

不能被人發現,到時候被當成怪物還好說,主要是陸儂怕雲執害怕,她想方設法瞞了他這麼多年,如果有朝一日被他知曉自己是個早就死去的人……只是一抹孤魂,陸儂不知道自己該作何解釋。

說我在人間找了你三千年,不肯投胎不肯離去,死後就徘徊在世間?還是跟他解釋前世我並沒有負你?

她想跟他說的只有一句話,我是愛你的。

她死後就在人間飄蕩,那時候他已經死了很久了,她想,反正去投胎也找不着他了,萬一下輩子他們遇不到呢?萬一到時候自己忘了呢?

她不能。

她做不到。

於是她強行留在陽間,開始尋找他的蹤跡。找啊找,找了好久好久,終於在最後找到了他,但陸儂自己也已是強弩之末,活不了多久了。她用自己的魂魄作爲大家換來記憶的不褪,可是終有一日她也是會死的。

可陸儂真的沒想過會這麼快。她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跟雲執解釋,我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你的世界裡,莫名其妙地跟你相愛,跟你在一起,如今我又要莫名其妙地離開你?

不告而別,陸儂做不到。她不能再讓他傷心,不能再讓他懷疑她對他的愛,事到如今,她只想在最後的日子裡跟他好好在一起,到最後究竟要怎麼樣,究竟還剩下多少時間,陸儂不在乎了。

她曾經是不怕死的死士,也是視死如歸的細作,可她現在怕了,她不想死,哪怕還能在人間多留一日她也心甘情願,只要能跟雲執在一起,她真的不想死。

可她沒有辦法停留,她的魂魄的確已經燃燒到了盡頭。其實還能找到雲執就是上蒼厚愛她了,三千多年了啊,她一直在尋找,一直在走,從未停下,而這最後的幾十年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陸儂每每爲自己做好心理準備,下一秒就會在看到雲執的時候崩塌。她悄悄把手藏起來,不讓雲執發覺到不對勁,然後在恢復之後伸出來。

慢慢地就不止是手了,陸儂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都開始突然消失,一開始是小時候馬上覆原,後來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長……陸儂不得不以自己身體不適的理由和雲執分開睡。她怕哪天夜裡嚇着雲執,她不想他用看怪物的眼光看自己。

雖然她本身的確是個怪物。

爲什麼兩人只能三天一次呢,因爲她的身體陰氣太重,交合的多了會對他有影響,所以每次做完陸儂總是會爲雲執煮補湯,說是補身體,其實不過是爲了驅走他身上爲數不多的陰氣——即使這樣的碰觸對雲執沒有實質上的侵害,陸儂也放不下心,這也是爲什麼雲執每次喝完補湯都會覺得渾身發燙的原因。

但陸儂也有不知道的事情,雖然在這三千年裡她都在收集許多好東西,放到無意中找到的乾坤袋裡,但都是爲了雲執在做準備。她想要給他一個美好未來,給他一片河山讓他施展抱負,讓他優秀到那個位子除了他沒人能坐得了……這是陸儂的心願。

最開始她是想要解釋的,可後來她覺得,不解釋也沒有關係,因爲這一世的雲執過得很好,而自己的存在也是有意義的,雲執文武雙全,出類拔萃,世人皆知,這樣的話,自己算不算也是贖了罪?

陸儂活了這麼久,只有雲執是她虧欠最多的人。

對於陸儂要求分開睡的要求,雲執可謂是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然而直到最後也沒有打消她的念頭,對此雲執委屈的表示沒辦法,只好聽她的,畢竟他捨不得讓陸儂生氣。

只是分開後他相思入骨,每天都要跑到陸儂屋外聽牆頭啊,怎麼捨得讓他這樣的美男子獨守空閨呢?對此雲執對陸儂表示嚴重的抗議。他在心底跟自己說,等到她病好了,一定要叫她知道自己的厲害!而且什麼病那麼嚴重竟然要分開睡還怕傳染給他?

雲執悻悻然,偷偷去問了給陸儂診脈的太醫,卻得知陸儂根本沒讓他們診脈,甚至讓他們不要告訴他!

相比較而言太醫們自然比較聽雲執的話,畢竟這位出色的都可以說是隱形太子了,這夫人再受寵愛,到底也要聽二皇子的不是?所以陸儂一問,個個都竹筒倒豆子的滔滔不絕,沒有絲毫停頓保留。

得知一切的雲執非常生氣,他想都沒想就要去找陸儂質問,問她爲何不肯乖乖看病,可是走到她的窗前又停下了腳步,這樣肯定又要鬧得不愉快,儂儂是不會跟他吵架的,所以到最後生氣的只有自己一個人,他何必把自己氣死?

但是不診脈怎麼能行,她每天喝的藥都是在騙他的吧?雖然說了不生氣,可是一想到這可能性,雲執就仍然忍不住滿心的憤怒,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讓自己平靜下來,正準備走過去敲門,突然鬼迷心竅般,扭頭從窗戶往裡看。

陸儂背對着他坐在桌前,背影纖細窈窕,美麗無比。雲執看着看着不覺就呆了,直到陸儂將手臂放到桌子上他才大吃一驚!

那袖子竟是空蕩蕩的!

幸好他一把捂住了嘴,沒叫出聲,否則被聽到的話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第一時間涌上心頭的竟不是害怕而是擔憂,雲執擔心陸儂是遇到了什麼□□煩,所以不敢跟自己說!

他看着陸儂空蕩蕩的衣袖慢慢地又變得飽滿,素手也憑空出現,然後就聽到陸儂的嘆息聲,又聽到她輕輕說了一句:“沒多少時間了呵……”

雲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現在住的房間的,只知道自己大腦一片渾渾噩噩,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卻都無法找到可信的理由來解釋方纔自己看到的一幕。他想起幼年時自己愛聽的志怪故事,想到那些幻化成美人與書生春風一度的狐妖或是豔鬼,心裡竟想着,儂儂她是妖還是鬼?

越這麼想越發覺了平時沒注意的細節。比如陸儂從來不在太陽下出現,比如陸儂永遠撐着一把油紙傘,比如陸儂不愛吃東西,偶然吃一點也是被他逼的,比如陸儂總是渾身冰涼,比如十幾年來冷宮的荒無人煙……

他早該想到的,如果冷宮總是無人前去,那麼小廚房是哪裡來的,小廚房裡的食材是哪裡來的?每次他到冷宮找她,都是兩人約定好的時間,所以她總能做好一桌菜等他,可有幾次他突然跑去,就從來沒有在冷宮裡找到她!都是她自己憑空出現!

難道、難道儂儂真的不是人?!

這也就能解釋爲何過去了十幾年,當年美貌的憐嬪娘娘臉上都長了皺紋,而陸儂卻沒有絲毫變化了。她仍然是二八少女的模樣,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永遠是那一襲白衫。

下雨的時候,她的裙襬永遠都不會髒。

雲執越想越心慌,他不怕陸儂要害他,可是他怕陸儂離開他!剛纔她不是說了嗎?沒有多少時間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要走了?不要他了?!

一想到這個,雲執就忍不住衝動地站起來想要去質問陸儂,說好的生生世世在一起,爲什麼要食言?

如果她敢離開他,他、他就死給她看!

可是剛邁開腳步雲執就猶豫了,小說話本里,那些被人類識破身份的精怪鬼魂都會在第一時間離開,不會留下隻言片語,所以如果他去找儂儂的話,她是不是也會這樣一句話不說就走?

不不不,還是不去好了,不能讓她走,決不能!

第二十三碗湯(十)

不知是不是陸儂的錯覺,總之這幾日她覺得雲執突然變得特別體貼。以前還總愛纏着她出去玩,但現在不了,昨天還喊着要帶她出去放紙鳶呢,但是今天立馬就改口了,說紙鳶沒什麼好玩的,日頭又那麼大,還不把他那一身皮膚給曬黑?

陸儂好不容易纔忍住想說他本來也不夠白的話。

但是這樣也好,否則她還得想個理由來告訴他自己不能陪他去玩。

但凡是有陽光的地方,她都是不能出現的呵。和雲執在一起十幾年了,只有在陰天或是雨雪天,陸儂纔敢走出去,然而即使這樣她也習慣撐着傘。

剛做鬼那會兒,她什麼都不懂,吃過不少虧。也曾經渴望陽光將手伸出去,然而換回的是劇痛和燒焦的味道。三千年了,她道行已深,能夠化形,卻仍舊不能出現在陽光下。

其實她很想念溫暖的呀,但她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她不後悔。好在雲執過得很好,想到雲執能夠輪迴,能夠好好活下去,陸儂覺得自己的一切都是有回報的。以後她死了,他大概會傷心個三年五載,然而他既然要做個好皇帝,就不會沉溺於兒女情長,他會慢慢地忘記她。

也許她在他心中仍然會有一席之地,那他終究會再喜歡上別的女子。

這樣真好啊,這就是陸儂最大的希望了。她找了三千年,爲的就是看看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就是想許他一片江山,一代盛世,一場不悔。

最初也曾經怨恨,害怕過,怕自己找不着他,怕自己找到他之後,發現他過得很好,有佳人相伴,那她要怎麼辦?

但後來,隨着遍尋不得,陸儂才慢慢明白,她愛他已到如斯地步,能夠看着他幸福而不加以打擾。她的確是很希望能和他相愛廝守一生,但如果他愛上了另外的女子,她也會衷心真誠的祝福。

然後看着他老死,輪迴,直到自己消亡於天地之間。

現在還能在一起,她應該知足了。

可卻又捨不得,真的捨不得啊。三千年她過得無比漫長,可和雲執在一起的這十幾年,卻像是眨眼一般過得飛快,她怎麼就那麼貪心不足呢?

陸儂輕輕嘆了口氣,她感覺得到,自己是真的快不行了,沒多久時間了,她就算是能活,又能活多久?她早就不該存在於這世間,苟延殘喘三千年,如今心願已了,心願一了,便是她消亡之際。

從此世上再無陸儂,雲執啊,你可會爲我悲哀落淚?

不要哭,千萬不要哭,你好好過下去,以後你無數次輪迴我都看不着,也無法守護你了,誰來幫我照顧你呢?

她倚在牀邊靜靜地沉思,月光皎潔,灑在地面上,樹影婆娑,清涼如水。陸儂打了個寒顫,她是真的不行了,從前她從來不會感到冷熱,但現在她居然覺得很冷。

帶着溫度的衣衫輕輕披在她肩頭,陸儂先是一驚,隨即心下駭然,她竟連有人進來站在自己身後都未察覺!

好在來的是雲執,他笑着從背後抱住她,腦袋擱在她肩膀上抗議:“賞月呢?賞月不叫上我啊,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陸儂被他這麼一說,悲傷的情緒沖淡幾分,便強打起精神笑道,“怎麼會呢,我只是睡不着,所以看看月亮。你呢,你怎麼還不睡?”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沒有儂儂抱,我也睡不着,我也想賞花賞月賞儂儂。”雲執把臉埋在陸儂的頸窩,不時地親一親舔一舔,調笑不已。

陸儂笑着握住他放在自己腰間的大手,“那好啊,過幾日待你公事做完,我們去看日出好不好?”

“看日出?”

“對呀,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帶我去看嗎?聽說這裡的日出很有名,站在山頂上看的話,好像近在眼前,一伸手就能觸摸得到。我也很久沒曬太陽了,我想跟你一起去。”陸儂的笑容有幾分蒼白,但卻格外甜蜜。

雲執眼眶一酸,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陸儂身上有問題,可是他寧可當個傻子,那樣的話,什麼都不知道,多快樂。

他嗯了一聲說:“好,等過幾天我沒事了,就帶你去。”

“就我們兩人。”陸儂說。

“好。”就我們兩人。

要那麼多人做什麼呢?我們相愛,不需要多餘的人來指點,也不需要他們來評判。

陸儂的情況是越來越糟了,最開始的時候只是一點點,但很快便如山倒。她其實早就該消失了,是她的執念和心願支撐着她停留人間直到現在。而她找到了雲執,和他相愛了,這一次他們之間沒有國仇家恨,沒有恩怨情仇,他們就只是單純的相愛,其他的什麼都沒有。陸儂的心願完成,魂魄便得到了解脫。

雲執不想離開她一步,可他不想讓陸儂得知自己的心情,所以每當陸儂想支開他的時候,他總是耍耍賴要個吻便走了,哪裡像是之前死活都要纏着她。陸儂因爲身體的緣故也沒有注意到,雲執每次抱着她的時候,眼睛裡都有淚光。

一開始只是猜測,但云執命情報樓去查了,最初他是信任陸儂的,所以認爲她真的是在冷宮住了這麼多年的嬪妃,可是手下傳來的消息卻不是這樣的。

冷宮廢棄了三十年,自當今聖上登基之後,就沒有住進去任何人!那裡野草瘋長,冷清寂靜,哪裡有什麼小廚房,又哪裡有一個叫陸儂的女子!

但云執都裝作不知道,這樣陸儂就不會擔心。

五日後,陸儂再一次提出去看日出。

雲執本來想再繼續拖幾天的,但是陸儂第二次提出來,他就知道是躲不過去了。

所以他屏退了所有人,自己駕着馬車,用大氅把陸儂包的緊緊的,抱在懷裡。這可是三伏天,但陸儂臉色蒼白簌簌發抖。她很冷,雲執就用自己的體溫給她取暖。

兩人在山上野營,雲執抓了野兔野雞還有一些蘑菇烤給陸儂吃,這一次她努力多吃了幾口,雲執沒有像以前那樣催着她多吃,而是目光柔和在她吃完後給她擦了擦嘴,然後抱着她坐在了山頂。

他們說了一夜的話,山風呼嘯,可誰都不覺得冷。從山頂往下看,人影小的如同螞蟻一般模糊不清,雲層在霞光中逐漸渲染開來,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同時身上也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儂儂,我們會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吧?”雲執低頭親吻陸儂的發心,輕聲問。

陸儂笑了,她嬌小的身子因此微微抖動:“生生世世太長,我只要一輩子就好。”

她不貪心的,她本逆天行事,離經叛道,所以她不敢奢求來生,她也不會擁有來生。

“如果人有下輩子的話,我還是要跟你在一起。”

“……我也想。”陸儂抓緊了雲執的手,瞪大了眼睛望向雲層中透出的道道金光。“太陽就要出來了。”

“真暖和。”她說。“我要走啦,以後,我不能照顧你了,雲執,我祝你一生喜樂平安,永遠快活。”

“你要去哪兒啊?”雲執顫抖着聲音問。“能帶我一起去嗎?”

陸儂笑了,她笑着笑着,眼角就有了淚。鬼是不會哭的,但她哭了,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三千年前,她不悔。

雲執抱着空蕩蕩的大氅,嚎啕大哭。

他從來沒有這樣痛痛快快的哭過,前世沒有,奈何橋邊的三千年等待也沒有,與陸儂重逢更是沒有。可是眼淚即使流了出來,也沒有多麼解脫,反而無比沉重。

他們誰都不會擁有來生,他們都會在這一世徹底消失,只是,儂儂啊,我不想讓你知道,其實我早就想起來了,我什麼都知道,我什麼都記得。

你以爲前世我死後,便在人間輪迴,生生世世都活着。那便讓你這樣以爲吧,這樣的話,你會比較好過一點啊。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都不來,我以爲你早投胎轉世去了,可是我不肯走,我捨不得走,我走過了那座橋,就要把你忘記。

我怎麼捨得呢。

捨不得,我就在那裡等,等到有一天你出現,然後我想問你要一個答案,但我等了很久很久,你總是不來。我看着奈何橋主換了一人又一人,我看着無數鬼魂從橋上跳下去,看着那漆黑一片連光都是黑色的黃泉路,看着鮮紅的彼岸花從橋頭開到橋尾,看着有些人不甘心,有些人不肯放下,看着鬼魂們在忘川河裡掙扎哭號。

他們都在等人,但他們和我一樣,沒有等到任何人。

聽說孟婆那裡有碗湯,想要放下去來世的鬼魂喝下去之後會忘記一切前塵往事,愛人不記得,仇人不記得,刻骨銘心不記得,肝腸寸斷也不記得。

什麼都不記得,乾乾淨淨,如同初生。

可我捨不得你呀。

第二十四碗湯(一)

“……別哭了。”清歡無奈地拍了拍趴在自己懷裡的墨澤,這小胖蛋哭個沒完,講個故事都抽抽噎噎的。

墨澤吸了吸鼻子,仰起小腦袋問:“主人我下次再也不要去當什麼看客了啦!”

清歡寵愛的笑笑,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瓜,正要說話,突然眉頭微皺。墨澤發覺主人情緒不對,連忙問道:“怎麼了主人?”

“有點不對勁。”清歡將墨澤放下,陷入沉思。她極少會感到這樣強烈的波動,掐指一算,竟低呼道:“怎麼回事……”

“主人?”

“我要出去一趟,期間若是有鬼魂前來,你讓謝必安直接將其引入醴忘臺。”說完便瞬間消失。

剩下個墨澤淚眼汪汪的望着她消失的地方,本來還想再繼續撒撒嬌說……

***********

清歡驚訝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已經很久沒有什麼能讓她感到奇怪和訝異的了。如果她沒有降臨錯的話,這裡的確是黑豹肖溫還有徐瑩他們所在的末世。

可是……怎麼會這樣?

仍然是殘垣斷壁,仍然是滿地喪屍,天空中盤旋着已經變異的鳥類,而不遠處正被喪屍羣圍攻的人類竟然連招架之力都沒有!

只消一眼,清歡就看出來人類體內的異能消失了。

怎麼可能?她離開之前留下了可以培育食用的變形植物,那些變異的蟲子的用處她雖然沒說,但清歡相信以徐瑩的能力一定是能發現並且重新利用的,無論如何,在黑豹肖溫的領導下,末世終有一日會迎來新生。

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時間分明沒有錯,她現在所在正是當時離開的六年後。短短六年時間,怎麼喪屍沒有絲毫減少,人類的體內反而沒有了異能的存在?

不,不僅是人類,喪屍體內的異能也沒有了。清歡隨手抓住一隻喪屍,面無表情地在它腐爛的腦袋裡摸了一圈——沒有晶核的存在,喪屍們的行動速度和常人無異,但放眼望去,沒有進化喪屍。

不對呀,這個世界本身就在進化。爲了迎合世界的進化,無論是喪屍還是人類,也會隨同進化,但現在這什麼情況?沒有了晶核與異能,喪屍與人類就集體失去進化的權利,如果世界進化完成,人類會和喪屍一樣從此被淘汰掉!就如同這個世界幾億年前所存在的恐龍一般,無法適應生存,那麼就只能滅絕。

物競天擇,就是這個道理。

如果這是自然走向,清歡當然不會感到奇怪。但她記得很清楚,這個世界裡的人類是可以完全進化成功的!他們會逐漸融入到進化完全的新世界裡,開闢新生,這也是爲什麼當初她選擇離開的原因——一切都不需要她了不是嗎?

但是……已經失去進化資格的人類,與喪屍再如何廝殺,最後也會被世界淘汰掉。可離開的時候,清歡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這個世界的未來。

把沒了腦仁還不住掙扎的喪屍丟到一邊,清歡沒想過自己會在沒有鬼魂出現的情況下回到曾經的某個世界,從她離開到現在過了六年,末世竟然發生瞭如此巨大的變化,她是真的覺得很有趣。

是誰讓這個世界變化如此之大?竟然將人類進化的鑰匙給奪走了。沒有異能的人類怎麼能抗拒世界與喪屍?不過是等死罷了。

黑豹肖溫他們呢,還有徐瑩麝鼠,以及a隊z隊的隊員們,他們都是很強的異能者,他們人呢?清歡對黑豹肖溫還是有信心的,只要這兩個男人在,這個世界就不會失去秩序。可是看現在這樣,他們難不成出事了?

進入某個世界就要遵循某個世界的法則,清歡不能像是在奈何橋上掐指去算,因爲這個世界的變化是未知的,也是不在她掌控之中的。有的時候活着也需要冒險和嘗試不是麼?

她用食指摩挲着下巴,突然笑了。

因爲她不屬於人類,所以喪屍不會攻擊她,但對於那羣被圍着的人就不一樣了,只一會兒,原本有七八人的隊伍就只剩了五個,其中幾個被喪屍拖走,成爲了美味盤中餐。

就在一個年輕大學生打扮的男生馬上要被喪屍的血盆大口咬住的時候,清歡快步上前,單手掐住了喪屍的嘴,連同下巴,直接將已經爛掉的脖子給扭斷了,腦袋扔到地上後,一腳踩下去,頓時發出清脆的啪!清歡再次看了看,果然沒有晶核,腦漿也變成了腐爛的灰白,還帶着腐臭的腥味。

她是愛乾淨的,這一下出手立馬就後悔了,然後她很隨意的彎腰在那男生身上擦了擦,甩甩手說:“在這乾坐着幹嘛,還不跑,難道要等死嗎?跟我來。”

還沒有從這天生神力的彪悍蘿莉的戰鬥力中回神,立馬就看到蘿莉跑了,男生也急,下意識跟在了清歡身後,還不忘招呼身後的四個小夥伴:“大家跟我走!快!咱們逃出去!”

清歡挑了個喪屍最少的地方作爲突圍口,她不願意再弄髒手,便用在某個世界得到的銀絲作爲武器,輕輕鬆鬆殺出一條血路,帶着身後五人逃到了最近的一個加油站裡。

加油站裡有四五隻穿着工作服的殭屍,清歡越來越覺得奇怪了,這些殭屍是哪裡來的?六年前應該早就被清理的差不多了纔對。

那五個人裡有兩個女孩,沒什麼能力只會尖叫,沒被面貌猙獰醜陋的喪屍嚇到,反而是被她們的無敵尖叫聲嚇得不輕。清歡揉揉太陽穴,回頭命令:“閉嘴。”

雖然她是十五六歲的蘿莉外表,但眼神一冷,卻是連黑豹肖溫都不敢直視的。當下那倆女孩就不敢說話了。清歡將喪屍踢到一邊,恰巧加油站裡還有輛麪包車,她檢查了一下油箱跟設備,沒什麼大問題,可以開。

把鑰匙拔下來塞到口袋裡,她自顧自進到加油站的小超市,把能吃的東西搜刮了一番。唉,當初她“空間”裡的東西全給徐瑩了,這會兒什麼也沒有。雖然她不吃東西也死不了,但她嘴巴閒不住啊。

越進入這個世界就越是感到奇怪。這真的是她曾經來過的世界嗎?爲什麼……讓她有種陌生感?這些大學生看起來像是剛開始逃亡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可她離開的時候末世分明都快要結束了!

爲了套話,清歡拿了幾瓶還沒過保質期的礦泉水丟過去,然後問那個被她救了的男生:“你叫什麼名字?”

她笑得很甜很美,即使是末世,人類的愛美之心也不會有絲毫改變。男生臉一紅,訥訥道:“我、我叫曾鳴……你、你好。”

清歡也笑:“你好,我叫清歡。你們打哪兒來,要往哪兒去呀?”

曾鳴的臉漲得更紅了:“我們是從學校裡跑出來的,在那都藏了半個月了,聽見廣播裡說女王陛下在各地建立了避難所,所以我們咬牙一想,衝過去看看,再在學校裡待的話,我們就都得死了。”

女王?

什麼時候冒出來個女王?清歡心中奇怪,繼續柔聲詢問:“女王是誰呀?”

“你不知道嗎?”曾鳴很驚訝清歡竟然不知道女王的存在。

清歡立刻甜蜜蜜的搖頭,美眸中溢滿好奇,曾鳴瞬間忘了剛纔這個可愛的蘿莉是如何徒手拗斷喪屍脖子的。“女王是半年前突然出現的,我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誰,但是她很厲害,能力也很強大,而且追隨她的人有很多超能力者!”

“追隨她的人中,有叫黑豹或是肖溫的麼?”清歡問。“你聽過衛徐瑩這個名字麼?”

“沒有,這些人是誰啊?”

不對,真的有哪裡不對。清歡收起笑容面色凝重,再怎麼樣,只短短六年時間就沒有人知道黑豹和肖溫了,這怎麼可能?這兩個男人,一個是極其優秀的傭兵,一個是冷靜睿智的軍官,更別提兩人還都是進化完全的高級異能者,又分別合併了末世裡兩大基地,結果曾鳴卻說從沒聽說過?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清歡越想越奇怪,如果不是她知道自己不會出錯,真的要以爲這是另外一個時間段的另外一個世界了。

是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能夠做出這麼大的改變?是曾鳴口中的“女王”麼?女王……什麼時候冒出來個女王?

比起來更重要的是黑豹等人,他們在哪兒,安不安全?受沒受傷?清歡決定還是先去找人比較好,等到確定這幾人安全與否,再決定要怎麼做。

跟曾鳴這些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在一起是沒用的,他們沒什麼信息可以讓她順藤摸瓜推理點什麼出來,還是先找人。

希望他們都還活着,只要活着,她就能找到他們。

活着纔有希望啊。

第二十四碗湯(二)

清歡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她沒有從曾鳴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麼就只好自己去找。

所以她準備好了乾糧礦泉水,就朝麪包車走去,沒有要搭理那五個人的打算。

可出乎意料的是,這五人卻跟了上來,其中兩個女生還在哭哭啼啼,清歡剛掏出鑰匙,就轉身問:“你們跟着我做什麼?”

“你、你要去哪兒啊?能不能把我們也帶上?”曾鳴面帶希望。

清歡笑:“不好意思,我習慣一個人。”

“可是是你把我們帶到這個加油站的!你得負責把我們送到避難所啊!”一個女生崩潰的喊。

看其他四人的表情,大概也是認同她的話的。因爲見識過清歡的武力值,所以他們很自然的將清歡當成了救命稻草。

“加油站裡有扳手之類的武器,有食物,有水,還有幾輛車,甚至有汽油。是誰給了你們我救了你們就要給你們當媽的錯覺?”清歡看了那個開口的女生一眼。“一聲謝謝都沒有也就算了,你是在怪我救了你嗎?既然這樣,我可以把你再送回去,來啊。”

女生躲進了他身邊那個男生的懷抱,膽怯地望着清歡。

“那、那我們能跟着你嗎?!”曾鳴激動又不安地問。“我保證不會打擾到你,我們只要跟在你的車後面就好了!”

清歡打開車門坐上駕駛位,說:“隨便你們。”

說完一踩油門,揚長而去。曾鳴等人連忙又是加油又是找車鑰匙收拾乾糧,五個人手忙腳亂折騰了四五分鐘,才趕緊順着公路一路追過去。好在清歡開得不快,他們勉強還是可以跟上的。

一到車裡,有了安全感,其中一個女生就開始抱怨了:“剛剛女孩怎麼回事啊,她那麪包車那麼大,怎麼就不能給我們了?她一個人開那麼大的車,我們五個人卻得擠一輛!”說着說着脾氣就上來了。

另外一個女生也表示贊同:“就是,瞧她那嘚瑟樣兒,有什麼了不起的。真自私,連舉手之勞都不願意。”

三個男生都沒有說話,開車的曾鳴在心底嘆了口氣,他跟這四個人都不怎麼熟,要不是偶然遇見做個伴,他都不知道要怎麼辦呢。末世里人類的數量日漸稀少,要麼是被喪屍吃了,要麼是被感染了,能有一個同伴都是好的呀。

由於世界發生了變化,所以清歡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車裡的導航早就不管用了,倒是廣播還能聽一聽。廣播里老是提到“女王”還有幾位“王夫”,這末世還沒用結束就想建立皇權了,這所謂的女王到底是個什麼來頭?反正在清歡的記憶裡,這個世界徐瑩纔是最優秀最出色的女性。

但偏偏這位女王不是徐瑩。

晚上的時候清歡停了下來,因爲她想吃泡麪。找來一些枯枝生活,然後把鋁鍋架上,可惜的是因爲天氣炎熱加油站裡的雞蛋都壞掉了,不然的話泡麪裡打個雞蛋,叫她當神仙也不幹啊!

清歡在“吃”上面是從來不會委屈自己的。一路上每經過一所城市,她都會進去“掃貨”,把能吃能用的全部收入,等到以後見到老朋友的時候就不必爲物資困擾了。她連男士內褲都準備了,簡直貼心。

水開後,她放了好多食材下去,雖然沒有新鮮青菜,但脫水蔬菜味道也是可以的。

這邊傳來的泡麪香讓後頭轎車裡的五個人心動極了,一個個嚥着口水,死死地盯着清歡手中的飯盒。

他們就沒有泡麪了,而且也沒有鍋,重點是他們也沒有打火機又不會生火……所以只能啃着壓縮餅乾喝點礦泉水,然後看着清歡優雅又迅速地吃着香噴噴的泡麪。

從前他們只會嫌棄學校食堂的飯菜又貴又難吃,可是現在就算能吃到那麼難吃的飯菜都是一種奢望啊!

越想越心酸,簡直要哭了。

清歡吃完後就將火堆熄滅,以免引來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她是不需要睡覺的,但很明顯後頭那五個人需要。不帶着他們也沒什麼,但清歡不想因爲自己而導致不必要的死亡。

在他們沒做出讓她反感的事情之前,她會酌情考慮一下保護他們安全。

回到麪包車,把後座攤開成爲簡單的牀,清歡打開廣播躺了下去。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她突然聽到一個很新穎的詞彙:反叛者。

廣播裡說,抓到一名反叛者,就可以到就近的避難所去,一名反叛者可以換一箱麪包和一箱礦泉水,並且能夠得到王城子民的資格,住入安全堡壘的王城,成爲女王最忠實的子民,從此被女王納入麾下。

清歡對成爲王城子民不感興趣,她感興趣的是那個叫做za的反叛組織。z,a,不會是z隊跟a隊的隊員們吧?也許黑豹肖溫徐瑩都在?

想到這個可能性,清歡頓時高興起來,然而這消息並沒有什麼用,因爲她根本不知道這個反叛組織此刻身在何處,聽廣播裡的意思,他們現在就是喪家之犬,早晚會被女王的政權所消滅。而女王已經派出了三名王夫帶着手下進行圍剿,誓要將此組織扼殺。

也就是說,他們不可能在避難所了,而現在沒被女王掌控的地方不多,za的成員要麼是在逃亡的路上,要麼就是在某個不起眼的城市。

他們的異能不知道還在不在?清歡覺得有兩種可能性,一是在,但那就表明女王的能力更加強大,否則她不可能解決掉這麼優秀的兩個小隊。二是不在,那樣的話,也許倖存的人並不多。廣播裡說了,半個月前抓到一名反叛組織成員,已經將其斬首,頭顱懸掛示衆,而身體則扔進了喪屍羣。

最好不要是她的人,否則……清歡面無表情,她一定會讓對方血債血償!

第二天天剛亮,清歡就出發了。曾鳴等人比較怕死,有睡袋也不敢在外頭睡,一是怕有喪屍突然出現,二也是怕自己會被拋棄。所以五個人是擠在一輛車裡睡的,好在曾鳴警覺性比較強,及時發現清歡要出發,就趕緊跟了上去。

令人悲傷的是他們仍然撞上了一羣喪屍。更令人悲傷的是清歡不受喪屍影響,而喪屍們卻能夠聞到後面轎車裡的屬於人類纔有的鮮美的味道。它們傴僂着、蹣跚着,將車子圍了個嚴嚴實實,連開都開不了。

曾鳴使勁兒踩着油門,見鬼的是竟然沒有油了!他憤怒地質問:“昨天晚上不是讓你們記得加油的嗎?!”

其中一個男生害怕又不滿:“憑什麼叫我們加啊,你怎麼不加!”

曾鳴簡直想笑了,這樣危險的處境下他竟然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他昨天開了整整一天的車,晚上累得不行了纔想休息一會兒,就那樣他還沒忘記提醒他們記得加油,結果現在他們卻怪起他來了!

沒有辦法,既然跑不了,就只能安靜如雞等死了。

其實他們心裡還有這麼個奢望,萬一喪屍們發現進不來車子也毀不掉車子,就會離開了呢?

現實告訴他們這是一個很浪漫的想法。喪屍沒有理性,而且永遠飢餓,所以它們永遠不會停下,好不容易看到食物,就算吃不着,看看也是好的啊!

難道不是嗎?

曾鳴覺得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可一看錶,也不過十五分鐘。喪屍們恐怖的面孔把兩個女生嚇得只知道哭,然而她們聲音越大喪屍越興奮。最後曾鳴氣急敗壞地吼道:“別哭了!你們越哭只會讓它們越想吃了我們!”就算是屍體喪屍也是要吃的,更何況還是新鮮活着的人呢!

被他這麼一吼,女生們倒是不哭了,曾鳴咬咬牙說:“我們不是有武器嗎,操傢伙,幹它丫挺的!趁這機會加油,說不定還能逃走!”

“你瘋了!”一個男生瞪着他。“要去你去!我不去!下去的話我們就死定了!”

“就是!扳手錘子算他媽的什麼武器?你別害我們!”另一個男生附議。

曾鳴被氣得腦袋發暈,就在這時,趴在擋風玻璃上的喪屍突然被人一把抓了出去,曾鳴定睛一看,發現是清歡!他突然興奮起來:“是清歡!清歡來救我們了!”

隨即他就看見清歡的嘴型,好像是在叫他們趕緊開車。曾鳴趕緊大喊:“車子沒有油了!”

曾鳴發誓,他真的看到了清歡額角下滑了三條斜線。他趕緊拎起油桶,對男生說道:“你跟我一起下去,掩護我!”

“憑什麼是我?!”那男生嚇壞了。曾鳴真他媽不想承認這幾個窩囊廢是他的同伴,一咬牙,拼了!自己抓起扳手打開車門跳下去。然後沒用他說,車門就被砰的一聲關上了!

寒心。但曾鳴還是迅速打開油箱,期間用扳手掄爛了倆喪屍腦袋。

如果不是清歡在幫忙掃清障礙,曾鳴想,自己恐怕早就死了。

然而令人真正心寒的一幕出現了,就在曾鳴拎着油桶想要打開駕駛座的門時,卻發現其中一個男生坐在了上面!然後他們看了他一眼,藉着清歡幫忙掃出的一條路,就這樣開走了!

第二十四碗湯(三)

曾鳴的神情跟姿勢都煞是可憐,他還保持着伸手想要叫住同伴們的動作,但是他心裡比誰都清楚,他們是不會掉頭的。

因爲受到了太大震撼,他甚至沒有注意到死亡馬上就要向自己襲來!等到曾鳴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臂已經被一名喪屍抓住了,就在那滿口爛牙馬上要咬上他的時候,一隻穿着鹿皮短靴的小腳踢了過來,然後清歡望着自己的鞋子心疼不已:“髒了……”她是不太喜歡跟人動手的,因爲那樣顯得很low不說,最主要的是會弄髒衣服,尤其是揍喪屍的時候,這些傢伙不知道疼也不怕疼,一個勁兒地往前衝,她捨不得這一身乾淨衣服啊!

而且就算鞋子上的腦漿混合物可以擦掉,味道也是在的。清歡不想去聞,那股酸爽她可以想象得到。

抓起曾鳴的衣領:“還愣着幹什麼,要當夾心餅乾嗎?逃啊!”是逃命逃傻了嗎?被那樣的人拋棄有什麼值得傷心的,比這更殘酷的事情他還沒見識過,纔會因爲一點點令人傷心的對待就怨天尤人。

跟着清歡上了麪包車,直到清歡發動車子,曾鳴依然沒有緩過神來,他手中甚至還拎着油桶。過了好也會兒,他竟然把臉埋進膝蓋嗚嗚的哭了起來!

清歡從後視鏡裡瞄了他一眼,表示很無奈。“你哭什麼?”

結果她不問還好,這一問之下那廝哭得更厲害了!清歡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棒棒糖遞過去:“喏,給你。”

曾鳴愣了一下,看着面前那根棒棒糖,又看見美蘿莉似笑非笑的臉,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慫到了家,人家小姑娘看起來比自己小那麼多都沒哭鼻子,他沒死卻還哼哼唧唧的,簡直就是沒種。也不知是哪裡來的一股勇氣,接過棒棒糖撕開包裝紙塞進嘴裡,把糖塊嚼的咔嚓咔嚓響,彷彿是在泄憤。

大概過了五分鐘,清歡纔有功夫問他:“怎麼,不傷心了?”

“不了。”曾鳴吸吸鼻子。“大難來頭各自飛,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他們。”

清歡沒想到還救了個聖父回來,她輕笑:“你這話說得倒是好聽,可普通人也不會在緊要關頭丟下同伴不管,哪怕那是個陌生人,也不會這麼做。人類之所以不平凡,不就是因爲他們在生死關頭所爆發出的勇氣和堅持麼?那四個人是性格卑劣,別說什麼人之常情,人類可比他們好多了。”

不管什麼時候,清歡都只喜歡和真誠的人相處,可擁有真心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他們總是抱着各種各樣的念頭和目的,單純坦率的心靈越來越少,如果不是因爲還有這樣的人在,清歡想,她早就對人類失去信心了。

曾鳴露出孩子氣的表情:“那我不就是找個理由來說服一下自己嗎,你就別挑我刺了唄。”說完,有點扭捏卻很坦誠道,“謝謝你救了我,我真不知該怎麼報答你。”

“我可不要你報答。”清歡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曾鳴是哪裡來的自信心,除了還有點良心之外,她真看不出這白斬雞一樣的傢伙還有哪裡不同常人。掄個扳手都累得氣喘吁吁,跟喪屍碰上只有當誘餌的份,清歡覺得自己簡直就是麻煩吸收器。想到第一次降臨末世的時候直接遇上了黑豹,從此有人慣有人疼,只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了,現在卻完全調了個角色,她竟然也有當老媽子的一天……

想到這裡就未免鄙視曾鳴一眼。

曾鳴莫名其妙地被瞪也不敢反抗,更不敢不滿,只討好地衝着清歡笑。他長得很普通,只能說是能看,五官平凡的大衆臉,可他一笑起來……給清歡的感覺像是養了條薩摩。

嗯,除了那一丟丟的勇氣跟真誠以外,清歡又挖掘到了曾鳴的第三個優點:笑起來讓人心情很好。

反正這傢伙對自己造不成什麼麻煩,先養着好了,就當養了只寵物。

清歡這麼想,順勢衝曾鳴笑了一下。這個笑容就是真心實意的了,曾鳴受寵若驚,傻乎乎撓着腦袋對清歡點頭。清歡笑意更深,這副傻樣更像狗了,但不像薩摩,比較像哈士奇。

傳說中以“二”和“熊”聞名的拆遷辦主任。

離開了喪屍羣,中午的時候清歡帶着曾鳴下車煮泡麪吃,順便還抓了些蟲子用薯片罐子養起來。曾鳴瞧着那些花花綠綠奇形怪狀的蟲子都害怕,有變異的有沒變異的,可她一個小女孩怎麼、怎麼口味那麼重啊!

期間他曾真誠表示過自己願意幫清歡處理,但是清歡將一條已經長得有手指頭粗的毛毛蟲丟到他身上後,曾鳴慘叫一聲嚇得渾身發抖暈了過去。清歡鄙視之,然後把毛毛蟲收了起來。

這些蟲子以後有用呢,反正這個世界已經被徹底擾亂了,既然出現了不該出現的人,那麼她自然也能打打擦邊球,也讓曾鳴這鄉巴佬見識見識什麼叫做蠱術。

她很久沒養蟲子了,起先這種生物她也是不喜歡的,之前養的那隻小胖蟲卻很是可愛,一直被清歡丟在空間沒管它,現在拿出來一看,小胖蟲已經變成了一條七彩蟲,但仍是一如既往的胖,見到清歡還很是親熱,用胖嘟嘟的腦袋來拱清歡的手。

清歡點了點他芝麻大的眼睛,將它收了起來,小胖蟲跟了她之後就不再是單純的蠱王了,有它在,這些她還沒來得及馴化的蟲子就不會出什麼亂。把小胖蟲丟到蟲子堆裡,清歡一邊燒水下面一邊等嚇暈過去的曾鳴醒來。

等到面好了,曾鳴不用人叫就醒了。他眼巴巴地盯着鋁鍋裡煮的噴香的面,饞的險些舌頭都吞進肚子裡去。清歡撈了麪條又給了他一包榨菜,他風捲殘雲連湯帶面全喝光吃光後才抹抹嘴巴對清歡說了聲謝謝,看那表情,就差跪下來抱着清歡大腿唱征服了。

因爲一直在高速上,所以每到一個收費站清歡都會進去搜刮點東西,吃的啊用的啊汽油啊之類的,反正能用的她全裝空間裡去了。曾鳴也在她的威逼之下顫巍巍的掄着扳手打喪屍,一開始還直哆嗦,後來都麻木了,權當打遊戲了,大學的時候他就愛玩生活危機,了不起就是3d感強了點味道大了點,嗯,能忍住,

主要是身邊有個人形兵器在,所以不怕了。

開了五個小時的車,經過仨休息站,但清歡看過了,沒有人進來過的痕跡。難道那四人走的不是這條路?怎麼可能,這隻有一條路好吧。

她隨口一提,曾鳴就說:“他們不敢進來。”

清歡瞭然。忘了那四人的膽子加在一起有沒有一釐米了,他們被喪屍嚇死了,根本不敢進沒有活人後看起來陰森森的休息站,所以乾脆不進來繼續朝前開,反正車裡有水有食物不怕餓着渴着。

然而清歡很想問一句,你們不怕沒有油嗎?要知道油箱當時曾鳴提着呢,他們二話不說丟下曾鳴就跑,路過休息站也不進來加油,沒油的話看誰去救他們?

這次她可不當媽了。

果然,大概又開了一個小時,遠遠的就看見一堆喪屍圍成了一圈,裡頭還有一抹鮮紅色,可不就是那輛騷裡騷氣的紅轎車嘛!

清歡問曾鳴:“救嗎?”

曾鳴眼巴巴看着她:“可以嗎?”

“當然可以。”清歡笑眯眯地說。“你的朋友你自己去救,跟我沒關係。下車?”她作勢要打開車門。

曾鳴:“……”拜託你阻止我好嗎?

清歡淡淡地說:“少假惺惺的,做好人我也不會給你發好人卡。”都什麼時候了還端着呢,也不看看那是值得去救的人嗎,他們能丟下他放棄他一次,自然也能放棄第二次第三次……“看不出你還是個以怨報德的好人。”

曾鳴被損的面紅耳赤,訥訥道:“那、那就不救了……反正他們也不稀罕我救。”其實曾鳴還是感到寒心,如果不是有清歡在,如果不是遇到了清歡,那個時候他真的就活不下來了,要麼被感染,要麼變成食物,而這兩種情況曾鳴都不喜歡。

雖然他跟他們四個不熟,雖然他們四個是好朋友,但他這一路上幫了他們多大的忙?真可以說是恩人,但他們是怎麼對他的?

“不救他們是因爲不值得,但也不害他們,看他們本事吧,運氣好的說不定還能活下來呢。”清歡加大了油門,擦身而過的時候將幾隻喪屍撞飛了。

恰好露出的空隙被裡頭的人看到,曾鳴從車窗往外看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在揮手還張大嘴巴在尖叫,似乎是在咒罵他跟清歡爲什麼見死不救。

曾鳴把車窗關上了。

如果當時他們肯有一個人下來掩護他的話,如果他們肯等他一下的話,那麼就不會面臨今天這樣沒有油被困在車裡的場景,也不會被清歡無視。

第二十四碗湯(四)

一路向北,因爲某些元素的變化導致清歡只能按照自己模糊的記憶開車,導航不管用,而曾鳴則是一問三不知,但好在她的感覺是對的,經歷三天的車程,他們終於到達了清歡記憶中屬於肖溫的基地。

可是……

清歡關上車門,遠遠地看着似乎和六年前沒什麼變化的基地,城牆上的裂紋還在,城門也沒有變,只是城樓上寫着幾個大字,叫做避難所。

城外纏繞着種種變異植物,看樣子當年徐瑩的確是注意到了這一點,用這些殺傷力極強的植物作爲守護武器的話,的確是比用人來看守強多了。而且植物還可以隔離喪屍,散發出的味道甚至能夠掩住城裡新鮮的活人味。

也因此城外圍繞的喪屍並不多。

曾鳴跟着從車裡下來,就看見清歡站在原地像是在想什麼。他原以爲他們是要進城的,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小心翼翼地靠近清歡,提醒道:“咱們不進去嗎?”他都看到守城的人朝這邊看了。

清歡搖頭:“不進去了。”

曾鳴一頭霧水的看着她:“那咱們開了這麼久的車到這來是爲了什麼呀?”

“我有事情要做,接下來的路不適合帶你,你可以進城去,現在不是已經有平民的存在了麼?”

“啊?我、我一個人去?”

清歡似笑非笑地看他:“咱倆非親非故,我一路供你吃住救你性命還把你送到安全地帶,你不感謝我就算了,還想讓我繼續保護你?”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要不、要不你把我帶上吧!說不準我還能給你幫上什麼忙呢?”曾鳴嘿嘿傻笑。

“得了吧,你吃的比我多又不能打架,遇到喪屍還需要我救你。”反之她一個人上路的話喪屍根本就不會找她的麻煩好麼。“這個給你。”

清歡轉身打開了後備箱,從裡頭搬出了一個紙箱交到曾鳴手上。“抱緊點兒,裡頭都是食物,這樣的話你就不會被嘲笑是吃白飯的了。記得好好訓練,別再這麼弱了,下次喪屍要啃你的腦袋,可沒有我來救你。”

說完,她也是灑脫,趕在守城人員到來之前上了車,對曾鳴笑了笑,比了個剪刀手,發動汽車離去。

其實曾鳴也知道,他跟清歡不過是萍水相逢。在末世裡,人與人之間只剩下了掠奪與爭鬥,她卻好心的救了他,還把他送到避難所。這樣的恩情他該怎麼報答?甚至她還給自己留了一箱食物,這樣的話不愁自己不被接納。

但是……曾鳴眼圈兒有點紅了,他是真心捨不得她啊,怎麼說兩人都算是生死之交了,怎麼清歡說走就走一點都不留戀呢?

清歡沒想那麼多,曾鳴的確挺有意思,而且知恩圖報,但她並不覺得帶着曾鳴是個明智的選擇。她有很多事情要做,肖溫的基地變成了避難所,現在她要去黑豹的基地看看,如果那裡也是一樣的話,她就準備去合併後的新基地——也就是廣播裡所說的,女王居住的“王城”了。

而這個世界還沒有異變完畢,有些地方經常會冒出一個城市,然後又很快消失不見。很明顯,這並非世界在進化,而是世界在融合。這個世界,是在和另外一個於同一時間內迎接末世到來的世界同化中!

那樣也就能夠解釋所謂的“女王”的存在,同時也能解釋爲何在奈何橋的時候她會感受到那麼大的波動,人類再如何逆天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效果,所以必然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發生了碰撞或是融合。

這種融合到底是順理成章的還是不被接受的,清歡想,還是需要再觀察一下。

每當看到有城市出現,清歡就會在第一時間進去搜刮物資,吃的也好穿的也好反正只要是有用的她全裝了起來,要不是房子不能帶走她也想一併塞到空間裡呢,反正那裡地兒大,塞幾個世界都不成問題。

平時她就聽聽廣播,聽廣播裡對女王的歌功頌德還有對反叛者的義憤填膺,每當有反叛者被殺戮,廣播裡的聲音就會變得格外激動和興奮,好像這是什麼值得普天同慶的事情一樣。

如果這些反叛者真的是她的朋友的話……清歡想,那麼她是真的會非常非常非常不高興。

因爲總是有奇怪的城市出現或是消失,所以清歡的方向感受到了巨大的挑戰。有的時候開着開着前頭就沒路了,還有的時候明明是在公路上,一眨眼的功夫就身處城中。

第五天的中午,她經過一個小鎮,小鎮外頭有幾隻喪屍在遊蕩,見了清歡漠不關心,權當她不存在。清歡開着車進入小鎮,先是把車子停在一戶人家,然後開始在鎮上搜刮物資。

她現在是到哪兒哪兒光,因爲這些城市一旦消失就不會再出現,它們消失或是出現的原因就是因爲世界還不夠穩定,然而經過動盪後,就不會再出現這樣的問題。也就是說,那裡頭的東西她要是不拿,也不會有別人來拿了。

但是隔得老遠清歡就聽到了槍聲!她立刻朝槍聲來源處跑去,長長的黑色捲髮在她背上起伏。因爲沒什麼麻煩,她沒把頭髮紮起來,甚至還穿着短裙,看起來無害極了。

因爲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清歡沒有衝動地走出去,而是在拐角處停了下來,探出腦袋向不遠處看去。

那是在一家超市門口,地上有個五花大綁的女人,女人旁邊則有個男人,男人被子彈射穿了小腿,單膝跪在地上,卻咬着牙一句軟話不說。

爲首的是一個穿着藍色軍裝的男人,他身材英挺,面貌也十分英俊,此刻他正冷漠地用槍指着地上男人的另外一條腿,冷冰冰地問:“我再問最後一次,剩下的人在哪?”

男人猛地擡起頭,眼睛裡散發出仇恨與倔強的光,他冷笑一聲:“有種就他媽打死我,到時候我等着看你們的下場!”

“還敢嘴硬!”一個同樣穿着軍裝的女人厲聲喝斥,舉起了手裡的槍,對準的卻是男人的腦門。

軍裝男人出聲阻止:“你眼裡還有沒有我的存在?”

女人立刻恭敬垂首:“是屬下逾矩了。”

“不說的話,你的這條腿就也保不住了。”軍裝男人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又緩緩把目光投向被綁起來的女人。“我慕名很久,手下這幫子兄弟也很久沒嘗過女人味兒了,你妻子頗負盛名,身手也不錯,想來可以適應軍妓這個職業。放心吧,到時候我會讓你看着的,當然,在那之前我會先挑斷她的手腳筋,讓她連尋死都不能夠。而你給我記住,這都是你不肯說出其他反叛者下落的代價!”

說着就要扣動扳機,可就在這時卻突然聽到女人的說話聲:“是嗎?也許在那之前你該考慮一下自己還能不能活着走出這個鎮。”

“誰?!”

軍裝男人一回頭,目光便不由爲之一怔,原因無他——清歡刷臉刷習慣了。她臉上帶着笑一步一步走近,長髮被風吹起,可熟悉她的人應該能看出來,她雖然在笑,卻是一點都不開心啊。

“清歡?!”

“嗨,好久不見。”清歡隨意對麝鼠和衛徐瑩擺擺手,走到了他們面前眯着眼去看軍裝男人。“你剛纔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我說——”男人才吐出兩個字,脖子就被清歡一把掐住。她笑着,柔聲道:“快呀,我讓你再說一遍呢。”

也不知她是哪裡來的手勁兒,那麼高大的一個男人,戰神一般的存在,在她手裡卻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沒什麼區別。有反應快的人瞄準清歡,下一秒槍卻不知怎麼的被搶走,手裡空空如也。

他們尖叫起來,只因爲不知何時爬到他們身上的蟲子,這些蟲子長得很奇怪,但它們爬在身上,就讓他們四肢麻痹動彈不得。

在把男人掐死之前,清歡把他摔在了地上,蹲下去給衛徐瑩解綁,順便問她:“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同時徐瑩也吻:“你怎麼會在這兒?”

兩人問了一模一樣的話,清歡聳聳肩,“那就待會兒再說吧。”

徐瑩一得自由就去看麝鼠的傷勢,麝鼠的左腿肌腱已經被子彈射穿了,這條腿肯定是不能再用了。她忍住眼淚,心裡卻充滿恨意。

“幹什麼去呀?”清歡一把撈住徐瑩手臂。

“我要殺了他!”

“不是不讓你殺,待會兒吧。”

徐瑩咬着牙,卻仍然聽了清歡的話。清歡走到麝鼠身邊對他笑笑,麝鼠也對她笑,這個男人最大的愛好就是苦中作樂。“我們想死你了,還以爲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本來的確是這麼打算的,可誰知道你們竟然這麼笨,到手的世界都被人給搶走了。”清歡無奈地說,一副我也不願意回來的樣子,把麝鼠給逗笑了。

她用手拂過他受傷的腿,下一秒,麝鼠的腿完好如初。

第二十四碗湯(五)

</script> 就算是女王,也絕對做不到在瞬間讓一個人的傷復原!更何況那顆子彈打在什麼部位男人心裡有數,就算麝鼠不死,以後也肯定是廢了,而一個失去行動能力的男人,就算再可怕又有什麼好忌憚的?最重要的是麝鼠是反叛者的領袖,最擅長的就是隱藏行蹤。這一次好不容易抓到他,原以爲能立個大功讓女王對自己刮目相看,男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半途中會殺出這麼個程咬金來!

大概這就是天意吧,清歡想。她並沒有很刻意地去尋找,完全是巧合才遇上的。要知道剛纔在鎮外,她嫌棄這個鎮子太小險些就沒進來呢。

是個十人小隊,但火力非常強,看他們身邊的武器就知道了。麝鼠腿一好就恢復了精神,前一秒他還以爲自己廢了,下一秒就完好如初,這一天一地的落差感太強,好在他早知道清歡身上有多少奇怪的地方,所以也沒太過驚訝。

跟徐瑩在一起也這麼多年了,她天天唸叨着清歡妹子這樣好那樣好,麝鼠表示雖然自己是跟清歡相處時間最少的人,但是他早就已經被洗腦了。

身邊就那麼幾個夥伴,黑豹也好肖溫也好隊員們也好,天天跟他懷念清歡,他早已加入骨灰級粉絲俱樂部終身vip會員。

“怎麼就你們倆呀,其他人呢?”

“外面太危險了,物資不足,我們只好出來找食物。”徐瑩解釋,有清歡在,麝鼠的腿又好了,她也就不像之前那麼激動了。

清歡點點頭,“他們是什麼人?”指了指地上的十個人。

“女王的走狗。”麝鼠痞痞一笑,對軍裝男人努努嘴說,“這位還是女王的後宮一員。”

“哦……四名王夫之一?”

“你知道?”

“我聽了廣播,廣播裡說王夫們出動了三名前去剿滅反叛者,就是你們咯。”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目前反叛者的確就是他們的代名詞。“……是。”

清歡很想問一下他們是怎麼從世界的拯救者變成人人喊打喊殺的反叛者的,但仔細想了下還是給這倆人留點面子,“這幾個人怎麼辦?”

“殺了。”麝鼠當機立斷地說。“他們活着,我們就不能活。”

清歡點頭:“那你們動手吧。”

麝鼠彎腰拿起了槍,清歡轉身不看。

可能軍裝男人自己也沒想到,他自視甚高,得知小鎮裡有反叛者的存在後私自嗲了自己的小隊前來剿滅,本來是想立功,最後卻把自己的命都賠在了裡面。他憤恨又不甘地瞪着麝鼠,似乎還不服氣。麝鼠卻沒有心思跟他廢話,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總要有一方死絕了,另外一方纔能活下來。

而反叛者從來都是最被動的。被動逃亡,被動被追殺,甚至被動反抗……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等到他們意識到處境的時候,身邊已經不剩多少人了。

解決掉了這支小隊,麝鼠徐瑩帶着清歡在小鎮裡七拐八繞,最後停在一座水塔的地下室門口。

“我們只剩下幾個人了,所以……”徐瑩深吸一口氣,對清歡露出一個很勉強的笑容,“別被嚇到啊。”

清歡推開門,地下室裡陰暗潮溼,原本或坐或躺的幾個人迅速站了起來,在看清楚門口的是清歡以後,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眼神。

清歡舉起手打招呼:“嗨。”

原來徐瑩口中的“只剩下幾個人”,是真的只剩下“幾個人”。仔細數數,加上麝鼠跟徐瑩加起來一共有六個,分別是a隊的劉暢,z隊的於航,肖鋒還有肖茵。

“老大……”於航哇的一聲哭起來。“你怎麼現在纔回來啊!就剩我們幾個人了,其他人都死了啊!雯子跟莉莉被他們活生生餵了喪屍啊——”他那麼高的個子,哭起來卻特別孩子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抹着。

清歡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才發現他們都瘦的可怕。身上的衣服也都髒兮兮的,不知多久沒打理過自己了,也看得出來他們的逃亡生活並不舒心。清歡看了一圈,問:“豹哥跟肖溫呢?他們在哪兒?”

“要不是他們倆,我們是逃不掉的。”肖茵也哭了,但她比較冷靜,吸了吸鼻子組織起了語言。“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倆現在怎麼樣了。我們逃走的時候,只瞧見肖老首長被殺了……”

她的聲音逐漸顫抖,似乎看見了清歡讓他們都看見了曙光,同時也放下了懸着的心,忍不住痛哭失聲。

就連麝鼠的眼睛都紅了。

“你走之後,我們過了四年很好的生活。一切都上了軌道,喪屍越來越少,人類逐漸繁衍生息,一切都朝好的方向發展而去。可是……有一天突然出現了一個女人,她身邊帶着四個男人,是來找豹哥跟肖溫談事情的。他們具體談的什麼我不清楚,事後麝鼠才告訴我,那個女人自稱是異世女王,希望我們能和她合作讓兩個世界進行融合,因爲她的世界已經瀕臨滅絕了。”徐瑩慢慢地說,她看起來和清歡離開之前有很大不一樣,那個時候她尚且天真,現在的她眼中滿是滄桑。“豹哥跟肖溫沒有同意,因爲他們沒法輕易相信這個女人的話。可是他們纔剛剛質疑過,當天夜裡就變了!”

“不知道爲什麼,許多人憑空消失了,然後出現了一些我們根本就不認識的人!甚至戒備森嚴的基地裡出現了喪屍!可奇怪的是這些喪屍沒有晶核也不能進化,然後我們就發現我們的異能也在隨之消失!除了豹哥跟肖溫之外,其他人的異能都在慢慢地變弱,到了現在,我們已經徹底失去了異能。”

“那天晚上,那個自稱女王的女人又一次出現了,她特別強大,竟然連豹哥跟肖溫聯手都不是她的對手。後來,豹哥跟肖溫讓我們先逃,肖老首長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下了車,說是要給我們殿後,我們在車上,看到他被……”徐瑩捂住臉,說不下去了。

“我來繼續說吧。”麝鼠沉聲道。“我們很艱險的逃出了基地,出來後卻發現這個世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喪屍越來越多,但卻和我們印象中的喪屍完全不一樣!它們不能進化也沒有晶核,而在這個世界上逐漸出現了新的人類,他們對時間的認知也不一樣,有些人說他們的世界已經滅亡,有些人說喪屍潮剛剛爆發,我們也不知道該相信誰。”

“因爲這一切都太奇怪了,所以我們根本不敢和不認識的人接觸。後來就聽到人說我們被冠以了反叛者的名義,女王想要吞併我們的世界,對於我們世界裡的人類,沒有異能的,男人充作奴隸,女人被關入監獄,她們……被作爲生育工具強制產子,莉莉跟雯子被抓住後立刻就自殺了,我們當時就在一邊看着,可是我們不能去救她們……”說到這裡,被迫放棄隊友的麝鼠紅了眼眶,太陽穴上青筋暴起。“慢慢地,整個世界就都變了樣。女王極其忌憚異能者,所以一直在追殺我們,我們逃亡了快兩年,只剩下了六個人。”

“你的意思是說,現在所存在的人類,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類?”

“嗯。”肖鋒點頭。“他們都是被女王所帶來的子民,除了反叛者和這個世界本來的人們,女王的子民是不知道他們存在於另外一個世界的,這也是爲什麼女王要把我們世界的人類圈禁起來,不容許我們逃走的原因之一。”

“那豹哥跟肖溫……”

“他們應該還活着吧。”於航喃喃地說。“當時逃走的只有我們十二個人,其他人全被困在王城,曾經聽追殺我們的人說,異能者對女王和其王夫來說是很好的食物,我們的異能能夠讓他們變得更加強大。”他摸了摸自己的手,有些留戀,也有些懷念。“我們的異能是在逃亡途中逐漸消失的,他們像是水蛭一樣,可以通過異能來感知我們,現在我們輕易不敢出去了,這個世界,也早已不再是我們的世界。”

清歡靜靜地聽着,舒了口氣,她想起曾經最愛鬥嘴的劉雯跟周莉兩人,想起a隊曾經被她揍得鼻青臉腫的舒忍,王小豪,錢悅,白浩坤,想起那個很可愛的肖老爺子……有幾分傷感。但很快的,她問道:“聽你們話裡的意思,是女王的世界來勢洶洶,與其說是融合,倒更像是把你們的世界吞併了,對嗎?”

衆人一□□頭,其中肖茵道:“如果不是老大當初教我們的道術還有用,我們怕是早就被抓住了。”

清歡卻在想,那個女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爲什麼能在世界崩壞之前出現在黑豹跟肖溫面前?然後又以極快的速度把世界融合?她到底是什麼?

第二十四碗湯(六)

</script> 但不管怎麼樣,清歡把思緒拉回來之後,認爲這羣人集體需要洗澡——實在是太臭了,地下室本來就又黑又潮,他們在這待了看樣子有一陣,那估計是沒條件洗澡的。

所以她二話沒說就把他們揪出去,找了一戶看起來挺乾淨的人家,一一趕去洗澡,不把身上的皮搓下來一層絕對不許出來。

什麼沐浴露啊香薰啊精油啊……反正一切能用上的清歡全給他們用上了,還很貼心的準備好了乾淨衣服,她覺得自己搜刮物資的舉措真是太明智了,不然這些人只能裹窗簾。

然後他們換下的髒衣服就都被清歡拿去燒了個乾乾淨淨,太臭太髒,人味兒也重,萬一把喪屍招來就不好了。

清歡搬了個凳子坐在草坪上,有她在的地方就是絕對安全的,在她的有意約束下,喪屍絕對不會過來,所以她就坐在那玩蟲子,小胖蟲貌似挺喜歡這個異變的世界的,每次一被放出來就格外興奮。

兩個浴室六個人洗,一個個都是髒鬼,不知得洗多長時間,清歡在草坪上坐夠了,就把小胖蟲收了起來去做飯。她的廚藝在飛速增長中,等到徐瑩等人洗完澡出來,桌子上已經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食物。

真的是很久很久沒有再吃到正常食物了,如果不是餓的沒法,麝鼠跟徐瑩也不會冒着暴露的危險外出尋找食物,明知道有小隊在鎮上找他們,然而不出去餓死,出去卻有希望找到吃的,任誰都會選擇第二種吧?

只是他倆運氣不佳被撞到了,幸好清歡及時出現,否則別說吃了,命都保不住。

清歡始終圍觀這羣餓死鬼進食,他們一個個都太瘦了,短時間內也沒法離開小鎮,之前還能勉強撐住活着已經是激發了潛能,現在清歡回來,有了精神支柱,他們的身體就撐不住了,至少得休養一段時間才行。

好在清歡有足夠的食物和藥材,再加上稍微做點手腳——反正這個世界本身也在崩壞中不是麼?既然因爲某些人導致了世界融合,在世界沒有穩定下來之前,她偶爾做些事,也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和其他人不一樣,麝鼠等人之所以一直能逃這麼久,除了清歡教導的道術之外,他們六人中只有徐瑩的異能還存在,只是已經十分微弱,隨着逃亡的使用越來越少,現在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

很明顯,女王的世界在將這個世界吞併的同時,很多事情都在朝她的世界所轉化。比如女王的世界裡,喪屍沒有晶核,人類沒有異能……現在還存在的喪屍和人類就是如此,他們之中有些人並不屬於女王的世界,但因爲受到了巨大的影響,潛移默化中也就被逐漸同化了。

而之所以徐瑩的異能能夠支撐那麼長時間,完全是因爲清歡的緣故。是清歡讓她覺醒了異能並且將本身所擁有的異能更加強化,但這異能畢竟不是清歡給予的,所以當清歡離開這個世界後,當這個世界受到影響後,徐瑩的異能也就自然而然的消退了。

一共剩下六個人,徐瑩的空間被女王奪走,於是清歡重新賦予了她嶄新的空間與治癒系異能,剩下的五個男人則分別擁有了金木水火土五項異能,他們中有的人本身並非此係,然而現在也不重要了,因爲他們本身的異能不被這個新世界所接受。如果想要變強,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清歡是這樣說的,好好訓練,等到了他們巔峰時期的水平,就殺去王城,把黑豹跟肖溫救出來,還要把女王跟她的王夫們好好揍一頓!衆人信心大增,重新擁有了異能對他們來說無異於是巨大的希望,本來他們就很崇拜清歡,現在更是把她當成神一樣的存在了。

普通人能夠抗拒世界異變,並且在禁錮下讓他們覺醒新的異能嗎?肯定是不可能的。如果他們還想要個光明正大的走在陽光下,那就必須勤奮訓練。還有那些被當做奴隸和生育機器的人們,都等待着他們前去解救。

麝鼠等人本來就是絕佳的異能者,經過兩年的逃亡,他們雖然失去了異能,但身手和反應卻更加強大和靈敏,佐以清歡賦予的新異能,可以說是一日千里的在進步。每天訓練雖然很辛苦,但訓練完畢有熱水澡洗,有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可以吃,還有戰友陪伴,有希望,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他們對生命和未來充滿鬥志的嗎?

他們現在就等着成爲最強大的一支隊伍,然後去把女王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也讓她感受一下,被關進監獄禁錮起來強制配種當生育機器是種什麼感覺!

讓她死了都是便宜她了!

世界上怎麼能有這麼殘酷的人?她也是女人,卻能對同爲女人的異世之人做出那麼可怕的事情,真想看看她的心到底是黑的還是紅的!

爲了讓徐瑩麝鼠等人身體早日好起來,清歡不得不重新回到當師父收徒弟的那幾十年,每天辛辛苦苦給他們熬藥浴,還要食補,訓練的時候偶爾再指點一二……真是把她累得不行。

但與此同時她也得知了更多關於這個新世界的事情。比如說當年她離開之後,徐瑩發現了幾種可以作爲異能者食物的新型變異植物,還成功培育了一批危險的植物作爲天然屏障,更令人高興的是,逃亡前的那個晚上,她把所有的筆記都毀了!女王在這個世界雖然待了兩年,但卻仍然處於一知半解的狀態中。避難所城牆外盤繞的植物都是徐瑩跟麝鼠夫妻倆的手筆,這也是爲何女王一定要活捉徐瑩的原因之一,不僅僅是厭惡這個優秀的女人,同時也覬覦着徐瑩腦子裡的知識。

女王很強大沒錯,她的王夫們也很強大,然而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某些東西還是全然無知,而清歡很確定,黑豹跟肖溫一定不會透露分毫。

那兩人是最強的異能者,甚至已經進化完全了,不可能再受到世界改變的束縛,女王到底是有多強大,才能把這兩人給抓住,還讓他們無法逃走?

清歡挺好奇的。

她正想着,眼角餘光瞥見有人偷懶,彎腰撿起一枚石子丟過去,剛好砸在於航的腦袋上,“再不認真,小心今天晚上請你喝風。”

於航趕緊討饒,結果仍然被罰了一千個俯臥撐。他淚流滿面的不敢反駁,默默地趴下去坐了,等到他做完……午飯已經被吃光了!看着空空如也的飯桌,於航心酸不已,等到以後他們去王城,這樣的好日子可就過不着了啊,這麼好吃的飯菜也都沒有了啊,竟然罰他不準吃飯……

清歡無視了他的狗狗眼,“不罰你不知道厲害,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偷懶呢?”說着丟了個麪包給他。

聊勝於無,於航惡狠狠地咬着麪包,把那些沒有義氣的夥伴們罵了個遍,竟然連顆米粒都不給他留,真是太狠了!

就這樣大概過了一個月,清歡也分不清時間過去了多久,因爲現在天上有倆太陽,晚上有仨月亮,有時候上一眼還是白天,轉眼就是晚上了,時間跳躍非常大,不好計算。

大概等到一切上了正軌,兩個世界都徹底融合了,這詭異的一切纔會停止吧。

清歡伸了個懶腰,衆人也補得差不多了,再不出發,她怕去的晚了黑豹成了死豹肖溫成了肖涼啊。

於是,在一個突然間涌出太陽並且萬里無雲的早上,吃完一頓豐盛的早餐後,清歡他們準備出發了。

廣播裡播出了王夫之一失蹤的消息,還有懸賞,可惜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王夫死在了這座小鎮。

好在麪包車比較大,坐進去七個人也能行,一出小鎮,小鎮便在瞬間消失了,彷彿從未出現過,連帶着裡頭的屍體,也從此消失不見,被世界吞沒。

對嘛,這纔是他們熟悉的末世嘛!麝鼠等人懷念地看着公路兩邊晃悠的殭屍們。這一個月的日子過得太舒心了,雖然辛苦,負荷又重,但真的讓人感到幸福滿足。

但他們不能只顧自己,還有很多人需要拯救。所以,打起精神來吧,這纔是最重要的!

原以爲清歡的目的地是王城,可出了小鎮她卻要麝鼠開去肖溫的基地。衆人都很不明白,清歡卻笑了,“現在只有三個城市最穩定,分別是肖溫跟豹哥以前的兩個基地還有合併後的基地,也就是所謂的王城,所有活着的人類幾乎都生活在這裡。你說,如果我們把這兩個基地拿下,勝算會不會大一點?”

的確,但是也很危險。劉暢說:“可是我們只有七個人。”

於航立刻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傻,老大一人頂一百好嗎?”跟着老大走遍天下都不怕!

第二十四碗湯(七)

清歡彈了於航一個腦瓜蹦兒,他捂着腦門淚眼汪汪不敢出聲,清歡噓他:“以一敵百有什麼用,基地裡的人至少有幾萬。【 更新快&nbp;&nbp;請搜索】”

雖然說末世裡活人少了,但在末世之前可是幾十億人口,避難所現在進入非常困難,這就足以說明裡頭已經人滿爲患了。

“對了,忘了告訴你們,我在路上救了一個人,叫曾鳴,現在就在肖溫基地裡。”

“你想怎麼做?”麝鼠問。

清歡嫣然一笑。

路上他們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可以的話他們想在不驚動女王的情況下拿下兩個基地,然後混入王城見機行事。再浪費時間的話真怕到了王城黑豹跟肖溫已經都掛了,那也太慘了,這也是爲何大家都拼命訓練的緣故——因爲身體與異能的關係,他們沒有辦法立刻上路救人,但可以加大訓練將修生養息的時間大大縮短,這樣就能爭取早一點進入王城。

王城戒備森嚴,不好進入,城門盤查極其嚴格,如果硬闖,很難保證在沒有完全見識過女王的實力之前就能找到關押兩人的所在。更有可能的是在他們衝進去之前女王就割了這倆的腦袋了。

曾鳴在避難所的日子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因爲清歡給的一箱食物的緣故,他倒是很輕易就被接納了,在經過嚴格的檢查後,確認沒有感染的他就得到了一張小牀,但也就只是一張小牀,僅此而已。

然後他每天就坐在那兒,什麼都不做,也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義是什麼。其實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是這樣的,人類已經喪失了活着的勇氣和希望,他們都活着,但他們沒有目標也沒有未來。喪屍越來越多,人類變得非常容易受到感染,前陣子他們才知道原來喪屍病毒也有潛伏期,一個十歲的孩子被感染後吃掉了他的父母,第二天早上被憲兵隊發現後及時擊斃。

當時曾鳴透着窗戶看到了,他曾經還跟那孩子說過話,那一家三口是在他之前不久進入避難所的,但誰知道孩子竟然受到了感染。

避難所逐漸變得像是一座死城。

某一天曾鳴爬上屋頂坐着發呆的時候,突然聽到清歡的聲音:“曾鳴,是你嗎?在不在?”

他連忙左顧右盼,可是看遍了四周也沒找到清歡,這讓他有點愣住了,清歡在哪兒?他怎麼會聽到她的聲音?

“別找了,你找不着我,把你的耳釘拿下來。”

曾鳴依言拿下耳釘,這是他大學的時候被同學慫恿打了個耳洞,遇到清歡後,她不知從哪裡摸出個耳釘給他戴上了。曾鳴有點傻眼……這搞什麼黑科技啊?他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就小小聲對着耳釘問道:“你在哪兒呀?”

“我在城外。”

“什麼?!”曾鳴很高興。“那怎麼不進來?!是不是要我去接你啊?行,你在那兒等着,我馬上就去!”

“不用你接我,曾鳴,我想請你幫個忙。”

“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幫忙什麼的當然可以!”曾鳴高興極了,如果他能做點什麼幫助清歡,那簡直比把他從喪屍嘴下救出來還讓他開心。

清歡跟徐瑩對視一眼,把計劃告訴了曾鳴。曾鳴聽傻了,清歡、清歡是反叛者?!那、那他如果幫她的話,是不是代表他也成了幫兇?憲兵隊每天都會來給他們洗腦,說反叛者是怎樣的兇殘,怎樣的可惡該死,可是——至少曾鳴覺得,清歡不是他們口中說的窮兇極惡的人。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被清歡說服了。對於女王,曾鳴沒有什麼印象,除了每天都要進行的宣誓效忠以外,那些不肯服從的人都被丟出了避難所。他在民主國家生活習慣了,突然冒出一個什麼女王,從民主社會突然降落到君主社會,曾鳴覺得這並不美好,至少他覺得不美好。

而且在避難所待了這麼久,城裡是什麼情況他很清楚。人們失去了生的意志,渾渾噩噩漫無目的。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相信清歡,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從小到大曾鳴一直都是個乖乖牌,這一次,他也想偶爾叛逆一下。清歡的朋友不可能是壞人,他是幫他們,除了報恩以外,男人骨子裡的熱血也是難免的。

曾鳴這人雖然有點過度善良,是個聖父,可一旦下定決心那也是很有男子氣概的。清歡請他幫的忙很簡單,城牆上纏繞着的植物,他只要擠一滴他自己的血就可以。

對避難所的憲兵隊來說,牆外的植物是吃喪屍保護城牆的,而牆裡的植物……嗯,他們天天對着看也沒什麼事發生。雖然是一樣的品種,但看起來沒什麼好怕的。

誰都不知道這是麝鼠的鬼點子。徐瑩發現變異植物的秘密之後,他和徐瑩夫妻倆婦唱夫隨,總算是研製出瞭如何控制這種植物的辦法。所以牆裡的植物基本上是爲了以防萬一的。一旦植物吸血,就會立刻吞噬身邊離得最近的人。

所以清歡沒忘記叮囑曾鳴,晚上記得把身上塗滿淤泥掩蓋鮮活氣息。

然後曾鳴就嚇傻了,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甩了滴血過去而已,怎麼、怎麼一瞬……那些守城的憲兵們就不見了?!

他沒有功夫多想,好在他全身塗滿溼泥,戰戰兢兢地摸過去把門打開迎接清歡等人進來。

變異植物已經將女王的憲兵隊吞的差不多了,至少守城的是全沒了。

清歡拍拍曾鳴的腦瓜子誇他:“乾的不錯嘛。”

被女神誇了,曾鳴立馬撓着腦袋嘿嘿傻笑。

變異植物見了血就不能留了。劉暢餘杭肖鋒麝鼠四人找了燃料跟打火機,將植物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

對城裡的人們來說,他們並不關心到底是誰當政,雖然怨恨將異世帶過來的女王,但對於這些無辜的人類,隊員們都下不了手。因爲對女王和其手下的仇恨就將所有人類殺死,這太殘忍了。

對於城裡失去意志跟希望的人們來說,也就頂多好奇一下怎麼憲兵隊不來給他們洗腦,反而還要從他們中間挑選合適的人進行守城了。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可以加入。

沒人不想活得有希望,再加上麝鼠一向善於蠱惑人心,一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在他的努力下,很快就聚集了一批年輕人進行訓練,準備讓他們負責起基地的安全,劉暢被迫和他一起。而徐瑩和肖茵則負責把清歡給的種子分發下去,並帶領人們開墾土地進行種植——徐瑩用了四年時間才找到的,適合人類食用並且種植培育的變異植物,味道有點像麪包,碾碎了之後是類似小麥米分的樣子。

有了希望,生活有了目標,人們才能真正的活下去,而不是死氣沉沉的等待末日。

平時避難所之間相互有來往,拿下其中一城,另外一城簡直就是易如反掌。穿上憲兵隊的制服,以肖鋒爲首,到b避難所。一看到他們身上的制服,又早就收到了a避難所的信息,b避難所的憲兵隊連盤查都沒有就將肖鋒等人引了進去。

其他人是無辜的,這些憲兵可不是。他們對女王忠心耿耿,更是迫害原本世界人類的存在,所以,不能留。

將兩個基地重新奪回後,b基地也和a基地一樣開始了選拔和農耕。食物總有吃完的一天,他們必須更加努力,才能更好的活下去。人們不在乎到底是誰當政,只要他們能夠過得好,那比什麼都重要。

基地不能缺少主事者,所以必須有兩個人留下來,經過抓鬮後,劉暢麝鼠中獎,其他隊員鼓掌表示恭喜。

兩人慾哭無淚,他們不想留下來,想去揍女王好嗎?

可惜運氣不佳,最後就得他倆分別鎮守兩個基地。

清歡等人收拾一番也就準備出發了,但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在城外表示要進來。那是一支七人小隊,爲首的是一個長得很俊美的男人。

雖然憲兵隊都死的差不多了,但徐瑩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是王夫之一,女王可真是下了血本,她一共四個王夫,爲了追殺我們幾個,派出精英小隊也就算了,還讓三個王夫帶隊,可見對我們有多忌憚。”

清歡笑了:“讓他們進來吧。”

十人小隊剩下七個,另外三個怕是都死了。等到他們進城就可以直接把人抓起來,也許還能夠當做跟女王談判的籌碼,希望女王陛下是個憐香惜玉的女人,同時也希望這位王夫在她心底佔有一席之地。

一進城,小隊還沒來得及頤指氣使,就被凌空而來的藤蔓捆住,徐瑩笑眯眯地走出去:“好久不見啊三王夫,你過得好麼?怎麼灰頭土臉的?”

第二十四碗湯(八)

清歡雙手環胸倚在牆邊看着,徐瑩恨極了這人,隨便她處置好了。

三王夫看來也是認識徐瑩的,只是不知自己爲什麼會從追殺者突然變成階下囚。之前他們在避難所外頭被喪屍圍攻,雖然喪屍沒有異能也不難對付,但病毒感染可不是鬧着玩的,再說了,他們再厲害,也只有十個人,喪屍羣可是數不勝數。

但他還是很好的保持了自己王夫的形象,面對徐瑩的詰問,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似乎很不把徐瑩放在眼裡。

徐瑩笑了笑,左手先是握成拳然後馬上鬆開,頓時掌心便跳出一團白光。這白光本是屬於治癒系異能者的異能,但是如果她想,它也可以變成傷人的利器。

三王夫一看到徐瑩的異能立刻就吃驚不已:“你怎麼會——”

“怎麼會什麼?”徐瑩問,笑了下。“你以爲你們把我們的異能取走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以爲沒有了異能我們就會死定了?以爲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們別人什麼都不是,是嗎?”

她慢慢地把白色光團推入三王夫體內。雖然女王他們沒說,但徐瑩通過觀察有個大膽的猜測,也許異世之人追殺他們並不僅僅是想要吸取他們的異能,同時也是因爲他們的異能對異世之人有着極大的傷害。

就像是現在,她的治癒異能本來是可以治癒傷口的,然而用在異世之人身上,卻是一種極大的傷害。

看着三王夫的表情逐漸變得痛苦不堪,徐瑩笑的更開心了。“說,黑豹跟肖溫是不是在王城?他們被關在哪裡?”

“想知道嗎……呵呵,你以爲我會告訴你?”

“你會告訴我的。”徐瑩慢悠悠地說。

清歡適時提醒:“別把人弄死了,聽說女王對四位王夫愛若至寶,留着他還有用呢。”

“放心吧。”說完,徐瑩再次向三王夫體內推入一團白光。“我也不知道你會生什麼病,所以我先祝福你一下好了。”治癒系白光進入異世之人體內會生病,這也是徐瑩在初始逃亡時無意中發現的,後來她還想再驗證,卻已經沒有那樣的精力了。

叮囑麝鼠記得觀察三王夫的身體,然後,在麝鼠跟劉暢不甘心又充滿控訴的眼神中,清歡帶着剩下四人出發了。

兩個基地都到手了,進入王城就是分分鐘的事兒了。每隔一段時間,避難所就會派人進入王城覲見女王,獻上他們這段日子所得,並且向女王報告避難所的管理情況。由於每次來的人基本上都不一樣,所以以肖鋒打頭,清歡他們很容易就混了進去。

雖然進了城,但並不是隨意就能見到女王的。他們要經過一系列的檢查,確定身上沒有攜帶武器或是喪屍病毒,完全健康並且完全忠誠,女王纔會接見他們。

清歡他們當然不能去見女王,因爲女王是見過徐瑩等人。雖然做了僞裝,但女王可不像是這些普通憲兵一樣,能夠輕易被糊弄過去。

所以趁着身體檢查和消毒,他們打暈了身邊的憲兵,然後撬開了憲兵隊長的口,從他口中得知黑豹跟肖溫就被關在女王住所的地下監牢。

那樣的話,就必須先去見到女王才行了。

把這些憲兵捆成一串糉子,由肖鋒帶頭,他們在侍者的帶領下,終於來到了大廳,見到了女王。

女王很愛享受也很會享受。這裡本來是基地領導人工作召開會議的地方,但現在經她一番改變,全部變了個樣子。大廳裡鋪着紅地毯,水晶燈放射出光芒萬道。女王甚至還有一個寶座,她穿着華麗而繁複的宮廷長裙,一個身着黑色燕尾服,形容俊美的男人站在她身邊,不時地喂她吃水果。

紅地毯兩旁站着憲兵,想起他們在進城路上看到的那些被當做奴隸鋪路蓋房的男人,肖鋒等人都悄悄握緊了拳頭。清歡及時看了肖鋒一眼,他就站在她身後,要是感情用事,萬一被女王識破就麻煩了。

在來之前他們已經想好了說辭,不管女王怎麼問都沒有關係,因爲怕女王一眼認出徐瑩肖鋒等人,所以在進入大廳後,清歡站在了第一個。

她跟女王當然素昧平生,從未見過。所以藉着女王讓他們擡頭的契機,清歡大大方方地打量起對方來。眼神和態度都是恭敬的,挑不出什麼錯處。

女王長得很美,看起來約莫有二十七八歲,烈焰紅脣,美的張揚。她的指甲染成了鮮紅色,在召見他們的同時,還在和身邊的男人調情,甚至不時地交換一個輕吻。

這男人應該就是被留在身邊的大王夫。

看到清歡第一眼女王就來了興趣,這種興趣甚至讓她忽略了清歡身邊其他看起來有幾分面熟的人。她問:“你多大了?”

清歡萬年蘿莉外表,始終維持着她死前的年紀,聽女王問,就回答道:“十七了。”只是看起來比較小而已。

“你有十八歲?我看你頂多也就十五六歲。”女王嘆了一聲,“年輕真好啊。”

“女王看起來也非常年輕美麗。”清歡大膽地說,“比我大不了多少。”

“怎麼會呢?”女王又是一嘆,盯着清歡的目光逐漸染上貪婪。“你有過男人嗎?”

清歡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女王這麼問是爲什麼,卻仍然回答:“沒有。”在這個世界裡,的確沒有。

“那可真是太好了。來人!把她給我關到地下監牢去!”

清歡真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結果得來全不費工夫!把她關到地下監牢,那不就是黑豹跟肖溫被關押的地方嗎?她用眼神制止了肖鋒等人蠢蠢欲動的手,說的通俗易懂點,他們的異能就像是被升級的系統,完全將女王屏蔽了,希望他們能機靈點兒,別被發現。

徐瑩於航性格急點兒,一看清歡被抓走都急了,好在肖鋒肖茵比較冷靜,四個人站在原地,如同木頭一般。

女王得了清歡,非常高興,她問身邊的大王夫:“你看看,我的眼角是不是又有皺紋了?”

大王夫仔細觀察了幾秒鐘,然後聲音沉穩溫柔地回答:“是有一點點,不過沒關係,這不是找到一個處女嗎?有了年輕處女的血泡澡,你會重新恢復青春的。”

女王得到了安撫,於是滿意地笑了。

卻把徐瑩等人聽得毛骨悚然。女王不僅把這個世界本來的女性人類關起來強制配種產子,竟然還用女人的血沐浴,爲的就是永葆青春!

那麼,她現在這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實際年齡又該有多大?

他們沒敢妄加揣測,也許是因爲好不容易找到一名年輕少女,女王心情很好,讓他們先下去,明日再見。

沒被認出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看女王那高興樣兒,今天晚上清歡怕是沒好日子過。於航咬咬牙,道:“今天晚上,咱們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監牢入口。”

“不行,清歡的手勢是讓我們等消息!”肖茵反駁。

“等消息,怎麼等啊?”於航急了。“她都被關起來了我們還怎麼等?”

徐瑩贊同夜探王宮,肖鋒則站在肖茵那一邊,場面變得很尷尬,二比二平。好在他們都是出生入死很久的戰友,否則非打起來不可。最後徐瑩垂頭喪氣地道,“早知道就再帶一個來了,這下可好,少數服從多數都不行。”

四人就這樣傻愣愣坐等,直到一隻紙鶴翩然飛入窗口。他們將紙鶴拆開,紛紛大喜。

大概是以爲清歡必死無疑,所以連黑布眼罩都沒有,清歡一路看着地形,毫不反抗地被帶入了地下監牢。

進入地下,清歡才知道徐瑩等人口中的可怕是什麼意思。

全部都是單間,每一間都住着一個女人,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走廊,當她被帶進去的時候,還能聽到女人悽慘的哀嚎。基本上每個房間都有男人,有的是一兩個,多的甚至把房間都擠滿了!

他們把女人當成了玩物,因爲女王的要求就是,只要不玩死,怎樣都無所謂。因爲這些女人存在的價值就是產下新生兒,壯大這個世界的人口數量。

慘叫聲、哭泣聲、求饒聲,混合着男人的大笑和口哨,讓人不寒而慄。

有男人瞧見了清歡,以爲是新帶來的姑娘,笑着問憲兵什麼時候能玩,還問了編號,清歡注意到每個單間外頭都掛着一個牌子,從001開始依次類推。女人們被剝奪了名字,只剩下生育這一個功能。

清歡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憲兵啐了男人一口,把她繼續往裡帶。走過這個很長很長的走廊,又下了幾十層臺階,面前逐漸出現光明,然後清歡被一把丟進去。

第二十四碗湯(九)

清歡摔在水泥地上,聽着外頭幾個憲兵一邊說話一邊漸行漸遠,無非就是說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女人連上一次都沒機會,另一個說你不要命了,這是女王看中的人云雲,沒一會兒就沒聲兒了。【鳳\/凰\/ 更新快 請搜索】

徹底沒人之後,清歡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到欄杆前,雙手剛碰上去就感覺不對,被電了一下。雖然對她來說這跟撓癢癢似的,但到底是嚇了一跳。哦,這是防止有人能逃呢,女王也是下了血本了。

但那又怎樣?清歡不知道電子鎖的密碼,沒關係,把欄杆扯開不就行了?

出了牢房後,清歡左右看了看,奇怪,怎麼就只有這一間?不是說黑豹肖溫都被關在這裡嗎?人呢?

難道是被三王夫給騙了?應該不可能,在那種時候,人類下意識說的話就是正確答案。所以,要麼黑豹肖溫就在這裡她沒找到,要麼就是他們兩人被女王轉移了。後者不太可能,清歡不知道哪裡還能比這兒更能關這倆。別的地方也許偏僻不好找想不到,但絕對關不住。

在哪兒呢?

她圍着地下監牢轉了兩圈,注意到了兩個水泥屋。

水泥屋很小很小,其實說是水泥屋,更像是水泥做的棺材。只是堵得嚴絲合縫,一點透氣的口都沒有,看起來有幾分詭異。清歡用手拍了拍,厚重結實,裡頭是什麼?她又趴上去聽了聽,什麼都聽不到,也不知裡面有東西沒有。

但是整個監牢沒有其他地方能關人了,爲了防止黑豹肖溫逃跑,女王不會把他們倆封在水泥棺材裡吧?

這也太惡毒了,這水泥棺材的大小,以黑豹肖溫兩人的體型估計翻身都是個問題,而且……不會憋死吧?再怎樣也需要呼吸不是?

清歡想了又想,還是決定把這水泥棺材給打開。左右瞧瞧沒什麼武器,乾脆用腳踹,她的力氣一旦使出來還不天崩地裂,一腳下去,水泥棺材就碎了!

然而裡頭的人清歡不確定是不是黑豹或是肖溫。因爲他們太瘦了!

是那種骨瘦如柴的瘦,臉頰凹陷下去,面色青黑,放在身側的手指骨節都凸了出來,看起來格外可怕。簡直就是走動的人形骷髏。

還活着嗎?清歡試探性地去試他的鼻息,還有氣兒,只是很輕微。她又扒開他的眼皮看看,嘆了口氣,不死也差不多了。但體內的異能還在,估計就是因爲進化完全,所以才能在水泥棺材裡撐這麼久,也不知女王把他們封起來多長時間了,能讓進化完全的異能者變成這個樣子,時間肯定不短。

清歡又去打開另外一具水泥棺材,果然,裡頭也有一個人。兩人看起來都沒什麼區別,反正都是死的只剩一口氣了。她拍了他們的臉好一會兒也沒反應,除了那口氣之外,他們和死人已經沒什麼分別了。

於是清歡摸出兩顆丹藥來。這是她收徒弟之前從仙界的煉丹爐裡隨手拿的,希望吃不死人。

但是黑豹肖溫已經無法做出吞嚥的動作了,清歡萬般無奈,只好粗暴地捏住他們下巴,然後強硬地推了進去。好在兩人都沒意識,否則的話不被毒死也會被噎死。

喂完丹藥,清歡就雙手抱膝坐在一邊等着。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他們的皮膚髮生了變化,青黑色逐漸消退,露出正常的白來。皮膚下乾癟的肌肉也在逐漸變得飽滿,慢慢地,連同凹陷的臉頰也都在逐漸恢復原樣。

仙丹就是好啊,而且還是免費的。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人已經恢復正常了,但就是不睜眼。清歡圍着他們走了走,很想一盆冷水潑下去,然而手頭沒有盆也沒有水。最後她退而求其次,從空間裡拿出礦泉水往二人臉上灑,那姿勢,跟神父灑聖水一般。

在冷水刺激下,黑豹肖溫終於睜開了眼睛。剛清醒的那一刻兩人好像分不清身在何處,可當他們看見清歡之後,不約而同地做了同一個動作——閉眼。

清歡:“……喂。”

兩人又不約而同的睜眼,看見清歡真的就蹲在他們面前,都覺得很驚訝,眼神複雜,有激動、驚喜、不敢置信……總之什麼情感都有,複雜的讓清歡不想去探究,直接把準備好的衣服交給他們:“快換衣服去,替你們報仇。”

在水泥棺材裡躺了這麼久,雖然沒死,但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反正是不能看了。

三人離開地下監牢,清歡走在前頭,黑豹肖溫則在後頭打開牢門讓女人們離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走過去,將那些男人全都殺死。

他們本是異世之人,來到這個世界後又隨同女王一起欺凌這個世界的人類,多少女人被逼瘋在這小單間裡,曾經黑豹和肖溫被迫目睹過無數次,現在他們自由了,力量回來了,他們只想報仇,以牙還牙,讓虧錢他們的人全部百倍償還。

剛好,到女王臥室之前,徐瑩等人也都來了。終於見面,還確定黑豹肖溫等人還活着,大家都非常激動,可是緊要關頭不容許他們擁抱對方。肖鋒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悄無聲息潛伏進去,最好能直接幹掉女王和她的親信,然後根據女王的手札清除危險人物,那樣就不會造成太大的傷亡。

隊員們都看懂了,但是清歡剛邁步,手臂就被一把抓住。她回過頭,是黑豹。

他們還沒說幾句話呢,“豹哥?”

“……還走嗎?”黑豹沉聲問,穿着迷彩服的他仍然氣勢沉着,彷彿在女王手下這兩年的折磨根本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聽到黑豹這麼問,其他人也停下了步伐,都在等清歡回答。

清歡小嘴兒微張,正要回答,突然道:“小心!”

說着一把將擋在她前面的肖茵給撲倒,然後迅速站起身看向前方出現的女王。

女王仍然身穿華麗長裙,正如同看螻蟻一般看着他們。冷笑道:“我說是誰,原來是你們這羣喪家之犬。怎麼,真以爲我認不出來你們?膽子倒是不小,竟然敢混入王宮!”

黑豹肖溫齊齊擋在了衆人身前,女王一愣,不敢置信:“你們怎麼會在這兒?!”這兩個男人是她唯二不能搞定的異能者,她不能吸取他們的異能,也沒法將他們怎麼樣,於是一氣之下命人將黑豹肖溫鑄入水泥棺材裡,就是要活生生弄死他們。可現在他們怎麼會出現?

他們身上的異能到底和之前有什麼不一樣?!女王咬牙切齒,其他異能者都可以成爲她的食物,補充她的異能,爲什麼這兩人的就不行?她氣惱無比,身邊的大王夫輕笑道:“二位竟然還活着,生命力可真是頑強。”

他慢條斯理地伸開雙手,掌心跳躍着鮮紅的火焰。

女王的世界裡,唯有她自己和四名王夫有異能,但就是這樣,這異能還是她取來的。將異能者作爲食物,吸取他們的異能,融合在一起,便賦予了她四個丈夫異能,而她本身就和其他人不一樣。

準確點來說,女王本身就屬於這個世界。只是機緣巧合下她掉落到了另外一個末世,於是終其一生,她所求就是回到這個世界來。在成功掌控了方法後,她本想得到黑豹肖溫的幫助,沒想到卻被拒絕了,甚至這個世界都在隱隱排斥她的出現。

於是女王恨上了這個世界。越是不給她的,她偏偏想要得到,那些不肯接受她的人,最後都得死!

她看起來二十幾歲,其實已經快五十了,之所以能夠青春永駐,用的就是處女的鮮血。兩年前她出現的時候看起來頂多二十歲,而短短兩年時間,她已如此蒼老,就是因爲這個世界的女人太少了,少女更少,更別說是年輕的處女了。

因爲這樣,女王才把那些女人關起來強制配種產子,她渴望她們生許許多多的女兒。活下來的只有男孩,女孩全部化作了她臉上的青春容顏。

這樣的人,殺死她,簡直都是便宜了她。

清歡不打算插手,這是兩個世界的碰撞與爭執,誰贏了,世界就按照誰的願望走。所以如同她上一次離開那樣,只是這一次,她自己坐在高高的屋頂,看着下面的人打的不可開交。

女王無疑是厲害的,大王夫也不差,可是比起重新獲得異能的小隊,再加上黑豹肖溫,那就不夠看了。他們節節敗退,大王夫先被肖溫殺死,女王喊了一聲大王夫的名字,眼裡透出詛咒與狠毒:“今天你們誰都別想走!”

她竟然不再打下去,而是猛地一跺腳,頓時整個地面都開始抖動,清歡暗叫一聲不好,“大家快逃!”

“逃?往哪裡逃?誰都別想走!”女王放聲大笑!化出無數利刃朝小隊逃走的背影刺來!

清歡跳下房樑擋住,回頭吼道:“還不走?!”

第二十四碗湯(十)

“我們不會丟下你……”

徐瑩的話沒說完就被清歡打斷:“我不會有事,你們留下來纔是拖我後腿,快走!”最後一句快走,她難得疾言厲色。(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

雖然不願意,但清歡說的是事實。衆人雖不願意,卻還是如清歡所說迅速離開,只剩下清歡和女王兩人。

“他們走了,你就留下來陪我吧!”女王冷聲說着,雙手呈爪狀掐過來,想要清歡的命。

清歡狠狠一甩,刀刃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她看着女王,說:“我可不陪你。”說着借勢將女王雙手抓住,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女王只覺得手腕關節劇痛,再一看,雙手已經被絞扭在一起分都分不開,彷彿這雙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她悶哼一聲,瞪向清歡,“你是誰?爲何我從未見過你?!”

清歡並不回答,而是轉身離開。

在王宮塌陷的最後一秒前,她回頭看了看,女王也好,地下監牢也好,都會從此消失。清歡吸了口氣,又吐出來,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剩下的就是該如何處置女王帶過來的人類了。

看到清歡出來,肖溫第一個上前抱住了她。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也沒有溫情脈脈的話語,就只是單純的擁抱她。清歡猶豫了幾秒鐘,回抱了他,拍拍他的背,說:“別擔心,我沒事。”

肖溫抱了好一會兒才鬆開,然後對她似是笑,又似是哭的問:“還是要離開的,對嗎?”

“女王死了,但世界的融合已經無法停止,我能做的只有讓它們進行徹底融合,迎來新生。而這個世界上的人類,因爲世界的融合不需要進化,但是他們需要重建家園。你們是最優秀的領導者,我相信你們。”清歡輕聲說,又去抱了抱其他人。她很喜歡這些朋友,所以希望他們不要因爲她的離開感到傷心,“二王夫死在小鎮,三王夫被捉,大王夫和女王一同葬身廢墟,剩下的四王夫你們可以解決的。記住啊,不要浪費上天賜予你們的天賦。”

這話說着好像是要告別一樣,清歡不愛說,黑豹等人也不愛聽。喪屍們還有很多沒有剿滅,雖然世界融合帶來了一些變化和新的生機,但是機遇跟挑戰都一樣大。

“那個世界的人類,我們該拿他們怎麼辦?”於航問,“全部殺了嗎?”

“世界不可能剝離出去,我覺得……該殺的可以殺死,但是大多數人類都是無辜的,他們被女王蒙在鼓裡,並不知道他們身在異世。你們不需要告訴他們,只需要給他們創造一個美好的未來。”

家園需要大家一起才能建設,只靠一個人或是幾個人是萬萬不可能的。

在之前來的路上,清歡就已經告訴徐瑩,某些變異生物對人類將來的發展有大用處,但這個需要他們自行摸索,她不可能把一切都做好,她又不是來當媽的。

上一次離開,清歡只跟黑豹說了幾句話,這一次她卻沒打算跟任何人說。

第二天早上,當徐瑩興高采烈地去叫清歡起牀的時候,推開房門一看,牀鋪疊的整整齊齊,好像從來沒有人睡過,房間裡空無一人。

這一次走,她竟然連告別都沒有。也許昨天廢墟前的那一番話,就是要離開了吧?

她還會再回來麼?

徐瑩不知道,但她覺得應該不會了,清歡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慢慢地蹲在地上,小聲哭了起來。

而黑豹肖溫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清歡不屬於這裡,她早晚都會離開,只是誰都沒想到會這麼快,他們還以爲她會留到他們重建世界的那一天。

祝願彼此一生安好。

接下來的日子,清歡離開的悲傷很快就被圍剿喪屍尋找食物等等事情衝散了。每個人都投入到了重建家園的事業中來,雖然沒有了女王,但黑豹和肖溫成立了最高政府,並分別擔任了要職,小隊裡其他隊員也都身兼數職,他們共同愛着這個世界,所以永遠都希望這個世界能好一些。

至少,不能辜負那個離開後又回來拯救他們的姑娘。

四王夫怕是也沒想到,短短几個月時間就變天了!他沒能回到王城就聽說了女王的死訊,對女王愛得深沉的他自然要爲女王報仇,可惜技不如人,被抓住後,肖茵徐瑩會爲那些死去的女性隊員報仇。四王夫不是最喜歡踐踏女性麼?沒關係,監獄裡關着很多泯滅了人性的犯人,希望他住進去以後,也能感受一下□□的快感。

再到後來,世界慢慢地恢復正常,步入正軌,喪屍徹底滅絕,人類開始安居樂業,世界上不再有什麼地方是危險的,他們懷抱着對未來的渴望和嚮往,開始了美好的生活。

這個世界會繼續存在下去,直到有朝一日老的不能再動,纔會化作齏米分死去。

但是在這之前,一切安好。

*********************

雖然走的時間並不長,頂多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但是回到奈何橋後,新的鬼魂已經出現了。謝必安正要按照清歡臨行前的交代將其引入醴忘臺,就瞧見清歡出現在面前,連忙行禮,然後默默地、面無表情地消失。

墨澤歡快地蹭過來抱住清歡大腿:“主人你回來啦!”

看向那個背對着自己坐在桌前的女鬼,清歡挑眉,問墨澤:“你不是一向不喜歡見外人麼?”

“那個人又不愛說話,跟個木頭似的。”墨澤噘嘴,“主人,你不想知道謝必安生前是什麼人嗎?”

清歡促狹地看他一眼:“我和你可不一樣。”她沒那麼多的好奇心,這世上的事,知道不知道,也不過掐指一瞬。

墨澤巴着她的大腿死命撒嬌:“可是人家想知道嘛!這裡所有的存在都曾經是人,人家想知道謝必安到底是怎樣變成這樣一副面癱臉的嘛!”

清歡雖然慣他,卻也不是無條件縱容。見他怎麼哄不聽,眼神微微一沉:“聽話,去莊子裡玩去。”

墨澤立馬撒手,他是極擅長察言觀色的,外表是個小孩子,不代表他的心智也是孩子。

雖然被攆走了,但他還是滿懷希望的一步三回頭,想看看主人有沒有回心轉意讓自己留下——當然,結果是他再一次失望。

清歡微微側了下頭,墨澤立刻加快步伐一溜煙消失在清歡視線之中。

她無奈地搖搖頭,這小東西真是越來越恃寵而驕。

坐到女鬼對面,清歡最先看見的是一雙粗糙的手。那雙手顏色蠟黃細紋彌補,但骨節和手型卻非常漂亮,如果精心保養的話,肯定是一雙纖纖素手。順着這雙手清歡看向對方的臉,女鬼穿着一件洗的發黃的白色羽絨服,頭髮落下蓋住了她的眼睛,此刻她正滿面茫然空洞。

因爲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來到這兒,因爲在她的認知中,自己已經死了。

但清歡知道。來到奈何橋的大多數都是執念未消,又有大功德的鬼魂,但在某些情況下,會出現極個別的例子,比如眼前的這隻女鬼。她前生有大功德,今生命運坎坷生活悲慘,死後,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何心願需要完成。

那是因爲揹負了極大的冤屈,就連天道都不忍看她受苦,生前死後都被矇在鼓裡。

所以這一次,不是清歡要聽女鬼的故事,而是要爲女鬼道出真相。

“很難過,是不是?因爲這一生,活得並不快樂?”清歡輕聲問,單手覆上了女鬼放在桌面上的手。她肌膚如雪,細嫩柔滑,更顯得女鬼的手如砂紙一般。“但更讓你難過的是,這麼不快樂,卻又覺得自己沒有快樂的理由。”

女鬼聽了,便慢慢將頭擡起來,一雙眼睛渾濁昏黃,帶着絕望。

清歡輕輕一嘆:“你命途多舛,本來父慈母愛,書香世家,從小你就漂亮又聰明,誰都喜歡你,老師長輩都誇獎你。可是你高三那年,家道中落,父母出了車禍,母親當場去世,父親的傷則需要很大一筆錢。你變賣了房子,但仍然不夠。然後你遭遇到了這世上最殘酷的事情,名聲一落千丈,又被人到學校撕扯着打,這時候,你的丈夫出現了,他帶你回家,給你錢。雖然他脾氣暴躁,經常打你,甚至還讓他的朋友一起享用你,但他仍然算是你的恩人,你是這麼以爲的,是嗎?”

女鬼急不可見的點了下頭。

清歡伸手將她凌亂的長髮捋到耳後,動作輕柔,生怕嚇到她一般:“你肯定不知道吧,你的丈夫其實從你高一的時候就盯上你了,他對你一見鍾情。”

“只是你太優秀,太美好,像天上的雲,他想和你在一起,卻又自卑,於是他想了一個辦法,把你拉下地獄,這樣的話,你們就相配了。”

第二十五碗湯(一)

</script> “你所有的苦難,悲劇……都是他造成的,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爲他喜歡你。你母親的死,父親的癱瘓,你被輪|奸……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他的愛變態而扭曲,在他的心裡,你只有髒了、墮落了,他纔有資格擁有你。”

“你明白嗎,靜荷?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的人生本不應該這樣,你優秀,聰明,有着美好的未來,但你的一生並沒有這樣過,這就是爲何你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所以,去睡一覺吧,去做個夢,好嗎?”

女鬼靜荷在清歡的攙扶下慢慢起身,一步一步挪進了醴忘臺,醴忘臺房間裡的牀躺下就會睡着,清歡看着女鬼靜荷的睡顏,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她是在一陣尖銳的鈴聲中睜開眼睛的。

看了下四周,是間教室,而她此刻正坐在課桌前,面前是一本攤開的數學書。很快地,在走廊上或說話或玩鬧的同學們都回到了座位上,清歡也跟着拿起了筆。

她也不是頭一次當學生,數學這門奧妙無窮的科學一直都讓清歡很着迷。她很認真的聽課,雖然老師講授的知識她都會,但這並不能阻礙她做一個尊師重道的好學生。

可以看得出來,蔣靜荷是老師的寵兒,但凡是有其他同學解不開的題,老師便會讓蔣靜荷做示範,好在清歡會,否則就真的要丟臉了。

經過一上午的觀察,清歡發現蔣靜荷在學校裡,老師喜歡,同學喜歡,她個性溫柔善良,樂於助人,長得又漂亮,好感度非常高,名聲也很好。蔣父蔣母一個是學校的校長,一個是高三的年級主任,他們家世代都是老師,可誰能想到這個家最後被一個卑劣的男人毀的一乾二淨。

清歡無法理解那種愛你就要傷害你,傷你越深就表示愛你越深的人,如果真心愛一個人,怎麼會用那種扭曲而陰暗的方式,將一個本應優秀出色的人徹底毀滅,從身體到靈魂都不給對方完整,然後用所謂的愛來束縛和剝削。

這種愛,不要也罷。

因爲愛的人出色,所以自己更應該努力,即使追不上對方的腳步,也會成爲更好的自己不是麼?但邵強卻偏偏選擇了最可怕的一種,好像將蔣靜荷拉下雲端,她就能永遠屬於他了。

因爲蔣家住家屬樓,所以蔣靜荷是走讀的,她性格好,基本上不拒絕住校生幫忙買東西的請求。她在學校可以說是風雲人物,優秀出色,站在金字塔的頂端,但她一點也不傲慢,也沒架子,和所有人都是朋友。

邵強比蔣靜荷大七歲,初中輟學不上後就跟人做生意,奈何一條道走到黑,做的都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蔣靜荷對他來說大概就是天使一樣的存在,他太喜歡她,卻又太自卑,可怕專橫的性格讓他的愛情充滿了毀滅,令人不寒而慄。

被他愛上,還不如被他恨呢。

清歡從車棚裡推出自己的櫻花粉淑女車時,就隱隱感覺到有一雙熾熱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對方是誰,除了邵強還能有別人?這眼神那麼不加掩飾,蔣靜荷未免天真過了頭,竟然連自己被偷窺了都不知道。

但清歡沒有輕舉妄動。邵強之所以喜歡蔣靜荷屬於一見鍾情,她就是想躲也晚了。而且蔣靜荷才需要躲,她也需要麼?

邵強之所以會對蔣靜荷下手,就是因爲聽說蔣靜荷成績很好,考到首都大學都是輕輕鬆鬆的事兒。而他只能蝸居在a城,首都太遙遠,他的手遠遠伸展不開,於是他乾脆在蔣靜荷離開之前下手,讓她永遠都離不開a城。

他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只可惜這一次他不再是暗中蟄伏的獵人,卻成了獵物。

邵強討厭蔣靜荷優秀出色,奪人眼球,討厭蔣靜荷長得美貌被那麼多人喜歡,討厭蔣靜荷學習成績好總是在各色競賽中拿獎……他越討厭,清歡越是要再優秀一點。這可比打邵強一頓或是一刀殺了他對他刺激更大。

一個愛情觀扭曲的男人,最好的做法自然是軟刀子朝他心上捅。不僅如此,清歡還打算找個順眼又真心的男人過一輩子,讓邵強一輩子看着,一輩子愛而不得受折磨。

對付這種人,遠比一刀殺了他更有用。

清歡騎着淑女車一邊等紅燈一邊想,她得變得有名,最好是婦孺皆知的那種,然後每天上個電視啊雜誌啊報刊啊之類的,叫邵強永遠都忘不了她,躲到哪兒都能看着她。她越來越好,他越來越差,讓他眼睜睜看着兩人之間的落差越來越大,這纔好呢。

因爲馬上就要高考了,所以同學們也好老師們也好,升學壓力都特別大,黑板上寫着離高考還有63天,清歡可以說是全班最清閒的一個了。

畢竟人家實力擺在那兒。

把幫忙帶的東西一一從書包裡掏出來,清歡問:“清明節去掃墓嗎?”

同學們用悲哀的目光看着她:“在家學習!”

“哦……”她咋舌,“要勞逸結合呀。”

“我上次英語隨堂測驗只考了82分,啊啊啊啊再這樣下去我考不上大學了!靜荷你考多少?”

清歡回想了下那張卷子的分數,“……148。”扣掉的兩分是因爲作文,老師習慣性扣分。

“啊!”教室裡頓時響起一片哀嚎。“玩不了玩不了,忍一忍過了這兩個月我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頭懸梁錐刺股把大學給考上!”

清歡笑着,覺得這樣的生活挺充實的,雖然總是要做一些簡單掉牙的卷子。

清明節那天,按照慣例要放假,大多數同學補習的補習,看書的看書,蔣爸蔣媽一個護校一個補課,忙得不可開交,所以清歡乾脆一個人準備了零食和保溫杯,又揣了零錢包,興致勃勃的去爬山。

天上下着小雨,在學校裡每天上課做卷子抄黑板的清歡打着傘跨臺階。山上人很少,現在邵強還沒有亦步亦趨的跟着她,等到他意識到她考了大學就會離開a城後纔開始行動。

幸好今天邵強沒跟蹤她,不然清歡肯定讓他吃點苦頭先。

山上有座小亭子,a城的這座山是國家著名風景區,經常有人在這兒採風,但清歡沒料到自己剛爬到半山腰就看見亭子裡有人,而且還不少。看那專業程度……她很不幸的認識到這是劇組在拍戲。

全國最大的古裝影視基地也在a城,這些人出現在這裡也是很正常的。a城裡首都坐大巴的話也就一個小時,地鐵就更快了,挺發達的其實,但在人文和經濟上比首都還是要差也些。

本來想進亭子裡坐一會兒的,沒想到不趕趟。

清歡好奇地盯着那些正在擺弄工具的人,繼續撐着傘朝山頂爬。面色平常連呼吸都沒有加速,實在是這點高度對她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麼。但是走了沒幾步,因爲突然刮來一陣風,她下意識地兩手握傘,然後忘了……手機抓在手裡……

眼睜睜看着手機一個臺階一個臺階滾落到感覺如何?清歡表示很無奈,她慢吞吞地往下走,正要去撿手機,已經有人先她一步撿了起來遞給她。

清歡睜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對方,即使是見識過無數美男子的她也不由得在心底感嘆了一下此人的外貌,真是俊美的令人窒息,眼角眉梢雖然清清淡淡,但卻並不顯得傲慢,反而有種高冷的仙氣。

“……謝謝。”接過自己的手機,清歡仰着脖子看着男人,他太高了,目測有一米□□,而十七歲的清歡表示這具身體還在發育中,所以雖然只有一六三,但她相信還是可以再長的。

仰着脖子看人可真累,她看到男人的襯衫在毛毛細雨中被打溼,就很友好地舉高手裡的傘:“你爲什麼要在這裡淋雨?”

姚崇不知自己爲什麼看到這個女孩會走不動路,甚至主動過來幫她撿手機,他們在哪裡見過嗎?如果沒有的話,那爲什麼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親近她?她看起來還好小的樣子。“……不是淋雨,只是在等他們佈景。”

“那你爲什麼不打傘?”

爲什麼不打傘……因爲看到她手機掉了,他想都沒想就推開助理的傘奔了過來。現在問他爲什麼,姚崇自己也不知作何回答。他微微勾起脣瓣:“你不是正在爲我打傘麼?”

清歡撲哧一聲笑了:“你這人真有趣,你叫什麼名字呀?”

男人有些許驚訝,“你不認識我?”

“……應該是個明星吧,不好意思,我不太關注這些。”想到那些人對待這人恭恭敬敬的表情動作,估計地位不低。

其實是她降臨這個世界後每天都在學校裡忙,好不容易放個假出來爬山就遇到亭子被佔的事兒,從來就沒去看過娛樂圈的新聞。

第二十五碗湯(二)

</script> “姚崇。”男人拉過清歡的手,把自己的名字寫在她的掌心。清歡點了下頭,“蔣靜荷。”說完她也學男人的動作,用自己的手指在他掌心寫名字。

兩人這就算認識了,姚崇仰頭看了看天:“下着雨呢,還要爬山?”

“反正又不大。”清歡聳聳肩。“你呢?你們是在拍戲?”

“嗯。”姚崇回頭看一眼正在折騰攝影器具的劇組,突發奇想:“我陪你爬到山頂吧!”

“……可以嗎?你不是正在工作?”

“沒關係,一時半會他們也弄不好。”

於是兩人就結伴朝山頂爬了,期間姚崇的助理好像想說什麼,但在姚崇不悅的目光下最後什麼也沒說。這山其實不高,身體好的半小時就能爬完,清歡當然不用說,姚崇平時很注重健身,所以不費吹灰之力。

勉強……算是一見如故吧,最後兩人交換了手機號碼,清歡就準備回家了。

回到家後她打開電腦試着在搜索引擎裡輸入“姚崇”這個名字,跳出的幾千萬條搜索結果把她嚇了一跳!大概瀏覽了一下,這位如今已經三十歲的影帝是娛樂圈裡的神話,十八歲那年憑藉一部紀實電影一炮而紅,二十五歲之前就拿了三金,光是國際電影節的最佳男主角就拿了四個,但凡是他主演的電影,沒有一部不票房大賣,粉絲無數,微博粉絲已經快破億了!

雖然這個微博長草到關注對象0,所發微博一共十五條,但仍然止不住粉絲們瘋狂膜拜轉發評論的熱情。隨手點開微博主頁,清歡被那幾百萬的轉發量給嚇到了。

這纔是真正的國際巨星啊……人品好形象好氣質佳,出道十二年來沒有任何緋聞,連個緋聞女友都沒有,有營銷號爆料說姚崇早就隱婚了,也有人說姚崇是gay……衆說紛紜,但沒有人否定他身爲一線巨星的實力。

大概就是那種“姚崇一聲吼,娛樂圈要抖三抖”的存在。

竟然還是國民偶像,一個三十歲的男人被稱爲男神也就算了,還“偶像”……什麼叫偶像實力派?清歡不否認姚崇的確外形出色,但粉絲們的狂熱是她無法理解的。怎麼能有人爲了一個陌生人瘋魔到這種地步?

姚崇很注重*,行程也很保密,一年也頂多拍兩三部電影。出道至今他還沒拍過電視劇呢!清歡又順手點了微博上一個同人視頻,然後竟然覺得兩個男人在一起的畫面也挺好看的。

那是某個二十出頭的當紅小鮮肉,因爲拍了幾部偶像劇所以吸粉很快,有人把他跟姚崇的作品合剪了一個視頻,大概就是皇帝和將軍不得不說的二三事。挺虐的,下面評論一水的“配一臉!”“求合作!”……

清歡興致缺缺,畫面是不錯,可惜這樣的劇情沒感覺,真實的殘酷她見過無數,這樣小打小鬧還是假的東西根本不能讓她產生共鳴。

她也註冊了一個微博關注了姚崇,之前在其他世界也有類似微博的存在,挺好玩的其實,但這個微博註冊完了清歡就丟到一邊去讓它長草了。

假期結束後她回學校,課間隨口問了下同學知不知道姚崇,隨後她就被鄙視了。

同桌是個胖乎乎長得很可愛的小女生,她一聽到姚崇的名字就雙手捧腮一臉夢幻地看着清歡:“你竟然不知道姚崇嗎?他是我的男神啊!長得帥又有演技,年輕的時候好嫩,現在也是超級無敵帥大叔一個啊啊!要是能看他一眼,我願意復讀一年!”

清歡:“……”

當她沒問。剛扭頭回來,還沒來得及把書翻開,前排的倆同學,一男一女也都丟掉了手裡的筆和卷子加入討論,三人討論的熱火朝天,把姚崇有多帥多有錢又是這樣的身份地位給清歡好好普及了一下。

清歡聽得頭昏腦漲,她根本不想知道這人上過多少超一線大刊是多少國際級奢侈品牌的代言人又拿過什麼影帝好嗎?她只後悔爲什麼要提到這個名字,讓平時爲了高考頭懸梁錐刺股的少男少女們個個春心萌動!

好在上課鈴及時響了,不然清歡還要再接受十分鐘荼毒。

趁着老師不注意,清歡悄悄掏出手機給姚崇發了條短信:沒想到你這麼有名。

很快,那邊就回復了:現在認識我了?

清歡笑笑,把手機又塞回桌洞,專心上課。

接下來雖然他們都沒怎麼見面,但靠着短信互通有無,竟然也能稱得上是不錯的朋友。很快地,高考前的最後一次模擬考要來了。

就是這次模擬考,蔣靜荷考到了幾乎可以說是滿分的分數,讓邵強有了危機感:如果再不想辦法把這個女孩子留下來的話,她會越飛越高,越飛越遠,自己想要擁有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明白這種神經病腦子裡想的都是些什麼,人家憑藉自己的努力和天賦獲得成績和未來,他憑什麼要插一手,還美曰其名是因爲愛?要是每個傷害別人的理由都是“愛”,這樣就能被原諒的話,那這個世界豈不是亂了套。

蔣爸蔣媽在學校都是很嚴肅的,惟獨在獨生女蔣靜荷面前慈愛有加。這個家庭很美好,卻被邵強一手給毀了,這也成爲了蔣靜荷一輩子的痛。母親慘死,父親癱瘓,她自己又出了那樣的事,就連爺爺奶奶都因爲承受不住這個打擊先後去世。

邵強太狠,這種愛,清歡不收。

模擬考前一天,蔣媽特意做了一桌好菜想要開導開導女兒,詢問一下女兒最近的學習狀態。清歡淡定的態度讓蔣爸蔣媽很吃驚,但仔細一想,只要正常發揮,首都大學是穩妥的。

也就釋然了。蔣爸工作做得好,說不定明年能升職,蔣媽也是,就看今年的升學率如何了,基本上這個成績是不用擔心的,蔣家老師帶的學生就沒有差的。

連着考了三天才算考完,考完後學校吝嗇的只給學生放了半天假,但這無法阻擋學生們的熱情,高考馬上來臨,除卻繼續刻苦唸書複習的以外,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放鬆。

於是該逛街的逛街,該打遊戲的打遊戲,大家都已經做好準備迎接人生的另一個開始了。

年輕可真好,活力無限。

清歡則窩在自己的房間刷微博。從她關注姚崇到現在都快兩個月了,這人竟然一條微博都沒發過,他竟然忍得住?

她還因爲推薦關注了其他的一些明星,別人都是微博控,有的一天能發好幾條,分分鐘刷屏,但姚崇的微博常年不在線。

說來慚愧,清歡也算是個顏控。她一邊吃着零食一邊瀏覽網頁,又把姚崇以前拍的電影看了幾部,然後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很優秀的演員。

要是自己也去當演員的話,應該不會差吧?畢竟這麼多世界,活了這麼久,天道欠她好幾個最佳女主角。

但這也只是想想,她來自虛無,歸於奈何,所以並不喜歡萬人矚目的生活。想要成名不難,她從來不缺勤奮和刻苦。她還要讓邵強一輩子看着她呢,到哪兒都躲不開她的消息,偏偏死活得不到她。

正想着手機就響了,清歡抓過來一看,是姚崇,關心她這次模擬考感覺如何的。

清歡很自信地回覆道:沒問題。

那我就在首都等你了:)

清歡忍不住笑了:那你至少得再等仨月。

現在才6月不到,9月開學的話也還有一百天。

姚崇很快發了哭臉來。

清歡開始摁短信:能幫我一個忙嗎?

她把有人跟蹤自己,並且好像要對自己不軌的事情告訴了姚崇。等了幾分鐘沒反應,清歡心想,難道姚崇不想幫忙?正想着手機響了,姚崇直接打了電話過來,一接起就是一連串質問:“怎麼了?誰在跟蹤你?你還好嗎?現在在哪兒?報警了沒有?……”

“哎呀你別激動,說不定是我想多了呢?”

“這種事情,小心謹慎沒關係,就怕粗心大意不當回事,到時候出事都晚了。”姚崇化身碎嘴老媽子。“我剛出道的時候經常接到粉絲來信跟禮物,有個粉絲每個星期寄一封信來,每次都跟我說些奇怪的話,雖然經紀人跟助理都說要小心,但我沒當回事兒,結果你猜怎麼着?”

“哦……這個我知道,那個女粉絲因愛生恨,不知怎麼得知了你的行程然後向你潑硫酸對吧?”原因很簡答,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不能得到。

姚崇:“……你知道你還這麼不上心?”

“那你幫我這個忙唄。”清歡把小腳盤在身下坐着,隨意點點鼠標問道,“你爲什麼都不發微博啊?”

話題跳躍太快姚崇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我好奇嘛,爲什麼?”

“沒什麼想說的,也不習慣把我的私生活披露給不認識的人看。”

“可是你有很多粉絲誒,他們都很喜歡你,都在哭喊着要你回來發微博呢!嗯,我也關注你了。”

“你關注我了?”

清歡嗯嗯。“我第一個關注的就是你。”

姚崇正喝着黑咖啡呢,突然感到特別甜。

第二十五碗湯(三)

</script> “你叫什麼名字?”

“蔣靜荷。”

姚崇突然有種無力感,這蠢萌的感覺是怎麼回事,明明是個感覺很聰明的女孩子……“我是說你的微博名字。”

“哦,奈何橋畔的孟小婆。”清歡嘻嘻一笑。“跟我同桌配對,她叫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姚崇:“……”

然後一分鐘後,清歡發現自己只有5個其中小助手新手指南還有會員佔仨是粉絲數突然長了一個,點開一看嚇了她一跳!“你關注我啦?”

“嗯。”

“那我會漲粉很快吧?”清歡託着腮開始幻想自己變成好幾十萬粉大v的場景。

姚崇輕笑:“我的微博可以給你玩。”

“不用不用,我其實也不是很喜歡玩這個。”關掉頁面,清歡又把話題拐回來。“對了,剛纔我跟你說的事——”

“交給我吧。”姚崇的聲音透過電話也很好聽,低沉有磁性,還很性感,偏偏他卻給人一種禁慾的感覺,襯衫釦子都是扣到最上面的,永遠衣冠楚楚形容整潔,聲音壓低的時候卻帶點邪氣,簡直就是個尤物。“你好好學習,三個月後首都見。”

“我可沒說要跟你見面呀。”清歡把玩着自己的長髮,好整以暇地說。

“呵呵……”那頭低沉的笑聲真是好聽的讓人耳朵都要懷孕了。“是我想見你。”

清歡眯起眼睛:“想老牛吃嫩草?”

他們互相發短信都兩個月了,每天早安晚安不說,平時有什麼事姚崇也會通過短信告訴她,要說對她沒企圖清歡可不信。就從他給她撿手機那會兒,要不是他心動了,旁邊助理經紀人什麼的都在呢,至於勞駕他這位影帝紆尊降貴麼?

小丫頭的直接讓姚崇被噎住,半晌,很誠實地說:“……也沒那麼老,我還沒過三十歲的生日。”

“容我提醒你,親愛的姚先生,小女子今年剛滿十七歲。”

“所以我等你長大呀。”姚先生很無奈也很包容。“在這段時間裡,我會保護好你的。”

清歡正要說話,突然聽見蔣爸在外頭叫她,趕緊壓低聲音:“我爸爸回來了我先掛了啊再見!”從告別到掛電話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那頭生平頭一次慘遭被掛的姚崇瞪着手機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經紀人andy正好推門進來,見他盯着手機出神,問道:“怎麼了這是?手機壞了?”

姚崇淡然瞥去一眼,默默地發了條微博:好久不見。

蔣爸奉蔣媽之命回家看看女兒有沒有乖乖地按時吃午餐,他們夫妻倆都留在學校改卷子呢。清歡坐在牀上週圍一堆零食看得蔣爸太陽穴上青筋抽動,趕在蔣爸開口碎碎念之前,清歡連忙撒嬌,蔣爸被萌的頭暈眼花,出廚房把早上做好的午飯給熱了一下滿臉憐愛地看着女兒吃完,又馬不停蹄地趕回去改卷子了。

吃完午飯清歡繼續去牀上窩着,期間同桌打電話來約她去逛街她拒絕了。隨手打開微博,結果被那好幾萬條的評論艾特以及新粉絲提示嚇了一大跳!

怎麼回事……

咦,姚崇居然發微博了?估計自己漲粉就是因爲有粉絲髮現他關注了一個人吧。粉絲都是盲從的,哪裡管偶像關注的是誰,反正偶像關注了他們就也要關注。

清歡默默地退出了微博,她想,她得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玩了。

由於老師們加班加點的閱卷,成績在第二天早上就出來了,前一天才剛剛瘋狂過的同學們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清歡淡定地捧回滿分試卷,坐在座位上看同桌小胖妞鬼哭狼嚎。

成績出來了,有人就要動手了吧。

其實要是默默無聞考砸了的話也是可以的,但清歡就是不想讓邵強如願,她就是要讓邵強知道,他跟蔣靜荷之間的差距是從天到地,從火星到太陽,讓他清楚地意識到蔣靜荷就是他高攀不起的千金小姐,而他絞盡腦汁也別想跟蔣靜荷扯上一點關係。

毫無意外的年級第一,毫無意外的滿分,毫無意外的人盡皆知。蔣靜荷有多優秀所有人都知道,報紙經常刊登她天才少女的名頭,這一次考了這樣好的分數,蔣爸蔣媽高興的不得了,還不忘教育女兒不要驕傲,要腳踏實地。

下了晚自習清歡跟蔣爸蔣媽一起回家,蔣爸開車,蔣媽在副駕駛上一直回頭對清歡諄諄教誨。清歡一邊聽一邊點頭,那模樣又乖又可愛,蔣媽在學校人稱滅絕師太,可一到自家女兒面前就被萌的肝兒顫。

中途清歡要求走一趟蛋糕店,蔣爸把車停了,清歡拿着錢下車,狀似不經意地看向身後一直不遠不近跟着他們的貨車。

呵,成績纔出了一天邵強就忍不住要動手了?

清歡在店裡挑蛋糕,突然聽見轟隆一聲巨響!她趕緊扔下蛋糕跑出去看,就見他們家的轎車後頭,那輛貨車不知道什麼時候撞了過來,說來也奇怪,打斜裡橫出一輛大卡車來,正好擋在他們家車子和貨車中間!

蔣爸蔣媽都嚇壞了,下車一看,他們家車毫髮無損,卡車由於太大也沒什麼,就是那輛貨車比較慘,整個都撞翻了,也不知裡頭司機怎麼樣了。

蔣爸趕緊打電話報警,正想走過去看看呢,卡車上下來四個身材彪悍的男人,光着膀子,肌肉糾結還戴着墨鏡。其中一個跟蔣爸說:“你別過來,我們去看看怎麼回事。”說着就朝貨車那邊去。

大概用了十分鐘,才從貨車裡扒拉出一個人,只是那人渾身血肉模糊已經看不出什麼樣子了。

清歡始終冷眼旁觀。裡頭那司機毫無疑問是邵強的人,真可惜不是邵強本人,不然一了百了多幹淨呀,她以後也就不用費事了。

想到這兒她走過去勸蔣爸蔣媽回家,蔣爸蔣媽一見寶貝女兒嚇成這樣子,連忙讓她上車,這裡有攝像頭,也有很多目擊者,他們留下來也幫不到什麼忙,倒是別嚇壞了孩子。

一回家清歡就回到房間給姚崇發短信,問他卡車裡是他的人嗎?

姚崇很快就回復了:是的。

清歡抱着手機笑了,笑的格外開心。

第二天一早聽說貨車司機負全責,因爲是他自己不守交通規則,紅燈都亮了還朝這邊撞,卡車司機是無辜的,誰知道會有人不怕死的闖紅燈呢?想象一下邵強得知這個消息是什麼樣的表情,清歡就很想笑。

女鬼靜荷活着的時候,也是在這個晚上,她想吃蛋糕,就下車去買,然後那輛貨車撞了上來,雖然後來貨車司機判了刑,但也沒用了,因爲蔣媽死了,蔣爸昏迷不醒很長一段時間,醒來後又全身癱瘓。

這是女鬼靜荷悲劇的開始,都是邵強賦予的,是他強硬地闖入她的生命。口口聲聲說喜歡她,愛她,卻不能爲她改邪歸正,變成更好的自己,反而要用傷害她詆譭她來讓她變成自己的同類。

這樣的愛太可怕,誰愛要誰要。

大概是這次的車禍太可怕,讓蔣爸蔣媽過了好幾天都在後怕,當時要是沒有那輛卡車,貨車撞上來,他們一家不死也得傷,打那以後蔣爸開車就特別小心,而邵強吃了這麼個大虧,也有幾天沒再出現了。

雖然保鏢們藏得很隱蔽,但清歡還是注意到了。他們怎麼可能躲得過她的耳目?唯一讓清歡感到遺憾的是,要是邵強找上門,有保鏢在,她不就沒法動手揍邵強了?

說起來邵強喜歡她,除了因爲她長得好像天使以外,也是因爲蔣靜荷是唯一對邵強釋放出善意的人。

邵強出身不好,他媽是暗娼,爸爸是酒鬼,爺爺奶奶早就死了,所以從小他就一個人生活,有了爸媽跟沒有爸媽沒什麼區別。因爲總是容易受人欺負被人瞧不起,所以他性子很野很猛,慢慢長大就變得格外兇狠,誰要是對不起他,他能拿刀砍了對方全家。

總之就是有點反社會人格,上學也不怎麼認真,認爲學不學習都一樣,在學校裡打架鬥毆無惡不作,曾經還是蔣靜荷的同學。

還是同班同學。只是邵強經常性習慣性逃課,一學期也就上那麼幾節,而蔣靜荷每天都很忙,幫老師做事給同學講題目……基本上她也就知道班裡有個邵強,但邵強是個什麼樣的人,蔣靜荷並不清楚。

每次聽到他的名字,不是又打架逃課被記過,就是又考了十幾分位列全班倒數第一。

但蔣靜荷從來沒有看不起邵強,她甚至還幫過在街頭被小混混打的不成人形的他,不僅幫他報了警,還給他買了紗布跟藥。

可誰想到她救的是頭狼呢?還是頭不會感恩的狼。

第二十五碗湯(四)

</script> 連跟喜歡的女孩表白的勇氣都沒有,卻在心底認爲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因爲愛她。這樣的愛太可怕太自私,邵強甚至沒問過蔣靜荷願不願意,她願意因爲他瘋狂的愛就付出自己母親的生命,父親的健康還有自己的一生嗎?

大概邵強自己也是知道蔣靜荷不願意的,因此他乾脆也就不問了。

以前的蔣靜荷不知道邵強是匹忘恩負義的狼,所以有時候在街上偶遇,她還會對他笑一笑或打個招呼,但她到死都沒想到造成她一生悲劇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邵強。

真可怕呀,可怕的令人不寒而慄。

因爲知道邵強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清歡在高考前一天下午偶遇邵強的時候,就權當沒看見他。

她的無視和冷淡是那麼清楚,邵強甚至已經擺好了笑容準備和她搭話,他身邊的幾個兄弟也都等着看他跟女神互動,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平時跟他還能說上話的蔣靜荷竟然在看到他後轉身離開了,就像是沒有看見他一樣!

邵強很清楚,蔣靜荷絕對看見自己了,她只是不想理會自己!

他的脾氣立刻上來了,先是在心底感到屈辱,然後就是憤怒。她爲什麼不理他?爲什麼要裝作沒看見他?那樣高高在上的姿態……邵強握緊拳頭,在幾個狐朋狗友的嘲笑聲中大步朝清歡走去,擋在了清歡面前。

清歡問:“有事嗎?”

“你……”可能是因爲此刻的蔣靜荷仍然美麗純潔一如天使,所以邵強做不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事實上從開始到最後他都無法親自傷害蔣靜荷,除了暴怒的時候會揍蔣靜荷以外,邵強在蔣靜荷面前一直都保持着僞善的面目。對於死前的女鬼靜荷而言,雖然丈夫會家暴,但是比起自己骯髒的身體以及糟糕透頂的家庭狀況,邵強非但沒有拋棄她反而一手扛起來,這對她而言就是極大的恩情了。

那個時候的蔣靜荷,滄桑,衰老,年紀輕輕就變得無比平凡,遠不是現在這個意氣風發美麗動人的少女。邵強在她面前感到了不堪和窘迫,清歡明亮的眼神讓他清楚地看清楚了己身的卑微和污穢。

既然配不上美好的她,就讓美好的她一起落入地獄來陪伴自己吧,這就是邵強的想法。

“我怎麼了?”清歡繼續問道。“如果沒事的話麻煩你讓一下,我要回家了。”

邵強比她大三歲,蔣靜荷上學早一年,邵強則因爲家庭情況上學晚兩年,所以他現在剛好是二十歲,頭髮剃的很短,隱隱可見青色的髮根,因爲天氣逐漸升溫他只穿了個白色的工字背心,露出來的肩膀上紋着一條青龍,還打了耳環跟鼻環,總之看起來就是一副不良青年的樣子,跟一身校服裙純白柔弱的清歡站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邵強一到蔣靜荷面前就說不出話,這不是家裡出事自己又被輪|奸命運悲慘的蔣靜荷,而是出身自書香世家成績優異人人稱讚的天才少女蔣靜荷,此刻她還沒有被拉下神壇,所以邵強在她面前無比自慚形穢。

見他不說話,清歡也不跟他多做糾纏,繞過他就走,邵強卻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手腕,柔若無骨,嬌嫩細滑,和他粗糙的皮膚完全不一樣。邵強像是碰到了什麼棘手的東西一樣速度鬆開,張嘴問道:“你、你還好嗎?”

“我很好,謝謝關係。”清歡沒有笑,“你問我這個,是因爲我本來會不好嗎?”

有那麼一瞬間,邵強以爲少女看透了自己內心所想,對於自己的卑劣行徑她知道了,所以纔對自己如此冷淡。“你知道了什麼?”

清歡反問:“我應該知道什麼?”

“那你爲什麼對我……”

“我們不熟吧,滿打滿算也就見過幾次面而已,不好意思,我明天要考試,真的沒時間浪費,再見。”

邵強不敢再攔她,只能眼睜睜看着清歡遠去。待到清歡走了,他的那幾個狐朋狗友就湊了過來,一個個嘴巴髒的跟什麼似的,其中一個黃毛說道:“強哥,要我說你對那小妞兒那麼客氣幹嘛,喜歡她就強|奸她啊!”

“就是!女人嘛,都是口是心非的,就算再瞧不起咱們這樣的人,等到被上了也就認命了。強哥,不是哥們兒說你,你要是想追剛纔那妞兒,現在這樣肯定是不行的,直接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誰還能攔着你不成”

一干人等都在給邵強洗腦,邵強自己也覺得很靠譜,女人對自己的身體都很重視,要是他得到了蔣靜荷,是不是她就不會再說出跟自己“不熟”的話了?

想到這裡他立刻追了上去。

清歡走的很快,但邵強早就知道她家住在哪兒了。蔣靜荷這女孩哪裡都好,就是警覺性不夠強,覺得誰都是好人,邵強跟蹤了她那麼久她竟然一點都沒發覺,甚至還曾經請他來家裡做過客。

她一回家就把門給反鎖了,但是很快就有人來敲門,透過貓眼一看,不是邵強是誰?

家屬樓裡大多數住的都是老師,這會兒都沒下班呢,清歡想了想,撥通電話給了姚崇。

那邊姚崇一接起來就是質問:“靜荷?你在哪兒?保鏢跟丟了你,你現在在哪,安全嗎?”

“我在家,但並不是很安全。你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的那個癡漢嗎?他又跟來了,正在我家門口,我現在一個人在家。”

“什麼?!”

“噓——你小聲點兒,別讓他聽到我在打電話,他踹門進來就不好了。”清歡壓低了聲音,“你幫我報個警就行。”

蔣家雖然不能說是大富之家,但積蓄也是有的,買套房子的錢還是能拿出來,蔣爸蔣媽早就準備在女兒高考結束後搬新家,這家屬樓雖然挺不錯,但到底年久失修,平時女兒獨自在家他們都很擔心。

姚崇不明白她是怎麼想的:“很危險,你先去臥室把門反鎖,桌子椅子什麼的能搬動的話用來抵門,等我五分鐘。”

“?”清歡還沒來得及問,那邊電話就掛了。

很快清歡就聽到了踹門聲,他們家的門中看不中用,沒幾下就踹開了,防盜門的鎖也被邵強別壞,他甚至還帶着那幾個狐朋狗友。

清歡站在臥室的書桌前,微微一笑,伸出一隻手,頓時屋裡的書桌椅子什麼的全都堆到了門口,然後她看了下鬧鐘。

有人來敲她臥室的門,一開始還是很有禮貌的:“靜荷,你在裡面嗎?”

聽得出是邵強的聲音,清歡坐在牀上玩手機,聲音無比驚慌:“你、你想做什麼?”

邵強的確感到了快感,只聽到蔣靜荷恐懼的聲音,他就已經感到了性滿足,他低低地喘了一聲:“我只是想見你。”看不見蔣靜荷的臉,所以說話也毫無壓力。

清歡繼續惶恐:“想見我你卻這樣進來?我、我會報警的!”

“我想多跟你說說話,你卻視我如洪水猛獸,靜荷,原諒我,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這麼做的。”

“那你現在出去!離開我家!”

“不行啊靜荷,我還沒見到你呢。”可能是以爲蔣靜荷是自己的囊中物了,邵強的聲音不再充滿戾氣,反倒帶着一絲遊刃有餘。“你把門打開,我保證只是跟你說說話,說完了我就走。”

清歡眼底嘲諷更甚:你當我傻子啊。

沒得到清歡的迴應,邵強一開始還等了會兒,後來就不耐煩了,又開始踹清歡房間的門。

但是這一次,門還沒踹開,外頭就傳來一陣叫嚷聲,從混亂到平靜期間也不過是幾分鐘的事兒,然後有人敲門,這一次的敲門聲平緩輕柔:“靜荷?”

“……姚崇?”反正傢俱都被踹開了,清歡打開房門,直接撲進了風塵僕僕的姚崇懷裡。

姚崇把她抱得很緊,清歡拍了拍他的背:“疼……”

姚崇連忙鬆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邵強他們人呢?”

一聽到這個名字,姚崇的目光立刻變冷:“警察帶走了。”

清歡點點頭,問道:“你怎麼會來?”

“你明天不是要高考麼?”姚崇露出淺淡的笑容,分外溫文爾雅。“我是來送祝福的。”也幸好他來了,否則她肯定會受傷。

想到剛纔自己一到蔣家門口看見破了個大洞的門時,姚崇被嚇得心臟都要停了。清歡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車裡,馬上就要到了,雖然他沒來過蔣家,但早就讓人查出了清歡的住址,本來是想要送個驚喜,沒想到最後變成了一個大驚嚇!

清歡看着狼藉一片的房間,攤手:“我家這房子是真沒法住了。”年久失修逢雨天就漏雨……下面幾樓還好,可誰叫他們家住六樓最高一層呢。

見她沒有被嚇到相反還能談笑風生,姚崇也是無奈地笑着搖搖頭。

第二十五碗湯(五)

</script> 光天化日之下闖空門家裡還有人,膽子也是真大,邵強真以爲自己是地頭蛇誰都得給他三分薄面?

蔣爸蔣媽聽說後嚇得魂不附體,連忙從學校趕回家,見女兒能吃能喝沒有丁點兒損傷,這才鬆了口氣。這家是不敢再住了,再加上明天就要考試,讓清歡住在這樣的環境裡萬一影響心態怎麼辦?

雖然清歡自己表示無所謂,但蔣爸蔣媽非常堅持,先去酒店裡睡一晚,明天就搬家!

其實他們已經看好房子了,離學校近,小區治安也挺好,現在發生這樣的事就更得趕緊解決了。聽清歡說闖進來的是一初中同學,把蔣爸蔣媽嚇了一跳,他們都知道女兒很美好很善良,平時也都教導女兒做人要正直誠實,不能以貌取人,要給人以最基本的尊重。但到了邵強這裡,算了吧,誰愛尊重誰尊重吧,反正他們是不許自家女兒再跟邵強扯上關係了。

至於姚崇……蔣爸蔣媽一開始心急如焚擔憂不已所以沒注意到這人好像很眼熟,等到平靜下來了,再一瞧,嘿,這不那誰嗎?!

作爲亞裔第一個拿到國際級最佳男主角的影帝!叫什麼來着……對了,姚崇!

蔣爸挺喜歡看姚崇的電影,蔣媽則是單純顏控,雖然人到中年,在學校裡又有滅絕師太之稱,但蔣媽仍然少女心爆棚。

清歡坐在一邊默默地看着姚崇一改淡漠寡言形象對蔣爸蔣媽獻殷勤就覺得無法直視,三人相談甚歡她反而是多餘的了,姚崇還挺會說,沒一會兒就打消了蔣爸蔣媽的顧慮和懷疑,讓二人對他親熱有加,還招呼清歡:“靜寶,快來謝謝你姚叔叔!”

姚崇正準備喝口水,被嗆到了。

清歡帶着促狹的笑容走過來,故意放大聲音:“謝謝姚叔叔。”

姚崇那張英俊的面孔有幾分扭曲,“……不用謝,我應該的。”然後用眼神示意清歡,你給我等着,看我怎麼收拾你!

然而說出去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吧,他們算是網戀……還是大叔配蘿莉。

因爲是金貴的考生,所以清歡很快被命令去睡覺,接下來蔣爸蔣媽跟姚崇談的什麼她就不知道了,反正她也沒興趣聽。倒是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姚崇還沒走,竟然要陪她一起吃早餐。

蔣媽在一邊嘮叨着:“靜寶啊,你看你姚叔叔對你多好,擔心你考試心態不端正,還要等你考完再走呢。”

經過昨夜的談心,蔣爸蔣媽已經成功被姚崇洗腦,認爲他跟自家閨女是關係很好的忘年交了。不過姚崇比他們小十多歲,不能算是他們平輩,然而姚崇又比閨女大十幾歲,所以這叫法有點尷尬,叫叔叔年紀不夠,叫哥哥又太大了。

清歡坐到桌邊先灌了口豆漿,“是啊,姚叔叔對我可真好。”刻意加重姚叔叔三個字。

姚崇:“……”

吃過早餐到學校,然後坐校車去考場,帶了n多界考生的蔣媽蔣爸也緊張的不行了,作爲班主任他們對自己的學生充滿信任和期望,然而作爲父母,他們和其他家長一樣,都緊張的站在考場外面等。姚崇也想跟來,奈何他名氣太大,一露面就露餡,所以最後只能待在酒店。

上午考試結束後,蔣爸蔣媽也不敢問清歡感覺如何,生怕她說考砸了,奈何人一從考場出來就說中午想吃炒三鮮。得,別說炒三鮮了,就是炒神仙她想吃他們也得想辦法給弄來啊!

反正蔣爸蔣媽互相討論了下,感覺女兒沒什麼變化,情緒正常,比平時還漫不經心。從兩個多月前他們就看出來了,女兒不像是從前那樣刻苦學習,反而給人一種遊刃有餘的感覺,他們一開始以爲女兒是取得了太多成績感到驕傲,後來時間長了才知道她只是心態更平緩了。

嗯,能不平緩嗎,都是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年人了。

姚崇沒能待到清歡考試結束,他是在片場匆匆趕過來的,臨走前他再三囑咐清歡不要再把保鏢甩掉,雖然他們搬了新家沒人知道他們住在哪兒,但最好還是別被邵強得知。

清歡覺得這純屬姚崇想多了,邵強至少得在牢裡待一陣子,沒那麼快出來,那時候她早在首都逍遙了,哪裡還有心情跟邵強糾纏。

是的,邵強踢到了姚崇這塊大鐵板,事情到底沒能如願朝他想要的方向發展,他非但沒能到得到蔣靜荷的身體,甚至還把自己跟幾個哥們兒搭了進去。姚崇又活動了下人脈,總之邵強得在裡面待幾年。

等到他出來,怕是清歡都嫁了。

解決了這個眼中釘肉中刺,還有誰會來傷害她?邵強現在是被拔了牙跟利爪的狼,再兇也兇不到哪裡去。

考完試後清歡就跟玩的很好的同桌小胖妞出去玩了,又是聚會又是逛街唱k之類的,用其他同學的話來說,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不管怎麼樣都是死,既然如此,那在分數沒出來之前就好好的玩一場!

時間說慢也慢說快也快,分數是蔣爸給查的,查完他整個人都懵逼了,聽着電話裡報分數的聲音,他呆滯地把電話掛了。一邊的蔣媽緊張地問:“怎麼樣怎麼樣?你查的怎麼樣啊?”

蔣爸還是沒說話,蔣媽乾脆一把把他推開,自己又用固話查了一遍,然後她也傻了,夫妻倆面面相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清歡坐在沙發上好奇地看着這對夫妻,“怎麼了?考的很差嗎?”

她只好也打一遍電話,聽到分數後就掛了,很隨意地說:“還可以嘛,爸爸媽媽,我覺得你們可以準備請人了。”

說完慢悠悠地晃回自己房間。

蔣爸蔣媽大概原地愣了十分鐘,然後擁抱尖叫,興奮的要瘋掉。

滿分!每一科竟然都是滿分!

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驚喜的?!

姚崇也幫她查了成績,打電話來恭喜清歡的時候清歡語氣平淡,反倒是姚崇激動不已。“你不高興?”

“我很高興啊。”她真的……活了太久了,學了太多東西,如果一個世界裡十幾歲青少年考試的題目她都拿不到滿分的話,她活了這麼久又有什麼意義?所以清歡淡定得很,她只怕蔣靜荷不夠優秀,最好優秀到上電視上雜誌報紙,這樣也讓某人看得到呢。

在監獄裡因爲下手狠力氣大從而成爲一霸的邵強,午飯的時候從監獄食堂的電視機上看到了正在報道的“天才少女取得驚人成績,高考科目門門滿分”,裡頭主持人正在感嘆這個少女是多麼的優秀,又把蔣靜荷從小到大得到的榮譽都細數了一遍,最後總結:“蔣靜荷一定前途無量。”

邵強一拳砸在飯桌上,餐盤因此掉了下去,發出刺耳的聲音。但邵強不在意,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電視,即使已經換了下一條新聞播報,他的眼裡心裡也仍然只有蔣靜荷的名字。

她就要離開a城,展開新的生活了,而自己卻被困在監獄裡寸步難行!

心上人是天才少女,是美麗善良的風雲人物,而自己卻是令人感到羞恥的階下囚,簡直就是最大的反差。邵強以爲世界上沒有比這更不堪更讓他自卑的事情了,然而以後告訴他,騷年,時間長着呢,如果現在的打擊讓你無法忍受不堪重負的話,那麼咬咬牙忍一忍,以後你就習慣了。

離開a城去首都上學那天,清歡滿頭黑線地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蔣爸蔣媽。她拒絕他們送她去,他們就一直襬這副苦瓜臉。

好在姚崇主動說來接她,這段日子下來,蔣爸蔣媽對姚崇更加信任了。主要這人熒屏形象一直很美好正面,人又低調有名氣,犯不着算計他們。

也就這對單純的夫妻才相信姚崇對清歡一見如故,所以才非常照顧她了。

加長的豪華轎車裡,清歡調戲姚崇:“你要送我到寢室麼?”

姚崇看她:“誰說你要住寢室?”

“不住寢室住哪兒呀?”這回換清歡奇怪了。

“跟我住。”姚崇很認真地說。“我會照顧好你的。”

是嗎?清歡臉上寫着這倆大字。“你只會吃了我吧?”

姚崇發出低沉的笑聲,捏了捏清歡軟綿綿的臉蛋兒。“放心吧,你不到二十歲,不到你自己願意,我不會碰你。我在大學附近有棟房子,安全性很高,也方便,我看過你們學校了,八人寢室上下鋪,你確定要這樣住四年?”

見清歡神色動搖,繼續遊說:“我會做飯會打掃會幹家務,你什麼都不必做,只是我外出工作的時候,可能就得你自己一個人住了。房子有點大,我怕你不習慣,所以養了一隻貓和一條狗。”

第二十五碗湯(六)

最後清歡成功被姚崇說服,在這之前她先去學校寢室看了一下,果然是八人宿舍上下鋪,條件也不能說差,但如果有更好的選擇,爲什麼一定要住這裡?

姚崇說的房子離學校很近,步行也就五分鐘的路程,算是附近很好的民宅了,小區風景不錯安保也很高級,更重要的是姚崇早就給清歡準備好了房間。

是按照她在家裡的房間佈置的,怕她不喜歡,姚崇還特意告訴她說如果有哪裡不滿意她可以隨意更改,然後清歡的注意力就被貓貓狗狗給吸引了。

真是可愛啊,貓咪叫湯圓,美短,狗狗叫元宵,金毛,看起來感情還很好的樣子,還很親人,清歡彎下腰伸手招一招就顛顛地跑了過來,還小着呢。

姚崇解釋說:“我纔剛養。”

倒是挺會找理由的,恐怕是想用可愛的小動物留住她的心吧?清歡沒有揭穿他的想法,而是把湯圓抱了起來,走到沙發上坐下然後問:“以後都你做飯呀?”

正說着,手機突然響了。她掏出手機一看:“哦……晚上說要開會呢,還要軍訓。”

姚崇說:“那我現在就去做飯。”

清歡笑眯眯地看着姚崇進了廚房,嘴角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來,她輕柔地撓着湯圓的小下巴,聽着它舒服呼嚕的聲音,低語道:“果然吶……一直跟着我呢。”

她不是很開心,任誰發現有個癡漢一直尾隨自己,還是陰魂不散的那種都不會感到高興的。

一直跟着她的男人,自以爲是的補償和追求,對她而言卻只是困擾。

只是她還沒有弄清楚他到底是哪個世界的男人跟隨而來,然而不管是誰,清歡都只想知道,他能夠一直跟着自己,到底是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他可知道,被她發現,將會面臨怎樣的神罰?

難道他以爲,曾經在某個世界裡相守一生,就能生生世世不分開?

她不需要任何男人的陪伴,這麼簡單的事情,好像他始終不懂。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是等到姚崇喊她吃飯的時候,清歡臉上的冷淡凝重瞬間煙消雲散,又恢復了笑容。

每年開學,網上都會涌現出一批以最美大學生等等爲噱頭的美女,大多數都是爲了出名,大多數的顏值其實並沒有像是新聞稿裡吹的那麼高,然而首都大學作爲國家首屈一指的名牌大學,匯聚了衆多學霸,所以導致了顏值噌噌下滑。

當然這並不是說學霸一定長得難看,至少跟電影學院戲劇學院舞蹈學院這些美女帥哥無數的院校比起來是差得遠的。由於在學術上和分數上被首都大學完爆,其他大學最愛做的事就是在校花校草上吊打首都大學。

每年看到大學bbs上的帖子,首都大學的學長學姐們都在內心流淚。誰能相信他們其實也有很多漂亮年輕的妹子,可年年聯誼的時候都要被人嘲笑他們這裡歪瓜裂棗一大堆。

但今年不一樣了,今年他們可以揚眉吐氣了!

今年學妹的質量都很高啊!

學長們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在閒暇時光站在寢室的陽臺上欣賞正在軍訓的學妹們,然後對她們品頭論足,看着美少女們在太陽底下伸胳膊蹬腿對他們而言是一種享受。

蔣靜荷恐怕就是學霸裡的那一朵顏值奇高的奇葩。從她剛到學校第一天的時候就被如狼似虎的學長們盯上了,此妹子以全國第一的成績考進來,學的是化學專業,然而身嬌體柔聲音嫩,活脫脫是個蘿莉,正是學長們好的那一口!

如果是清歡本身,肯定不會這麼招搖,但現在是蔣靜荷,那就只怕蔣靜荷不夠出名不夠優秀。越是美名遠播,越是讓邵強深愛,越是得不到,他越是受折磨。清歡不想對邵強喊打喊殺,他那人從小的生存環境裡,辱罵毆打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對他來說,身陷泥淖,死也沒多麼可怕,但可怕的是,他的天使萬人矚目,而他被世人唾棄。

差距如此之大,配不上人家,寂寞和恐慌會成爲魔鬼日夜啃齧他的心臟,讓他夜不能寐,甚至活都不能好好的活。

有人拍了新生妹子裡好看的傳上了校園網,一時間引起各院校混戰,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的搞了個投票,你最看好哪個學校的新生?你認爲哪個妹子最好看?

蔣靜荷毫無疑問位列第一。

但這種轟動也就持續到了軍訓結束新學期開始後不久,清歡不住校,除了上課做實驗也很少和人來往,慢慢地也就平息了下來。想追她的人倒不少,成功的沒有,碰釘子的一大堆。

再後來慢慢地她就沉寂下去,除了公佈成績,拿了科研獎項之外,大家已經很難見到她了。

就這樣,四年的時間一閃而過,如果說一開始是因爲蔣靜荷本身喜歡化學的緣故,那麼在接觸到這門學科之後,清歡已經深深地爲它着迷了。即使是拿最優秀最英俊的男人來換她都不樂意,就像是當初迷上數學一般,清歡再一次,被這個世界的知識所虜獲。

她很認真的在學習,優秀的天賦加上肯吃苦能努力,進步一日千里。很多時候世界就是這麼簡單,比你有天賦的人,比你更努力,所以你還在愣着做什麼?哪怕有可能失敗,也比試都不試好得多。

也正因如此,衆人對她美麗容貌的讚歎逐漸銷聲匿跡,因爲她的人品和性格更令人喜愛。大學畢業後,清歡順理成章留在學校任教,還進了國家研究院,是最年輕的院士,主攻高分子物理化學,還有屬於自己的重要實驗室。

然後這四年裡姚崇一共拍了五部電影,每一部都票房大賣,還拿了兩個最佳男主角,可以說是再一次奠定了他在娛樂圈內重量級影帝的身份。剛剛結束完一部電影拍攝的他準備休息一陣子,然而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清歡手頭有個實驗要忙,還要帶研究生,根本沒時間跟他你儂我儂。

姚先生頓時化身閨怨女子險些落淚,在微博上明媚憂傷的po了湯圓跟院校的照片,然後感嘆:沒人陪伴的夜,只有倆毛絨動物。[大哭][大哭]

不到五分鐘評論破萬,他樂呵呵的一條一條看下去,大多數都是在喊男神我要給你生猴子的,還有的問男神你家還缺貓貓狗狗嗎,上過大學不用你鏟屎的那種?

巴拉巴拉……

其實這幾年姚崇的影迷們也都感到自家老大好像跟以前很不一樣,從前姚崇接受電視訪談或是雜誌採訪之類的,說話總是滴水不漏,神情淺淡,高冷的如同身在雲端,微博也是常年長草很少更新。但這幾年不,不管是訪談節目還是採訪文字稿,字裡行間都透露出一股溫暖平和的味道,高冷還是高冷,但就是讓人覺得他很暖。四年前還突然養了一隻狗一隻貓,一個叫湯圓一個叫元宵,每次更博都自稱爸爸,活脫脫變成了寵物奴。

一開始粉絲們沒發現異狀,一個個視湯圓元宵爲眼中釘肉中刺,口稱這是倆心機婊,因爲它們佔據了男神全部的心神跟時間!

但同時也得感謝湯圓元宵,因爲如果沒有它們的話,男神微博恐怕會繼續長草直到天荒地老。

這樣的時間一長,敏銳的粉絲就提出了這麼一個可能:咱們老大該不會是戀愛了吧?

然後就有營銷號似是而非的爆料稱姚崇已有女友,圈內的,但是誰不說。甚至還有人說姚崇已經隱婚的,孩子都有了。

諸如此類的流言越演越甚,姚崇卻從未出來闢謠。一是他本身形象好緋聞少,二是闢謠也沒什麼用,對他來說這都是小事,不值得大動干戈。

但是,能讓姚崇改變這麼多的,除了愛情還能是什麼呢?

理智粉們表示尊重男神的選擇,不管對方是誰她們都會報以祝福,畢竟姚崇成名多年,如今在娛樂圈的地位是無法動搖的,三十四歲教女朋友很稀奇嗎?也有激進粉表示不能接受,誰都配不上男神!跪求男神不要談戀愛!

清歡有時候看着姚崇微博下的粉絲評論都想笑,她很難去理解爲什麼有人會對一個素昧平生只是在電影雜誌裡見過的人這樣瘋魔,甚至與人破口大罵互相攻擊,雖然姚崇是很好,但她始終理解無能。

由於姚崇拍攝某一線大刊接受採訪時偶然說了一句有想成家的打算,然後所有人都炸了!

這不就是委婉地表達已經有女友的意思了嗎?!

那人是誰?是誰?!

在這種時候,任何一個粉絲都堪比007和福爾摩斯,他們根據種種蛛絲馬跡開始了扒男神女友的漫漫長路。

第二十五碗湯(七)

</script> 某陳姓女星是當年姚崇第一部電影的女主,姚崇扮演的是一名民國時期的進步青年,在國仇家恨中掙扎糾結,就是這部電影讓姚崇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個獎項,陳姓女星與姚崇塑造了一對經典熒屏情侶的形象,因爲是第一個,所以意義很不一樣。

但應該不是陳。那部電影拍完後姚崇就沒再跟陳聯絡過,主要是姚崇大紅大紫,而陳姓女星卻就此沉寂,後面雖然還有水花,每每付出卻都只能拿姚崇當炒作的材料,用姚崇來博眼球,姚崇眼光肯定沒這麼差。

那麼劉姓女星呢?跟姚崇同一個經紀公司的新人,曾經在某公開場合向姚崇示愛,表示姚崇就是自己的理想型,也po過好幾張跟姚崇的合照,但功利心太重,姚崇也從來沒有回覆過她,應該也不是她。

難道是曾經一起拍過某雜誌封面的h女星?再不然就是曾經人美歌甜卻因爲未知原因退出娛樂圈的t姓歌手?據說t暫別娛樂圈就是生孩子去了,難道就是姚崇的?

既然是圈內女友,那肯定有跡可循啊。姚崇的死忠粉開始彙集姚崇這幾年來的行程跟可能和姚崇交往的女星進行逐一比對,但最後發現沒有一個匹配的。姚崇基本上就是拍電影、拍雜誌、接受訪談……然後就是回他在首都的家休息。

曾經以扒皮聞名的某狗仔隊跟了姚崇整整一年,愣是什麼都沒挖到。姚崇的潔身自好是出了名的,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找圈中女友的樣子。

可就在這時候,有人在某個以八卦聞名的論壇上發了這樣一個帖子:是君子還是小人?八一八影帝姚崇多年情史!

帖子裡聲情並茂的總結了姚崇這麼多年來的感情線,並佐以不少新聞跟路人微博,證明姚崇的圈內女友正是跟他同公司的小花旦劉瑩瑩。劉瑩瑩是嫩模出身,因爲長得漂亮,又是公司另外一個影帝胡一帆的小女友,在胡一帆的牽線下成爲了同公司的藝人。

後來不知怎地和胡一帆鬧掰了,就轉而想要抱上姚崇這條更厲害的粗大腿。可惜姚崇不吃她那撒嬌耍賴的一套,要不是兩人同公司,怕是他看到她連眼皮子都不會擡一下。

劉瑩瑩從來不吝於在公共場所表達對姚崇的崇拜與喜愛,微博上更是隔空表白過n次,當然,在她嘴裡,這就只是對前輩的“敬仰”,但在這個帖子的樓主筆下,就成了她是姚崇女友的證據了。

試問如果不是有了關係,一個沒有結婚正當妙齡的小花旦爲什麼會這麼衝動這麼熱情?樓主說的言辭鑿鑿,好像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裡一樣。什麼劉瑩瑩倒追姚崇五六年吶,什麼男人都抵抗不了這樣妖精般的嬌媚尤物啊,什麼姚崇接受劉瑩瑩的條件就是秘而不宣啊……反正條條框框,他寫出來羅列出來一看,嘿,好像還真有那麼幾個意思!

粉絲們都炸了!她們紛紛跑到姚崇的微博下,留言的留言,私信的私信,跪求姚崇出來闢謠,那個劉瑩瑩肯定不是他的女朋友對不對!男神你的眼光怎麼可以這麼差!雖然劉瑩瑩身材爆好豐乳肥臀豔麗嫵媚,但她的氣質那麼low!男神你怎麼會喜歡這種肉彈型而且沒內涵的女人?你造劉瑩瑩以前混過某淫媒網站明碼標價嗎?!

頓時,劉瑩瑩被姚崇粉絲扒了個底朝天,從她小學時候愛偷家裡錢到初中交了十幾個男朋友,高中打胎大學傍大款……底褲都扒乾淨了,但也正因爲如此,劉瑩瑩徹底紅了!

她本身屬於那種青黃不接的小花,從嫩模轉型成演員後一直不上不下,這一次藉着姚崇紅了個徹底,雖然是黑紅,但也是紅嘛。

由於姚崇三天前纔剛更新過微博,所以根據他的習慣,基本上下次更新就是一星期以後了。粉絲們比一開始惜福多了,雖然現在姚崇更新速度很慢,但總比以前一年半載不更來得好啊!

滿腔怒火無處宣泄,於是大家一窩蜂涌去了劉瑩瑩微博下面,輪了人家幾十萬條,都是在罵劉瑩瑩癩□□想吃天鵝肉、倒貼炒作不要臉,還有人刷#劉瑩瑩滾出娛樂圈#、#劉瑩瑩炒作女王#……等等話題。

反正等姚崇知道這事兒的時候,網絡上已經炸開鍋了!

他很注重*,平時沒有工作就關機,連經紀人也找不到他。平時姚崇有專門的私人電話跟清歡聯繫,就論壇扒皮說劉瑩瑩纔是他的女朋友這勁爆新聞,還是清歡在實驗室聽學生討論,然後回來告訴他的。

姚崇皺着眉把那帖子看了一遍,很是無語,因爲基本上全是胡說八道。但不得不承認這胡說八道的人很有邏輯也很有蠱惑性,他把兩個完全沒有交集的人硬是掰出了交集。再加上姚崇在娛樂圈這麼多年卻從沒交過女朋友,很多營銷號都爆料他早結婚了,路人一看,不明所以之下自然會相信。

然而姚崇的粉絲多,羣衆基礎廣,最重要的是,他的路人緣非常好。同時,姚崇的路人緣好也側面反映了劉瑩瑩的路人緣有多差,因爲就連路人都在罵劉瑩瑩配不上姚崇!

一陣幽香襲來,柔軟的女體從身後摟住姚崇的脖子,順勢在他手上的平板上滑動,悶笑調侃:“你什麼時候出軌啦,我怎麼不知道?”

姚崇無奈:“我這叫‘被出軌’。”

清歡輕笑,“怎麼辦吶,就讓她貼着你炒呀?”

姚崇握住她白嫩的小手,狀似不經意地問:“那咱們就公開唄。”

“好的呀。”

對於公開,姚崇其實沒抱多大希望,所以他一開始完全愣住了,等到他反應過來,立刻瞪大了眼:“你是說真的?”

“騙你做什麼?”清歡親了親他的臉。“這話我看着都想給你點蠟,什麼叫你本來是彎的性別男愛好男?你明明喜歡女的好麼?被人編排了這麼多年性取向,我就勉爲其難自我犧牲下,拯救你吧?”

姚崇哈哈大笑,猛地把她從身後抱到懷裡,吻了上去。

然後他一條微博編輯了又刪除,改了又改,不知道怎麼措辭才比較好。最後清歡實在是不耐煩了,他才把湯圓元宵拎過來,然後握住清歡的手,拍了張照片,又p了一下放上去,微博只有三個字:一家人。

這前一波熱度還沒退,姚崇就放了大招,這下網上炸的更厲害了,幾乎是全民瘋魔!

立刻有人拿姚崇掌心的小手跟劉瑩瑩的做對比,再三比對後確認:該神秘女子的手很細很長,皮膚白嫩,指節圓潤,而劉瑩瑩的手是出了名的短粗醜,所以男神的女朋友不是劉瑩瑩!

太好了!感慨之後就是濃濃的悲憤:男神竟然真的有女朋友了?!她們這羣迷妹還等着他出來闢謠吶!

奈何姚崇剛拍完一部電影,短時間內是不會出現在大衆視線裡了。

沒有一家媒體得知這個消息,人人都想採訪姚崇,經紀人的電話都被打爆了,對此經紀人淚流滿面,老大您給我個信兒成嗎?我連您電話都打不通啊!

粉絲們又開始扒,奈何這次怎麼扒也扒不出來,人們再一次認識到姚崇對*的看重,鑑於人家是走實力派路線的,又出道多年,所以死忠粉很多,不像某些明星戀情一曝光就大批大批的脫粉,一開始的哀嚎過後,大多數粉絲都對姚崇的戀情報以祝福和看好。

嗯嗯,這個妹子的手那麼漂亮,人肯定也不醜,她們相信老大的眼光!

有粉絲將這幾年來姚崇的幾個訪談都扒了一遍,從字裡行間取得了一些跟老大女友有關的信息,大概就是:美好善良。

她們急的抓心撓肺想知道對方到底長什麼樣,到底是誰把姚崇這樣的男神都給虜獲了,然而姚崇並沒有再回應,只是開始一天一更微博。

戀情曝光的第一天,他拍了一雙正在彈鋼琴的手,那雙素手嫩若春蔥,如同畫出來一般。沒有配字。

第二天他發了一張湯圓飛機耳的表情,配字是:別以爲媽媽寵着你就能隨意咬我的拖鞋啦。

第三天發的是元宵,配字是:媽媽一在家你們就無視我這個爸爸了是嗎?[大哭][大哭]

第四天,他直接艾特了一個id,配的是自己某部電影裡白衣少年的劇照,說:靜寶,今天晚上讓湯圓元宵自己睡好不好?[對手指]

男神竟然還賣萌!

那個他艾特的人是誰?是女票嗎?!

大家紛紛點開那個id,咦,這不是五年前姚崇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關注的人嗎?奈何橋畔的孟小婆!

點開一瞧,光禿禿的一條微博都沒有,當年姚崇剛關注這個id的時候,好多粉絲也跟着一起關注了,但是這個博主一條微博都沒有發過,所以慢慢地大家也就不在意了,以爲姚崇是隨意關注玩的,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位居然就是正牌女朋友?!

清歡開始瘋狂漲粉,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她的粉絲已經破了千萬了。

對姚崇可怕的國民度,清歡表示歎爲觀止。

第二十五碗湯(八)

不管怎麼說,既然已經成爲國民男神姚崇的女朋友,清歡就不能一直保持沉默了。(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原本姚崇還以爲清歡會發個比較煽情的微博,結果她第一條微博就倆字:謝謝。

真是高冷的不能再高冷吶!

但就是這條兩個字的微博,迅速佔據了熱門第一,“奈何橋畔的孟小婆”也成爲了熱搜榜第一名。唯一可惜的就是料太少,扒不出對方到底何方神聖。

清歡微博下面有罵的,有哭的,但大多數都是理智的祝福。經歷了劉瑩瑩這樣的緋聞女友,姚男神找了個圈外的女朋友簡直太完美了好嗎?總比劉瑩瑩好!

劉瑩瑩恐怕也沒想到姚崇公開戀情後自己又被輪了好幾天,微博上來罵她的不減反增,原本定的一部電影的開機儀式她都沒敢去,怕被圍觀羣衆扔白菜葉子臭雞蛋……

姚崇太有名了,扒不出他的女友是何方人士,網友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也因此,光是這個消息就連上了半個多月的頭條,監獄裡有電視,當然也不例外。

一開始邵強沒在意,這些娛樂圈的消息他從來不看。可是有一天電視新聞突然報道說當紅影帝姚崇的女友名叫蔣靜荷,來自a城,自小便有天才之稱,高考成績全國第一,科科滿分,現隸屬國家研究院,並於首都大學任教,持有多項專利,是享譽國際的科學家。也許知道她的人不多,但是在科研界,她絕對是一顆巨星……

後面說的什麼邵強已經聽不清了,他只是盯着電視上那唯一一張側臉的照片,已經五年了,他五年都沒見過她了。她還是這麼美,像是天使一樣,而自己卻是監獄裡卑微的囚犯……邵強眼神瘋狂,她怎麼能無視他的愛情,無視他的真心?她怎麼能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那個男人有什麼好?!

邵強在監獄裡如何想暫且不提,清歡週六在家刷微博才發現自己的信息竟然已經泄露了,還沒來得及上微博看一看,就接到了蔣爸蔣媽打來的電話。

她立刻將電話交給姚崇,這都是姚崇捅出來的事兒,不管怎麼樣都得他解決,她是無辜的,她只是個純情的被怪蜀黍引誘的少女。

平時對姚崇大肆誇獎,無比感謝姚崇對自家靜寶諸多照顧的蔣爸蔣媽都炸了,他們竟然不知道靜寶在跟姚崇談戀愛!要不是蔣爸平時習慣看新聞,他們怕是還被矇在鼓裡!

現在他們上班,一出門就碰見詢問自家女兒戀愛情況的,蔣爸險些暈了,他都物色好了上進青年,要介紹給自家寶貝女兒,結果突然就來這麼大一出!姚崇到底是什麼時候把他們家靜寶給拐走的?!

蔣媽則理智得多,女人嘛,心就是要細一點,以前她就覺得姚崇對靜寶太好,好的都沒有底線沒有原則了,沒想到兩人竟然是這樣的關係。她生氣就在於兩人談戀愛竟然不跟長輩說,他們還得從電視裡才知道這倆的戀情!

姚崇又是一番解釋,對此清歡向他表示深沉的同情。

也不知是誰爆出的這個消息,網友們一開始聽到蔣靜荷這個名字,有人覺得頗爲耳熟,搜索引擎搜了一下立馬傻眼了,這不那年轟動全國的天才少女麼?高考滿分的那位?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爆料蔣靜荷有多優秀多牛逼的基本上全是首都大學的同學,所以真要說起來,在學術貢獻上,蔣靜荷壓根兒不比姚崇差,更別說什麼配得上配不上了,這簡直就是一對開了掛的情侶。男方十八歲出道,從此一炮而紅順風順水,如今已經是國際巨星,女方更是從小開掛,學習成績一把抓,人品還好,年紀輕輕就是院士,手握獎項專利無數……所以還沒到光棍節他們就要接受這種大規模的情侶殺招了嗎?

高冷的男神自從談戀愛後智商就隱隱呈現下滑趨勢,天天在微博上秀恩愛,每條微博都要艾特女票,米分絲們大呼殘忍,好在女票非常冷靜仁慈,基本上不更博,每每看到平時難以接近的男神在微博上各種打滾耍賴秀恩愛都遭到無視,死忠米分和路人都表示:哎喲,感覺特別的好呢!

只是男神你可以不要總是賣蠢嗎?你的人設不是這樣的啊!

然而再多的抗議也阻擋不了姚崇那顆每天都被泡在蜜裡的心。他現在每天除了做飯遛狗鏟屎打掃衛生以外,最大的樂趣就是在微博上變着法兒的秀恩愛。

慢慢地,隨着時間過去,米分絲們十有□□都接受了自家男神有女朋友的事實,鑑於蔣靜荷人設太棒,雙商高不說還是享譽國際的科學家,姚崇的米分絲們也大多支持她。比起某音樂小王子找的嫩模女友,某有gay傳聞的新晉男星的作妖女友……嗯,他們家男神的女友簡直太完美了!

主要是年齡差也很萌啊,大叔配蘿莉,大叔愛撒嬌耍賴,蘿莉卻嚴謹高冷,簡直就是反差萌……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這一對情侶的,比如說劉瑩瑩的米分絲就堅定地認爲姚崇是個腳踏兩條船的渣男,不僅如此,蔣靜荷也是姚崇跟劉瑩瑩之間的小三。他們堅定的認爲劉瑩瑩纔是姚崇的正牌女友,只是被蔣靜荷從中作梗給三了而已。否則怎麼解釋一個天天做實驗忙得腳不着地的科學家能跟影帝扯上關係?

這種說法一開始只是劉瑩瑩的米分絲在意淫,可隨着時間推移,架不住有心人士從中推波助瀾,竟然在某一天突然就爆發了!

仍是在某知名八卦論壇,但這次的標題是“在娛樂圈工作多年,來八一八我曾見過的明星大腕”,其中提到姚崇的時候,就分外語焉不詳,說姚崇本來就有一個圈內女友,現在的這名女友是小三上位,年紀輕輕就看上了姚崇,心機很深,之前的圈內女友看着厲害,其實就是個傻大姐,被人撬了牆角都不知道。等到姚崇變心都已經晚了,無法挽回了。

還說那位圈內女友現在整日在家以淚洗面,不僅如此,還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實在是可憐。

順便譴責了一下渣男跟小三。

因爲涉及到影帝姚崇,所以這個帖子立馬就火了,姚崇多年來形象良好,從沒有緋聞,跟各大門戶網站關係也都不錯,更別提他還是國內最大的娛樂公司的大股東了,所以,除了在網絡上比較火之外,沒有網站進行報道。就算有也都是在爲姚崇說好話。

百分之九十八的網友都不相信,姚崇是什麼樣的人,這麼多年他們做路人也好,做米分絲也好,都看在眼裡。一個只知道認真拍戲拿了無數含金量高的獎項的男人,一個每年都捐錢給慈善機構的男人,一個拿過國際□□的男人……你跟我說他劈腿找小三?別開玩笑了,誰信啊!

再說了,空口無憑,有本事你亮證據啊!沒有證據張嘴胡說誰不會?當心告你誹謗哦!

於是網絡上再度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所以我說啊,當演員真是可憐,明明是自己喜歡的工作,卻總是身不由己。”清歡對着平板感嘆,順便憐愛姚崇一眼。

湯圓在她肚子上窩着,姚崇把洗好的蘋果切成片插好牙籤端過來,也很哀怨:“我是造了什麼孽,被這樣的狗皮膏藥纏上?”這還用想嗎,那個所謂的“十年娛記知道無數圈內事”的樓主很明顯是編料的,就從他跟靜寶的戀情便能看出來。他的眼光再怎麼差也不可能看上劉瑩瑩好不好。

劉瑩瑩……這個名字天天陰魂不散的黏着自己,姚崇總算是有印象了。平時在公司裡對方總是想黏過來,他不理會,原以爲她是學聰明瞭,沒想到一次不成竟然還想炒第二次,真以爲第一次他不在意,第二次也能讓她如願嗎?

黑紅,也得有作品吧,如果接下來就徹底被封殺了呢?姚崇微微一笑,那笑容有點陰森,還有點不懷好意,清歡全當沒看見。

第二天姚崇所在的公司就對八卦論壇的樓主發出律師函並且正式起訴。同時抖摟出許多證據,從ip地址到通話記錄……在在說明了劉瑩瑩本人和該樓主之間的關係。說白了,就是同一個人。

明星主動下場裝圈內人爆料還是頭一遭呢!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下看劉瑩瑩還怎麼抵賴?

官司還沒開始打,劉瑩瑩就直接認慫了,先是在微博自掛道歉,然後是開記者會,表示自己鬼迷心竅,一切都是因爲愛慕姚崇,現在她已經知道了錯了,對此表示萬分歉意,並且願意賠償,還隔空祝福姚崇和蔣靜荷恩愛圓滿。

因爲牽扯到的都是在各自領域內屬於巨星的人,所以記者會非常熱鬧,幾乎各大報社網站都去了,竟然還有網絡直播!

鏡頭裡,化着精緻妝容的劉瑩瑩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令人心疼。

第二十五碗湯(九)

</script> “你信她嗎?”清歡一邊用草莓蘸煉乳,一邊問姚崇。

姚崇的腦袋枕在她大腿上,聽到她這麼說,笑了一下:“不信。”真要知道錯了,第一次被人扒出來的時候就該收手了,結果看他們沒在意,還想再繼續貼着炒,真以爲自己是人人都得捧着的小公舉啦?

所以姚崇很堅持,就算劉瑩瑩召開記者會道歉了,他也堅持要將劉瑩瑩以侵害名譽及毀謗罪告上法庭,判的賠償是多是少都無所謂,他的錢夠多了,姚崇要的,是以後再也沒人敢上趕着炒作。

以前他單身一人,炒也就炒了,反正也傷害不到他。但現在有了靜寶,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容忍有人詆譭她,哪怕是一個字也不可以。

出乎意料的,除了一小部分人認爲姚崇小題大做沒有紳士風度之外,大部分人都認爲姚崇男友力爆表,愛媳婦護媳婦的舉動不要太蘇好嗎!這讓他們這些單身狗如何度過漫漫長夜!

經此一事,劉瑩瑩是徹底蹦躂不起來了,公司毫不猶豫地選擇解約並且將其雪藏,這樣的藝人存在只會給公司抹黑。至於劉瑩瑩之後何去何從,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不得不說,因爲成了姚崇的女朋友,再加上姚崇這個死妻控,再接下來的工作中是拍戲也好拍雜誌也好,反正只要有機會,他就把清歡掛在嘴邊上,天天我家靜寶我家靜寶的,活脫脫化身成爲黏人精。

和他之前的路線完全是兩個極端,因爲清歡的形象也好,所以這對情侶在娛樂圈算是最被看好的了,每次有票選都當人不讓的奪得第一。

姚崇生日那一天,他po出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桌豐盛的晚餐,中間放着非常精緻可愛的蛋糕,上面寫着姚蟲蟲十八歲生日快樂的字樣,餐桌上有四把椅子,湯圓一張元宵一張,一個穿着圍裙頭髮盤起來的年輕女人正對着鏡頭露出微笑。

歲月靜好,有愛的人,還有什麼不滿足?

雖然蔣靜荷的照片網上曾經爆過,但都只有側臉,這張正臉簡直顏值不要太高!而且一看就是那種嚴謹禁慾的科學家氣場,明明她比姚崇小十三歲呀!而且私下裡她竟然叫姚崇姚蟲蟲?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清歡很快也轉發了姚崇的微博,很簡單,就說了一個字:乖。

簡直是……戳中了無數人的萌點,衆人頓時一窩蜂涌去清歡微博下面大呼女王。從那以後,只要姚崇有什麼動態,粉絲們都會在清歡微博下面留言,讓她把姚崇拎回家好好管教,啊啊啊真的好可愛,超級想看他們兩個人的日常!

細水長流的日子過得很快,終於,到了邵強出獄的那一天。

他被判了十年,但因爲看見了那條新聞,邵強開始改正,因爲表現良好,所以獲得了假釋的機會。邵強出獄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打理了一下,然後去蔣家。

可是家屬樓早就拆遷了,他在周圍問了很久,也沒人知道蔣家人搬去了哪兒,就算知道也沒人敢告訴他,這人看起來凶神惡煞的,保不準是什麼壞人,還是什麼都不說比較安全。

女鬼靜荷活着的時候,邵強沒有坐牢,在這個時候,他的“事業”已經做的挺大了,真可以說是地頭蛇,但現在,他在“事業”還沒有起步的時候就被扔進了監獄,一呆就是六年,出來後物是人非,找不到蔣靜荷的家,只能回自己住的地方。

可是到了那兒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房子早就被賣了,他那酒鬼老爸跟*的老媽也不知都死到了哪裡去。邵強無處可去,只好去找當年一起混的兄弟。可這些兄弟也大多搬家的搬家,離開的離開,這六年來邵強始終一個人,也沒有人去看過他,等到出獄了他才發現,自己早就是個孤家寡人了。

真是可悲到了極點。

他開始恨起蔣靜荷,如果不是她,他怎麼會淪落到這般田地?現在他沒有了青春也沒有了本錢,他還能做什麼?

從前被他教訓過的人得知邵強出獄,紛紛來找麻煩,邵強心狠手辣,在監獄裡打架鬥毆早就成了家常便飯,他最大的長處就在於比任何人都狠,所以他從來沒有輸過。

將來找茬的人趕走後,在骯髒的小弄堂口,邵強倚着生滿苔蘚的牆壁緩緩滑下,單手搭在膝蓋上,臉上身上都有血,但這一次,再也不會有美好善良的少女爲他買藥幫他包紮,然後對他笑了。

邵強有一瞬間的恍惚,當年他真的認爲自己看見了天使。他曾經以爲天使是自己的囊中物,可就因爲一點點小小的疏忽,天使從自己的掌心飛走,再也沒有回來。

蔣靜荷她……屬於另外一個男人了。

這個事實讓邵強想哭。他想,如果現在蔣靜荷跟着自己的話,自己能讓她幸福嗎?他拘謹的在她面前連一句完整的不結巴的話都說不出來,如果蔣靜荷跟了他,他能給蔣靜荷什麼?

什麼都給不了。他只會因爲自己的自卑和無能遷怒於她,那樣她永遠都不會成爲如今光芒萬丈的蔣教授。

所以,離蔣靜荷遠遠的,不插手不打擾她的生活纔是正確的?

邵強不願意相信這一點,他咬牙,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蔣靜荷是他的,如果不是他被關進監獄六年,蔣靜荷早就是他的女人了!那天晚上她本來就要成爲他的了,是那個多事的男人出現才擾亂了這一切!

蔣靜荷是他的女人,他們註定應該在一起!至於姚崇……姚崇纔是多餘的那個,一定是他做了什麼手腳,才讓靜荷變心!

在監獄裡待了六年的邵強,不知不覺中心態就發生了轉變,他開始幻想並且堅定自己的幻想是真的,他跟蔣靜荷是青梅竹馬的戀人,是姚崇!一切都是姚崇的錯,如果沒有他的話,靜荷就不會變心,不會離開a城,更不會和他分開了!

是的,邵強突然笑了。是這樣的沒錯,是姚崇蠱惑了靜荷,又陷害他將他投入監獄,否則他怎麼會錯過跟靜荷的這六年?是這樣沒錯,就是這樣!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確定自己的想法,說服自己的同時,也說服心底某個不贊同的聲音。

他要去找靜荷,告訴靜荷她被姚崇騙了。

這邊邵強出獄的消息,姚崇並不知道。當年把邵強抓進去,他就再沒注意過這人,對姚崇來說,他的生命裡有太多太多重要的東西,邵強不過是一粒小蝦米,他甚至懶得分一點精力給他。

但他萬萬沒想到,就是這個邵強,竟然惹出了這麼大的麻煩!

邵強想方設法到了首都後,第一件事就是去姚崇的經紀公司,他並沒有精神失常,相反,他清楚得很,並且思維縝密邏輯清晰,他的目的就是報復姚崇,將蔣靜荷搶回來。雖然不知道姚崇住在哪裡,但他總會來公司的吧?他就在這兒守株待兔,不愁等不到他。

但很快的,邵強發現這樣乾等是沒有用的,因爲姚崇的出入都很保密,還有保鏢,他就是拳頭再硬也打不過那麼多人,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姚崇進進出出,卻毫無辦法。

而且他總是要吃喝的,衣食住行哪裡不用花錢,這裡又是首都,物價比a城貴多了,沒有工作的話他根本連飯都吃不上。

邵強在某工地找了個活,工資挺高,夠他日常開銷,然後他每天都沉默不語,工地上的工友們都知道最近來了個怪人,你說這麼大一大老爺們兒,成天看八卦新聞是什麼心態?

因爲邵強的怪癖,所以也沒幾個人跟他來往,都在工地上幹了好幾個月了,仍然是獨自一人,只是隨着時間過去,他整個人越來越陰鬱,越來越暴躁,有的時候和工友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被工頭批評了好幾次,直到工頭說如果再控制不住情緒就不要乾了之後邵強才稍加收斂。

姚崇太有名了,這導致即使他沒有電影上映,電視上也經常提到他。邵強賺了錢後買了個手機,學着上網,自然把姚崇那些秀恩愛的微博從頭翻到底。

同時,他也得知了劉瑩瑩的事。

到了這個時候邵強已經有些不管不顧了,反正他孤家寡人一個,死了也沒人替他感到悲傷,倒不如拼一把,有句老話不是那麼說,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他就是要把蔣靜荷搶回來!

他仍然在閒暇時候去經紀公司蹲點,後來知道清歡在哪裡工作後,就改成了在首都大學門口,爲的就是能見她一面。

清歡平時上班都是自己開車,姚崇在家的話就姚崇接送,但她很少走正門,這一點邵強不知道,所以在大門口守了半個月後邵強急了,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乾等下去,否則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他得想個辦法,混進學校裡去,反正他現在已經知道蔣靜荷是教什麼的了。

第二十五碗湯(十)

</script> 邵強打算的很好,就是錯估了形勢。要是清歡是真正的蔣靜荷的話,那麼他十有*能成功,可惜之處就在於這個蔣靜荷,裡頭的芯子並不是蔣靜荷。所以他潛入成功了,也順利找到了人,但是在出手的時候吃了大虧。

清歡一早知道有人跟蹤自己,只是沒想到會是邵強。本來她打算報警了事,可自打發現是邵強後她就改變了想法——不趁着這個大好機會揍他一頓,難道要挑個良辰吉日?

她下手是真狠,門衛來的時候,邵強已經被打得親媽都不認識了,鼻青臉腫不說,整個一人形豬頭。隨後門衛第一次感受到了蔣教授驚人的武力值,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意淫她一句。

玫瑰再美,有了刺兒,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摘的起的。

就是邵強被拷上手銬那會兒嘴裡不乾不淨,對清歡又是咒罵又是控訴,說她變心,說她愛慕虛榮云云,清歡冷漠地看着他,真想再上去給他倆耳光,世界上就是不缺這樣的賤人,才總是讓好人短命。

因爲圍觀者頗多,清歡又懶得解釋,她一貫很維持自己在外面的形象。但是沒過幾天就有人發帖子說她貪慕虛榮爲了攀上大影帝姚崇把青梅竹馬的男朋友給甩了,還誣陷男朋友入室搶劫□□未遂,用這樣的罪名把男朋友送進監獄六年。癡心的男朋友在獄中表現良好後成功獲得減刑,爲了找她不辭辛勞來到首都,在工地上班,攢了錢後到學校來找她,結果卻被她找人打了一頓又丟進了監獄。

最後總結,影帝的女友是個綠茶心機婊,姚崇怎麼能看上這樣虛有其表的女人?

網友們大多數都很跟風,他們缺乏自我判斷的能力,再加上有心人的暗中操作,很快這新聞就又火了起來,但凡是跟姚崇扯上關係的都火的特別快。

還有些營銷號直接就說“扒皮影帝姚崇女友,是學霸還是綠茶”,以此爲噱頭瞬間都是幾萬幾萬的轉發跟評論。一些年紀比較小的蘿莉粉直接到姚崇微博下苦口婆心的勸他跟蔣靜荷分手,還有的到女方微博下刷屏大罵。

反正熱鬧極了。

姚崇得知後氣得險些摔了電腦,清歡卻不怎麼在乎。她已經過了人言可畏的那個年紀,所以淡定得很,見姚崇實在是生氣,她拿起手機發了條微博。

因爲大家都罵她是虛有其表,所以她乾脆利落地發了一張自己的個人履歷,然後嘲諷臉道:虛有其表?

我去這也太女王了!罵的人不少,但支持他們兩個的更多,粉絲們紛紛留言跪拜女王大人,姚崇也立刻轉發,一個小時內,曾發過“蔣靜荷虛有其表”的營銷號全部被銷號,只留了一條置頂的道歉微博。

姚崇也很乾脆:有事衝我來。

男友力爆表,於是順理成章的就歪樓了……有人求女王娶我,有人求男神嫁我,反倒是蔣靜荷拋棄初戀男友的新聞給壓了下去,背後的人花了那麼多錢請水軍,最後落了一場空,結果只是把人家小兩口的恩愛名聲又推了一個高度,不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會不會痛哭流涕表示悔恨。

當然,只是這樣的站隊,姚崇並不滿足。他花了三天時間,逐字逐句校對推敲,然後發了一條長微博,大致把自己跟蔣靜荷的戀愛過程講述來一遍,同時還附上了邵強跟蔣靜荷毫無關係的證據,這證據裡有同學老師鄰居長輩的親口證詞,甚至還有照片成績單等種種能夠證明的物證。

這條微博一發出來,從此後姚崇佔據第一暖男榜再也沒下來過。

網友們紛紛調侃“戀愛要趁早”,“看到喜歡的妹子一定要馬上預定”,“男神你真是老牛吃嫩草”,“女王跟那誰不就是東郭先生和狼嗎”……等等等等。

說白了邵強就是個碰瓷的,大概是做夢做久了所以連他自己是誰都忘了,一意孤行地認爲蔣靜荷是他的女朋友,但事實上他初中沒畢業就輟學了,然後打架鬥毆無惡不作,進了監獄還不老實。蔣靜荷曾經幫過他,他卻出來污衊蔣靜荷,這不就是農夫與蛇的故事麼!

一時間,邵強招惹罵聲一片!再加上他在保釋期卻偷偷離開a城,所以,很不幸的,他又要回去了。

點蠟。

姚崇的國民度很高,即使是在監獄裡也多的是他的影迷,所以邵強在回到監獄後日子也並不是那麼好過,每天飯點食堂裡都放新聞,他看着電視上姚崇蔣靜荷這對情侶的報道,看着人們對自己這個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的鄙夷和不屑,活着,對他來說,比死了還痛苦。

還不如死了,死了的話,也許就不用面對這麼多了。可是他又捨不得死,他總是希冀着能再看蔣靜荷一眼。但事實是,蔣靜荷是他生命的全部,但對蔣靜荷而言,他連過客都算不上,頂多是個恩將仇報的垃圾。而他永遠都不可能得到蔣靜荷,他是最污穢的泥,深陷地獄,無法自拔,而天使永遠是天使,美麗純潔,高不可攀。

姚崇發了長微博吊銷營銷號後還不滿意,愣是把背後的黑手給揪了出來,是一個對頭公司,早就想着打壓他了,只是苦於沒有機會,蔣靜荷的出現對他們而言是個契機。本來是想挖點蔣靜荷的黑料,誰知丫是個可怕的學霸,從小到大幹乾淨淨助人爲樂,愣是一個缺點都沒有。邵強的出現讓他們覺得可以從邵強身上做文章,但是他們誰都沒想到姚崇會發這麼大火。

後來姚崇爲了女友的名義活生生幹翻一個公司的行爲被稱爲霸道總裁典範,也成了娛樂圈裡一個永遠沒有褪色的愛情神話。

這對情侶順理成章的開花結果,一輩子相愛和睦,令人稱羨。

*****************

毫無疑問,女鬼靜荷非常滿意。她沒有多言便飲下了湯水,朝着奈何橋彼岸走去。

清歡伸了個懶腰,進入孟婆莊小憩,她睡在屋子裡,莊裡鳥語花香仙樂飄飄,和奈何橋儼然是天上地下的差別。古樸幽靜,只是三個小傢伙太鬧人了點。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才悠然醒來,順着引魂鈴的聲音走出去,卻見一隻女鬼蜷縮在桌子底下瑟瑟發抖,看樣子像是被嚇壞了。清歡走到她面前她似乎也沒有看見,仍舊往後躲,抱着自己的膝蓋,死死咬着下脣,卻沒有流淚。

仔細聽的話她似乎是在呢喃着什麼,清歡蹲下去,才聽清楚她是在說:“不能說、不能說、不能說——”

一直在重複着這三個字。“不能說”。

“什麼不能說?”清歡試着伸手撫慰,但女鬼卻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猛地顫了一下,雖不至於把清歡當做洪水猛獸,卻也並沒有立刻平靜下來。

清歡看着她,感覺太激動了一點,看樣子正常交談是不可能的了,只好直接將鬼送入醴忘臺,然後再看看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說冤屈不太合適,女鬼身上發生的,倒更像是誤會。辛語白,這是她的名字,享年二十八歲,車禍而卒。

“真是可憐吶。”清歡嘆了口氣,墨澤不知什麼時候蹦蹦跳跳地出現在她身邊,奮力爬上她的大腿,清歡低頭,像是對墨澤說的,也像是問那些無數爲愛執迷的鬼魂:“這世上的生命,離開愛情就都活不了了嗎?尤其是女人?”

墨澤眨巴着一雙大眼睛看着她,不懂。

清歡當然知道他不懂,她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了。起身把墨澤抱了起來,“跟吉光它們玩兒去吧。”

“主人又不帶我一起去嗎?”墨澤可憐巴巴地問,他都被留在奈何橋好久好久了,雖然時間換算的話其實不長,但是一秒鐘看不到主人他都覺得寂寞孤單。吉光跟小黑又不能開口說話,他不想離開主人。

清歡摸了摸他細嫩的臉蛋:“乖。”

說完她搖身一變,幻化做了另外一個模樣。墨澤歪着腦袋看了幾秒鐘,纔好奇地問:“主人爲什麼不用自己的模樣?”

是的,清歡幻化成了女鬼語白的樣子,從身形到容貌,都一分不差,只有神情氣質不同,所以還是很好區分的。

清歡低頭笑笑:“這你就不懂了。”對症下藥,當然要下最狠的藥,而且這個世界裡還有個未知數在等着她,她很有興趣。

墨澤委屈地扁嘴,眼巴巴地看着清歡離開,然後耍了耍小性子,一屁股坐在了橋面上。但是沒一會兒吉光跟小黑就顛了過來,又是舔他又是拽他的,墨澤小孩子脾氣,很快就沒了火氣,笑嘻嘻地跟着一起玩兒去了。

第二十六碗湯(一)

</script> 隋靖第n次將手頭的文件摔在了辦公桌上,他已經心浮氣躁好幾天了,卻完全不知道是爲什麼。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來電話的是他的妻子辛語虹。隋靖不想把火撒在無辜的人身上,所以接電話之前做了個深呼吸,直到語氣變得正常才接起來:“語虹,有什麼事嗎?”

“沒事兒,就是想問問你晚上幾點回家吃飯,我想你了。”

隋靖勉強讓自己嘴角上揚,這樣能顯得柔和一點,但是透過落地窗的玻璃,他發現自己此刻的表情仍然難看的可怕。“……你先吃吧,我會盡量早點回去的。”

“你怎麼了?”辛語虹溫柔地問,語氣難掩擔憂。“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這幾天你心情好像都不大好的樣子。”

“我沒事。”隋靖僵硬地回答。“我還有個會要開,我先掛了。”

辛語虹還有話要說,可隋靖已經先她一步掛了電話,這讓她美麗的面孔有那麼一瞬間的薄怒,但很快地,她就調整好了狀態,仍然柔和而溫婉,是隋家的大少奶奶。

掛了電話後隋靖揉了揉太陽穴,又捏了捏眉心,但這一回,永遠都不會再有一個少女撲過來,巧笑倩兮地告訴他說越皺眉越顯老了。隋靖煩躁不堪,恰好秘書過來通知說合作集團的代表已經來了,隋靖強打起精神,去了會議室。

會議室裡,身穿黑色套裝曲線畢露的女人背對着他,看不清長相,但那頭烏黑的捲髮在在顯示着她的張揚和性感,職業套裝都掩飾不住的好身材讓跟在隋靖身邊的幾個下屬都忍不住瞪凸了眼珠子!

“你好,我是隋靖。”隋靖上前一步主動伸出手,可是當女人轉過身來的那一刻他徹底愣住了!

記憶中的她還是少女,天真爛漫,抱着他的腰說兩人永不分離,但後來爲了錢離開他拋棄他的也是她,那樣的虛榮,戴着僞裝的面具,騙取了他的愛之後又將他棄如敝屣,她竟然還敢回來?!

清歡像是完全不認識隋靖一樣伸手和他握了握,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鬆開:“你好,我是孟清歡。”

孟清歡?她什麼時候改的名字?他們的回憶就這麼讓她噁心,所以連辛語白這個名字她都不要了嗎?隋靖在心底想着,卻又忍不住總要去看。

她比以前變了好多,如果不是一樣的臉,隋靖會認爲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她從前很迷糊,但現在她是國際集團的副總,精明能幹,隋靖陷入過往的回憶裡無法自拔,他甚至控制不住地把視線集中在對方的臉上,試圖從那張美豔的面孔上找到一絲一毫熟悉的痕跡。

但對方表現的卻非常陌生,好像他們真的是第一次見到。隋靖走神的如此嚴重,以至於秘書喊了他好幾聲都沒有回神。

等到他回過神,反應過來,就看見清歡對他笑得意味深長。

高高在上。

隋靖曾經無數次幻想,有朝一日辛語白再一次回來,會是什麼樣的。十年前她拋棄他,五年前她曾經回來過一次,想要複合,然而隋靖拒絕了,或者說,他們在短暫的磨合後還是選擇了分開。隋靖有了新的責任,他忘不掉曾經離開他的那個辛語白,於是在他兩難的時候,辛語白主動離開,再也沒有回來過。

現在她又一次回來,卻和之前判若兩人。這一次,她想要什麼?還想要他嗎?

但他已經結婚了,他娶了辛語白的姐姐辛語虹。

開完會後,清歡首先離開會議室,從頭到尾看都沒看隋靖一眼。隋靖感到失落,他原以爲不糾纏自己的話,他會感到輕鬆,但事實並非如此,他感到了濃濃的失望。辛語白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五年前她不是說會一輩子愛他嗎?那她怎麼能這樣對他?

因爲這個合作案很大,所以清歡會在國內逗留一個月來仔細考察和做出決定,晚上的時候按照慣例,隋靖要請貴賓吃飯,包廂訂在以前他就經常去的一家五星級酒店,五年前就是在那裡,他和辛語白舊情復燃。

但隋靖失望了,因爲清歡從頭到尾都表現的非常得體。隋靖能這麼傷害辛語白的依恃就是她對他的愛,即使認爲她虛榮,他也從沒懷疑過她的愛,也因此,每當感覺自己受到了傷害,隋靖就會用自己來傷害辛語白,這一招比什麼都好使。

清歡卻滿不在乎,她表現的像是完全不認識他!隋靖面上帶笑,桌下的手卻狠狠地握成了拳頭。他控制不住那種想要握住她肩膀大聲質問她的衝動。明明當初是他先放的手,是他決定徹底斷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可爲什麼到最後放不下的只有他一個?!

他們曾經那麼相愛,艱難險阻,風雨無數,最後天各一方。這輩子如果再也見不到她,興許隋靖也就這樣過了下去,可是她再一次在他生命中出現,他要怎麼樣才能無視她掀起的風浪?

一時間,隋靖竟不知道自己是要問她爲何要再出現,還是爲何對他如此冷淡了。

晚餐過後,貴賓們就在酒店下榻,清歡一回房間就洗澡去了。大夏天穿職業套裝簡直能把人熱出痱子來。

隋靖鬼使神差地拿了房卡,一進玄關就看見被丟在地上的套裙和外套,一路走一路丟,內衣也都扔在浴室門口,他的喉結動了動,看到牀邊放着一個行李箱。

辛語白習慣性地會把最珍貴的東西塞在行李箱的小包裹裡,五年前她就把他們一起買的戒指放在那兒,隋靖伸手去摸,那裡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鬼鬼祟祟是做什麼,當初說好了的,徹底分開,再也沒有瓜葛,但他現在爲什麼又要來見她?他爲了什麼?他這樣做,對得起誰?

浴室的門被推開,女人清冷的聲音傳來:“這麼晚了還大駕光臨,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

隋靖猛地回頭,就看見清歡穿着浴袍倚在浴室門口,一雙雪白細長的腿露在外面,頭髮還在滴水,但格外的美豔動人。他有幾分狼狽,站了起來,薄脣動了動,好一會才問道:“你怎麼改了名字?”

“改名字?”清歡輕笑,“我可沒改過名字。”

“那你怎麼解釋這個齒痕?!”隋靖像是炮仗一樣一點就着,他大步走過來抓住清歡一隻手臂。“你說你不是辛語白,那你是誰?這個痕跡你怎麼否認?!”

“我沒說要否認吶。”清歡笑了,慢慢地把隋靖的手推開,不讓他觸碰自己。“這具身體是辛語白的沒錯,可惜芯子換了。”

“什麼?”簡直是天方夜譚!

隋靖當然是不信的,作爲一個無神論者,要他相信一個人的靈魂能被替換?清歡也知道他不信,就抓住隋靖一隻手放到自己心口,道:“試試看,有沒有心跳?”

隋靖原本還面帶不屑,可很快的就變了臉色,他震驚地望着自己的手,感覺不到絲毫心跳。他又捏住了清歡的脈門,同樣沒有絲毫跳動,他不肯相信,把頭貼到清歡胸膛,但胸腔裡那顆心的的確確沒有跳動。

甚至她連呼吸都沒有。

清歡推開他,轉身問:“這回你信了?我不過是個借屍還魂的人,辛語白早就死了。”

死了……她說辛語白死了,“我不信!”隋靖紅着眼嘶吼。

“信不信都無所謂,因爲她的確已經死了,死的很慘呢。”清歡做了個可惜的表情,聳聳肩,坐到牀上開始敷面膜,順便感嘆道,“她的死讓這具身體還是有點不完美,不好好保養的話就會腐爛,我用的也不是很滿意。”

“你胡說!”

“是嗎?我胡說?那你怎麼解釋我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清歡頂着面膜站起來逼近隋靖,冰冷的眸子讓他節節敗退。“辛語白不在了,她的身體現在屬於我,所以最好收起你這令人感到噁心的眼神,我可不是辛語白。”

她說,她不是辛語白。隋靖面容有幾分呆滯,他定定地凝視着清歡,仍然不肯相信她的話。辛語白死了……他想過無數次再見到辛語白的時候還怎麼笑怎麼說話,但現在卻有一個人告訴他說辛語白死了?!

辛語白怎麼能死?!

他們是要糾纏一輩子的,怎麼他還活着,她卻死了?他不信……他不信啊!“你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清歡嘲諷地看着他,笑的很開心。“你心裡應該清楚的吧?她離開你之後就死了一半,後來真的死了。但是這具身體還能用,於是我留了下來,也算是廢物利用。你該感謝我纔是,不過她的魂魄……鬼知道現在去了哪裡呢是吧?我想你也不在意的,聽說隋總早就結婚了,夫妻兩人鶼鰈情深,怎麼這麼晚了不回家,來我這兒問什麼辛語白?”

清歡問:“她有那麼重要麼?”

是啊,她有那麼重要麼?

他決定放棄的那個女人,她有那麼重要麼?

第二十六碗湯(二)

</script> 愛呀愛,不愛呀不愛,怎麼人類總是如此麻煩?若是相愛,只管橫衝直撞的在一起,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良心便好,可大多數人卻總要這樣麻煩,糾纏掙扎,作繭自縛,偏又放不下。

隋靖被清歡那麼一問,整個人都癡呆了,清歡一腳蹬在他小腿上,把隋靖蹬了個趔趄,險些摔倒。但他沒工夫在意這個,只是一直在心底問自己,辛語白有沒有那麼重要?這些年來,他的心已經快要屬於辛語虹了,他已經結婚了,他甚至很久沒有再想起辛語白了。

隋靖一致認爲這是自己即將忘記那個女人的先兆。可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原來並非如此,他不是忘了辛語白,只是沒有人再在他面前提起辛語白,於是,他自以爲忘記了,事實上他非但沒有忘,還格外刻骨銘心。

直到現在,只是聽到她的名字,他都能想起來五年前她在大雨中哭泣的樣子,眼淚從她的睫毛上滴落,她求他別走,但他仍然沒有回頭。

他們之間早就結束了,這是隋靖一直告誡自己的。可現在這算什麼?辛語白死了,那他心底這些空洞又算什麼?他的悲傷如何紓解?他的情緒如何消失?

那個女人……

清歡穿着睡袍盤腿坐在牀上,看着隋靖站在幾步之外癡傻的模樣,她對隋靖沒什麼感覺,這個男人不過是優柔寡斷一些,自大一些,自己耽誤了自己。她有興趣的是隋靖的妻子,那個叫辛語虹的女人,清歡迫切想見一見對方。

但主動上門就落了下乘,她比較想讓辛語虹主動來見自己。想到這裡,她問隋靖:“這麼晚了不回家,小心你老婆擔心。”

隋靖好像沒聽到,清歡就又重複了一次:“很晚了,你該走了!我要休息了!”

這回隋靖聽見了,但仍然是魂不守舍的。他朝房門走,跌跌撞撞的,連門都沒關。

清歡揮了下手把門關上,然後打開電視撐着下巴看起來,看着看着就有了睏意,打了個呵欠,就那麼睡着了。

隋靖也不知是怎麼開車回的家,到家後都快十一點了,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辛語虹習慣在客廳給晚歸的他留一盞小燈,那盞小燈每每讓隋靖感到很溫暖,可是這一次,他看着那盞小燈,彷彿有個女孩站在他記憶裡跟他說:以後你每天回來,我都會給你留門,我就在沙發上等你,你什麼時候回家,我什麼時候去睡覺,我一刻也離不開你。

那個說一刻都離不開他的女孩最後離開了他五年,回來後,兩人短暫的在一起過後,她再一次離開,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現在有人說她死了。眼睜睜看着心愛的人,但卻被告知心愛的人已死,留在世上唯一的皮囊也被他人佔據,這個晚上隋靖過得太玄幻,他盯着那盞小燈出神,直到有人從背後抱住他的腰,他才猛地回過神,“語虹?”

“怎麼這麼晚纔回來呀?我都等急了。”辛語虹語帶睡意,聲音柔軟嬌嗲,她是個柔弱如同菟絲花一般的女人,隋靖毫不懷疑離開他辛語虹完全不能獨活。五年前,其實他是有意和辛語白和好的,但那個時候辛語虹出了車禍導致身體出現問題,誰都不認識就只認識他,如果不是爲了找他,她不會出車禍,因此隋靖認爲辛語虹是自己的責任。

他選擇了辛語虹,於是只能放棄辛語白。他沒有辦法同時跟兩個女人在一起,於是他用殘酷的話告訴辛語白,一切都只是報復,他們短暫的相愛都是假象,他只是爲了報復她當年爲了錢離開他。

辛語白在大雨裡嚎啕大哭,隋靖沒有回頭,因爲他知道如果選擇了辛語虹,那麼這輩子他都不可能跟辛語白在一起。

可是,爲什麼?

五年了,他跟辛語虹結婚也快五年了,但爲什麼直到今天他才感受到痛苦難以剋制?

“老公,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晚上又喝酒了?”

是的,辛語虹總是這樣溫柔體貼,不像是另外一個率直的女人,她只會威脅他下次再喝酒就把他從家裡丟出去。

隋靖眼神迷離,“語虹,當初你告訴我說語白她出國了,是真的嗎?”

辛語虹眼中詫異之色一閃而過,隨即無辜道:“對呀,我是聽我爸這麼說的,怎麼,不是嗎?語白現在過得好麼?她在哪兒呢?”

“她……”隋靖低頭看向交纏在自己腰間的細嫩雙手,不知怎地,到了嘴邊的話又轉了個彎。“她很好,我今天遇見她了,她現在……是和公司合作的國際集團的副總。”

腰間的雙手猛地緊了。辛語虹驚慌的聲音傳來:“你是我的,我纔是你的老婆,我們在神父面前發過誓的你忘記了嗎?她回來了,你又要回到她身邊去嗎?那我呢?我、我怎麼辦?”

她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誰能理解辛語虹愛的有多卑微,她只是想得到隋靖,可辛語白卻偏偏出現跟她搶。

隋靖聽到她聲音驚慌,連忙安撫道:“別這麼說,我不會離開你的,我們要在一起一輩子的。”

“嗯!”辛語虹摟緊了隋靖,像是怕他被人搶走一樣,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嘴裡喃喃唸叨着。“你是我的,是我的……”突然,她鬆開了手,跑到隋靖身前,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去吻他冰涼的嘴脣,“我們要個孩子吧?”

隋靖身體一僵:“你的身子……”

“我已經好了!上個星期我跟媽媽去做了體檢,醫生說我們可以備孕了,真的!老公,給我個孩子吧,再這樣下去的話我都要變成高齡產婦了,我們生個孩子好不好啊老公?老公?”辛語虹急切地親吻隋靖,試圖點起他*的火焰。

她其實早就想要個孩子了,但隋靖一直沒有答應,都是用她車禍後身體不好爲藉口,甚至都很少過夫妻生活。但是現在,辛語虹再次感到了不安,辛語白回來了,那個女人跟隋靖之間的吸引力她是看在眼裡的,決不能讓辛語白有機會搶走隋靖!

現在她纔是隋靖名正言順的妻子,辛語白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

良久,大概是她眼中的淚太動情,也可能是隋靖想要徹底忘記辛語白,總之最後他說了一個好字。

第二天早上辛語虹起牀的時候感到有點腰痠,她沒有去洗澡,甚至睡覺的時候換了比較容易受孕的姿勢。但讓她不安的是,隋靖只要了她一次就停了,後面還是她沒羞沒臊的撩撥他,兩人才又做了一次。

能懷孕嗎?

辛語虹摸了摸肚子,有點擔憂。

剛好她媽媽打電話來,辛語虹很依賴她,有什麼心事都跟她說,就在電話裡跟母親說了辛語白回來的事,還說自己很害怕隋靖再一次被辛語白搶走。

哪知道剛說完,電話那頭好久都沒有傳來聲音。辛語虹心裡奇怪,就問了幾句,辛夫人很快就搪塞了過去,又關心了辛語虹幾句,這才把電話掛掉。

電話掛了以後,辛夫人摸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她做任務已經很多個世界了,從來沒有這樣如臨大敵過。

她在這個世界已經待了十幾年,迄今都沒有脫離,就是因爲目標還沒有完成,只有當隋靖對辛語虹的愛意到達滿點,她才能算是圓滿完成任務。至於怎樣知道到達了滿點,反正只要她脫離這個世界就代表隋靖徹底愛上辛語虹了。

辛夫人的第六感很強,她就是靠着這第六感一次又一次的化險爲夷。在她之前不知有多少人接受這個身份,但惟獨她活了下來,因爲她狠,同時也因爲她極度小心謹慎。

辛語白不可能回來,因爲五年前是她找人將辛語白做掉的,一個死人怎麼可能回來?

辛夫人隱隱感到有哪裡不對勁,所以,她覺得必須見上“辛語白”一面,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冒充辛語白又有什麼企圖。

她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勾心鬥角已經是她的強項,否則她怎麼可能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將命定戀人的辛語白跟隋靖拆散,還讓隋靖娶了辛語虹?

她不會輸,她從來都沒有輸過。

這頭隋靖已經在辦公室出了一上午的神了。他就坐在椅子上,對着待批閱的文件發呆,腦子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辛語虹說想要個孩子,很久以前他也跟辛語白討論過這個話題,那個時候辛語白說以後有個孩子一定要叫小新,因爲她名字裡有個“白”字,她很喜歡那個卡通片,多大的人了,一看到電視在播,還是忍不住要坐下去看,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

他怎麼能把她的一切記得那麼清楚?

隋靖摸了摸自己跳動的心臟,他越來越看不清自己,甚至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他身邊陪伴的人,他心裡深愛的人,到底哪一個纔是真的,選擇哪一個纔會讓他不傷心不失望?

第二十六碗湯(三)

</script> 就在隋靖煩惱不堪的時候,內線電話通知說孟副總等人已經到了。隋靖強打起精神去了會議室,和清歡等人一一握手後落座。

開會過程中隋靖完全無法專心,他控制不住地去打量、去關注、去凝視清歡,彷彿想要從她身上看到另外一個女人的影子。但這實際上是不可能的,因爲除了外表,清歡和辛語白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他不明白自己還這樣奢望是爲了什麼,用清歡的話來說,辛語白已經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他永遠都不可能再有機會與她和好,相愛,但這具皮囊……隋靖不肯承認,即使只是一具皮囊,他也希望能將她留在身邊。

會議過後,隋靖抓住了走在最後的清歡的手,迎視她冷漠的目光時,隋靖有幾分慌張,卻仍然很堅持:“我想和你談談。”

清歡把手抽出來,微微一笑:“好啊。”

她這麼幹脆,反而讓隋靖無話可說了。

於是這頓午餐就兩個人一起吃了,包廂裡,隋靖癡癡地看着清歡吃飯的動作,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吃,也很享受吃的過程和樂趣,因爲從頭到尾她都沒把注意力擱在隋靖身上,有錢長得又帥的隋靖在她面前估計和空氣差不多。

這不是辛語白,辛語白不會對他坐視不理。

吃的差不多了,清歡才推開面前杯盤,把高腳杯裡的紅酒一飲而盡,西餐吃出大排檔的感覺,天底下恐怕只她一人。不過這家的菜的確不錯吃,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她一定要再來一次。

“好了,說吧,你想談什麼?”清歡問。

隋靖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輕聲道:“她……什麼時候走的?”

“五年前就死了。”清歡向後倚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說。她的眼神帶着蔑視,微微揚起的嘴角彷彿在嘲笑隋靖此刻的假惺惺。“怎麼,知道了你心裡就會好過一點?你碰辛語虹的時候恐怕沒想到吧?這五年你不是過的挺好的麼?沒有辛語白,你一樣萬人追捧。”

隋靖曾經想過辛語白是什麼時候死的,但是五年前……怎麼會是五年前?

“那個下雨的夜裡,你記得嗎?”清歡懶洋洋地問。“雷電交加,大雨傾盆,你轉身離開她,她哭泣挽留,跪在雨地裡,你卻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就是那個晚上,就在……你向辛語虹求婚的那個晚上,辛語白死了。”清歡伸出一隻胳膊,撫摸着細嫩的肌膚。“這具身體可是我好不容易修補完成的,你覺得怎麼樣,是不是很完美?”

隋靖沒有說話。

“你不會害怕了吧?雖然這身體是你的前女友的,但裡面的靈魂不是啊。”清歡故作驚訝。“你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

“把她還給我吧。”

“什麼?”

“把她還給我。”隋靖喃喃地說,“你要什麼都可以,只求你把她的身體還給我。”

“還給你?那我用什麼?你想讓我繼續當個孤魂野鬼嗎?”清歡嗤笑一聲。“再說了,你要這具身體又有什麼用,沒有靈魂填充,她很快就會腐爛。你該不會是想把她燒成骨灰然後帶在身邊?省省吧,人都死了,這會兒深情也沒人看了。辛語白早投胎轉世去了,下輩子找個比你更好的男人。”

“我沒有——”

“沒有什麼?”清歡不由分說地打斷隋靖的話。“沒有娶辛語白同父異母的姐姐辛語虹,沒有跟辛語虹上牀,沒有跟辛家你儂我儂?不是吧?”

一個人怎麼能在深愛另一個人的時候,和第三個人上牀做|愛?他是怎麼能把愛和欲分的那麼開的?還是說他自以爲受到的心靈上的折磨就足夠了,能夠掩飾一切傷害?

即使是清歡,也從來不曾在心底有人的情況下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她選擇某個男人的時候,會確保自己問心無愧,同時奉獻真誠與關懷。但隋靖這是什麼狀況?

“身爲一個男人,保護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不能給她安全感,同時,還不能給予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因爲自己可笑的自尊受到了傷害,就想着去傷害她,不聽她的解釋,不迴應她的挽留。同時和愛人的姐姐藕斷絲連,軟化了態度後,讓她以爲一切都能重回過去,卻又因爲所謂的責任,將愛人拋棄。”清歡笑了笑。“你以爲自己很偉大嗎?其實這纔是你的懦弱。因爲她愛你,因爲你愛她,所以辛語白就註定要被犧牲?隋靖,你哪怕動動你的腦子,花一點錢,就能查出真相。”

“你是一葉障目呢,還是自欺欺人?”

說完這句話,清歡就走了。

隋靖抱着頭痛苦的咆哮着,可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做了個深呼吸,看到來電顯示是辛語虹,不知爲何,他不想接這個電話。

辛語白的笑臉彷彿一直在他面前出現,隋靖突然想起一件事,很久很久以前,他剛跟辛語白在一起的時候,辛語白很喜歡待在他懷裡看偶像劇,每每看到男主角的父母拿着支票請女主角離開自家兒子的時候,她都會笑笑,然後皺皺鼻子,說:以後要是我也這樣跟你說,肯定是假的,有原因的,說不定是我被人威脅了呢?你可千萬不能因爲這個,就跟男主角一樣誤會我還離開我不聽我解釋啊!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

怎麼會?我一定會抽絲剝繭,找到問題的所在,然後解決掉,你必須是我的,我不想浪費跟你在一起的任何時間!

但事實是,他做了和男主角一樣的事情。

誤會她,不信任她,然後趕走她。甚至在五年後即將和好之前,撒謊欺騙她,再一次讓她離開。

他自顧自結束這段愛情,又自顧自的開始,然後再一次自顧自的結束。從頭到尾,其實沒有問過辛語白一點意見。

辛語白當年爲什麼要跟他分手?隋靖從來都沒想過。他出身不凡,而辛語白則是單親家庭,也許從一開始他們的戀愛就是不平等的,因爲她家庭普通,所以她剛開口說爲了錢纔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就信了。

然後轉身就走。

那個時候,是不是她也希望他能想起他們從前常常提起的話題,像他曾經承諾過的那樣,去找到原因,幫助她?

隋靖突然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這十年,就是個笑話,可笑的連他自己都感到羞恥。

最後隋靖做了什麼決定沒人知道,下午清歡到公司的時候,就看見隋靖眉宇間有了幾分堅毅之色。

像是忽然之間懂事了。但事實上,他已經三十五歲了。嗯,三十五歲的孩子。

沒到五點,他們在商討合作案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穿着白色長裙打扮的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樣的女人走了進來。她臉上帶着溫柔的笑容,手上還拎着便當盒。

可能沒想到辦公室會有這麼多人,所以辛語虹嚇了一跳,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在忙……”

看到辛語虹,隋靖突然想起辛語虹說的“辛語白拿了錢之後出國了”,可五年前的那個晚上辛語白就死了,那麼,辛語虹爲什麼要撒謊?辛語虹說是辛夫人告訴她的,那辛語白的死是不是跟辛夫人有關係?

隋靖不想做一個陰謀論者,但他那位岳母,可以說是他所見過的女人中最厲害的一個,大多數男人都比不上。辛家被她攥的緊緊的,辛父更是大氣不敢喘一下,身爲辛夫人的女兒,辛語虹真的像她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溫柔嗎?

五年前,他原本是打算跟辛語白重新開始的,但就在那個時候,辛語虹爲了救他出了車禍,那輛車是朝他撞來的,隋靖一個大男人都沒反應過來,爲什麼辛語虹比他反應還迅速?爲什麼那輛車只給她造成了腦震盪導致記憶出現問題,爲什麼只是輕傷?

也就是因爲那場車禍,讓他認爲辛語虹是自己的責任,而辛語虹當時只記得他,一秒鐘都不肯離開他……

越想越不對勁,隋靖的手都在顫抖,中午的時候他已經叫偵探社去查了,如果事實真的和他想的一樣……

辛語虹只覺得丈夫今天的眼神很不對勁,中午打電話給他也沒接,她擔心他又被什麼人勾走了,正要開口說話,就聽見背對着自己坐在隋靖對面的女人說:“今天就到這裡吧,剩下的明天再說,反正一時半會兒也解決不了。”

說完,女人站了起來,她身形高挑,一身剪裁得宜的職業套裝在她身上非但不顯得刻板呆滯,反而有種異樣的張揚性感。此刻女人起身看向她,對她笑了笑:“隋太太,你好,我是孟清歡。”

辛語虹盯着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有點恍惚,辛語白……她是回來跟她搶隋靖的嗎?!

辛語虹沒有理會清歡伸出的手,而是快步走到隋靖身前擋住隋靖,對清歡冷眼相向:“我不認識你,請你馬上離開!”

第二十六碗湯(四)

</script> “隋太太,我們曾經有過什麼不愉快麼?爲什麼一見到我就讓我離開?”清歡好奇地問。“還是說,隋氏集團的事情,隋太太一個人就可以做主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離開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她歪了下腦袋去看被辛語虹擋在身後的隋靖:“隋先生也是這麼認爲的麼?”

隋靖撥開辛語虹:“讓開。”

他的聲音有點冷淡,辛語虹察覺到了,她當然不會認爲是自己的錯,肯定是因爲辛語白蠱惑了他!辛語虹恨得握緊了拳頭,明明都已經走了,爲什麼還要回來?現在隋靖已經是她的丈夫了,辛語白在打什麼主意?是想將隋靖再一次搶走嗎?

她決不允許!

於是衆目睽睽之下,辛語虹選擇了轉身撲到隋靖懷裡,獻上自己的紅脣,吻住他。

這一吻可真是蕩氣迴腸纏綿悱惻,清歡都想掏手機來錄一下了。辛語虹這一招秀恩愛不錯,前提是她真的是辛語白。但清歡只是雙手環胸嘖嘖兩聲:“很多年沒回國,原來國內的風氣已經開放到這個地步啦?隋先生也不是沒有休息室,何必呢?光天化日的,難看死了。”

被清歡這麼一說,隋靖纔回神,他的表情有幾分難堪,但更多的是一種僵硬。辛語虹被他推開,這完全是他下意識的動作,可察覺到自己被拒絕的辛語虹卻恐慌不已。

雖然媽媽常說最後隋靖一定是她的,但辛語虹太知道隋靖跟辛語白之間的糾葛了,他們兩個怎麼可能會分開?即使是真的分開了,只要再見面,他們就仍然會相愛。這讓辛語虹嫉妒又不安。

她這五年,完全是偷來的,因爲不知道什麼時候隋靖的心就會收回。

原以爲他同意給自己一個孩子就說明他以後心裡只有她了,可是辛語白爲什麼要回來?在這個關鍵時刻,辛語白究竟爲什麼又要陰魂不散的出現!辛語虹忍住想要撲上去將清歡掐死的衝動,並不想在對方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悲傷。她輸給誰都可以,惟獨不能輸給辛語白!

清歡站在原地,饒有興味的打量着辛語虹,幾秒後,對隋靖道:“隋總,明天見。”

等到清歡帶着下屬們走了,辛語虹才怯怯地擡起眼看向隋靖:“老公,你怎麼了?你是不是……”

“別多想。”

她怎麼能不多想!辛語虹咬住嘴脣,要她不多想的話,他就別表現的那麼明顯!辛語白到底有什麼好,都這麼多年了,他還是忘不掉她?他是不是忘了,她纔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實在是忍不住心頭的憤怒與悲哀,辛語虹把便當盒朝隋靖面前一推:“你趁熱吃,我先回家了。”說完也沒等隋靖反應,拔腿就走。

隋靖沒挽留,他只是盯着桌上的便當盒失神。也不知是看的到底是便當盒,還是很久以前,也給他送過便當的女孩子。

過了會兒,電話響起,他看了下來電顯示,是他委託的那家偵探社。隋靖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他接起電話,隨後打開了傳真機開始接收文件。隨着一張張的文件,隋靖的表情也變了。

辛語虹並沒有跑回家,而是衝出辦公室,趕在清歡等人離開大廳前追上她:“站住!”

清歡轉身,“隋太太有事?”

雖然還在喘,但辛語虹語氣無比堅定:“我要和你談談。”

讓下屬們先回去後,清歡和辛語虹在一家咖啡店落座,這家店的咖啡很好喝,清歡悠然自得地品嚐咖啡,同時望着對面的辛語虹,那眼神讓辛語虹感到很不對勁,好像自己變成了櫥窗裡的貨物似的。

於是她決定先發制人:“你爲什麼要回來?”

“我爲什麼不能回來?”清歡反問。“有哪一項法律禁止我回國麼?”

“你既然走了就不應該回來,更不應該出現在隋靖面前!他現在已經跟我結婚了,我纔是他的妻子,你根本什麼都不是!”

“你這麼激動,是不是隋靖還對我餘情未了?”

“胡說!他恨死你了,根本就不想見到你!”辛語虹一聽說隋靖對辛語白餘情未了,立刻激動起來,只是她還記得要保持形象,畢竟是在公共場所,因此,雖然是撂狠話,但她的聲音並不大。

清歡仔細觀察了下辛語虹的神態動作語氣,良久嘆了口氣:“我原本以爲你很特別,沒想到,你不是那個特別的人。”

沒等辛語虹回過味兒來她這是什麼意思,清歡就又道:“你能得到你命中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東西,這點讓我很驚訝,所以我以爲你身上有什麼秘密,但看起來並非如此。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人幫你?”

什麼有人在幫她?辛語虹皺眉,聽不懂清歡話裡的意思。清歡看她這樣也覺得無趣,辛語虹空有心機沒有智商,這樣的人能從辛語白手裡搶走隋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那是誰?是誰造成了這個不一樣的結局?

她很好奇,就問辛語虹:“這樣吧,咱們做個交易。你告訴我是誰幫助你跟隋靖結婚,我跟你保證,絕對不和隋靖在一起,要是違背誓言,就讓我天打雷劈!”

辛語虹想了想,就算告訴清歡也不算什麼,反正隋靖現在已經是她的丈夫了。“我媽。我告訴你了,希望你能遵守諾言,和隋靖保持距離,畢竟他是有婦之夫,你們得避嫌。”

清歡笑着點頭:“那是當然,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機會見一見令堂呢?”

聽了這話,反而是辛語虹感到不對了。她媽媽跟爸爸是大學時候認識的戀人,後來爸爸被迫跟辛語白的媽媽結婚,兩人短暫分手。在辛語虹的記憶裡,母親是個有點懦弱的女人,遠遠不及辛語白母親的明豔動人。但就是在十年前,媽媽卻突然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不僅把爸爸從辛語白母女那搶了回來,還幫她趕走了辛語白,讓她成了真正的辛家小姐。

這讓辛語虹一直都引以爲榮。

“你要見我媽媽做什麼?”鑑於以往辛語白對媽媽的怨恨和厭惡,辛語虹並不認爲她們應該見面。

“這麼久不見了,我只是想問候一下長輩,僅此而已。”清歡笑了笑,滴水不漏地圓了過去。

這麼看來,這場談話也不是沒有收穫的。本來是想看看辛語虹身上有什麼異常才能讓她得到本來不該屬於她的隋靖,因爲清歡在她身上沒有感到重生或是穿越的信息,但她的命運卻和本來不一樣,這很奇怪。

聽辛語虹的說法,是辛夫人幫了她,讓她能和隋靖在一起的?這就有意思了,辛夫人是什麼人?竟然能做到這一步?

人往往避不開的就是命運,最後結局如何暫且不提,就說這十年的改變,已經很讓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所以清歡非常期待見到辛夫人。

辛語虹回家後打電話跟辛夫人說了辛語白想見她的事兒,她很依賴母親,這些年多虧母親出謀劃策,她才能跟隋靖在一起。但就是這樣,也是艱難不已,隋靖跟辛語白之間的羈絆太深,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纔得到隋靖。

出乎辛語虹的意料,辛夫人竟然答應了見清歡!這讓辛語虹很不明白,媽媽不是一直都不喜歡辛語白嗎?爲什麼答應見她?

她哪裡知道辛夫人在想什麼。辛夫人很確定辛語白已經死了,那麼現在的這個辛語白,要麼是假的,要麼就是發生了什麼事,而她很有興趣,很想知道,如果能夠得到爲己所用的話那就更好了。

她經歷了這麼多世界,最爲恐懼的就是不夠強大。她要的,是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不容許任何人凌駕於她頭上耀武揚威!

且說這邊,隋靖在看完了文件之後,整個世界在片刻顛倒。黑的成了白的,白的染上了黑,他以爲辛語白愛慕虛榮拿了錢離開他,卻不知道那會兒是他的父母用辛語白的母親逼迫辛語白這麼說。

他們打的賭是,如果他不在乎,仍然喜歡她,那麼就不再阻攔他們。可如果隋靖憤怒選擇分手,那麼辛語白就必須離開,一毛錢也拿不到。

甚至連辛語虹的那場車禍都是有預謀的!是她和辛夫人準備的苦肉計,爲的就是讓當時準備和辛語白複合的他反悔!

車是辛夫人找人開的,所以那時候辛語虹纔沒有絲毫恐懼,反應極快地將他推開,從此就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讓他背上了沉重的責任。

辛語虹車禍後也並沒有出現記憶問題,她從頭到尾都很清醒,裝作只認識他離不開他,就是爲了攔住他,阻止他得知辛語白的下落!

甚至、甚至當年辛語白的母親都是、都是辛夫人搞的鬼!

隋靖抓着文件的手在劇烈顫抖,如果這纔是真相,那麼他這十年,到底是爲什麼活着的?他竟然被矇在鼓裡這麼久,連他的親生父母都在欺騙他!他爲了辛語虹車禍一事愧疚不安,甚至放棄了辛語白,但這卻是一場騙局!

隋靖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第二十六碗湯(五)

</script> 在辛語虹的聯接下,清歡終於和辛夫人碰了面。

辛語虹沒有出現,包廂裡只有她們兩個人。大概是因爲知道彼此都有秘密,所以她們很有默契的先是打量了一下對方,然後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

“你不是辛語白。”

“你不是辛夫人。”

“哦?”辛夫人挑眉一笑。“我怎麼不是辛夫人了?這麼多年了,我的女兒和丈夫可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倒是你……你已經死了,怎麼可能還活着?要麼,你是假的,要麼……”未竟之語,她們都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清歡輕笑:“你做錯了一些事。”

“我?”辛夫人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我怎麼做錯了?”

“我知道你是什麼。”清歡笑容淡然,宛如在包容一個幼稚的孩子。“在這世上,有些生物死去之後,因爲執念太深,不肯離去,魂魄會化作一口氣滯留於世上,而你,就是負責讓他們這口氣嚥下去的人。”

辛夫人眼神一冷:“你到底是誰!?”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清歡用手支着下巴。“嚴格來說,我和你也算是同行,只不過我比你的等級高一些,你可以這麼理解。像你這樣的存在還有很多,只要世界不死,生命不停止,就會源源不斷地產生你這樣的存在。”

她仔細看了看辛夫人,又問:“你應該已經不是新手了吧?”

辛夫人高傲地昂起下巴。“很久了,應該有好幾千年了。”

清歡笑笑:“委託你的人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吧,辛夫人?她是一個母親,最愛的肯定是她的孩子,所以,她想要辛語虹得償所願。而辛語虹最想要的是隋靖,如果你想完成辛夫人的願望,就必須解決掉辛語白,是這樣麼?”

辛夫人勾起一邊嘴角,笑得傲慢:“你猜的沒錯,就是這樣。十一年前,我遇到了這具身體主人,她死後不肯嚥氣,願望就是讓她的女兒得償所願。我進入她的身體後,發現辛語虹最想要的是隋靖的愛。可是這份愛太難了,首先我得解決掉辛語白。同時,我還要完成這女人搶回丈夫的要求。不過我不覺得我有什麼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客觀存在的不是麼?我的職責就是完成鬼魂的訴求。”她看向清歡,似乎想要從清歡那裡尋找一份贊同。“你既然說,和我是一樣的存在,那麼你應該也能理解我。”

辛夫人這樣的存在的確也有,清歡只負責大功德的靈魂,而這世間,有些生命沒有大功德,卻執念頗深不得轉世離去,這樣的人物不多,但綜合無數的空間時間位面,也是個不小的數字。辛夫人這樣的心願完成者是天道自然而然的產物,他們做的好了,就能得到永生,反之則是抹滅。

通俗一點說法,如果清歡是女皇的話,至高無上,那麼這些完成者則屬於衛兵,有職權,有能力,可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改變一些事情,但說到底掙脫不了那個圈子,除非他們能夠一直保持清醒。

但這是很難的。即便是清歡,曾經也險些迷失自我。如果不是跳下忘川河,她恐怕也早就面臨這樣被抹殺的命運了。

“站在你的角度而言,你的確沒有錯。”清歡淡淡地說。“但是,我不能夠認同你的做法。”

“哼。”辛夫人笑了,她並不認爲清歡是自己的對手。還保持着仁慈之心的人她也不是頭一回見,不是菜鳥就是懦夫,最後都是被抹殺的命。“既然要完成任務,就要做到鐵石心腸,怎麼,你難道是在同情辛語白不成?”

清歡看見了辛夫人眼底的戾氣,她的眼珠甚至因爲薄怒顯現出紅色。“你接受了辛夫人的心願,可是你知不知道,辛夫人的丈夫,早就已經結婚了?”

“那又如何,那個女人並非他想娶,而是被迫娶的。”辛夫人理所當然地說。“我幫她把一切帶回正軌,這本來就是屬於她的不是嗎?”

“那你有沒有想過,在現代世界,如果一個成年男人拒絕娶妻,真的是能夠暴力控制的嗎?辛先生之所以娶辛語白的母親,是因爲他貪慕虛榮。我想這一點你應該深有體會,否則不可能十幾年來佔據辛夫人這個身份,卻不和辛先生多麼親近。”清歡慢慢地說。“此外,辛家現在的一切,本來都是屬於辛語白的母親的,辛先生藉助妻子躋身上流社會,卻又在得到榮華富貴的同時懷念起舊情人,甚至瞞着毫不知情的辛語白之母,和情人來往。當初如果他直言坦白已有戀人,我想,辛語白的外公不會強迫他。”

“同樣的,辛夫人的確是辛先生的女朋友,但是在辛先生選擇結婚後,她沒有去告訴辛語白的母親事實,也沒有和辛先生分手,而是做起了地下情人,甚至先於辛語白母親生下女兒,你真的認爲這是對的嗎?”

“對錯與我何干?”辛夫人反問。“我只管做我的,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別想管着我!我認爲我是對的,那便是對的!你站在你的立場上對我說教,你又算是什麼東西?”

這話相當不客氣,清歡卻並不生氣。她也經歷過這種想要毀滅一切的時期,所以她對辛夫人體內屬於他人的靈魂,還是很包容的。“那麼辛語白是無辜的,就因爲她擋了路,所以你就要殺了她?”

“不錯。”辛夫人理所當然地說。“人類不過是螻蟻,而我,早已超越他們成爲了接近神的存在。我強大而無所不能,既然如此,弱肉強食又有什麼不對?倒是你,這樣的婦人之仁,是不是還沒有見識過什麼纔是真正的殘酷?”

對於辛夫人的質問,清歡只是但笑不語。真正的殘酷,莫過於,國仇,家恨,情殤,來自*和精神的折磨。

她什麼沒有經歷過,她也曾迷惘過,但她很高興的是,自己從來沒有對不起天地,沒有對不起生而爲人的記憶。活着的時候,她忠君愛國,沒有因爲小愛而遺忘大愛,沒有因爲愛錯了人便自怨自艾,即使最後身死,也不曾有過悔恨。

死後,她站在奈何橋上,爲過往之人完成心願,送他們飲下孟婆湯,投胎轉世。她也許不能干涉太多,但她已經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盡最大的心意做到了最好。

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無辜之人的鮮血,決不能沾。清歡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她望向對面戾色頗重的辛夫人,道:“你的情況有點不對勁,你自己可有感覺?”

辛夫人像是炸了毛的貓一樣對着清歡怒目而視:“我很好!不用你假惺惺的關心我!你用辛語白的身體出現,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跟我作對不成?”

“如果是呢?”

“那你就不必存在於這世上了。”辛夫人猛地眯起眼睛,“你不知道吧,我們彼此之間,也是可以吞噬的。一個世界不能同時出現兩個顛覆的存在,所以,要麼你死,要麼我亡。”

清歡淡淡地問:“你就是這樣殺死那個愛你的男人的麼?”

辛夫人聞言,猛地尖聲質問:“你怎麼知道!你是誰!”

“我說了,你不必知道我是誰。”清歡輕輕一嘆。“我本來以爲能夠讓你清醒一點,但是……”

“我清醒得很!”辛夫人嘴上這麼說,心卻在顫抖。

他們這樣的存在,是必須在前一任被抹殺之後,才能得到全部的力量的。爲人的時候,她身負仇恨,是她的上任,那個男人,救了她。他們每個人都有選擇伴侶的機會,但是隻有一次,男人選中了她。

但她,最後殺了他,爲的只是力量。

她要變強,男人死了,以後如果她喜歡上另外一個人的話,自然可以重新選擇那人作爲伴侶,所以她毫不猶豫。

但是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道,爲什麼眼前這個披着辛語白皮囊的女人卻知之甚深?她到底是什麼人?

“如果你再這樣下去的話,我會將你抹殺。”清歡輕聲說。“你經歷了那麼多,付出了那麼多,我不想就這樣讓你徹底消失。”

“抹殺我?”辛夫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甚至因爲這句話笑彎了腰。“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說抹殺我?你以爲你是天道,你是神嗎?我活了這麼久了,從來只有我抹殺別人的份兒,你卻敢在這裡大言不慚的說要抹殺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清歡平靜地看着她笑,看着她眼裡的紅光越來越盛,心裡一時之間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有些心酸,有些憐憫,但更多的,可能是惋惜。

第二十六碗湯(六)

</script> “你爲什麼不說話?”見清歡始終一言不發,辛夫人似乎受到了什麼打擊,厲聲質問。

清歡仍然平靜地看着她,“如果你繼續一意孤行,這個世界的任務,你是完成不了的。到時候,你非但不能變得更加強大,甚至還會被抹殺,我希望你能認清楚這一點。”

“我完成不了?”辛夫人被氣笑了,“你真的以爲你是救世主嗎?你和我有什麼不同?我都沒有仰仗前輩的身份在你面前指指點點,你卻在我面前指摘我的做法?”

見她仍舊冥頑不靈,清歡微微一笑,說:“那我們各憑本事,看看,到底是你贏,還是我贏。”

“好啊,咱們走着瞧。”辛夫人冷笑,一巴掌拍在清歡面前的桌子上,因爲太過用力所以桌子上的杯盤都動了下,她沒有在意,氣勢十足的走了。

望着辛夫人的背影,清歡眼神晦澀,燈光下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令人莫名感到心慌。

隋靖那天晚上沒有回家,辛語虹也就整整等了一夜。她沒有睡覺,整個人焦躁而不安,在客廳來回踱步,直到凌晨一點多,她還在不停地給隋靖已經關機的手機打電話。

然而無論她打了多少次,最後都是無人接聽。

辛語虹免不了發慌,她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以前隋靖從來沒有這樣過,他沒有這麼晚回家,即使是有事耽擱了也會先給家裡打個電話,但是現在,他音訊全無。

都是辛語白!她一出現就毀了自己的生活!辛語虹憤恨不已,辛語白就像是一個噩夢,是她生命中揮之不去的陰影。只要有辛語白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地獄,好不容易盼到辛語白消失,可她的幸福生活纔沒過了幾年,那個女人就再一次出現了!

她們到底是欠了對方什麼,這輩子纔要這樣糾纏?辛語虹坐在沙發上,崩潰地用手拉扯自己的頭髮。她覺得很痛苦,簡直到了無復以加的地步。

從小時候就是這樣,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爸爸還有第二個家庭,自己還有個妹妹。那個時候年紀小,辛語虹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是姐姐卻不能告訴別人,也不懂爲什麼自己跟媽媽要過得偷偷摸摸,但妹妹和她的媽媽卻能跟爸爸住在一起。而爸爸只有在她想念他的時候纔會出現,抱抱她,親親她,很多時候,因爲一通電話他就要趕緊“回家”。

回哪個家?爲什麼不是跟她還有媽媽在一起?

再大點,稍微懂事了,辛語虹就開始羨慕辛語白光明正大的生活,她可以很驕傲很自豪地說她是辛家小姐,但自己卻不能。甚至在大街上和爸爸偶遇,都要裝作不認識的樣子。辛語虹質問過母親,但母親卻只知道哭。她是個懦弱的女人,心有不甘,又因爲依附着父親而不敢離開。

後來有一天,媽媽突然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果決,那段時間直到現在辛語虹回想起來都覺得好像是在做夢。原來媽媽那麼厲害,竟然能在短短几年時間內就成爲名正言順的辛夫人。

辛語虹一直都嫉妒辛語白,小時候是嫉妒她有爸爸,大一點是嫉妒她過得比自己好,等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便開始嫉妒辛語白有個那麼好的男朋友。

辛語虹一開始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隋靖,還是隻因爲那是辛語白的東西,所以自己理所當然的想搶。

但後來她知道,她是真愛隋靖的。爲了得到隋靖,她不懼以身試險,也要將他搶到手。辛語白真是蠢到了家,竟然還相信什麼賭約,她難道沒有看出來所有人都在挖坑給她跳嗎?

辛語虹的性格比較陰沉,尤其小心眼,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即使她早早就跟隋靖表白,隋靖也不喜歡她,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後來媽媽告訴她,像隋靖那樣的男人,是不喜歡她這種類型的女人的,如果她想要得到隋靖,就必須改變自己。

她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讓自己變成溫柔體貼的大小姐,也許她不是隋靖最愛的類型,因爲那個類型已經有個無法超越的辛語白了,但辛語虹堅信,她是最適合隋靖的!無論是家世還是性格,隋靖都需要一個她這樣的妻子,而不是辛語白!

她如願以償得到了隋靖,雖然自己因此受了點皮肉之苦,但對辛語虹來說那根本不算什麼。如果能夠得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東西,那麼就算是死亡她也不放在眼裡!

婚後她一直收斂壓抑着自己的脾氣,對隋靖百般溫柔體貼,因爲媽媽說過,她還沒有得到隋靖全部的愛。辛語虹當然想要得到,她想要一個完整的隋靖,她想要隋靖的心裡只有自己!

她爲此努力了五年,五年的婚姻生活,讓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融洽而不再劍拔弩張。但爲什麼!總是在這種時候!辛語白會出現!

她爲什麼就是這麼的陰魂不散!

辛語虹握緊了拳頭,想起和清歡見面時對方臉上的笑容。那麼的自信張揚,如同烈火一般,灼燒別人,鮮豔而濃烈。所以辛語白是回來搶隋靖的嗎?

那她可能要失望了。辛語虹什麼都可以不要,惟獨隋靖,絕不放手!

就在辛語虹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聽到了熟悉的汽笛聲。她面露驚喜,是隋靖!隋靖回家了!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披上外套去給他開門,他就已經走了進來,身上似乎帶着刀劍風霜,冷硬而疏離。

辛語虹心裡咯噔一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隋靖,是和辛語白相愛卻無視她的隋靖。發生了什麼事,隋靖要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雖然心裡直打鼓,但辛語虹仍然露出溫柔的微笑,關懷着,深愛着他,甚至伸手要去幫他脫掉西裝外套:“老公,怎麼回來這麼晚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啊,我都等急了,下次可別這樣了,我很擔心你的。”

一邊說着,一邊去注意隋靖的表情。

隋靖卻避開了她的觸碰,把手裡一直拿着的文件袋丟給她。辛語虹接過來翻開看了看,臉色頓時慘白一片!

“你一直在騙我。”隋靖語氣平穩,好像並沒有生氣,但辛語虹卻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隋靖越生氣就越平和,他如果真的不在乎,纔會對她大吼大叫。

內心深處失去的恐慌讓辛語虹立刻撲過去抱住隋靖,“老公!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現在不是很好嗎?我那麼愛你,你不愛我也沒有關係,我們就這樣過下去不好嗎?你別生氣,別生氣好不好?”

隋靖慢慢將她推開,無聲的拒絕。

辛語虹瞬間落淚:“你不能這樣對我,隋靖,你不能這樣對我……”她在隋靖面前,任性不起來,刁蠻不起來,她在他面前總是卑微的,因爲深愛着他。“我承認我對辛語白做的有些過分,可我只是想要你,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她聲嘶力竭的哭訴,隋靖卻從辛語虹身上看到了自己。其實他跟辛語虹有什麼區別,他們都是極度自私極度軟弱的人。如果他對辛語白有片刻信任,他們最後都不可能是這樣的結局。

辛語虹驚恐地看見隋靖轉身進了客房,她說什麼他都不聽,也不理會,完全當她不存在。辛語虹狼狽地抹了一把眼淚,找媽媽,媽媽一定有辦法!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到電話旁邊,摁鍵時手都是哆嗦的。瞪了幾十秒,那邊接了起來:“什麼事?”

聽到辛夫人的聲音,辛語虹大喜過望,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欣喜不已:“媽媽,媽媽你快幫幫我!事情暴露了,隋靖他什麼都知道了!剛纔他回家,就說了一句我一直在騙他,然後到現在都沒有理我,媽媽,我該怎麼辦?你、你快給我想個辦法呀!”

辛夫人正在睡覺被這一通電話吵醒,如果不是這具身體十分疼愛這個女兒,她只想一拳把辛語虹掃到一邊。沒用的東西!男人都送到她手上了,整整五年竟然連一個男人的心都留不住!這樣的廢物活着有什麼用?

但她的語氣卻是溫柔的:“怎麼回事,你慢慢跟我說。”

於是辛語虹一邊抽噎一邊講述事情經過,因爲太悲傷,導致語焉不詳,聽得辛夫人一個頭兩個大。

剛遇上個勁敵不說,這具身體的女兒本身還那麼沒用。辛夫人眯起眼,她不會輸,也決不可以輸!如果輸在了這個世界,那麼她就要被抹殺,這是他絕不容許的!“……語虹,你聽媽說,現在你先去洗把臉冷靜冷靜,然後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咱們明天再說好嗎?讓媽媽好好想想該怎麼幫你,嗯?”

辛語虹依賴她成性,對她的話也是言聽計從,立刻吸着鼻子掛了電話。

辛夫人低低吐出一句蠢貨,然後望着窗外出神。那個佔據了辛語白身體的人,不知是女人還是男人,她的目的是什麼?既然用了辛語白的身體,那肯定跟辛語白有關。

那麼,辛語白的心願會是什麼呢?

第二十六碗湯(七)

</script> 一大早,辛語虹以爲自己起的就夠早了,但卻還是沒有隋靖早。她做好了早餐去敲客房的門時,隋靖已經離開了。辛語虹推門進去,就看見牀上的被子疊的非常整齊,根本沒有睡過的痕跡。

辛語虹內心惶惶。

她就這樣坐立不安了一個上午,中午的時候,又主動做了便當給隋靖送去。

出了電梯剛好遇到迎面走來的清歡,對方的表情似笑非笑,擦肩而過的時候似乎她就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辛語虹忍住想把手裡的便當砸到對方臉上的衝動,走進了隋靖辦公室。笑容剛掛到臉上,一句老公還沒來得及開口,看見她的隋靖就打開抽屜把一份協議書拿了出來,遞給她一枝筆,聲音冷淡:“簽了吧。”

竟然是離婚協議書!

辛語虹暴怒,抓過離婚協議書撕了個粉碎:“我不籤!我決不和你離婚!”

隋靖只是又拿出了一份已經打印好的離婚協議書,面無表情:“我要把這個錯誤結束。”

在來之前辛語虹已經想到了無數可能性,但她絕沒有想到隋靖不和她吵也不質問她,而是乾脆利落的要離婚!她骨子裡被壓抑住的任性刁蠻立刻冒出了頭:“你現在說這是個錯誤了?!五年前跟我求婚,說會一輩子照顧我的人也是你!我不離婚,我決不離婚!你別以爲沒有了我,你就能跟辛語白雙宿□□了!她根本就不會要你!”

那還是從前的辛語白麼?辛語虹又不是傻子,她深愛一個人,自然知道愛一個人時,眼神是什麼模樣。辛語白看隋靖的時候和看陌生人沒什麼不同,更何況,現在的辛語白比從前的辛語白耀眼百倍,她怎麼可能還看得上隋靖?隋靖固然好,卻也不是天下第一,世界上好男人多得是,以辛語白現在的條件,哪裡還需要和隋靖在一起?

怕隋靖也只是自作多情!

除了她,除了她辛語虹,還有誰能愛隋靖愛到這個地步?

“雙宿□□?”隋靖面容哀慼,眼神古怪,竟似是着了魔一般。“要是能雙宿□□,倒也好了。”但他永遠都不可能再見到他心愛的女孩了。

她再也不會回來。五年前那個下雨的夜裡,他就把她弄丟了。

辛語虹覺得隋靖的態度很奇怪,這讓她連傷人的話都說不出口,最後她瞪着隋靖,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

“你跟辛夫人做過什麼,我都不想追究,因爲我也是個幫兇,語虹,咱們好聚好散吧。”隋靖說。“我這輩子沒法跟你在一起過,也沒法跟任何一個女人在一起了。”

沒有了辛語白,這個世界對他都失去了意義。

但辛語虹卻只覺得諷刺和受傷:“她對你就那麼重要?那我呢?我們做了五年的夫妻,你爲什麼就是不能把她給忘了?爲什麼就是不能拋下過去,和我在一起?我那麼愛你,你爲什麼就是看不見我?!”

隋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你的確是做錯了,這一點我不想多加贅述。那場你自導自演的車禍我也不想再說什麼,因爲歸根究底,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們不能在一起,我沒辦法面對自己,更沒辦法面對你。”

這對母女步步爲營,和他父母聯手,不着痕跡的將他逼入絕境。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決定都在她們的預料之下,摻雜了那麼多的陰謀詭計,這場婚姻根本就沒有繼續的必要。

就在辛語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讓隋靖改變心意的時候,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來的竟然是隋靖爸媽還有她的爸媽。

長輩們一出現,辛語虹就知道,剩下不需要自己表現什麼了,他們是決不允許隋靖跟她離婚的。兩家人已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單從利益方面來說,他們的婚姻也必須維持下去。

隋靖沒想到辛夫人這麼快就會來,他還以爲這個女人不會有膽子出現在自己面前。

出乎意料的是,辛夫人表現的很自然,但是她和其他人都是同一個態度,感情生活如何是他們夫妻倆的事,但離婚是決不可能的。

隋靖卻不想屈服。他已經屈服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否則他就真的配不上辛語白了。

對於隋靖的嚴詞拒絕,隋家爸媽都很生氣,辛父更是怒火中燒。他對辛語白及第一個妻子沒有感情,然而辛夫人和辛語虹卻是他的寶貝,當初辛語虹看上隋靖,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從頭到尾他都沒想過辛語白也是他的女兒。

就在辛父和隋靖爭吵的臉紅脖子粗的時候,辛夫人走到辛語虹身邊,對她使了個眼色。見辛語虹沒意會到她的意思,不由得在心裡又鄙視了這個廢物一番。“裝暈。”辛夫人小聲說完,立刻尖叫:“語虹!語虹你怎麼了?別吵了!你們都別吵了,沒看見語虹不舒服嗎?快!快送她上醫院!”

於是一番手忙腳亂,一個小時後,“清醒”過來的辛語虹不敢相信老天爺竟在這個時候給予了她如此巨大的生機!“我懷孕了……我終於懷孕了!”

結婚五年,辛語虹一直都想要個孩子,但隋靖總是在做安全措施,前陣子她偷偷把安全套做了手腳,後來隋靖答應她說生個孩子,辛語虹就沒再注意,沒想到她都懷孕七週半了!

她的婚姻有救了,隋靖不會再和她離婚了!有了孩子的牽絆,隋靖絕對不會再提離婚了!

辛語虹激動的想要落淚,辛夫人也露出得意的笑容,老天爺都在幫着她,她倒是想看看,那個女人還能做什麼?

隋靖也是失魂落魄的,他完全沒想到辛語虹竟然會懷孕,他……他從沒想過這個。

既然兒媳婦懷孕了,那麼離婚就不可能了,隋家爸媽就是這個態度。以後怎麼樣那是以後的事兒,目前就得看重辛語虹跟她肚子裡的孩子,畢竟是孕婦不能情緒起伏過大,所以離婚的事兒暫且擱下。就算辛語虹再不好,隋靖再無法忍受,也得等到孩子出生後再提。

浩浩蕩蕩的一場離婚大戲,最後竟然如此收尾,真可以說是有意思。

清歡也很快得知了這個消息,她去隋氏開會的時候,一整個上午隋靖都是魂不守舍的,壓根不在狀態。會議結束後,她順口說了一句:“恭喜你,要做爸爸了。”

她還是很真誠的,畢竟辛語虹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

但沒想到隋靖瞬間像是吃了炸藥一樣:“胡說什麼!”

“我怎麼胡說啦?”清歡莫名其妙地反問。“辛語虹不是懷孕了麼?這等好事兒我給你個祝福你還不要?”

別……別頂着語白的臉,說這樣的話。隋靖閉上眼,擺了擺手表示沒什麼。

清歡並不同情他,時至今日這不都是他自找的。

出了隋氏大廈剛好看見辛夫人陪伴正懷孕的辛語虹前來探班,她和辛夫人擦肩而過,誰都沒有看誰。

因爲辛語虹懷孕,不能離婚,所以隋靖過了一段渾渾噩噩的日子,他以前認爲辛語白真的對不起他的時候,還能直視現在清歡的臉,但是自從他知道了真相,他就不敢再看清歡了,即使知道那具身體裡並不是真正的辛語白,而是另外一個魂魄,隋靖也不敢看。

每看一眼,都像是對自己的凌遲。就算性格完全不同,但是在某個瞬間,通過這具身體,隋靖還是看到了過去。

那是個美好的沒有任何瑕疵的過去,隋靖每每想起來都痛苦難當。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活着是幸運還是折磨,他晚上開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覺,精神極差,開車的時候綠燈亮了也不記得要踩油門,總之整個人是完全處於一種靈魂放空的狀態,好像他已經不是他了一樣。

夜裡就是噩夢的來臨。

他曾以爲已經被遺忘的記憶開始深深地回想,每天夜裡,每個夢裡,他都能看見曾經的辛語白。說着兩人曾經一起說過的甜言蜜語,經歷曾經一起經歷過的事。

但是夢醒了,他仍然孑然一身。

辛語虹的肚子越來越大,隋靖卻根本不敢靠近,別說是靠近了,他甚至見都不想見辛語虹。辛語虹隆起的肚子彷彿是在譏諷和嘲笑他,如果不是你太蠢,如果不是你做錯了事,我怎麼會出現在這世上呢?

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過錯付出代價,這也是一種宿命。

辛夫人卻樂見其成。她經歷過很多時間,知道對男人而言,血脈與子嗣意味着什麼,這是任何時代下的男人都無法拒絕的。即使隋靖現在痛苦難當,可那又怎樣?隨着時間過去,傷痛會慢慢痊癒,總有一天,他要開始全新的生活,到那個時候,辛語虹和孩子就是他未來的全部。

世界上沒有從一而終的愛情,尤其是對男人而言。

辛夫人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會愛一個女人一生,忠誠,信任,扶持。這些品質在男人身上少得可憐,隋靖當然也不例外。他現在爲辛語白難過,懷念,但一年後,五年後,十年後,二十年後呢?

怕是到那個時候,他連辛語白是誰都不記得了。

第二十六碗湯(八)

</script> 在這個世界之前,辛夫人活了好幾千年。她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變成今天這樣的強者,其中付出的努力自然不必多言。

最初的她膽小懦弱,甚至還有可笑的同情心和憐憫之情,後來,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受傷中才明白,如果想要保護自己,就必須鐵石心腸。

她也不是沒有善良過,沒有愛過這個世界,但回報她的永遠都讓她失望。在某個世界的時候,她甚至還爲一個男人動過心。但事實表明她這個想法幼稚而可笑,從被選中的那天起,她就再也不是人類,非人類又怎麼能跟人類在一起呢?

人類骨子裡的卑劣和軟弱,讓她深深地意識到,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感情能夠長久。但是如果她不去爭不去搶,不去努力變得強大,總有一天,她會被時間遺忘和抹殺,就這樣,消失在萬古洪荒裡。

是要可悲的死去,還是不擇手段的變強?辛夫人選擇了後者。

她曾經有幸回到過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裡有她第一次動心的男人,她費盡心機回到過去,才發現他早已琵琶別抱,佳人在懷。他是愛她的,但也不過如此,那愛太稀薄,太遙遠,太抵不過時間。

也是在那個時候辛夫人意識到,世界上,沒有人能打敗時間,哪怕是她自己。時間纔是真正的距離,它能讓相愛的人互相遺忘,血海深仇的人變得平靜,天才變得平庸,偉人變得普通。

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不過十數年光陰,便將她拋在了腦後。他們曾經生死與共,海誓山盟,最後也抵不過冠冕堂皇的理由。

所以她親手殺了他,儘管爲此她受到了前任懲罰。但她不後悔,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如果她的東西要背叛,她不會選擇放手,而是選擇毀滅。

慢慢地啊,這心就硬了。

不會再爲任何人,任何事感到悲哀或是欣喜,腦海中唯一存在的執念就是變強,變得更強一點,再也沒人能傷害她,所有人都必須仰望她。這比任何感情都讓辛夫人感到快樂和滿足。

她力求自己的任務完成到極限,甚至無條件滿足靈魂本身的要求。辛夫人這具身體的原主,希望自己的女兒辛語虹能夠得償所願,希望自己能夠回到辛父身邊,希望辛語白母女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其實後二者只是她的想法,但辛夫人給予了她滿足。

辛語白母女都死了,現在辛語虹是辛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這具身體也是辛家的太太,辛語虹還成功嫁給了心愛的男人,只要隋靖對辛語虹的愛到達滿值,這個世界的任務就完成的完美無缺。

本來一切都在辛夫人的掌控中,可半途突然出了一個變數,一個和她一樣的女人!

早在殺死前任的時候,辛夫人就不再需要同伴。同伴只會帶來嫉妒和背叛,她一個人就過得很好。

所以,辛語白身體裡的那個靈魂必須死。只有她死了,她才能心安。

辛夫人每天陪着辛語虹,但是當她有了時間,就會想辦法對付清歡。辛夫人深知清歡和普通人類不一樣,如果是普通人,她可以輕鬆殺死他們,但對方是和自己一樣的存在,那就不能這樣輕易地成功了。

她從前任那裡學到很多東西,所以她堅信她不會輸。

人類殺不死她們,所以辛夫人只能親自下手。

清歡閒暇無事的時候會到處逛逛,跟隋氏的合作案已經談的差不多了,其他下屬都已經離開,惟獨她留在這個城市。

對於辛夫人,如果可以,清歡不想抹殺她,也不想她誤入歧途。那種靈魂思緒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太可怕,稍微一個不對勁就有可能失去自我,夢魘是無法控制的,別人不能幫助你,只有自己纔是最大的敵人。

那時候躺在忘川河底感到的寂寞、恐慌、痛苦、折磨,連帶着無數的記憶,都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斷。清歡險些熬不過去,甚至只差那麼一點點,她就會死在忘川河裡,從此化作虛無,滯留在奈何橋,無處可去,就此消失。

這需要強大的意志力,尤其不能面對誘惑的時候選擇屈服。

即使辛夫人已經做了錯事,但清歡仍然希望能拉她一把,讓她不至於徹底深陷泥淖之中。

活了這麼久了,她對待生命愈發的寬容,辛夫人活了也很久,如果可以拯救的話,清歡不想選擇毀滅。

但讓她感到失望的是,她沒有想過去殺死辛夫人,辛夫人卻選擇了主動出手來殺她。

清歡一直在這個城市待到了辛語虹分娩。辛語虹生產那天,剛好她在隋氏,合作案雖然已經完成,但土地開發還需要兩個公司共同商議。他們一個想要打開東方市場,一個想要擴大自家規模,所以聯手纔是最好的雙贏。清歡作爲副總就留在這裡,作爲東方地區的最高執行官和隋氏進行合作。

經過這麼久的相處,隋靖總算是能直視清歡的眼睛了,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敢總是看她。雖然不是他愛的靈魂,但是相同的容貌對隋靖而言就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折磨。

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麼。辛語虹懷孕這幾個月,他都過得渾渾噩噩,甚至連今天是幾月幾號都不知道。

辛語虹在家羊水破了的事還是保姆打電話到公司他才知道的。清歡主動提出開車送他去,隋靖的雙手在顫抖,不是緊張,而是恐慌。

他也不知自己在怕什麼。

到了醫院,等了幾個小時醫生說產道開了可以生了,但推進產房後好久都沒動靜,護士出來告訴他們說是難產,順產基本上是沒希望了,只能選擇剖腹。

辛夫人二話沒說就選擇了在家屬同意書上簽字,然後在衆人都在焦急等待的時候,她問清歡:“想跟你談談。”

兩人到了頂樓,清歡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風將她的黑髮吹起,辛夫人突然問:“你的真名叫什麼?”

“清歡。人間有味是清歡的清歡。”

“我叫黍離。”辛夫人輕笑,她的笑容難得有點真情實意。“那是我還活着的時候,我父親給我取的名字。他喜歡詩經,對詩經倒背如流,他也很疼我,這沒有弟弟之前。”

清歡靜靜地聽她訴說。

“在我們那裡,女孩子不值錢,也沒有什麼用,我原以爲父親是不一樣的,但後來我才知道,他其實還是想要一個兒子。我媽死後一年,他娶了新的妻子,又過了一年,生了兒子,我就成了多餘的。”

“他不再愛我,因爲他有了新的家庭,但他卻爲了這個新的家庭,爲了他的兒子想要犧牲掉我。”黍離笑,看得出來她早已不在乎這些過去,如今說這個故事,也不過是爲了降低清歡的戒心。因爲她在逐漸接近她,嘴上說着故事,手卻悄悄露了出來。“他的兒子患了絕症,家裡的錢花光了,就打算把我賣給一個老頭做老婆,換幾十萬的彩禮錢給他兒子治病。你猜……我怎麼做了?”

她繼續笑,笑得暢快:“他逼迫我,把我關起來,可那又有什麼用,如果我是死的,那就沒有任何價值。誰對我不好,我也不讓他好過。所以……我自殺了,用一根木刺。”

“後來選擇殺掉愛我的男人也是因爲如此。你知道嗎?他選中了我,卻又因爲我殺人想要拋棄我,說我不再值得他付出!而只剩下靈魂的我如果被放棄,就只能做孤魂野鬼!他說把我送回原來的世界,可我不稀罕!”黍離眼神冰冷。“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我黍離是那麼可以隨意打發的人嗎?”

她還記得她殺了前任時,對方眼睛裡的悲傷。那個時候她只感到快意!任何人對不起她,都不能活!

沒有人能拋棄她,沒有人!

清歡安靜地望着她,輕聲說:“你病了。”不是身體上的,而是靈魂上的。

“我沒病!我健康得很,你看不出來嗎?”黍離瞪着清歡。“我一個人很久啦,從他死後我就一個人了,可我一點都不覺得寂寞,我覺得很快樂!我逐漸變得更強大,我甚至還讓我父親他們得到了報應!哈哈哈哈……只要我想,沒有我做不到的事!”

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父親背叛了她的愛,動心的男人背叛了她的信任,而前任,前任則選擇拋棄她。她別無選擇,只有殺死對方,成爲新一任存在,她才能得到永生,才能不這麼碌碌無爲!

“人類真是很脆弱的一種生物啊。”黍離嘆息着,“我那異母弟弟,得了絕症沒多少年好活,在他身上花了無數的錢也沒有用,對他來說,時間是那麼的寶貴。世上的人都怕死,他們都是長生不老,可唯獨我才能這樣活着,他們和我比起來,連螻蟻都不如。弱肉強食,物競天擇,這難道不是常理嗎?清歡,你說,我有什麼錯?”

第二十六碗湯(九)

</script> 清歡沒有回答。

“我現在有永恆的壽命,甚至可以操控他人的生死,你說,我應不應該爲此感到開心?”黍離對着清歡笑得格外快樂。“所有人都懼怕我,再也沒人能背叛我,這纔是我應得的不是嗎?”

清歡輕聲道:“在我看來,這一切都源於你的自卑。”

她聲音輕柔,卻實實在在戳中了黍離的憤怒點:“你說什麼?!”

“因爲你恐懼一無所有的自己,抗拒過往的一切記憶,強行美化連你自己靈魂深處都覺得痛苦和悔恨的過往。你是在否認你自己,而這一切都源於自卑,你覺得自己是得不到愛的,可你從來也沒有付出過自己的愛。”

黍離顫抖地瞪着清歡。

清歡繼續道:“我和你有些不一樣,我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了,在那個世界裡,我的命運比你還要悲慘一些。”

“不要對我說教!我都告訴過你了,我也曾經善良單純過!我也曾經對人類充滿希望,我也心軟過,可這一切換來的全是刀子!戳在我心口的刀子!他們只會背叛,只會索取!人類的心和他們的壽命一樣,都是有時限的,到了一定的時間,他們就會把一切都忘掉,什麼山盟海誓,什麼愛情親情……都不重要!”黍離似乎很想要說服清歡。“你還不明白嗎?我早經歷過了你現在所經歷的一切!早晚你也會變成我這樣的,現在的你還對這些世界抱有美好幻想,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沒有人值得愛,沒有人值得相信,只有你自己才最重要。當你站在了權力的頂峰,這些世界就如同任你搓揉的螞蟻!到了那個時候,有沒有愛,有沒有自我,又有什麼重要?”

清歡看着黍離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受了傷的孩子,包容而溫柔:“我曾經不敢面對生前的記憶。你知道嗎?我曾經是個怎樣的人,生前被人辱,死後依舊被人辱。第一個世界的時候,我弱小而懵懂,爲了一個理由,爲了完成一個鬼魂的心願,受盡折磨凌|辱,身體也好,精神也好,乃至於靈魂,都曾經萬劫不復,遍體鱗傷。生前我愛着一個人,死前癡心不改,活都活不下去,自盡而死。不到雙十年華,便受了婦刑,爲生父所棄,愛人背離,深陷敵軍,身子是徹底壞了,已稱不上是個女人,死前嫁了個老人,做他的妻子,快活日子沒過幾天,便死了。”

“死後接任,我的上一任是個女子,她仍舊放不下,便在我到來之後離去。我也曾痛恨過,怨懟過,我被男人壓在身下無力反抗,好似我天生下賤,如地上的爛泥般,生來便應任人踐踏。我甚至恨過天,也曾如你一般憤世嫉俗,險些誤入歧途。”

“可是你知道嗎,像我們這樣的存在,不容於天道,不容於任何世界,我們所存在的地方是一片虛無,我們來自黑暗,隸屬於黑暗,能力有多強,心裡的底線就應該有多強。越不過天道,便應與天道和諧相處,爲正,爲善,方得永生。”

“我們是沒有心的,但你知道嗎,心是可以重新回來的。”

黍離卻並不領情,她雖然因清歡的話而有些許觸動,但卻並未軟化。

“我來自奈何,歸於奈何,如你這時想要毀天滅地時,我無力抵抗,無法自控,夢魘,過往,記憶,痛苦,這一切都讓我節節敗退。所以我只好跳下萬鬼之河,忍常人不能忍之寂寞,受常人不能受之苦痛,方得常人不能悟之慈悲。黍離。”清歡認真地叫她的名字。“放手吧,放棄這個世界,跟我走吧。”

“……去哪兒?”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在那裡你能洗滌身上所有罪孽,萬年之後,你仍可重新來過。我不爲難於你,也不抹殺你,你只需跟我走,待到你不受心魔控制,我便還你自由,你仍然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虛無,享有永生,你可願意?”

黍離慢慢地笑了,“是嗎?……”她發出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等她慢慢走到清歡身邊的時候,手上突然出現圓形刀刃,那刀刃通體烏黑,閃着詭異的光。趁着清歡毫無防備,她迅速朝清歡脖子抹去!

邊抹還邊說:“這是上一任從不離身的武器,他要拋棄我之前,我請求他抱抱我,我就是用這個殺了他。我們這樣的存在,是可以被兵刃殺死的你可知道?這東西珍貴無比,比世上任何一種武器都好用。你也當真是幸運,自開了刃以來,你是第二個嚐到這滋味的人。”

她從背後攬住清歡的身體,圓刀一抹!

可清歡的聲音卻突然從她身後傳來:“恐怕不包括我。”

怎麼回事?黍離大驚,轉身發現清歡不知何時在她身後!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清歡:“怎麼可能?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不是告訴過你麼,我們很相似,但用比較通俗的方法來說,我比你的級別要高。”清歡眼神不再溫柔。“你讓我很失望。”

黍離如同聽了什麼笑話般哈哈大笑:“失望?你算什麼東西,也有資格對我失望?”

“冥頑不靈。”清歡低低呢喃,黍離還未看清楚是怎麼回事,清歡便已制住了她,將圓刀奪走,然後食指在她眉心輕輕一點。

就那麼輕輕一點,黍離便覺得有什麼東西從她體內失去了。她好像……失去了一切能力,變成了一個普通人類!

清歡很快放開她,黍離站了起來,瘋狂地試圖使出自己的力量,但體內卻一片空虛。她驚恐地望着雙手,她不擇手段,費盡心機得來的力量——消失了!全都消失了!

“怎麼會這樣?!你對我做了什麼?!”她崩潰地對着清歡大吼。“把我的力量還給我!還給我!”

“你活得夠久了,這具身體還有二十年,祝你好運。”說完,清歡轉身就走。

黍離吼道:“站住!你別走!不許你走!”她瘋狂地追上來,抓住清歡的手腕,“你別走!還給我!把我的力量還給我!求求你!還給我!”

“一切源自自卑,看看你自己,失去了力量之後,你和方纔的黍離簡直判若兩人。”清歡憐憫地看着她。“其實你自己心底也清楚,如果失去力量的話,你就失去了高高在上的籌碼。人類既然是螻蟻,現在你也做了螻蟻,剩下的二十年,你應該會認識到,螻蟻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黍離瘋狂搖頭:“我不要!我不要做人類!”

“你的一切都是從你的上一任那裡得到的。他教導你成長,教導你變得強大,教導你溫柔和公正。但你走入歧途,甚至恩將仇報殺死了他。我原以爲我能幫你,可現在看來,你既然不需要我的幫助,我也就不自作多情了。”清歡彎腰,摸了摸黍離的臉,她顯得那樣慈悲,又顯得有幾分哀傷。“沒有人能耐住這漫長歲月的孤寂和苦痛,所以只有一個我。”

未來呀,它還沒有來。過去呢,又已經過去,歲月無法衡量,因此,她只活在當下。

清歡仍給了黍離機會。這個世界她完成不了任務的話是會被抹殺的,但清歡在最大限度內給予了她二十年的壽命。如果這二十年能夠過好,那麼,比起永遠都過不好的永生,到底哪一個會比較幸福?

那就見仁見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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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產房的時候只聽見醫生說孩子生了出來,但產婦已經因爲難產死亡。隋靖倚着牆壁慢慢滑到了地上,清歡隔着遠遠的看着,卻知道辛語虹本來不該在這個時候死。在沒有被黍離攪亂的世界裡,辛語白和隋靖一生相愛,辛語虹嫁給了一個普通人,雖然不能說愛情多深,但畢竟是活到了白頭。

也罷,既然不該死,那便活着吧。

辛語虹驕縱任性,本性卻並不壞。她從未對辛語白下手,即使是想要得到隋靖,用的也是苦肉計。

罪不至死。

隋靖更是如此。他雖本身軟弱,對愛人不夠信任,但因爲黍離的干擾,所有人的人生都偏離了軌道。在黍離的刻意疏導引誘下,他和辛語虹纔會如此。

但是,辛語虹可以活,卻永遠不能和隋靖在一起。

清歡低下頭,微微一笑,消失不見。

半個小時候,隋靖擡起頭,震驚地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那是屬於辛語白的臉,以及身體,但眼神和表情,卻在在說明了她不是辛語白,她的眼睛裡有着驚慌和不安,還有疑惑。

從此以後,隋靖最厭惡的人,有了他最愛的人的身體。

就此一生,誰也不知道結局如何,誰也不知道活了這幾十年,最後能得到什麼,又將失去什麼。

但命運已經改變,無法挽回。

第二十七碗湯(一)

</script> 辛語白從醴忘臺出來後,仍舊是渾渾噩噩的,只是眼神清明瞭幾分。對於清歡希望她飲下孟婆湯的要求也沒有拒絕,只是喝完湯後,她一步一步朝奈何橋盡頭走的時候,突然轉身回來問清歡:“我和隋靖本來的結局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一生相愛,白頭偕老。”

辛語白目露哀慼,然而她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命運已被更改,就不會再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而下輩子,誰知道她和隋靖又還有沒有緣分遇見?不過那都不重要了,因爲到那時候,她早就不記得他了。這些情情愛愛,得到與失去,都會在她轉身之後化作虛無,消失殆盡。

就像是現在,她慢慢覺得心臟不再疼痛,眼眶不再酸澀,甚至……忘記了,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辛語白消失在奈何橋盡頭。清歡伸了個懶腰,想起黍離還有些遺憾。如果那姑娘肯跟她來奈何橋的話,一定不會是那樣的結局。可一旦思想出現偏差,步入歧途,便連回頭都晚了。

正想着,引魂鈴響起,招魂幡開始發出呼呼的聲音,清歡一扭頭就看見一個宮裝打扮的女人慢慢朝這邊走來。她神色平靜,似乎已經接受了死亡的事實,仔細看的話甚至能發現她的嘴角帶着一絲幾乎可以說是得意的笑。

死了還高興什麼呢?

女鬼在清歡的示意下坐到她的對面,突然笑了:“這裡是奈何橋?”

清歡揚眉,指了指不遠處那三個大字:“是。”

來這裡的鬼魂不少,但並非每一個都會注意到那三個字。它們被過往的愛恨情仇困住,身陷泥淖無法自拔,就連自己都無法控制,更別提是去觀察周圍環境了。這隻女鬼還是清歡記憶中頭一個剛到就發現這是哪裡的人。

對於堅強的人,清歡素來很有好感。她問:“姑娘貴姓?”

“我姓谷,單名一個雨字。”女鬼穀雨依舊笑着,“沒想到人死了真的會有靈魂,我生前可是個無神論者啊。”

這話和她的穿着打扮不搭呀!清歡問:“你是……古代人還是現代人呀?”

“嚴格一點來說的話,都算,但我更傾向於現代人。”女鬼穀雨仔細想了想,這樣回答。“我在現代生活了三十年,在古代卻只有二十一年,所以應該是現代人,我這麼覺得。”

清歡莞爾:“二十一年的古代生活沒有讓你的思想被同化麼?”

“呵呵呵。”女鬼穀雨笑出聲音來,但很快的她的笑聲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哀傷和遺憾:“以前十幾歲上學的時候,特別愛看小說,尤其喜歡穿越小說,那時候我就想啊,要是有一天我能穿越就好了,回到古代大殺四方坐擁美男,開商鋪逛青樓……什麼皇帝王爺將軍魔教教主神醫大俠,每樣來一款,我每個月換着睡,今天睡這個明天睡那個,多快活!”

清歡悶笑不已:“後來呢?”

“後來遇到我男朋友就沒這麼想了。他長得帥對我也很好,我們的感情水到渠成,要不是坐摩天輪的時候不小心被甩下來,我們應該是能白頭到老的。”女鬼穀雨很認真地說,然後嘆了口氣。“講真,要是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只想跟老天爺說一句,去你媽的穿越,誰愛穿誰穿,我他媽再也不想穿越了!”

她破口大罵的時候並不顯得粗俗,反而有種潑辣的可愛。清歡瞧着她這樣就想笑,自打那個劍客之後,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逗樂的鬼魂了。“怎麼啦,爲何不想穿越了?是發現少年時的願望,真正實現之後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美好麼?”

女鬼穀雨聞言,嘆了口氣,“只能說造化弄人吧,我以爲只有我穿越了,沒想到我老公也穿越了。”

聽到這兒,清歡來了興趣。“哦?”

“我穿在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身上,而他穿在當時已經十歲的皇帝身上。我在古代的父母對我很好,我老公十二歲的時候登基,我十五歲及笄的時候被送入宮中選秀,遇見了他,才知道我們兩個竟然那麼近,卻一直都沒有相遇。”

到這裡,清歡基本上能夠猜到以後發生什麼事了。對大部分男人來說,權力、女人是無法抗拒的誘惑,更何況,一個飽受現代思想教育的男人穿越到了古代,又是至高無上的皇帝,擁有無人能抵擋的皇權,他會怎麼做?

“我沒怪過他,真的,畢竟他是皇帝,又二十五了,甚至他也不知道我同樣來到了這個世界。所以,我、我真的不該問那個問題。”女鬼穀雨煩躁地搖搖頭。“我見到他的第一面,我們擁抱接吻過後,我問他——有沒有跟別的女人上牀,他說有。然後他跟我道歉,但那不是他的錯,真的。如果不是擁有記憶,我們根本就是重新投胎的,我怎麼能怪他?讓他爲一個已經死去的老婆守身如玉?別開玩笑了。”

“你沒有生氣?”

“沒有,只是……很難受,像是吃了只蒼蠅一樣難受。”女鬼穀雨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想過去。“明明是我愛的人,也是從前記憶裡的樣子,但就是不一樣了。我們之間隔得太遠太遠,很難想象在摩天輪出事故的時候他還把我抱在懷裡保護着我。我們相愛,這是事實,但是……”

“但是什麼?”

女鬼穀雨深吸一口氣,緩解幾分壓力後繼續道,“我心中難受的要死。他是皇帝,而我只是他那麼多女人中的一個。我們曾經那麼相愛你知道嗎?我們是光明正大的夫妻,他那麼疼我愛我,可是在宮裡,我們卻必須保持距離,我甚至要向他的皇后下跪請安,我不能獨佔他,宮裡的妃子陷害我,他也不能站在我這邊,而是要——秉公處理。”女鬼穀雨越說越難過。

“我的身體才只有十五歲,在現代還是未成年少女,但是他已經破了不知多少嬪妃的身子,那些女人進宮的時候都不超過十五歲。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你知道嗎,十五歲的少女,身體甚至都沒有發育完全,就連世界觀都還是懵懂的,但她們入了宮就要被同一個男人糟蹋,甚至爲了奪得這個男人的寵愛無所不用其極。”

“我親眼看到一個貴人難產,她生孩子的時候十六歲,就那樣死了,我不知該怎麼形容我的感受,但他們都很習慣,將人裹了送出宮去,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

“所以我拒絕了丈夫的求歡,我跟他說,不滿十八週歲,我沒有辦法把身體交給他。但是他卻生氣了,他對我……生氣了。”女鬼穀雨有些茫然。

“後來他找我和好,我們分離了那麼久好不容易再見,我也不想和他賭氣。但是……”

“但是,他卻還是要臨幸別的宮妃的,是嗎?”清歡輕聲問。“他不能只守着你一個人。”

“是啊。”女鬼穀雨怔怔地望着前方。“他說他是皇帝,說他身不由己,他甚至勸我要——‘入鄉隨俗’。他忘了我們結婚的時候對着上帝發誓說一輩子對彼此忠誠,他答應我永遠愛我,卻又和別的女人上牀!一個男人怎麼能把身體和靈魂分開到這樣的程度?是我錯了嗎?因爲是在古代,因爲他是皇帝而我是妃子,我就必須賢惠大方把他分給別人?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我大度?”

“呵,呵呵,呵呵呵……”她笑起來,笑聲淒涼,嘲諷又寂寞。“他甚至還說動了我在古代的父母入宮來勸我,勸我去接受,去爭寵,不要失去皇上的寵愛和包容……我偏不,我不願這樣!哪怕他不愛我了,哪怕他移情別戀了,我也決不和別的女人一起侍奉他!”

說到這裡,女鬼穀雨露出得意的神色。“我們糾纏吵鬧了整整五年多,我二十歲生日那天晚上,他想要我,我拒絕了,然後他說我冥頑不靈,拂袖而去。從那以後他再也沒來看過我,所有人都說我失去了聖寵,但她們不知道,其實他不來見我,我最歡喜。”

“那麼你……又是怎麼死的?”

女鬼穀雨眼眶漸漸泛紅,一滴血淚在她眼角緩緩凝結。“皇后病弱,沒過多久就死了。我出身自世家,他便立我爲後。二十一歲那年,番邦進獻了一名金髮碧眼的美人,那女人真他媽的漂亮,就跟網遊上那些畫出來的女人一樣,甚至比那還好看!你知道嗎?除了你之外,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真美!美哭我了!我都沒法討厭她!長得那麼漂亮,我是男人我他媽也喜歡她呀!”

清歡爲她在這時候還能這麼有活力感到很欣慰。“你丈夫愛上她了?”

“哦,那倒沒有。他雖然肉|體出軌,但精神上還真就像他說的那樣只愛我,只不過也對別的女人溫柔體貼,情意綿綿。我曾經有幸撞見他和一個婕妤親熱,和我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同。”

“那?”

“那妹子太漂亮了,我做女人都心動,何況是我老公?他雖然不愛她,但喜歡是肯定的,男人怎麼可能真的抵抗一個那樣的大美女?”女鬼穀雨嘆氣搖頭,不知是嘆丈夫意志力薄弱,還是嘆男人的劣根性。

第二十七碗湯(二)

</script> “怎麼說呢,我反正是不怪這些妹子。你知道嗎?我加起來都算是年過半百的老太婆了,而她們個個都是那麼年輕,那麼小,當我的女兒都綽綽有餘。再說了,她們又不是穿越者,她們活在古代,環境和時代造成了她們以夫爲天的性格和追求。所以就算她們討厭我在背地裡擠兌我,我都不生氣,我也氣不起來,我跟些小孩子氣什麼呢?她們小,我不小啊。”女鬼穀雨嘆口氣。“說來說去,我怨的還是我老公。其實最好的就是我們不要相認,他也別把我召進宮,就讓我安安靜靜當個大家閨秀,以後嫁個青年才俊,過一輩子也就行了。”

“可他偏偏要我,不肯放手,不肯讓我走,但同時他又不能給予我相同的忠誠和愛。也許別的女人認爲得到皇帝的寵愛就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但對我來說,比拿刀砍我還讓我痛苦。”

“後來啊,後來他生氣了,朝中大臣都說皇后無所出,可能是前朝逼急了吧,也可能是我這麼多年來的堅持固執讓他失去了耐心。他跟我說,要麼把自己給他,要麼就別坐皇后這位子去冷宮,那裡隨便我作不會有人管我。”

女鬼穀雨眼角的血淚掉了下來,雖然插科打諢,雖然看起來好像並沒有很受傷,但她仍舊非常難過。“我死沒關係,我進冷宮也沒關係,但我是皇后,我身後還有對我很好的父母。如果我被打入冷宮,世家會迎來怎樣的風波?我連想都不敢想。”

“可是讓我屈服我也不願意。所以啊,我就想,反正這樣過一輩子也是個折磨,反正我也活夠了,我活了兩個世界,一般人都沒我這運氣吧?還有很多人年紀輕輕就死了呢,滿打滿算我也五十一了,所以我就自殺了。”

“上吊太醜,服毒的話我怕我臉會變色,怎麼的也不能變醜啊是不是,所以我就割腕啦!”

講到這裡女鬼穀雨露出頑皮的神色,得意洋洋道:“他說我作不是嗎?既然我的堅持在他看來是作的話,那我就作到底好啦!以後沒了我,他可以開開心心當他的皇帝,想臨幸幾個妃子就臨幸幾個妃子,沒人攔着他,你看看,多幸福!”

“不難過了嗎?”清歡問。

聞言,女鬼穀雨臉上的笑容和得意都慢慢地淡了,她其實也在這樣問自己,但最後只是苦笑:“難過又有什麼用,我沒法改變自己委屈自己跟他在一起,我們之間沒有未來,這是必然的結果,否則,就算跟他在一起,我也不會開心啊。”

“是不是很懷念過去?在現代的時候?”

“你知道嗎,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在懷疑,也許他並不是我老公了。我老公從前最經常說的就是一輩子只愛我一個,但是到了古代之後,他再也沒有說過。他總是要我體諒他,明白他,遷就他……到了後來,他已經完全融入到了這個世界,他不再認爲男女平等是正確的,他默認了女人是天生的弱者,於是,三從四德,三妻四妾……這些東西,他都接受了。但,他本來不是這樣的,他不是這樣的。”女鬼穀雨喃喃道。“所以,或許是我把我老公認錯了吧,都說在摩天輪升到最高的時候,一起乘坐的戀人就能永恆。我們沒有到最高點,便墜落了,也許那是老天在暗示我們這段感情不得善終。也許在摩天輪倒塌的時候,我老公就死了,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會回來。古代的那個皇帝,只是一個擁有他記憶的男人而已。”

說完,她故作灑脫的笑笑:“可能這樣想我會比較好過一點。”

清歡溫柔地望着她:“你以爲自己不在意了,可以把一切放下了嗎?”

“是的。”女鬼穀雨堅定地說。

“恐怕事實並非如此。”

“什麼……意思?”

“這裡是奈何橋,但不是每個鬼魂都有資格來到這兒。你來到這兒,一是說明有緣,二是說明你心裡有心願未了。”

“我有心願未了?”女鬼穀雨愣了一下。“我沒有什麼心願啊。”

“你有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怎麼能叫做心願呢?”女鬼穀雨覺得清歡這是在開玩笑了,遂搖頭。“我沒什麼心願,我就是不想再穿越了,該幹啥幹啥去吧,反正我再也不想穿越了,穿越現在對我來說就是毒。”讓她退避三舍。

現在回想起上學那會兒愛看的言情小說,女鬼穀雨表示她只想吐,其他的什麼都不想做。

她再也不看愛情小說了!

世界上哪有什麼鬼愛情啦!

“你不再相信愛情了。”清歡突然說道。

女鬼穀雨被嚇了一跳,又見清歡對她笑笑:“既然你認爲自己已經放下不再在意的話,那麼喝了這碗湯,向前走吧。”

“……投胎嗎?”

清歡點點頭。

女鬼穀雨沒有猶豫,按照清歡所說,端起湯碗一飲而盡,大氣又豪爽,毫不拖泥帶水。清歡看着她這樣子,真是越看越喜歡,便指引着她順着彼岸花的方向朝盡頭走。

等到女鬼穀雨消失在奈何橋盡頭,墨澤才蹦出來好奇地問:“主人,你就這麼讓她走了?”

“對呀。”

“那、那她的心願呢?”

“她和她的丈夫有三世情緣。如今已過兩世,她去投胎,便會迎來第三世。不需要我做什麼,這一世她會如願以償的。”

“那……她的心願是什麼?是和她丈夫重新相愛嗎?”

清歡看着墨澤,捏了捏他軟嘟嘟的臉蛋兒。“你呀,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女人可不是沒有愛情就不能活的。第三世,是她丈夫來還她的。你很好奇呀,既然這樣,你可要跟着去看看,然後跟我現場轉播。”

“咦,可以嗎?”墨澤大眼一亮,得到主人首肯,頓時興奮的不能自已,完全忘了自己從陸儂雲執的世界回來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着說以後再也不去看戲了。

看着看着,忍不住就置身事內,將自己代入角色,痛哭難過。

畢竟他只是一個單純的小系統呀!

清歡只是看着墨澤笑,覺得他越來越可愛了,和剛認識的時候相比,簡直是萌了不知多少個檔次。

既然好奇,那就去看看也無所謂。

孟婆大神不承認自己其實也挺好奇的。

******************************

在皇帝的想法裡,穀雨最後是肯定會屈服的。

爲什麼呢?

因爲他們相愛。因爲他依恃着她愛他,仗着在這個世界裡,只有他纔是她的依靠,所以才能這樣威脅和恐嚇她。

他覺得自己這麼做沒什麼錯的,他仍然深愛她,只是沒有辦法爲她守着身子只臨幸她一個人——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是嗎?

且不說如今後宮裡的嬪妃,便說其他各國進貢的,他真的都能拒人於千里之外?有的時候,後宮寵幸也是政治手段的一種。

他對穀雨說完那些話後,喜滋滋的回到自己的寢殿,等待三天後穀雨想通,到時候他還是會跟以前一樣疼她愛她,她永遠都是他的寶貝。

但是皇帝忘記了,在現代世界的他,不會這樣對待他的妻子。他深愛他的妻子,不捨得她皺一下眉頭,掉一滴眼淚,他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她。再美麗的女人出現在他面前他也不爲所動。

可是,是什麼改變了他們之間的愛情?

皇帝高興地等着,還因此破天荒睡了一個好覺。爲了讓穀雨感覺到自己的誠意,他這三天都不準備翻牌子了,哪個女人都不碰,到時候,他要給她一個乾淨的自己。至少,在兩人結合的時候,要是乾淨的。

但是皇帝萬萬沒想到,自己根本就沒有得到第四天早上的機會。因爲第二天天剛亮,隨侍太監就尖叫哭喊着進來了。

皇帝最忌諱在睡覺的時候被人打擾,他皺眉,正要發脾氣,就聽見太監總管尖着嗓子哭泣道:“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薨了!”

皇帝只覺得自己是沒睡醒,才聽到這麼可笑的事情。他一腳蹬在太監總管身上,說:“給朕滾!誰準你編排皇后的不是?小心你的腦袋!”

太監總管被狠狠一腳蹬的滾了幾圈,停下來後立馬又跪在了地上,不住地扣頭:“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是方纔娘娘那邊傳來的消息,宮娥發現的時候,娘娘身子都涼了!皇上,皇上還是去看一下吧!娘娘她、她——”說着竟然哭泣起來。

皇后娘娘對太監宮女都很好,體恤下人又溫柔賢惠,誰不喜歡?

皇帝卻徹底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坐在牀上,只是良久沒有動彈。過了一會兒,竟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來!

第二十七碗湯(三&四)

</script> 元嘉本以爲自己會跟隨穀雨一同死去,因爲從穀雨離開他的那天氣,他就已經再也無法獨自生活了。

但是等到他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到了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不再是教授,也不再是皇帝,任何曾經屬於他的身份在這個新的世界裡都被遺忘,此時的他,竟然成了一名正準備入宮去的宮君!

在現代世界男女平等,在古代男尊女卑,現在的這個世界卻和之前的兩個都不一樣,在這裡,以女子爲尊,男人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簡單一點來說,就是和男尊社會完全相反。一切應該由男人來做的事情換成了女人,皇帝也好,官員也好,乃至於拋頭露面養家餬口的,都成了女人,而男人則待在家中主持內務,甚至連生孩子都是男人的事!

對已經習慣了另外一個世界的元嘉而言,這讓他無法忍受!他試過逃走,但家中因爲他之前抗旨一事,將他看得很緊,現在的這具身體又格外的弱不禁風,走兩步路都要喘一喘的那種,元嘉根本無法接受自己一睜眼,整個世界就都產生了變化!

他憤怒地捶了桌子一拳,然後細嫩的皮膚很快就紅了,這讓曾經身強體壯肌肉結實的元嘉分外惱火。他瞪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太監宮女,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

還沒有完全從失去穀雨的悲傷中走出來,就面臨了這樣的難題,對高高在上習慣了的元嘉來說,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在這個世界裡,他說話做事都要守規矩,小心翼翼,一板一眼,稍有不慎便會招來苛責,尤其他又是要被送入宮中的,更是不能壞了規矩。所以,在前三個月,元家人對他的管家十分嚴格。

一開始元嘉還試圖反抗,可時間一長他就明白了,反抗只是讓自己吃更多的苦頭。哪怕他曾經再厲害再尊貴,在這個世界裡,他就只是個普通的閨閣少爺,除了嫁個好妻主以外,基本上不要想別的。

他不甘心又能如何,進了宮,他就和從前那些被送入宮中的嬪妃一樣,要爲了一個女人爭搶的頭破血流!

元嘉如何能甘心?他在現代的時候是德高望重的教授,年紀輕輕便頗負盛名,一直都是衆星捧月的生活。第一次穿越到古代就更不必說了,世間最尊貴的皇帝,叱吒風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以說,前兩個世界裡,他都過得很舒服。

但這個世界卻不然。要是單論物質條件的話倒也不差,但對元嘉來說,精神上和身體上的自由要遠遠大過物質享受。已經接受過現代教育和古代皇帝這樣身份的元嘉,怎麼可能還委屈自己做一個女人無數男人中的一個?

所以,就算入了宮,他也絕不會去爭寵!

但是元嘉很有信心,自己的手段才華都是一等一的,是金子總會發光,即使是在女尊世界,他相信自己也一樣能夠施展出本領,不至於受限!

他是這麼想的,可是當他見到皇帝的時候,元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爲出身好,所以他一進宮便被封爲了側一品宮君,地位僅在王夫之下,對其他宮君面首而言,他絕對是一個勁敵!

可元嘉萬萬沒想到,這女帝不是別人,正是穀雨!

他們在每個世界的容貌都和原來一樣,所以元嘉從未有過穿越之類的想法。他比較傾向於這是自己的前生,只是身爲前世的自己突然間有了現世自己的記憶罷了。真正意義上的自己,其實在現代世界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他就是用這樣的理由去說服作爲嬪妃的穀雨入鄉隨俗的,然而到了女尊世界,以穀雨爲尊的時候,元嘉就不這麼覺得了!他震驚地看着穀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她身着明黃色龍袍,烏黑的長髮綰的高高的,渾身氣度非凡,眉眼俊秀,英氣勃發。

和那個傷心的穀雨完全判若兩人。

元嘉堅信自己不可能認錯,他見到穀雨就笑了,形勢的險峻和不同並沒有讓他有什麼危機感,而是讓他感到高興。

原以爲已經失去的人,竟然失而復得,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令人高興的嗎?

他太高興了,以至於沒了禮數,女帝剛剛進來,離他還有幾步遠,他就興奮地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對方——可是很快的,心頭的喜悅還沒來得及散去,好多好多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元嘉就被一把推了出去。

女帝容色冷淡:“放肆,元家就教出了你這樣的宮君?”

歷代女帝的宮君,除了自民間選拔的以外,大多都是由高門世家直接送入宮來。所以,在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確定了家族中最優秀最出色最俊秀最有才華的少爺,用心的教導,爲的就是讓其能夠得到伺候女帝的殊榮。

元嘉狐疑道:“雨,你怎麼了?難道是還在生我的氣?我知道我之前做的過火了,我還以爲我失去你了,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傷心了!”說着,他又回到女帝面前,誠懇地看着她。

女帝的眼神自始至終都十分冷淡,她只是睨了元嘉一眼,問身邊的總管尚宮:“元氏一族上書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何尚宮恭敬地答道:“啓稟陛下,元氏一族說元氏嫡子元嘉,性柔和秉承,溫婉靜姝,知書達理,擅琴棋知書畫。”

“是麼?”女帝落座在案上。“朕怎麼沒看出來?”

元嘉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帝,他以爲穀雨是不肯認他,還在生他的氣,於是又上前一步,急切道:“雨,你不要這樣,不要不認我,我真的知道錯了!失去你之後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雨!”

他自然而然地認爲女帝,也就是穀雨,會帶有前兩生的記憶。因爲他都一直沒有忘記不是嗎?那麼她怎麼可能會忘?肯定是生他的氣所以不想認他了!元嘉如此認爲。

見女帝面色隱隱沉下,何尚宮忙對元嘉道:“元宮君這說的是什麼話,陛下身份尊貴,你怎可在陛下面前胡言亂語?還不跪下謝罪!”

元嘉陷入震驚之中,只是傻傻地望着女帝,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了。

女帝見他這副樣子,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但今兒晚上翻了他的牌子,畢竟是元氏一族的嫡公子,當年她登基爲帝,元氏一族出力不少。這一回送入宮中的宮君裡又數元嘉身份最高,於情於理,她都得先來元嘉的寢殿。

就算元嘉再怎麼不如書中美言之柔和秉承知書達理,她也不能拂袖而去。

但讓她堂堂天子紆尊降貴同元嘉搭話,那也是不可能的。好在來這裡之前女帝已經沐浴過,一日處理政務,她也早累了,沒有臨幸宮君的*。何尚宮跟在她身邊伺候多年,早就懂主子的意思,立刻服侍着她更衣。

眼角餘光看見那新上任的元宮君猶自站在原地一副傻乎乎的樣兒,心中不由得嘆息,都說這元氏一族嫡子聰明伶俐,今日一見,與傳聞中簡直大相徑庭。

可到底人家現在是宮君不是普通的面首,所以何尚宮小聲對元嘉道:“宮君還不快些來伺候陛下就寢!”

元嘉被這話驚了一驚,隨後才意識到自己跟穀雨的身份是完全對調了。他喉頭動了動,半晌,僵硬地走過去,接手何尚宮的活兒。

在現代的時候,他們感情非常好,元嘉比穀雨年長几歲,所以一直都是他在照顧她。但自從穿越到古代之後,就不是了。他身爲皇帝,自然不能爲一個妃子紆尊降貴,而且元嘉也早已習慣了有人伺候的生活。如今乍一叫他去伺候穀雨,他反而生疏了。

可是慢慢地就找回了以前的感覺。好像這個女人還是屬於他的,他們仍然是那對人人稱羨的恩愛夫妻,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過隔閡跟失望。

女帝更衣後便上了繡牀,她可能是真累了,因爲沒一會兒她的呼吸便趨於平穩,逐漸睡着了。

元嘉站在原地,孤零零,淒涼無限。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不敢把女帝吵醒,就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內殿,到了大殿,看見他的何尚宮驚訝不已:“元宮君不侍奉陛下,怎地還出來了?陛下現在身邊沒人?”

說完臉色一變:“清芬,快去裡頭侍奉,免得陛下醒了見不到人!”

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宮娥立刻應是。

待到清芬進了內殿,何尚宮看着元嘉,忍不住嘆了口氣。她跟元氏一族的關係還不錯,當年陛下登基,元氏一族就是通過她和陛下聯繫的。元嘉的孃親甚至救過她一命,所以,從何尚宮的私心來講,她希望元嘉能得到聖寵。

面對不知如何討好陛下的元嘉,何尚宮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當然,她只忠心於陛下,所以不會對元嘉多說什麼,可她不介意點醒元嘉。

“元宮君。”

何尚宮的表情和聲音都很嚴肅,元嘉連忙應聲,他現在的心情百味陳雜,完全不知該說些什麼。

明明就是那個人,但她表現出的冷漠以及疏離卻是他從未見過的。即使是在上一世,他是皇帝她是妃子的時候,她因爲他寵幸他人而同他鬧脾氣,元嘉都沒這麼恐慌過。

因爲他知道,穀雨是愛他的。

可是現在的穀雨他完全認不出來了,何止是認不出來,簡直、簡直就像是一個陌生人!

真的喜歡一個人是無法掩飾的,但方纔,她眼中的他,和陌生人沒有不同。

甚至還不如陌生人吧。元嘉想。

何尚宮道:“元宮君既然入了宮,那這輩子便都是陛下的人了。陛下身邊佳人無數,卻沒幾個知心的。元宮君若是能真心對待陛下,那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請元宮君拿出元氏一族的風範來,也不枉這宮君之名。我素來聽說元宮君守禮知禮,可今日一見,卻是令我大爲失望。”

元嘉如何能告訴她,自己並不是真正的元嘉?可是這會兒了,他說什麼,估計何尚宮都是不會信的。

最後他也只能答應:“是,元嘉受教了。”

“元宮君客氣,我不過是個奴才,宮君大可不必對我如此。”何尚宮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所以若是宮君想明白的話,還是快些進內殿陪伴陛下吧。”

元嘉點了點頭,又轉身折回了內殿。見他進來,清芬便出去了,元嘉剛走到牀邊就看見女帝已經醒來,此刻正微微蹙着眉頭:“給朕倒杯茶來。”

他把茶到來,雙手捧給她。女帝飲了幾口,便對他招手:“過來。”

元嘉乖乖過去。但同時他也在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女帝,試圖從她的聲音或是表情裡找到一絲熟悉的痕跡。然而他失望了,除了這張臉,她並不是那個深愛他的穀雨。

仍然是她的容貌,聲音,甚至習慣性的小動作,但就不是他的穀雨。

如果穀雨不愛他,那麼他會怎麼做?元嘉有幾分茫然,因爲他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他愛穀雨,穀雨也愛他,這是他一直都堅信的事情。否則他不可能仗着穀雨的愛就那樣橫行霸道。因爲他知道穀雨只能依賴他,不能離開他,所以纔敢威脅和剝削她。

但只是一眨眼,兩人的地位就互相交換了。真正依賴的人變成了他,而穀雨卻成了坐擁無數美男的皇帝。

如果她沒有記憶的話,那麼,都已經二十歲了,肯定已經臨幸過不少宮君了吧?

想到這裡,元嘉便覺得心頭痛苦難當。

他又想起女帝還有個王夫——那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是可以在宮宴上同她並肩坐在一起的人。

他穿越成皇帝的時候也有個皇后,很多時候,他都必須和皇后站在一起,坐在一起。在別人看來,皇后纔是他的妻子,而其他嬪妃……說白了,只是妾。

那個時候,得知他有皇后的穀雨,心裡是不是也很難過?元嘉越想越壓抑,只得猛吸一口氣。

現在穀雨也有正牌的丈夫,他卻成了她無數宮君中的一個,風水輪流轉,元嘉竟然有種想要苦笑的衝動。

大概這就是報應吧!

女帝只瞧着他面上表情十分豐富,雖然有點神經質,但整個人生得倒也真是俊採風流,對得起這美男子的稱號。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動人,本來沒什麼想法的,但女帝剛剛小憩一會兒,恢復了幾分體力,便道:“命人傳膳吧。”

元嘉回神,連忙命人去傳膳。

用膳的時候他自然地坐在女帝身邊,也要去夾菜。卻被何尚宮眼神制止,元嘉愣了幾秒,清芬走過來執起筷子,輕聲道:“奴婢爲陛下和宮君試菜,還請宮君爲陛下佈菜。”

是了,皇帝的妃子都是要佈菜的,元嘉當習慣了皇帝,從來都沒這麼做過。被清芬一提醒,他渾身僵硬地站起來,按照腦海裡的記憶,總算是大差不離。

用完膳後,元嘉去沐浴,待到他換了寢衣出來,便看見女帝坐在牀頭翻着一本書。見元嘉沐浴完畢,對他招招手。

如果喚小狗一般,然而元嘉沒出息地蹭了過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但現在穀雨就在他面前,讓他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元嘉暫時不去想以後,現在,他只想把她牢牢地抓住。

女帝很滿意他的知情識趣,也不像大部分面首般羞澀,便一把將人拉上了牀。元嘉這具柔弱的小身板根本撐不住,分分鐘被甩上牀,衣衫剝掉。

他原以爲自己能伺候女帝,可是臨了他才明白這一切都是他的可笑想法。女帝技巧嫺熟,並不需要他取悅或是伺候,他只要躺着不動便可。

這不是從前的穀雨,真的。現代世界的穀雨只有他一個男人,穿越後的穀雨一直都是處子身,像現在這樣身經百戰的穀雨,元嘉眼眶酸澀,心如刀絞,是誰給了她這麼多的經驗?

同時,元嘉也高估了自己。因爲世界不同,身體構造也有些許不同。他身體遠遠不像上一世那樣結實強壯,反而女子的身體更加柔韌和堅強。同樣的,那個部位也和上一世遠遠不同。只要女子沒有結束,男人的那裡就會一直挺立,完全不受控制。

而他只來了一次就不行了,氣喘吁吁不說,還很疼。

是的,處男竟然還會出血。

對於他是初次,女帝並沒有多麼憐惜,也沒有多麼另眼相看。她把元帕墊在他身下,接了血後便拋到了一邊。接下來元嘉身體的掌控權已經完全不屬於他,而屬於了女帝。

待到女帝結束這一切,元嘉已經累的昏迷,連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這宮君生得貌美,皇帝自然受用。至少女帝對今晚的臨幸還是挺感興趣的,只可惜身體太差,沒能盡興就結束了。

完了後女帝沐浴淨身,而元嘉也被太監們負責伺候着洗了乾淨,又回到了牀上。

牀很大,女帝素來不愛在牀笫之外與男子有接觸,便坐了御輦回了寢殿。

第二天早上,元嘉是獨自一人醒來的。

元帕已被取走,他剛醒,面前的太監宮娥便跪了一地:“宮君吉祥。”

他揮揮手:“陛下呢?”

“陛下昨天晚上就走了。”一個小太監說。

見元嘉面色不對,另外一個有眼色的宮娥忙道,“陛下從不在任何宮君殿中留寢,一般都是臨行完便回寢殿的,宮君還是快些用點早膳吧。”

被她這麼一說,元嘉才發覺自己早已飢腸轆轆。他吐出一口氣,又問:“陛下現在在哪兒?”

“是上朝的時辰,陛下還沒下朝呢。”

元嘉點了下頭,什麼都沒說,在太監的伺候下穿了衣服,心不在焉的用了早膳,然後在尚宮的帶領下,去了王夫宮中請安。

昨兒與他一同入宮的還有十幾個世家公子,他是第一個承歡的。雖然從人才樣貌家世上來說都是理所當然,但元嘉仍然感受到了其他人的敵視和排擠。

他……從沒想過,是不是穀雨那個時候也這樣被人對待過。元嘉有點失神,直到見了王夫。

他忍着屈辱不滿,隨着其他人一起跪拜行禮。擡頭的時候才發現這王夫真是生得俊秀不凡,更兼有一股翩翩君子的味道,眉宇間柔和淡雅,十分出衆。

但柔和是柔和,又不失大氣穩重。他就在坐在那兒,周圍全是出色美貌的宮君,也能一眼就讓人知道,他纔是正室。

見到元嘉,王夫溫和地問道:“元宮君可還好?今兒一早陛下還提醒本君,要給元宮君那兒賞賜來着。”

一聽這話,其他宮君都嫉妒不已地看過來。奈何元嘉他是除了王夫以外品階最高的,他們就是再嫉妒再怨恨,也都得忍着。只能笑眯眯地看着王夫跟元宮君你一句我一句的對話,連插話都不能。

看着王夫從容大度的表情,元嘉突然感到一陣難受,他……當初對穀雨也是這樣的要求。我只愛你,只尊重你,你纔是我最重要的女人,但是你要溫柔,要寬容,要賢惠……這樣我才能一直愛你。

他想要的,就是如王夫一般的穀雨。

因爲知道自己的地位無法撼動,所以才能看着他人受寵。

是這樣的嗎?

正在元嘉這麼想的時候,就聽見外頭宮娥大聲通報:“陛下到——”

一聽陛下來了,衆宮君連忙正衣冠,面露忐忑緊張之色。

然而除了王夫,他們所有人都要跪下迎接女帝到來,包括元嘉。

王夫一直溫和淡然的面孔上多了一抹欣喜,他連忙站起來迎了兩步,迎面便要下拜:“夫郎見過陛下——”

“王夫請起。”女帝扶了一把,牽着王夫的手走到椅子上坐下,淡道:“都起吧。”

元嘉隨着衆人一同起身,眼睛卻眨也不眨地定在女帝握着王夫的手上。他又擡眼看向王夫,王夫方纔還波瀾不驚的面孔此刻被喜悅與情意取代,只消一眼,元嘉便能看出來,王夫定然是愛極了女帝。

第二十七碗湯(五&六)

</script> “陛下政務繁忙,怎地有功夫到後朝來?”王夫難掩驚喜,上一次見到陛下還是這個月初一,眼下都十二了,算一算竟是有十數日沒來得及見到陛下。

“下朝後無事,想到王夫,便來瞧瞧。”女帝淡淡地回答,“好了,你們都退下吧。”

王夫聽她說想到自己,如玉俊臉映上一抹淡淡的紅,他朗聲對其他宮君道:“諸位宮君都請回吧,今兒個的請安到這就算免了。”

雖然不樂意,但衆宮君都不敢造次,紛紛行禮離去了。只是走之前還忍不住朝女帝臉上瞥,希望對方能看到自己的美貌或是出衆的氣質,從而把自己留下來。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用,因爲女帝從頭到尾都沒看過他們一眼。

元嘉也在這些宮君當中,他自然是不想走,然而不想走又能如何,難道還能留下來?女帝最注重規矩,他若是敢造次,怕是她當下心中便對他不喜了。

可是,他走了,她留下來,身邊還有個貌美又溫柔的王夫,他們會做什麼?他們是不是會溫情脈脈地說些體己話,然後就會做|愛?在她心中王夫是很重要的吧,因爲她跟他說話的語氣和其他人明顯不一樣。雖然並沒有多麼明顯,但元嘉和穀雨多年夫妻,如何能不瞭解她?

即使不是愛情,王夫在她心中也肯定比其他宮君來得重要!

至此,元嘉簡直要絕望了。穀雨一沒有他們曾經相愛的記憶,二對他人比對他更好,這讓元嘉感到前途一片黑暗,他真的能重新把她追回來嗎?

想到自己曾經臨幸過的一大堆妃子,又想到女帝如今身邊的一大堆俊俏宮君,元嘉此刻的心情簡直就是崩潰的,他總算是明白什麼叫做風水輪流轉,皇帝輪流做了。

可不是麼?他真要以爲上天是在故意玩他。

宮君們離開後,王夫見女帝眉宇間隱隱有疲憊之色,知曉她是近日爲南方澇災所困擾,便輕聲命了人送上茶水點心,然後走到女帝身邊,伸出雙手輕柔地爲她按摩着太陽穴,心疼不已:“陛下操心政務是好事,但切莫忽略自己的身子,那就不好了。若是陛下有個三長兩短,夫郎可怎麼辦啊。”

“放心。”女帝拍了拍他的手,閉上眼睛享受。

王夫出身自高門世家,身份地位較之元氏一族只高不低,當年更是女帝登基時的有力支持者。從多年前嫁給她做王夫的那一日,他就深深眷戀着她,這麼多年了,他從沒對她有任何奢求,只希望能夠朝夕陪伴。

好在女帝雖然對他無愛,卻十分敬重,二人相敬如賓。在這後宮裡,只有王夫才能讓女帝卸下防備,對王夫而言這就已經足夠了,他不會去奢望自己沒可能得到的愛。

帝王的愛呀……是多麼珍貴,他不奢求會屬於自己,只希望她能在無數美男陪伴時,不要忘記,他永遠都會在這裡守候和陪伴。

“陛下累了,是不是伺候您小憩一會兒?今兒個既然沒事,就別再煩心了。朝中大臣那麼多,哪兒能事事都讓陛下親自操心呢。”說到後面,王夫難免有幾分輕怨。他是真心心疼自己的妻主,女帝自幼便天資聰穎,被先帝立做儲君,如今更是殺伐決斷英明有爲,但她總是很忙,有時候批閱奏摺到深夜都不得休息。近日南方澇災,爲賑災一事,陛下又是好幾日忙得腳不沾地。

也惟獨在這種時候他才恨自己爲何沒有本事,所以他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讓陛下爲前朝操心,轉過身又要爲後宮煩惱,他既身爲王夫,那便是陛下最好的賢內助。

這是王夫一直以來的心願。當然,他也一直都做得很好。何尚宮雖然希望元嘉能得寵愛,但在她心中,王夫纔是那個最好,也最配得上陛下的男子。

她不止一次在心中感慨,先帝真是好眼光,從那麼多待選的世家公子中一眼就挑中了王夫。可惜的就是陛下對王夫只有尊重並無愛意,兩人之間到底是缺了點什麼。若是那元宮君能讓陛下有所改變,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因爲她們都是爲陛下活着的。

“不必了,朕不累。”女帝對着王夫笑了一下。她極威嚴極冷肅,日常也極少笑,所以後宮之中,那些虛榮愛爭鬥的宮君通常都不得寵,越是溫柔懂事的宮君,越是能得到女帝的青睞。“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陛下這說的什麼話,這是夫郎應該做的。”王夫也笑了,親自爲女帝倒了杯熱茶。“今年陛下最愛喝的雪峰龍井。”

女帝抿了口茶水,的確是她最愛的味道。想到這裡,她看着王夫的眼神更加柔和。甚少有人知道雪峰龍井要用清晨露珠熬煮味道才更美妙,王夫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所以每天早晨都會起早和太監宮娥一同到御花園收集露珠,然後小火慢煮,這樣的話,不管女帝什麼時候到,都能喝上最好的茶。

不管如何,王夫對她的確是用情極深,而女帝沒什麼能回報他的。雖說身爲帝王的男人自當身心屬於帝王,但自己甚少給予王夫迴應,他卻從不在意,也從無怨言。很多時候女帝都在慶幸自己有一個這樣的王夫。否則前朝的事情沒解決後院就又起火,那她可就真的要每天焦頭爛額了。

“王夫費心了。”

“能爲陛下做點什麼,一點都不費心。”他只覺得……看到她,就滿心歡喜,別的什麼都不想了。

女帝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臉,輕輕捏了一把。只見王夫白嫩的面頰上迅速紅了一片,嬌羞不已。都已成婚這麼久了,他還是無法招架陛下的魅力。

見狀,何尚宮連忙示意所有人都出去,把空間留給二位主子。

待到沒人了,王夫努力控制自己紅撲撲的臉,問道:“陛下,元宮君的賞賜還沒賜下去呢,是不是……”

“這個你過目就好,你辦事,朕放心得很。”

聽到這話,王夫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他笑容一加深,嘴邊就會出現一個可愛的小小梨渦,顯得他頗有幾分稚氣。雖然立志要做陛下的賢內助,但王夫也是會吃醋的。誰願意自己深愛的女人去碰其他男人?但他是王夫,是這個國家的帝君,不能做些吃醋拈酸的小家子氣的事兒,可他在心底偷偷高興高興沒什麼吧?

這種小試探其實就是想知道陛下對那位容貌才華都十分出色的元宮君是什麼想法,當然,結果讓王夫很是滿意。

他這點小心思哪裡能瞞得過火眼金睛的女帝,她只是不在意,隨他去罷了。

難得看見她這位一直賢淑端莊的王夫耍小心眼,覺得還挺可愛的。

反正今天一天都沒什麼事情,難得空閒,女帝也沒去別的地方,就留在王夫的宮殿,陪他說說話下下棋,聽他彈琴吹笛,然後一起用午膳,午膳後在王夫的伺候下小憩片刻,便陪着王夫到御花園賞花了。

晚上自然而然的要留宿。其實每個月只要初一十五待在這就好,但縱觀整個後宮,像王夫一樣得女帝心的實在沒幾個,所以除了必要的侍寢,女帝一般不會踏足後宮。

王夫自然也知道女帝不愛在後宮留宿的習慣,所以也沒想到晚上能留住她。因爲他不是宮君而是帝君,所以即使女帝不喜歡,每逢初一十五也必然會宿在他殿內。但今兒才十二,陛下非但沒走,反而留了下來,不得不說這是讓王夫非常高興的事。

他爲此緊張得很,晚上沐浴的時候還被貼身的小太監給打趣了。嘴上嗔怪,心裡卻十分滿足。

只要陛下對他一點點的好,他就感到非常快樂。

但另外一邊的元嘉卻並沒有過得多麼好。他坐在牀上,呆呆地聽着宮娥來報說陛下今夜留宿在王夫殿中,這還是初一十五以外,陛下第一次在後宮留宿。

聽到這話,元嘉便覺得心頭猶如刀割。曾經他是皇帝的時候,也經常留宿在嬪妃宮中,心中明明愛着另外一人,卻也能同她們談笑風生你儂我儂,現在想想,真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倒像是那段時間被下了*藥,整個人都不是自己了。

元嘉知道,這樣的說法也只是他的自我安慰,事實上那些事都是他做的,現在穀雨也不過是和他一樣——不,她比他可要好多了,至少她沒有記憶,她就是皇帝,所以這些事做起來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自己呢?

那個時候的自己,可是還擁有着現代的記憶啊!

男女平等的時候他不覺得什麼,因爲他自由;男尊女卑的時候他也不覺得什麼,因爲他高高在上。可是到了女尊男卑的時候,他卻受不了了,因爲自己遭到了劇烈的打擊!

雙重標準的如此明顯,連元嘉自己都找不到什麼能說服安慰的理由。

最後,他一夜無眠。

就坐在牀上發呆,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昨天的衣服甚至都還穿在身上。到了時間後,小太監進來請安,伺候着他梳洗更衣,對他一夜未睡的事情不敢多言。元嘉草草用了早膳,就去請安了。

路上碰到一起入宮的一個姓尉的正五品宮君,跟他說話小心翼翼的,但話裡話外又透着點什麼意思。元嘉懶得去在乎這些話裡有話的諷刺,不就是嘲諷他前天剛承歡受寵,昨兒個陛下就去了王夫殿中麼?

他提不起勁去理會。

他甚至沒有辦法去責怪和質問穀雨,因爲曾經他也這麼做過。他現在遭受的一切都是穀雨曾經遭受過的。穀雨剛入宮時位份還不高,怕是要比自己吃更多的苦頭,受更多諷刺。但那個時候自己是怎麼做的?

哦,草草安慰了幾句就轉身走了。因爲他覺得,有自己護着,她不會有任何事。可他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也高估了自己對穀雨的愛。

雖然如此,但當元嘉踏入王夫宮中的時候,心中還是難掩雀躍:也許穀雨還沒走,他就能再見到她了!

以前他從來不覺得和穀雨分開時間長是多麼難熬的事情,因爲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政務要處理,奏章要批閱,還要召見大臣,然後後宮美人無數,他的時間總是不夠用,每天都忙,所以對於穀雨偶爾抱怨兩人沒法在一起,元嘉都是無所謂甚至不理解的態度。

我每天那麼忙,你每天什麼都不必做,甚至有我的庇佑,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除了皇后太后你不需要向任何人低頭,你有什麼好抱怨的?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自己真是混蛋到了家。

身爲宮君,他除了自己的宮殿哪裡都不能去,想見女帝都不容易,因爲他只能坐在那裡等,女帝想起他了,可能來看他一眼,想不起他,也許一輩子都不會來。很多已經年老的太監面首,有些幾十年都不曾見過女帝。

他們平時最大的話題就是聚在一起討論女帝的美麗威嚴,以及種種道聽途說,有些面首進了宮,地位低下,到死都未曾破身,雖然吃喝不愁,但日子孤獨寂寞難熬,又如何能心安理得。

元嘉想見女帝,也得趁着來給王夫請安的時候碰運氣。怪不得其他宮君對請安這件事都趨之若鶩非常重視,甚至打扮的格外隆重。一開始元嘉以爲他們只是愛美,或是想在年華已逝的王夫面前炫耀,但現在元嘉才明白。

只是爲了見到女帝的時候,讓自己看起來光鮮亮麗而已。

他想起自己當皇帝時,每每去到皇后宮中,都會看到一地美人。那時候覺得頗爲賞心悅目,對跪在其中的穀雨也沒什麼想法,但現在才知道那是何等絕情,又是何等令人寒心。

明明是名正言順的丈夫,是曾經海誓山盟的戀人,但他卻和另外一個女人牽手,而自己卻要跪在地上看着他們,然後和無數的女人爭搶。

那是種什麼感覺?尤其是在愛人還是擁有相愛記憶的前提下?

元嘉不敢多想,但他不得不想。他所經歷的每一件事,所想的所有痛苦,都是曾經穀雨受過的,她比他更受傷,因爲他有記憶,卻不能只守着她一人。

所以這一切真的只是報應。

他跪在地上,在王夫溫和的聲音說了請起後,被小太監扶着站了起來。然後元嘉開始不着痕跡地看向王夫,最後卻大失所望——女帝不在。

但隨即他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了王夫身上。

王夫比他們這些宮君都要年長几歲,所以十分穩重,再加上平時他執掌後宮之事,公正嚴明,所以宮君們都很尊敬他,也不敢在他面前爭風吃醋。

昨天元嘉見到王夫的時候,只覺得此人溫潤如玉,翩翩君子,但今日一見,他和昨日沒什麼不同,氣色卻更好了,尤其是眉眼間的淡淡喜悅和春意,讓元嘉瞬間心臟如同被人捏緊一般難受。

昨夜……必定是和女帝一番親熱吧?她對王夫和對其他人有沒有區別?是不是也和對自己一樣,絲毫溫柔也無?

應當不是,因爲她留宿在王夫殿中,據小太監的說法,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元嘉悄悄握緊了拳頭。

正在這時,王夫剛好看見了他,笑道:“昨兒陛下留宿,我倒是給忘了陛下吩咐的給元宮君的賞賜。黃內侍,待會兒便把東西賜到元宮君殿中。”

“是。”

元嘉心裡不舒服,嘴上卻還要感恩涕零的道謝。他酸楚難耐,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把王夫拍倒宣誓主權,告訴他那個叫穀雨的女人是屬於他的!

所以就是這樣嗎?

明明自己纔是他的愛人,卻要接受他的正妻對自己的賞賜,不僅如此,還要感恩戴德的行禮謝恩。明明自己纔是名正言順的愛人,卻不能和他並肩站在一起,也不能告訴世人他們之間的關係,另外的人佔據了自己的位置,自己卻什麼都不能說。

最寒心,莫過於愛人認爲這是理所當然,迫不得已。

元嘉越想越心驚,他曾經竟是這樣對待穀雨的!

人吶,真的是傷口不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什麼叫疼。從前元嘉只會認爲穀雨無理取鬧,認爲穀雨變了,變得小心眼,變得庸俗,變得咄咄逼人,錙銖必較。但現在他才明白,原來變的人不是穀雨,而是他自己。

而現在身份對調,他才知道,曾經自己做得有多麼過分。

然而一切都晚了,現在的穀雨不是那個深愛他的穀雨,她沒有記憶,對他也沒有感覺,他無計可施,無能爲力,唯一能做的,竟然是和別人爭寵,這樣纔能有見到她的機會。

想到這裡元嘉不禁想要嘲諷自己冷笑幾聲。他有什麼資格去怪罪穀雨爭風吃醋?他自己不也是如此麼?他先讓穀雨失望,如今自己落入這般境地,也只能說是活該。因爲從始至終,都是他沒有守住自己的底線。

一輩子只有彼此的愛情,在現代的時候,他非常堅信並且推崇。到古代後的幾十年生活讓他的思想在不知不覺中被潛移默化,甚至默認爲這種生活方式是對的!對於始終堅持的穀雨,他反倒是認爲對方冥頑不靈,還勸着穀雨要“入鄉隨俗”!

現在想起來,元嘉羞愧的簡直想要自殺。

他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去責怪穀雨,這樣的日子他才過了兩天就受不了了,他無法想象,那幾年裡,穀雨是怎麼看着他左擁右抱之後又跟她說愛她的。

怎麼會信?怎麼能信?一聽就是充斥着謊言和虛僞的愛語,誰會相信?

元嘉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看着王夫言語溫柔又不失威嚴,看着他幾句話就能調解兩個針鋒相對的宮君,看着他處理後宮事務得心應手,井井有條……這一切都是他比不上的,真的,哪裡都比不上。

回到自己寢宮的時候,元嘉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他受到的打擊太重,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又是在做什麼了。

他怎麼能那麼對穀雨?

這樣的日子,穀雨是怎麼過了那麼多年?

所以最後她才選擇自殺,也不肯屈服於他嗎?他竟然……把自己深愛的人,逼死了。這個現實讓元嘉每每想到都渾身顫抖。

夜裡他做了個噩夢,夢到穀雨恢復了記憶,也不再愛他。她和另外一個男人牽着手,對他冷漠以對,甚至指責他愛吃醋,心胸狹隘。

然後元嘉看到那個男人的臉,不是王夫又是誰?

愛爭風吃醋,心胸狹隘不夠寬容,如何母儀天下?

這是他暴怒時指責穀雨的話,夢裡穀雨也這麼問他。

元嘉滿身冷汗的醒來,隨即就再也睡不着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惟獨穀雨是他的最愛,可穀雨不記得他,也對他沒有任何感覺。她看他的眼神和看其他宮君時沒有什麼不一樣,甚至——元嘉想,她對自己應該是不喜歡的吧?

宮裡人都說陛下最重規矩,欣賞有才華的男子,但之前相處,他滿口胡言亂語,舉止粗俗,怕是她心中不會喜歡。既然這樣的話,也就不難理解爲何只臨幸了他一次,就再也沒有過來了。

甚至連臨幸那晚都沒有留宿,第二天早上他是自己一人醒來的。

賞賜了那些寶貝又有什麼用呢?元嘉不在乎那些,也看不上。他只想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再次見到她?

可窺伺帝蹤是何等罪狀,他是知道的。他只能等,甚至都不能主動去尋找。也就是說,如果女帝想不起來他的話,他只能在這宮裡待一輩子,這麼大的地方,他永遠只能一個人過。

隨後他就聽說陛下紛紛臨幸了其他幾個宮君,都是和他一起入宮的,但遺憾的是,沒有任何人能留下陛下,而陛下也從不留宿,更是沒有連着臨幸。而是除了王夫宮中,就再也沒到任何宮君那裡去了。

就好像,除了王夫之外,其他人都不被她放在心上。

包括元嘉。

第二十七碗湯(七&八)

</script> 第二十七碗湯(七&八)

元嘉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哪怕在這個世界他只能成爲穀雨的附屬品,他也不能連見她的機會都失去。

女帝並不重欲,所以臨幸後宮的次數每月屈指可數,就算是翻牌子,也經常選擇到王夫那裡去。因此,即使元嘉出身顯赫,不得女帝喜愛,想見她一面也是很難的。

他無計可施,最後只能赤着腳在冰涼的沒鋪地毯的大理石地面上走了一夜,又灌了一肚子的涼水,最後總算是把自己給折騰病了。

但元嘉錯算了一點,他以爲這樣只是感冒拉稀之類的小病,卻忘了如今這具身體並不是原來的,自然沒有原來那樣強壯,赤腳喝涼水的代價就是他真的病了,而且病得還不輕,上吐下瀉的,太醫都來了好幾趟,開了好幾副藥吃下去也沒有好一點。

元嘉心裡有點急,這樣的話,哪怕是讓穀雨來看他又有什麼用?現在他的樣子難看死了,病怏怏的,又不能伺候她,就算穀雨來了,也只是礙於他背後的元氏一族,不是爲了他。等看到他現在的容貌,怕是更不會喜歡他了。

可他後悔也沒有用,因爲女帝已經得知了他生病的消息。

元嘉強撐着從牀上爬起來,雖然不能盛裝打扮,卻也決不能在沒有得到女帝心的情況下用病容面對她。好在隨侍的小太監心眼多,又靈活,趕在女帝進來之前給他用脂粉稍稍掩飾了一下憔悴,但又能透出幾分虛弱,對着鏡子照了照,正是元嘉最想要的狀態。

女帝仍然一身明黃龍袍。她剛好下朝,就聽何尚宮說元宮君病得很嚴重,問她要不要來看看。若是其他宮君也就算了,元氏一族對女帝有恩,家族中又多出股肱之臣,所以女帝絕不會寒了元氏一族的心。

進殿見到元嘉果真十分虛弱,卻仍然要撐着身子起來行禮。女帝上前一步扶住欲下拜的元嘉,道:“不必多禮,好生歇着,朕來看看你。”

“多謝陛下關懷。”元嘉悄悄擡起眼看向女帝,只見她鳳眼狹長不怒自威,言行舉止中自有股霸氣,竟不由得心顫了一下。

“把宮君扶回牀上去。”何尚宮連忙對太監們吩咐。

太監們七手八腳地把元嘉又扶回了牀上,女帝跟元嘉說了幾句話,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關懷就要離開了,但元嘉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女帝有點奇怪,低頭看了一眼,只見元嘉正專注地凝視着她,漆黑的眸子裡閃爍着渴望和乞求的光:“陛下、陛下可不可以再留下來一會兒?我很久沒見到陛下了……”

女帝想了想,道:“也好,朕便等到你睡着再走。”

元嘉在準備重新挽回穀雨之前就做了許多功課,大致上也明白了這個時代的男子是什麼樣子的,同時還從一些面首那裡取了經,平時他也很注意後宮的八卦新聞,尤其是有關女帝的,幾乎是只要一提到女帝,元嘉就會刨根問底。

他把曾經的大男子主義和所謂的男性自尊心都收了起來,那些是個什麼東西他不知道,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重新得到女帝的心,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也因此,元嘉絲毫不掩飾眼裡的情意,那火辣辣的目光看得女帝有幾秒鐘的僵硬。後宮美男無數,大多心悅於她,但她卻從未見過這樣赤|裸裸的目光,好像把一切企圖都寫在了眼裡,那樣的不顧一切,那樣的真誠。

對於一個強硬而冷淡的皇帝而言,沒有什麼比火一般熾熱的仰慕更能燃燒她了。

而對於元嘉,女帝一開始是不喜的,覺得他並沒有元氏一族所說的那樣知書達理溫婉賢淑,反倒……有幾分粗俗,難登大雅之堂。也因此她在臨幸了他一次後就沒再踏足他宮中,她是皇帝,喜歡誰不喜歡誰自然都憑自己的心意,隨心走,但這一次,女帝卻莫名覺得,好像這個元宮君沒有第一次看到的時候討厭了。

就這樣,元嘉步步爲營,慢慢地開始在女帝面前刷足存在感。由於他並非這個世界的人,很多觀點和想法都和這個世界裡墨守成規的大臣們不一樣,女帝經常能從他口中得到啓發或是新穎的見解,久而久之,兩人之間相處的竟也十分和諧融洽。

從一個被臨幸了一夜後就不被問津的宮君,再到除了王夫以外女帝最爲經常召見的宮君,元嘉走出了一條讓後宮所有美男都爲之羨慕嫉妒恨的路子。

但他們誰都無法複製元嘉的輝煌。很多時候女帝爲某些朝政困擾,有着幾十年皇帝經驗的元嘉便會不着痕跡地開導和給她暗示,但從不主動說出來。這個世界對男子的要求極高,尤其是後宮,若是敢在國家大事上多說一兩句話,那可是要掉腦袋誅九族的。

再說了,元嘉只想要女帝的心,不想要江山,他也不想因爲這個就跟女帝之間有了隔閡,乃至於讓她防備着自己。

可是,都努力了這麼久,女帝待他也只是溫和些,能多說幾句話,也多來他這兒了。但她的眼裡,除了多了幾分溫度以外,元嘉看不到任何東西。

他有幾分悲傷,但悲傷過後就很快重新爲自己打氣。他這纔多久啊,半年多一點兒,當初穀雨在他身邊可是足足好幾年呢,最後還是那麼個結局,他就算是還債,也得交點利息吧?

想到這兒,元嘉就又鼓起了勇氣。

恰好大年三十夜裡的宮宴,所有有品階的宮君都要出席,這裡面自然也包括了元嘉。

晚上的宴會,早上起來元嘉就在小太監們的催促下開始準備了。穿什麼顏色的袍子,用什麼樣的玉冠,玉佩戴哪一塊……等等等等。

而他可以穿任何顏色,除了代表皇帝和帝君的明黃色。

元嘉這具身體待字閨中的時候號稱是第一美男子,悉心打扮下更是耀眼奪目,俊俏非凡。他的品階僅次於王夫,所以坐的位置在女帝的左下手,席間元嘉一直忍不住地朝女帝看。

她今日也十分美麗,但從頭到尾她的注意力都沒放在自己身上,除了跟王夫說了兩句話,女帝基本上沒有理會任何宮君。元嘉手裡拿着筷子,心裡卻止不住的酸楚。他連跟她並肩而坐的資格都沒有……他只是她衆多宮君中的一個,也許有那麼點不一樣,但事實上並沒有太大區別。

元嘉無法抑制心頭那股強烈的失落感。這半年來他以爲已經深埋在心底的遺憾跟痛楚,其實並沒有減去分毫,只是因爲他擅長自我安慰和掩飾,於是不再出現,他就以爲傷口好轉。

但仍然疼的撕心裂肺。

這一場宮宴,元嘉沒怎麼動筷,吃不下,也提不起勁兒,甚至整個人都暈暈乎乎,倒是酒水喝了不少,喝得頭暈眼花,好像這樣就能把一切煩心事給忘了。

最後他是怎麼回到寢宮的也不記得了,反正第二天早上醒來頭痛難忍,小太監送來了解酒茶,還特意告訴他說是陛下吩咐的。

元嘉頓時打了個激靈:“昨天晚上我是怎麼回來的?”

“回宮君,是坐陛下的御輦回來的。”小太監臉上帶着笑,因爲自家主子受寵自己臉上有光,所以也很高興。坐過陛下御輦的除了王夫可就只有他們元宮君了呢!這可是其他宮君都沒有過的榮耀!

元嘉努力回想昨天晚上自己可曾說了什麼,但一無所獲。他早該長點記性,這不是他那具千杯不倒的身體,而是個弱不禁風的林黛玉一樣的男子的身子,從上次生病就該記得了,沒想到昨天晚上又犯了。

見元嘉似乎並沒有很開心,小太監猶豫地問道:“宮君這是怎麼了?陛下如此看重您,是多麼值得歡喜的事兒呀?您怎地還愁眉苦臉的?”

聽小太監如此說,元嘉輕輕一嘆,他說的倒也不錯,在其他人看來,他在女帝心中的地位絕對是不一樣的,可那又如何,他前面還有一位王夫,難道他能越過了去?王夫不犯錯,與女帝又是結髮夫妻,那種感情元嘉也不是沒有過,他怎麼可能不懂?

想把女帝完全搶過來,談何容易。

揮手讓小太監下去,元嘉有幾分茫然,他在這個世界也過了半年多了,但卻度日如年。如今想想以前,竟是恍若隔世。

也許就是因爲自己欠了她的,所以這一世纔是來還。

元嘉剛跟女帝熟悉的那會兒還抱有女帝還記得他的希望,但隨着時間過去他就死心了,穀雨和他不同,他什麼都沒忘,而她什麼都不記得,這是爲什麼?上一世他們不是都還帶着對彼此的記憶嗎?爲什麼這一世只有自己記得,穀雨卻忘得一乾二淨?

難道這就是老天懲罰他的方法?

對此,圍觀了全程的墨澤表示:因爲穀雨喝了孟婆大神的湯,而你沒有資格到奈何橋啊!

當天晚上,女帝來了。元嘉很高興,但是又擔心自己昨天晚上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看着女帝的眼神都是欲言又止的,直到女帝對他招招手,他才如同小狗般跑過去,在她身前蹲下,讓她冰涼的手指捏起自己的臉頰。

“怎麼了,這是什麼表情,難道朕有什麼地方讓你看不慣?”

“當然不是,只是……陛下,昨天晚上,我沒說什麼不好的話吧?”元嘉忐忑不安地問。他現在特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就又把前世今生的事兒給說了出來,事實歸事實,但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他在一個皇帝面前說,真的不好。萬一有人以此爲藉口攻擊他中邪了,而他醒來後又什麼都不記得,到時該如何解釋?

想到這兒,元嘉仔細觀察了下女帝的表情。她的容顏一如既往美麗,但表情跟眼神卻什麼都看不出來。元嘉有幾分泄氣,但又重新鼓起勇氣,與其讓女帝聽到了然後自己遮遮掩掩,倒不如干脆爽口地問出來。“陛下,我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麼傻事?”

女帝合上手中書本,道:“傻事沒做,胡話說了不少。”

胡話?元嘉更加認真地打量了下女帝的臉色,確定她雖然語氣有點冷淡,但眼神卻是輕鬆的,足見她指是在逗他,而非責怪他。這樣一想他就鬆了口氣,笑道:“陛下生我的氣嗎?” wωw★тTk án★C O

“你在宮宴上胡言亂語,朕不該生你的氣嗎?”

女帝的表情似笑非笑,讓剛吃了定心丸的元嘉心裡又打起鼓來,這到底是什麼事……“那、那我到底說了什麼?”

一旁的何尚宮撲哧一聲笑了。“元宮君您吶,大庭廣衆的,撲過去抱着陛下的腰哭喊着說愛陛下呢,還說自己做了錯事對不起陛下,以後一定會好好對她,陛下要您做什麼您都毫無二話。”

只要一想想,在公共場所,那麼多雙眼睛盯着,他堂堂宮君,抱着帝王的腰痛哭流涕道歉表忠心……元嘉想,讓他死了算了,怪不得他說今天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點奇怪,好像他是什麼滑稽演員一樣。

女帝聽何尚宮說的惟妙惟肖的,也覺得有趣,嘴角微微揚起。元嘉和王夫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在王夫身邊,她感到平靜,兩人在一起多年,王夫從來不會讓她感到厭煩,他做任何事都是恰到好處,所以非常得女帝的心。

而元嘉和王夫截然不同。元嘉性子跳脫,總是有些驚人之語,如果說在王夫面前女帝可以卸下防備,那麼在元嘉身邊,女帝所感受到的就是難得的輕鬆愜意。這也是爲何她喜歡來元嘉這裡的原因,不必她說什麼,他總是能讓她感到高興。

能夠把取悅帝王做到這種程度,元嘉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啊。

何尚宮這麼想着。

元嘉本來想先下跪謝罪的,畢竟昨晚自己要是真如何尚宮所說幹了這種蠢事,那絕對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丟了皇室的臉。但現在見女帝並沒有要問罪的意思,他也就打蛇隨棍上了。何尚宮有眼色的立刻帶着宮娥太監們退下,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個。

元嘉依偎在女帝身邊,凝視着她的臉,他們在一起都半年了,總是很輕鬆的氛圍。再加上昨天自己醉酒鬧了大笑話,元嘉想賭一把,他想問問看,女帝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陛下。”

“嗯?”

“陛下對王夫……是什麼樣的感情?”他斟酌了幾秒,還是問了出來。

但問完他立馬就後悔了,因爲女帝看向了他,眼底多了份冷意:“這是你該問的問題麼?”

“陛下恕罪!”元嘉立刻下跪請罪,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和深愛他的穀雨不一樣,此刻在他面前的這個女人,是當之無愧的鐵血帝王,元嘉必須承認,穀雨當皇帝比自己還要出色,他能幫到她,也純粹是因爲自己知識面比較廣經驗也比較豐富的原因。這論起能力和手腕,他是不及穀雨的。

女帝俯視了他幾秒鐘,淡道:“起了吧。”

“謝陛下。”元嘉起身,才驚覺自己竟發了一背的冷汗。他竟然……已經無法控制自己是穀雨面前的恐懼了,就好像這半年來,在他們距離變近的同時,他也在被她緩慢的馴服。

接下來幾分鐘女帝都沒有說話,但站在一邊的元嘉卻無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應。他爲自己的變化感到心驚,他竟然從未發現自己的不對勁,他還以爲是自己在逐漸的“入鄉隨俗”,但事實上,他的本質都已經發生了改變。

改變。

竟然是這麼可怕的事情。

推己及人,所以,上一世的自己也被古代的封建社會潛移默化改變了?否認了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以及對愛人忠誠的想法,理所當然地認爲身爲皇帝自然應該左擁右抱,而穀雨必須諒解。

那個世界對於不肯隨之變化的穀雨是殘酷的,也因此,最後穀雨寧可玉石俱焚也不肯屈服。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但他自己一直不明白這個道理。

而在這個世界,他再一次開始改變。也就是所謂的“入鄉隨俗”,這一次的改變和上一世又有不一樣,但本質上沒有什麼區別。

歸根究底,是他的軟弱造成了這樣的結果。靈魂上不夠堅強,不夠執着,不夠保持自我,而世界爲了同化他,讓他生存,就必須讓他改變。

他哪裡是在做皇帝上不如穀雨,他在做人上也差穀雨差得遠。

在現代世界的時候,元嘉一直認爲自己是極其優秀的男人,事實也的確如此。在古代世界他也一直認爲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值得穀雨付出和犧牲的。可是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他配不上穀雨。

他配不上這麼好的女人。

可笑的是他還在沾沾自喜,以爲自己有多麼厲害多麼有魅力。

真是……可怕。

元嘉抖着身子,他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完全無法抗衡,他只感到了恐懼。這樣的他,怪不得這一世的穀雨不能夠愛上,因爲他本身不具備讓她愛上的品質。她值得更好的,更好的什麼樣,元嘉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他這樣。

“怎麼了這是,朕只是說了你兩句,你就嚇成了這個樣子?”女帝疑惑地看着他,他問及她和王夫關係的時候,的確讓她有幾分不高興,但也只是隨口敲打兩句,知道他是個懂事的,沒想着要怎麼怪罪。可瞧瞧這模樣,這是做什麼呢?

元嘉跪在地上,頭都不擡:“……陛下。”

“怎麼了?”

女帝伸手去扶他,元嘉卻跪在地上紋絲不動。她微微蹙起眉頭,卻見元嘉擡眼看她:“我喜歡陛下。”

猝不及防被表白,女帝有幾分驚訝。像元嘉這樣直截了當說出對她愛慕的人還真不多。

“不,我愛陛下。”元嘉說。“但是我配不上陛下。”

“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女帝從不想這些無聊的東西,她強硬地把元嘉從地上抓起賴放到椅子榻上坐下,然後嘴角微微勾起。“你既然能做到這個位子,必然說明你有過人之處,難不成你是在懷疑朕的眼光?前不久朕才把你晉了位份,成了正一品宮君,協同王夫共同掌管後宮事宜。如今你卻在朕面前說什麼配不上,豈不是在懷疑朕的眼光?”

元嘉癡癡地望着她,半晌才問道:“陛下看到我,可曾有過幾分眼熟?”

“你在進宮前朕曾見過一次,但也僅此而已。”

她忘得乾乾淨淨,什麼都不記得。曾經的愛也好,恨也好,那些或甜蜜或苦澀,或美好或悲傷的過去,恩愛了一世,針鋒相對了一世,到了這一世,那些記憶,只有他一個人還記得。

他爲了那些記憶黯然神傷,而她早已瀟灑地忘卻。就如她上一世的離開,從不回頭,從不悔恨,敢愛敢恨,他真的配不上這個女人。

“陛下相信嗎?我有着奇怪的記憶。”

“嗯?”

“記憶裡,我做了很多對不起陛下的事,更可怕的是,我從未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總是覺得自己愛着陛下,給了陛下愛,那麼便可以收回忠誠。但其實這樣是不對的吧?”

“你說什麼呢?”女帝不明白元嘉今天怎地說些糊里糊塗的話。“方纔你問朕與王夫之間如何如何,朕不知該如何回答你。王夫與朕乃是結髮夫妻,在朕還未登上皇位的時候,他便爲朕打理後宅。這麼多年,從未讓朕操心過後宮之事。元嘉,若論賢淑大度,你比王夫差遠了。”

元嘉聽着,險些眼眶一酸哭出來!他就這麼不被待見……該死的,都怪這具身體,否則他怎麼可能會想哭?

“但是你也有王夫沒有的特點。你們兩個,誰都無法替代。朕與王夫有義,與你有情。朕不否認心悅於你,但王夫在朕的心中比你更重要,朕與他的夫妻情義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你可明白?若是有朝一日,朕要在你二人中做個選擇,王夫是朕的不二之選。這一點,希望你能明白。朕首先是個皇帝,其次纔是你的妻主。”

第二十七碗湯(九&十)

</script> 元嘉很想告訴女帝,這些自己都明白,然而就是明白,所以才更看不開。曾經深愛他到委屈自己的穀雨和現在殺伐決斷說一不二的女帝,這之間的落差太大,他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接受。

見元嘉神情萎靡,女帝微微一笑,正要說點什麼安慰他,突然何尚宮走了進來跪下稟報:“陛下,王夫不知爲何突然暈了過去!”

“什麼?”女帝噌的站起來,關心道,“可有傳太醫?”

“已經傳了,但還未診出是何病症,王夫身邊的太監就來告知了奴婢,奴婢心想,陛下肯定是要知道的,是以便直接進來了。”

“擺駕。”女帝起身便走,走了兩步又覺得頗有不妥,回頭對元嘉道,“朕看完王夫就回來看你。”

元嘉努力揚起笑容:“恭送陛下。”

然後他就坐在原地,一語不發,一直一直等下去,從下午等到傍晚,從傍晚等到天黑,這時女帝身邊的宮娥前來傳話說陛下有事來不了了,讓元宮君不要再等。

但元嘉沒有聽,仍然坐在那兒,又從天黑等到了深夜,深夜等到了天明。第二天一早,他的黑眼圈大的可怕。被喚進來的隨侍太監來爲他梳洗更衣的時候都被嚇到了,連聲問他可是身子不適。

元嘉搖搖頭:“王夫昨兒可好些了?”

隨侍太監小心地觀察了下元嘉的臉色,才輕聲道:“回宮君,王夫他……據說是有了身孕了。”

元嘉手裡的調羹啪嗒一聲落在粥碗裡。他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女帝登基數年一直膝下無子,後宮諸多美男都是擠破了頭的想要爲女帝產下長女,可沒想到最後成功的會是王夫。她名正言順的丈夫。

“宮君,宮君您還好嗎?”小太監見元嘉受到太大刺激,忍不住擔憂地問,又安慰道,“宮君不必焦急,陛下最是喜愛宮君,想來要不了多久,宮君也能如願懷了龍胎的。”

不知什麼時候起,元嘉竟然已經接受了這個世界裡男人生子的設定。有時他甚至會埋怨自己爲何遲遲不能受孕,除了王夫那兒之外,他這裡可是女帝來的次數最多的地方,爲何他就是不能有喜呢?

他們在一起糾纏了三世,但每一世都沒有孩子。入境乍聞王夫有孕,元嘉不知自己該說什麼好,他吩咐道:“派人去王夫那裡通報一聲,就說我身體不適,無法前去問安,請王夫恕罪。”

小太監的表情不是很贊同。王夫剛傳出有孕,元宮君就託病不出,這不是明晃晃的告訴別人他跟王夫不和嗎?可主子的決定哪裡是他這樣的下人能更改的。

元嘉一個人坐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他也無法想象穀雨曾經是怎麼度過那可怕的幾年的。而他現在只過了半年都快要受不了了,他怎麼能堅持下去?

王夫有孕,女帝自然大喜過望,自那以後,連着三個月未曾踏足後宮,即使是來了,也只是在王夫殿中歇息。唯一還能被女帝想起來的就只有頗得聖寵的元宮君了,一是因爲王夫非常重視腹中龍種,將後宮事務全權交給了元宮君打理,二則是女帝對元宮君的賞賜仍然沒有斷過。所以那些想看元嘉失寵的人未免失望。

元嘉得了後宮大權,掌了鳳印,也並沒有恃寵而驕,而是沉默地把一切事情都辦得好好的,不讓王夫有後顧之憂。於是慢慢地他跟王夫之間不和的傳言也就被打破了,若真的不和,王夫能捨得把大權交出去?而元嘉也不趁機攬權?

這兩人倒是和其他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宮君面首不一樣,雖說不能算是什麼朋友,但卻絕不給對方拖後腿,都把女帝當成最重要的人,如果一切都是爲了女帝的話,那麼他們即使是情敵也能友好相處。

女帝不在的時候,元嘉就會去看望王夫,然後盯着王夫的肚子出神。男人懷孕,這在之前根本是無法想象的事情,但在這個世界裡,這纔是正常的。元嘉曾經覺得這很可怕,也覺得自己不想懷孕。可是當他看到女帝對有身孕的王夫多麼溫柔疼愛,又是多麼看重他腹中孩子的時候,元嘉才感到寂寞和悲傷。

他也想要一個和女帝的孩子。

王夫很好相處,兩人在一起聊天,大多數話題都圍繞着女帝。從王夫身上,元嘉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缺點和不足,同時也爲這個男人對女帝的真心感到動容。

那是他都做不到的地步,但這個男人卻做到了,甚至甘之如飴。女帝臨幸他人,宮裡每年都要進來年輕俊俏的男子,王夫不再年輕了,即使他容貌依然俊秀,可是比起那些水靈靈的少年,他又能排到哪兒去?但這麼多年,惟獨一個他在女帝心中屹立不倒,這是爲什麼?

自有他的過人之處。

越是和王夫相處,元嘉越是能明白當初女帝所說,他和王夫在她心中地位不同的事。沒錯,他是才華橫溢,頗得女帝心儀,但王夫對女帝來說更重要,這是現在的元嘉遠遠比不了的。他不想嫉妒,因爲他是真的不如王夫。

真心不如。

就這樣,女帝也逐漸發現,隨着王夫的肚子越來越大,元嘉彷彿也乖巧懂事了許多。不再像以前總愛旁敲側擊地問她到底是喜歡王夫還是喜歡他,或是兩個人在她心中誰的地位比較重了。對此女帝很是滿意,她看中的人,必須要懂事,大度,寬容,如此才當重任。

因爲肚子太大,到了臨產前,王夫已無法下地走動,只能日日躺在牀上,一舉一動都小心到極點。

宮裡不乏想要害他的人,如果不是元嘉幾次三番解救,他怕是早就帶着腹中孩子一起死了。

也是接手宮中事務後,元嘉才明白,那些看着貌美如花的美人,其實個個都是蛇蠍心腸。當他們下手害人的時候,那可怕的手段,往往連他這個看過無數恐怖片的現代人都感到恐懼。

王夫宮中有不少他人的眼線,元嘉都一一將其拔除。他看着王夫的肚子,日漸沉默。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在這個世界裡,男人生產的難度非常高,稍不注意便會一屍兩命。王夫年紀頗大,身子骨又素來柔弱不好,雖然懷胎中一直在補身體,但仍舊承受不住生產的煎熬。

女帝在殿外等了許久,但已經過了兩天兩夜,王夫仍然沒能產下皇女。

這個消息基本上已經證實了最後可悲的結局。

元嘉待在裡面陪着,這是王夫要求的。第三天夜裡,已經疼得失去了理智的王夫被灌了一碗蔘湯後竟恢復了神智,他抓着元嘉的手,問他:“元宮君……你、你可心儀陛下?”

元嘉望着這個男人,嘴脣動了動,說:“是的。”

“那麼,若是我死了,請你、請你保護好我的孩子……並且、並且替我照顧陛下……”王夫說着,眼角流出淚水。“我怕是不行了……這幾個月來,你掌管……後宮事務,我,我都看在眼裡,我已跟陛下說過,若是我、若是我死了,便立你爲帝君……到時候,還請你……多多……多多照拂我的孩兒……啊——!!”

一陣又一陣的劇痛傳來,生孩子有多麼痛苦,沒有感受過的人根本不知道。混亂中王夫鬆開了元嘉的手,元嘉傻傻地站在一邊看着,看着這個男人即使疼到撕心裂肺也拼死想要讓孩子活着的偉大。

第四天早上,王夫終於成功產下嫡長女,而後永遠合上了眼。

女帝並沒有流淚,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麼表情。但元嘉知道她心中難過,定然十分傷心。

王夫葬入皇陵之後,女帝將小皇女記在了元嘉名下,並讓他來撫養小皇女。這基本上就已經表明了態度,元嘉知道,那個位子遲早是自己的,繼續像是上一世,他的皇后病重死去,接任的是穀雨一樣。

小皇女滿月那天,女帝跟他說了想法:“王夫離世之前跟朕說過,若是再立帝君,你是不二人選。”

元嘉抱着剛剛入睡的小皇女說:“我知道,陛下放心吧。”

女帝對他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很淺很淡,並沒有達到眼底。然後她的目光就寧是在小皇女身上,深沉而悠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很快的,立帝君這件事就被提到了明面上。元嘉出身不低於先王夫,人才也是極好,後宮諸事也一直由他打點,事事井井有條,所以基本上沒有異議。

小皇女百日宴之後,女帝就命人開始準備封君大典,從此以後,元嘉就成爲了她名正言順的王夫,而小皇女則被立做了儲君。

當上王夫後,元嘉便真真是後宮獨大了。女帝素來不重欲,所以一個月裡,如果說踏足後宮十次的話,那麼其中至少有七次是在他殿裡的。

元氏一族出了個王夫,這是天大的榮耀,元嘉自己卻沒什麼感覺,有時候他恍恍惚惚想起上一世,都覺得很遙遠。那時候他覺得自己立穀雨爲後,這就已是一種天大的榮耀,但事實上穀雨並沒有多麼開心——就像他也沒有多麼開心一樣。

當上王夫,元嘉每天都有事情要忙。忙着忙着他才發現,原來這並不是一種榮耀,反而是一種負擔。但奇怪的是,他已經坦然接受了這個負擔,並且努力想要將其做到最好。

爲的不是這個身份,也不是自己,而是女帝。

他希望這個女人每次見到他的時候都沒有憂愁煩惱,他希望在她下朝來看他的時候,不必爲後宮諸事操心,他希望她……希望她平安,順遂,快樂。

他的要求竟然已經降到了這麼低。

小皇女日漸長大,慢慢地開始學說話了,宮裡的新人仍然在一年一年的進,但人數都不多,而且也沒幾個得寵的。女帝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小皇女身上,有時候元嘉甚至會覺得,女帝之所以經常來他這裡,小皇女纔是最重要的。

因爲女帝膝下子嗣凋零,只有一名皇女,大臣們連番上書,請求女帝破例進行民間選秀,充盈後宮,以期爲皇室開枝散葉。

畢竟子嗣不豐可不是什麼好事。

女帝對此不置可否,於是大臣們便求到了王夫這裡來,其中以元氏一族爲重,誰叫王夫就出自元氏呢?

元嘉坐在主位上,聽着下面的母親苦口婆心地勸慰自己,讓自己進諫,請求女帝選秀。他聽着聽着,有片刻失神。

上一世他倒是沒有給過穀雨這樣的事情,因爲他身邊美人無數,根本不需要再有人勸穀雨來進諫讓他選秀。但如今這事兒落到了他身上,元嘉才覺得,原來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平和自然。

他沒有辦法做到跟元王夫一樣的境界,想起宮中要進新人,他仍然會感到難過,心口悶悶的,酸脹難忍。

小皇女剛剛學會走路不久,已經不喜歡人抱了,元嘉就看着她在殿中走來走去,小步子邁的挺穩,雖然走的有點快,但也沒摔着。

看到元嘉注意小皇女,元氏族長嘆了口氣,說:“嘉兒,如果可以,娘也希望你能椒房獨寵,但如今你入宮也有兩年了,卻仍無所出。若是你再不勸誡陛下選秀,你可知道,朝中大臣們會在背後如何編排你呀?若是史官給你記下一筆善妒之名,百年之後,那便是臭名遠揚了!你不是普通宮君,你是王夫,是帝君,是陛下的丈夫,你要做的事情,很多時候,就算你不想,也必須去做,你明白嗎?”

元嘉很想告訴他,我知道的,我知道朝中大臣在背後會如何編排我,因爲曾經……他們就這樣編排過穀雨呀!無所出的皇后和王夫意味着什麼?沒有人會因此把你拉下王夫的寶座,但是你必須大度,必須寬容,必須主動提出容納新人來爲皇帝開枝散葉。

而穀雨不就是因爲不肯這麼做,才被朝臣彈劾,又被自己痛斥的麼?

元嘉心痛如絞,他每日都在這樣的折磨中度過,真不知這樣的日子過下去還有什麼意思。每天看到女帝,他便覺得心滿意足,可是女帝一旦不在身邊,他便覺得諸多痛苦,百般折磨。

最後,他只能對母親說道:“此事我會跟陛下商量的,母親放心吧。”

元氏族長又寬慰了他幾句,這才起身告退。之後元嘉就一直處於失神狀態,魂不守舍的,連小皇女巴着他的大腿要爬上來都沒注意。

晚上女帝來了,見他心不在焉,便問道:“怎麼了?”

元嘉一愣:“陛下叫我?”

“朕是問你怎麼了。”

元嘉先是笑了一下,然後屏退左右,把小皇女交給何尚宮抱出去,才訥訥地道:“其實也沒什麼……”

女帝握住他的手:“若是沒什麼,你平時看着朕的時候可不會這樣失神。是不是皇女今兒又淘氣了?”

“怎麼會?小孩子淘氣是天性,再說了,淘氣點好,我怕她以後會跟陛下一樣變得這麼嚴肅,那可就不好了。”元嘉強顏歡笑打趣道。

女帝微微挑眉:“朕這樣嚴肅不好麼?朕還以爲你很喜歡。”

元嘉的臉悄悄紅了一下,而後道:“今日我的母親入宮來找我,讓我勸誡陛下……早日選秀……”

他在心裡期盼着女帝能拒絕,或是二話不說地告訴他,她不會再有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一個男人。

曾經的穀雨,應該也是想聽到他這麼說的吧?但是他讓她失望了。

可穀雨跟他不一樣!穀雨堅持而固執,如果她心裡真心愛他一人,是不會再跟其他男人在一起的!元嘉覺得自己應該抱點希望,所以他嘴上雖然說希望女帝選秀,但心底其實是不樂意的,甚至期盼着女帝能斷然拒絕。

然而他失望了。

女帝沉吟了幾秒說:“他們竟然找到你這兒了。今年選秀尚未開始,他們便急着要從民間開始,不過後宮的確人數凋零,朕又只有大皇女一個孩子,民間選秀也不是不可行。”

說完,她握住了元嘉的手,安慰道:“你儘管放心,在朕心裡,你纔是最重要的。無論日後如何,朕都只喜歡你一人。”

她說這話時是真誠的,可就是因爲她如此真誠,元嘉才更覺心酸。

這都是他曾經跟她說過的話。雖然沒有完全重複,但也大差不離。所以這就是上天給予他的報應嗎?讓他深愛的女人,把曾經他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字不漏的,還給他?

讓他也嘗受她曾經的痛苦和難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老天成功了。

此時此刻元嘉臉上的笑和哭一樣。他知道女帝跟自己是不同的,他那個時候,與其說是迫不得已,還不如說是難以抗拒美色|誘惑。所以那時跟穀雨說的話,一半真心,一半搪塞。

而女帝跟他說的是完全真心。因爲以後即使入宮再多男子,她也不會爲他們心動,更不會因爲他們的好皮相而動搖。最重要的是,她沒有以前的記憶,她身爲一個皇帝,真正意義上的皇帝,能對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已經足夠證明了她的真心。

但是,他卻更覺難熬。

見元嘉仍舊是愁眉不展,彷彿帝王的承諾並沒有打動他,女帝略感奇怪,除了剛開始元嘉有點不討喜之外,此後的他一直都十分乖巧伶俐,辦事水平也不下於先王夫,所以這是怎麼回事?女帝想着,捏起了元嘉的下巴,問:“你不相信朕的話?”

“信。”元嘉吸了吸鼻子,忍住眼眶酸澀的感覺。最後,他糾結許久,仍然沒有說出陛下,我願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話。

穀雨是不願,他是不肯。

他欠她的。

可是越想越是難過,站起來的時候眼睛一黑,不知今夕是何年,一頭栽倒。好在女帝眼疾手快拉住他,否則元嘉可能要毀容了。

等到他醒過來,就看見女帝坐在牀邊,臉上的表情似激動又似深沉,美眸幽遠地望着他。元嘉愣了下,問:“陛下,我怎麼……”

“別起來,躺着。”女帝又把他給摁了下去,礙於男女力氣懸殊,元嘉毫無抵抗能力地被摁回牀上。他狐疑地看着女帝的表情,心想這是怎麼回事,好久沒看到陛下這樣外放的情緒了……

“都多大的人了,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子都不知道,還整天讓皇女在你身上爬來爬去,日後你可不許再碰她。”

元嘉一臉癡呆地聽着女帝說話,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有了,他震驚地張大嘴巴:“陛下的意思是,我、我……”

“你有了身孕。”

“恭喜王夫!賀喜王夫!”何尚宮帶着一堆下人笑眯眯地下跪行禮賀喜。

女帝擺了擺手:“下去吧,重重有賞。”

“謝陛下。”

直到殿內只剩下他們二人,元嘉還有幾分不敢置信,他們在一起很久了,從未刻意避孕,元嘉也一直很小心自己身邊是不是有害人的東西,但就是不能懷孕。後來他想,也許這也要看緣分的,有了小皇女後,他一顆心都擱在小皇女身上,漸漸地也就忘了這茬兒了。補身子的湯藥喝了不少,有沒有效果倒是一直沒問。這陣子身體狀況不錯,與以往沒什麼差別,他也就沒在意。

這個世界的男人沒有大姨媽,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元嘉面色複雜地摸着肚子,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也會有懷孕的一天……這世界太他媽玄幻了……

女帝摸摸他的臉,說:“這是個好消息,你不是不喜歡朕選秀麼,如今你有孕,朕也就有堵那羣老古板的理由了。”

“啊?可是……”

“以後選秀,可以以後再說,但今年是不用了。”女帝難得溫情笑笑,捏了捏掌心元嘉的手,“咱們就這樣,不也挺好麼。”

元嘉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然後對着女帝笑了:“是啊,挺好的。”

以後怎樣,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他現在,只想抓住這個女人,再也不讓她離開。

第二十八碗湯(一&二)

</script> “我喜歡一個女孩兒……”男鬼和歌露出有點羞澀的表情,看得出來他是那種家境很好很有教養的男生,就是臉色有些蒼白,生前患了絕症,沒活到十二十五歲就死了。

他嘴裡的那個女孩叫譚水柳,是他的高中同學,有點笨拙,非常容易害羞,常常是跟人——尤其是男生說話的時候頭都不敢擡,一開始男鬼和歌還不知道爲什麼,後來他才明白。

譚水柳在班裡裡屬於差等生,成績非常非常之差,語數外沒有一門能及格,但在音樂美術等藝術方面卻又造詣極高,爲人溫柔又善良,唯一的缺點就是膽子小。

真的是太小了,比針尖兒還小。跟她大聲說話她都會臉紅,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的,和人保持着距離,尤其是男生。

但奇怪的是,高二那年,譚水柳突然班級裡一個男生走得近了,那個男生叫康時,長得很帥氣,成績一開始很爛,但高二開始突飛猛進,再加上爲人個性很酷,所以非常受女生歡迎。但同時他又個性高傲,譚水柳不知爲何就跟他越走越近,而且每次見到他的時候都戰戰兢兢畏畏縮縮的,也不知是爲什麼。

男鬼和歌很心疼這個女孩,他也是高二轉到這個學校的,因爲身體原因。因爲他身份特殊,爲人又溫和好說話,所以很快就和同學們打成了一片,人緣非常好。但說來也奇怪,譚水柳卻從不跟他說話,偶爾他主動搭話,她也一副被嚇到的小兔子模樣。

久而久之,和歌也就不敢造次了,他不想嚇到這個含羞草一樣的姑娘。

可惜的是,高三沒上完,高考前夕不久,男鬼和歌病情惡化,住進了加護病房。從那以後再也沒機會見到譚水柳。而因爲病痛的折磨,他也不知道譚水柳情況如何了,但以她的成績,是肯定考不上好的大學的。

她跟康時在談戀愛,這一點和歌看得出來,但他很擔心,康時越來越優秀,譚水柳真的能跟得上他的腳步麼?那麼高傲的男人,會甘願一輩子只守着譚水柳一個女人?

和歌沒什麼機會跟譚水柳見面,沒日沒夜的治療讓他心力交瘁。即使有最先進的醫學技術和設備,有萬貫家財和顯赫權勢,也只能讓他多活幾年,僅此而已。

二十五歲生日之前,和歌病重,醫生下了死亡通知單,希望家人做好心理準備。那時候和歌已經說不出來話了,即使戴着氧氣罩也無法讓他順利呼吸,每一口氣都像是有重重的大錘壓迫在肺部,嚴重的肺積水讓他活着比死了都痛苦。

家人聽從他的心願,去幫他找到暗戀的女孩。和歌暗戀譚水柳兩年一直沒有表白,就是因爲自己這破爛身體不知能活多久,又何必拖累人家好好的女孩兒呢?

可是臨終前的這一見卻讓他十分驚訝,譚水柳……譚水柳怎麼變成了這樣?

她無比消瘦,甚至沒有謀生能力,除了依附康時。從譚水柳口中,和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她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而是兩千年前,從另外一個時空穿越而來的。一開始只有她,後來不知怎地,當時的皇帝竟也來了。而譚水柳不是別人,正是宮中被皇帝臨幸過一次便拋到腦後的婕妤。

皇帝康時穿越到現代後,第一眼就認出了譚水柳,譚水柳初來乍到,又是一個人,根本什麼都不懂。康時聰明絕頂,他一到現代世界就明白了這不再是自己的天下,於是他開始暗中培養和保持譚水柳的奴性,禁止她穿露出胳膊雙腿的衣服,禁止她和男生說話,甚至禁止她看電視和報紙新聞並且讓她拒絕家人補習功課的提議。爲的就是讓譚水柳永遠依附並且敬畏他,而他自己卻如飢似渴地汲取着這個世界的知識。

大概喜歡也是有那麼一點的,但並不多,和歌分析,可能是因爲康時到了現代,發現身邊的女人就剩譚水柳一個,纔不得不紆尊降貴跟這個女人在一起。因爲後來他考上了大學開闢了自己的事業後,很快就和另外一個美麗並且出身很好的女人在一起了。

但與此同時,他不肯放手讓譚水柳走。是習慣也好,是愛情也罷,反正譚水柳就必須做他的地下情人。他買了一棟房子給譚水柳,每個月去看她幾次,但不給她孩子,也不給她自由。

說來也可笑,康時在意識到時代不同了之後,只顧着自己進步,卻要譚水柳保持服從和效命,隨時隨刻把他當成皇帝伺候,並且還不能有任何怨言。譚水柳到了現代八年,竟然沒有接收到絲毫先進教育,令人唏噓。

如果說康時這麼做已經極度可怕的話,那麼讓和歌心痛又惋惜的就是譚水柳這個姑娘。她溫柔羞怯,但又善良,可這樣好的女孩子卻得到了這樣可怕的對待。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試圖反抗過,因爲服從皇帝已經成爲了她靈魂裡的烙印,她不敢反抗,也從未想過反抗!

即使康時把她一個人關在別墅裡不讓她離開,她也默默無言。即使這樣的日子讓她難受,她也從不抱怨。甚至在康時告訴她他要跟另外的女人結婚時,譚水柳的第一個反應是祝賀!

真心實意的祝賀。

她在現代生活了八年,卻好像仍然活在封建社會裡。

這纔是讓和歌最難過的。他喜歡這個女孩,不僅僅是因爲她的美麗和溫柔。只可惜他從未主動靠近過她,不敢,羞澀,同時也怕被拒絕。後來快要死的時候他才知道後悔,要是能再有一次機會,即使不能讓對方喜歡上自己,也決不能讓譚水柳再過這樣的日子。

她還那麼年輕,這樣的生命難道就要被康時毀了嗎?

後來如何,男鬼和歌已經不知道了。因爲他已經死了,什麼都無法挽回了。康時如何,譚水柳如何,他都管不着了。

但他這一生,雖然短暫,卻父慈母愛,兄姐疼寵,爺爺奶奶更是把他當成寶。家人的愛,同學的關懷,朋友的親密……這些讓他的人生雖然短暫卻並不覺得遺憾。

但事實上是,譚水柳就是他最大的遺憾。男鬼和歌的遺憾不是沒能和譚水柳在一起,也不是沒能讓譚水柳知道自己的心意,而是遺憾自己沒有在最恰當的時候伸出援手幫助她。

他幾乎可以料到以後會發生什麼事。譚水柳做了康時的地下情人,哪怕他們是先在一起的,但對於已經結婚的康時妻子而言,她就是小三。譚水柳很自然地認爲皇帝三妻四妾理所當然,但她不知道這個時代其實是不可以這樣的,一夫一妻纔是正常的。她不懂,但別人不會相信她,別人只會認爲她心機深沉,厚顏無恥。

等到一切被披露,和歌不相信康時會保護譚水柳。康時在別人面前彬彬有禮,但對於譚水柳,他永遠都是那個霸道而□□,只知道剝削她的鐵血帝王。

所以譚水柳被犧牲幾乎是毫無意義的事。男人浪子回頭總是很容易被原諒,可女人卻不行。到那個時候,性格柔弱又沒有一技之長的譚水柳要怎麼活下去?還有她這具身體的父母,他們該如何面對女兒做了小三人人喊打的局面?

那是怎樣一種殘酷,和歌完全可以預料得到。他暗戀的女孩那麼美好,不應該被這樣對待。迄今爲止,哪怕已經爲鬼,男鬼和歌也還記得,高二的那個雷雨的下午,學校停課放假,他的司機卻不知道,沒來接他,而他早上出門的時候又忘了帶手機。

那時候康時已經出現,他勒令譚水柳不許和任何男性說話,譚水柳也一直很遵從。可就是那個雷電交加的下午,譚水柳冒雨衝出去給他買了把傘,然後把身體不適的他背到了醫務室。

一到下雨天和歌的身體就會不舒服,嚴重時甚至會發燒。那天也有其他同學關心他,但他都婉拒了,說司機會來接他。後來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譚水柳轉身回來。

她那麼嬌小,那麼瘦弱,卻把雖然生病卻個頭將近一米八體重一百二的他背到了那麼遠的醫務室!

頂着雷雨!

到了醫務室後,和歌除了鞋子溼了點以外,毫髮無損,譚水柳的小腿跟腳都被雨水泡白了。

她心中對康時的畏懼和服從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但那個下午,和歌覺得自己看到了天使。

這也導致他死後都在後悔。爲什麼不能再勇敢一點,告訴譚水柳,她很美好,她很優秀,上天讓她來到這個世界,不是再和康時繼續糾纏的,而是讓她展開新生,這纔是最重要的。

可他始終沒能夠有勇氣踏出那一步。

這讓他遺憾,也讓他心痛。

而他只想要譚水柳幸福快樂,他想,自信的譚水柳肯定很美。

清歡輕輕點了下男鬼和歌的眉心,謝必安將其送入醴忘臺,她便輕輕嘆了口氣。墨澤在一邊蹦蹦跳,“主人,這是怎麼回事?先是一對夫妻穿越到古代,後是一對夫妻穿越到現代……好奇怪怕。”

“但也正因如此,不正常的能量很自然地抵消掉了。”清歡微微聳肩,她其實不是很想當男人啊……可是看男鬼和歌這樣子,不用他的身體也不算完成他的遺憾。

唉……真是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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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已經記不得是第幾次睜開眼就在上課了,她頗有幾分呆滯地看着講臺前老師龍飛鳳舞的板書,然後看了看自己放在書桌上的雙手,纖細修長,帶着幾分蒼白,和歌的身體太差了,現在還好一點,但到了高三的時候突發起來臥病在牀,靠着精密儀器和藥物勉強維持了幾年生命,最後年紀輕輕就死了。

但她可不想感受患病的滋味。清歡輕輕吸了口氣,呼吸困難的同時,她撫了下自己的心口。這身體好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怎麼也不能一下子就完全好轉,總得慢慢來。

雖然男鬼和歌沒有說,但清歡還是知道的,他也很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不求長命百歲,至少不要讓爺爺奶奶還有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如果是這樣的心願,清歡很容易就能做到。

但是有個問題,她……可沒法跟個女人結婚生子啊。雖然嚴格點來說她現在是沒有性別的,但畢竟活着的時候是女人,降臨各個世界的時候也是以女人的面貌出現,清歡心底是默認自己是女人的。

正想着,老師提了個問題無人回答,正大發雷霆,清歡舉起手。

和歌身份顯赫,爺爺是a國政界一把手,父母也都任要職。要是通俗點說的話,他是個小太子。可惜是個身體不好的小太子,所以家人從不要求他,只希望他過得快樂。

也難怪男鬼和歌感到遺憾了。以他的身份,即使當初不跟譚水柳表白,直接命人把她抓走,然後把康時從她腦子裡洗掉也不是不可能。他家姐姐和詩可是新世紀彪悍女性的代表,清歡相信,把譚水柳朝和詩身邊塞一年,就能完全改變。

可惜啊可惜,這是和歌的遺憾,他必須親自幫助譚水柳,纔算是滿足心願,否則直接把人交給和詩,和詩那麼寵愛這個弟弟自然不會拒絕,分分鐘完成。

老師一見清歡舉手,立刻笑了,這位可是惹不起的人物,好在性格好又乖巧懂事,平時學習還很用功。他點清歡:“怎麼了?有什麼事要報告?”

不是老師不相信和歌,而是和歌剛轉來半個學期,也不知道他成績如何。

清歡卻是知道的,和歌……充其量也就算是中等偏上吧,因爲病情他總是沒有時間學習,就算有了時間,身體的痛苦也會讓他無法集中精神。不然康時能次次都考第一名?想到這兒,清歡不着痕跡地看了坐在後三排中間的康時一眼,心道,這回第一可不是你的了。

“不是,老師,我是要回答問題。”她很認真地說。

老師一愣,連忙把讓她上黑板解題。於是清歡在同學們的視線中大搖大擺的離開座位,到了黑板上刷刷幾筆把解題步驟和答案寫了出來。

回座位的時候她的眼神在教室裡掃了一圈,剛好看到就坐在她身後的譚水柳。她穿着校服,可能有點大了,於是顯得她越發的瘦小。譚水柳的爸媽對這個女兒還是很疼愛的,雖然她成績差人又悶,但他們仍然給予了女兒自己的全部。

就像是這所升學率第一的高中,也是他們想盡了辦法讓譚水柳進的。可惜,譚水柳的成績並不能達到他們的預期。

清歡走到自己座位前,裝作不小心絆到,驚呼一聲眼看就要摔倒——這時,譚水柳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只是雙手沒什麼力氣,所以竟被清歡帶的摔在了地上!

但在摔倒的途中,她竟主動擋在了清歡身下——因爲知道和歌身體不好。

清歡的眼睛微微一黯,都說細節見真章,由此可見,譚水柳的確是個好女孩。而好女孩當然不能被垃圾糟蹋。

她壓在了譚水柳身上,當然,雖然靈魂是個妹子,但這具身體卻是屬於十七歲半大少年的……更別提這少年還長得面如冠玉,淡淡蒼白的臉色讓他少了份煙火氣息,顯得高遠而縹緲。此刻因爲和女孩子親密接觸,他俊臉微微一紅,顏色更甚——看得譚水柳都不覺傻眼。

皇上也很俊美,但卻比不上和歌。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壓在自己身上,立刻焦急起來:若是被皇上看到,那可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可是把身上的人推開嗎?他身體那麼差,萬一不穩又摔了怎麼辦?

就在譚水柳左右爲難的時候,清歡佔夠了便宜,在對方急哭之前,恰到好處地從她身上起來,並且把譚水柳從地上拉起來,說:“謝謝你,不然我這一摔,一出血就又難止住了。”

譚水柳本來又羞又怕,可是一聽清歡這麼說,連忙緊張道:“沒事沒事,舉手之勞而已。”

他倆擱這兒寒暄,老師也趕緊過來,和歌多金貴大家都知道,於是七嘴八舌的關心起來,清歡一一謝過了,這個班裡幾乎都是好孩子,因爲知道和歌身體差,不能受傷,所以平時都很照顧他——在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情況下。

所以呀,這世上有惡人,但永遠是好人佔大多數。清歡想,就憑這一點,她還能再熱愛人類一萬年。

折騰着也就下課了,下課後清歡又扭頭去跟譚水柳道謝,譚水柳漲紅了一張臉,一開始班裡很多男生都會找她講話,因爲她漂亮又溫柔,但她總是搖頭拒絕,一言不發,時間一長,大家就不敢來自討沒趣了。他們都以爲譚水柳是高傲,但誰知並非如此,其實她只是害怕呢?

就算康時已經不再是那個掌握天下人生殺大權的帝王,在譚水柳心裡,他仍然十分可怕。

已經很久沒人主動找她說話了,所以譚水柳有點緊張。她本想問問和歌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那次下雨他就發燒了,這次一摔,雖然沒摔狠,但不知身體是否無恙。她想問,但又想起皇上的話,到底一個字沒敢說,所以對於清歡的道謝,譚水柳也只是輕輕搖搖頭表示不客氣而已。

如果不是看到她酡紅的臉蛋跟耳垂,清歡真的會以爲她的面無表情是來源於冷漠。

這麼漂亮的姑娘,笑起來一定很好看,那個挨千刀的康時竟然在接受了現代思想後還試圖給譚水柳包一層裹腳布……清歡覺得拳頭有點癢癢,實在是很想揍康時一頓。

她擡頭看了看,課間大家要麼出去玩要麼出去上廁所,康時並不在教室。於是清歡笑笑,有禮又不失真誠地對譚水柳道:“我真不知該怎麼謝謝你,你都幫過好幾次了。”

既然她無法接受現代人的交友做法,那她就從古代入手好了。

莫名的,譚水柳覺得少年給自己的感覺很舒服,就像是曾經待字閨中時認識的年齡相仿的世交好友,她猶豫了幾秒鐘,大概是因爲清歡的聲音跟表情都太真誠,讓譚水柳覺得不好冷麪以對,她也抿着嘴微微一笑,釋放出了一點點善意。

女孩子嘛,總是對弱小的人事物有着好感跟憐憫——清歡毫不羞愧於自己裝弱。如果這樣能拉近彼此距離的話,那麼,何樂而不爲?

“沒關係的,你不必謝我。”

“不管怎麼說,我都得謝你。嗯……這樣吧,作爲謝禮,我幫你補課如何?”清歡放柔了聲音,她的聲音似乎有着蠱惑。

譚水柳想拒絕,她哪裡敢讓一個陌生男子爲自己補課,皇上若是知道了,自己怕是要吃苦頭的。

剛要說不,清歡又道:“我平時一個人在家也十分孤單寂寞,沒什麼時間讀書,若是你能答應我,也算是幫我一個忙了。不過我不是每個禮拜都有時間,所以……答應我,先別急着拒絕,好好考慮考慮再做決定,好嗎?”

到底是不忍心拒絕這微風一樣的少年,譚水柳輕點下頭,剛好預備鈴響了,眼角餘光看見康時,清歡立刻把身子扭回去,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譚水柳也有幾分心驚。皇上一直在看她……她、她又做錯了什麼不成?就這樣,因爲內心深處對康時的恐懼,譚水柳一節課都沒法認真聽講。她的英語本來就爛,如今更是雲裡霧裡,老師提問她的時候,她都只能傻乎乎地站起來,一語不發。

這樣的次數多了,老師和同學們都習慣了,但譚水柳內心深處卻有着不甘。然而因爲康時的出現,她主動將這不甘心壓了下去,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好像自己本該如此平庸,碌碌無爲。

就在老師又問了一遍,譚水柳卻仍然回答不出的時候,清歡拿起筆在本子上刷刷寫了幾行英文,往左一攤,既不會讓康時發現,又能讓譚水柳看得清楚。

第二十八碗湯(三&四)

接受來自陌生男子的好意,對譚水柳來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皇上命令過她,不許她與任何男子過往甚秘,甚至不許她和除了他之外的男子說話。對譚水柳來說,若還身在宮中,那自然是應當的。可是在這個奇怪的世界裡,她的身邊並不再只有宮女和太監,甚至連教導功課的老師也大多數都是男子,在這種情況下,勉強她不許和任何男子說話,實在是太爲難了。

不過康時從不考慮譚水柳的爲難。他下了命令,譚水柳就應該服從,其他的不重要。所以他自顧自地告誡了譚水柳後,深知她會聽話,便放下了心。

在這個世界裡他不再是高高在上,掌握世人生殺大權的皇帝,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十七歲的少年,而他一無所知,即使他曾經才華橫溢,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在這個要求各項全面發展的世界裡,他根本不能佔據鰲頭。

這對高貴習慣了的康時來說是巨大的打擊。所以他不喜歡這個世界,他甚至想了無數辦法試圖回到原先的世界,繼續當他的皇帝。

譚水柳是唯一一個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也只有譚水柳在,康時才能找到那種尊貴的感覺,否則他會感到悵惘和受挫,這讓他無法接受。在這個班級裡,他不是最優秀的人,他的家世也很普通,從前前呼後擁的宮女太監,小意討好的貌美嬪妃還有敬畏他的文武百官……全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羣完全不受他掌控的人。

康時恨不得一睜眼就能重新回到自己的宮殿,他每天晚上睡覺前都希望第二天早上能在自己的龍牀上醒過來。譚水柳雖然貌美,卻並非康時喜歡的類型,這也是爲何他臨幸過她一次就再也沒碰過她的原因。

而在現在這個世界,譚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也稱得上是書香門第,譚家夫妻都是在本校任職的老師,對譚水柳這個女兒也很是疼愛。

可康時就不一樣了。他的“父母”一個只是普通白領,一個是家庭主婦,每個月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根本沒法和譚水柳比。如果不是有譚水柳在,康時很懷疑自己還能不能找到活下去的勇氣。

他在來到這個世界後不久就徹底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這不是他的國家,這些人也不是他的子民。在這裡,沒有皇權,更沒有皇帝的存在,對這個世界的人類而言,皇帝屬於幾千年前的糟粕,他們早就開始了民主社會。

更讓康時感到不習慣的是,從前在宮中,他性格冷酷專橫,仍有數不清的妃子宮女撲上來討好諂媚,但現在,他沒有資格甩臉色給任何人看,沒有人會在意他,反而因爲這樣的性格導致他在班裡的人緣並不好——如果不是長得帥氣的話,恐怕除了譚水柳不會有任何人搭理他。

這讓康時怎麼受得了啊,這簡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訴他,失去了那個身份,你根本什麼都不是!

和這樣的情況相反的是,譚水柳雖然成績很差,但爲人善良溫柔,反倒是很得同學們喜歡。

康時看不慣班裡男生找譚水柳說話,所以他再三告誡譚水柳,不許和任何男生來往,後來見她很敬畏自己,乾脆死命防着,譚水柳代表着他過去的輝煌,如今在生活和學業上都屢屢受挫的他只能從譚水柳身上來尋找優越感。

當然,這優越感他還不能在譚水柳面前表現出來。他要讓譚水柳死死地記住,他是她的天,是她的主子,她一輩子都不能拒絕或是離開他!

久而久之,譚水柳還沒有來得及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美好,就又被康時用鎖鏈關在了封建社會的牢籠裡。別說是男生了,現在就連女生都很少跟她說話了。

大概康時心裡想的就是,我好不了,你也別想好吧。

隨着時間過去,康時發現自己不必一直保持本來的性格。他如飢似渴地汲取着這個世界的知識,然後逐漸改變,竟然慢慢地也收穫了幾個暗戀他的女生。康時不喜歡她們,卻也不拒絕她們。因爲即使在瞭解這個世界後,他也仍然認爲女人對自己的追捧和熱愛都是理所當然的。他甚至還想着以後能繼續三宮六院左擁右抱呢!

從頭到尾,他也沒想過在這個世界跟譚水柳好好生活。首先,譚水柳身份太低,她只是個婕妤,性格又不討他的喜歡,因此康時從未把譚水柳當成自己的女人。其次,他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仍舊存在,用現代世界的說法概括的話,叫做“直男癌”。

而且是病入膏肓的直男癌。

英語課下課後,譚水柳見康時不在教室內,便悄悄對坐在自己前面的清歡說道:“謝謝你。”

清歡聽了,輕笑着往後倚她的桌子,也沒回頭,免得讓正站在教室外面的康時看見。譚水柳現在的膽子還是太小了,她不能太過急進,要小心謹慎一點。“不客氣,你也幫過我,朋友之間就應該互相幫助。”

朋友……譚水柳細細品味着這兩個字,忍不住有點想笑。可是意識到面前這個少年是男子後,心中又有點發慌。“……我們不是朋友。”

清歡還是沒回頭,聲音卻是十足十的低落和憂傷:“啊……原來你沒有把我當成朋友啊,我真的很難過,從小我的身體就不好,朋友也沒幾個,原本以爲你不會嫌棄我的……原來你也覺得我身體不好,不適合當朋友是不是?”

心思單純又善良的譚水柳立刻急了,也顧不得男女之防,連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是我,是我……我不適合做你的朋友。你人這麼好,相信很多人都願意跟你做朋友的!”

“可是我只想跟你做朋友啊。”清歡繼續明媚而憂傷。“你是所有同學中對我最好的人了,我以爲你是把我當朋友了,沒想到是我自作多情……”說着說着,她的聲音有點抖。

譚水柳急了,這、這不會是哭了吧?她嘴笨,又不敢亂說話,皇上命令過她和其他男子保持距離,最好連話都不要說,並非是真心想要拒絕清歡。其實、其實她也很想交朋友的……入宮五年,她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反而要被很多位份比她高的嬪妃欺負,就連那些受寵妃子身邊的宮女都能在她面前耀武揚威,譚水柳從來都不喜歡那樣的環境。

若非她家中沒有適齡的姑娘,也不會將她這個庶女送入宮中,從頭到尾譚水柳就沒想過要入宮,她也不喜歡皇上,但她畏懼皇上。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和皇上再繼續糾纏,一個新的世界,她有愛她的新父母,父母還只有她一個孩子,他們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她身上……這是譚水柳一直可望而不可求的。

她……其實很想開始新的生活的。

但是……

譚水柳咬緊了下脣,她真的沒有辦法,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她怎麼能拒絕皇上呢?她、她怎麼能……

清歡沒有再說什麼,譚水柳心裡的堅冰不是一朝一夕形成,想轉變她的思想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譚水柳拒絕了清歡後,對方就再也沒說要做朋友的話了。雖然鬆了口氣,但譚水柳內心深處還是有幾分遺憾和悔意。

她就那麼拒絕了,會不會讓他不開心?和歌的身體本來就不好,他也是難得鼓起勇氣說交朋友的事吧……想到這兒,譚水柳心裡有點難受,她分不清那難受是因爲和歌還是因爲她自己。

她就這樣的……把自己困住了,逃不出去。

第二天和歌就沒來上學,譚水柳心裡就慌了,她一開始沒管,畢竟和歌跟自己沒什麼關係,可是一連三天和歌都沒來上學,譚水柳就忍不住有些擔心。老師發了許多習題和卷子,又學了新課,他不來的話……能跟得上嗎?

還是說是自己三天前說的話太過分了?想到這個可能性,譚水柳都想把自己打一頓了。明知道和歌是個病人,她怎麼還能說那樣的話?萬一他是被自己刺激病了的……譚水柳想想都要瘋。她長這麼大了,從沒做過壞事說過壞話。

她擔憂不已,於是放學後主動去了辦公室,想找班主任老師問清楚。

班主任很驚訝譚水柳會來問跟和歌有關的事情,一開始沒想告訴她,但是又覺得這丫頭難得膽子大點兒主動找他說話,就說:“聽說是突然受了刺激,晚上就發病了。”

譚水柳心底抽了口氣,當天晚上就發病了,原因還是受了刺激……那肯定是因爲她拒絕了他!那天下午她覺得和歌整個人都病怏怏的,也不愛說話了。

內心的愧疚已經把這個單純的姑娘淹沒了。無論如何她都得親自去看看和歌,確定她沒事才行!

於是她主動跟老師請假,晚自習不上了,要去看和歌。

班主任老師二話沒說就給簽了假條,順便還把這幾天發的卷子習題交給她,叮囑道:“別忘了把這個給和歌,順便幫老師問候一下,祝他早日康復,啊。”

譚水柳小臉嚴肅,認真地點了點頭,她對老師都是很尊敬的,基本上除了皇上還有父母之外,老師的話她是最聽的。

等到她走了,班主任纔打了個電話,“喂,您好,是和先生嗎?是我。一切都按照您說的坐了,好的,好的……再見。”

其實和歌哪裡需要做什麼卷子,他把卷子給譚水柳,不過是給譚水柳一個名正言順上門的理由,主要是爲了不讓譚水柳感到害怕或是尷尬。

地址也給了,以那丫頭的膽小程度,不知道會不會坐地鐵啊?

譚水柳會的。

經歷了近一個小時,她終於來到了某風景優美寧靜的住宅區。這一代基本上都是別墅,而且進去這個小區還得掏身份證,看得特別嚴。譚水柳有點傻眼,這、這是哪兒啊,和歌到底是什麼身份?

看着前面站崗的憲兵一個一個盤查進去的人,譚水柳有點緊張,她沒帶身份證……終於輪到她了,她一說自己的名字,又說是來找和歌的,憲兵立馬變了表情,恭恭敬敬地給她敬了個禮,然後也沒要證件,直接就讓她進去了。

譚水柳有點莫名其妙,她又看了看手上寫着和歌家裡地址的紙條,然後有點暈……這是哪兒……她,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這也是爲何她當年入宮後不愛到處走動的原因。固然是沒有朋友且勾心鬥角,但更重要的是她方向感特別差,萬一闖了什麼不該闖的地方,項上人頭都難保。

正在這時,迎面走來一個穿着鐵灰色西裝身材高大的男人,譚水柳也顧不上皇上的話了,顫巍巍地攔住人家,問:“你好,不好意思,請問一下,這個地址該怎麼走啊?”

男人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微微一笑,溫和有禮地問道:“譚水柳小姐是嗎?”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譚水柳驚訝地問。

“我叫和詞,是和歌的大哥,和歌擔心你找不着,專門讓我出來接你。”說着,他伸出了手。

那是怎樣好看的一隻手呀!五指修長,指腹上有着薄薄的繭子。譚水柳猶豫了幾秒,她不敢握,但和詞的態度實在是太紳士太禮貌了,讓人覺得如果不迴應他的話就是一種傷害。

和詞成功握到小手,他眼中興味一閃而過,很快就放開了沒讓譚水柳感到不適,然後笑道:“請跟我來。”

譚水柳唏噓着跟在和詞身後。其實班裡也有性格很好的男生,但他們跟和歌和詞兄弟一比,真算不上什麼。譚水柳對男人的印象不多,早年在家中,她的父親和兄長都是說一不二的,後來入了宮,皇上是她這輩子見到最可怕的男人。

而和歌最溫柔最美好,眼前的這個和詞先生,又是另外一種美好的人。

都跟……皇上不一樣。

譚水柳有幾分迷茫。在宮中的時候她總是聽身邊的宮女太監說皇上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威風厲害,但譚水柳從來都沒有感覺,她只覺得,若是一個男人,那樣可怕也能稱之爲好和厲害的話,那麼她寧可一輩子都不得寵。

可是認識了和歌,又見過和詞後,譚水柳才明白,原來世間真有翩翩如玉的男子,你不需要和他們相處過多,哪怕只是見了一面,也能感知對方的美好。

和詞一直保持着最恰當的距離,不失親切,卻也不算生疏。他是早就知道譚水柳這個女孩的,弟弟曾經被她背到醫務室,在雷雨天。想到這裡,和詞不由地看了看譚水柳的身形,嬌小瘦弱,真的很難想象她能背的動一米七八的和歌。

因爲對方對自己的家人好,所以和詞對譚水柳的印象很好。

進了和家大門就聽到一聲嬌喝,譚水柳不由地朝聲音來源看過去,只見一羣身着背心的迷彩褲的男人正將一個女人圍在中間,與其說是切磋……倒不如說是羣毆。

一羣男人怎麼能打一個女人?譚水柳正要問,卻見和詞笑意盈盈地解釋道:“那位是我和小歌兒的大姐,和詩,是個彪悍的女人,你看着就好了。”

對於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這種事,譚水柳有點驚訝,又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照着和詞的話看着。

和詩的動作非常凌厲瀟灑,出招敏捷,別看是被圍攻,但那一圈大男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對手,幾分鐘功夫,被揍得趴在地上爬不起來。和詩啐了一口:“沒用!都給我爬起來負重越野五十公里!現在就去!快!”

幹練而明朗,雖然和詞說的是“彪悍”,但譚水柳心中卻不由得有幾分羨慕。她咬住下脣,失落地垂下視線。

和詩把一羣男人揍完後瞧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和詞,對着和詞擺了擺手,“喲!”然後抓過一邊的毛巾,邊擦邊走了走來,還上下打量譚水柳:“這就是小歌兒說的那個幫了他好幾次的小丫頭?”

她的確有資格稱呼譚水柳爲小丫頭,因爲她已經二十九歲了。譚水柳看着陽光下和詩身上美麗而性感的肌肉,看着汗水在她的皮膚上奔涌,感受着她的爽朗和強大,心中有股衝動,越來越強。

“沒錯。”和詞笑笑。

和詩對譚水柳伸出手:“你好,我叫和詩,詩句的詩,和歌的大姐。”

譚水柳握住對方的手,只覺這隻手並不似以前自己見過的宮妃那樣柔嫩細膩,但卻別有一種力量——讓她無法形容的力量。

在和詩和詞的帶領下,譚水柳見到了和歌。沒有打擾他們兩人說話,姐弟倆就到了客廳。一個拿起蘋果咔嚓啃一口,一個坐在沙發上笑着問:“姐,你說小歌兒這是不是春心萌動了?”

和詩懶洋洋地瞥和詞一眼:“這也叫春心萌動?我看那丫頭性格懦弱,小歌兒不會喜歡這種類型,就是當個朋友吧。”

和詞嘆氣:“姐你就是不懂男人心啊。”

和詩抓起一個橘子扔過來,被和詞一把抓住:“我不懂男人心?姐姐我泡男人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兒穿着開襠褲呢!”

被親姐鄙視,和詞並不在意:“我看這姑娘挺好,跟其他女孩都不一樣。”

“該不會是你喜歡上了吧?”

和詞攤攤手:“要是有可能的話,談場戀愛也不錯。”

和詩笑着啐他一口:“可別想挖小歌兒的牆角,否則我揍死你。”

和詞繼續嘆氣:“我也好想生病當個全家人都疼愛的寶寶啊,你們都把小歌兒捧在手心,我可爹不疼娘不愛的,太不公平了。”

和詩瞪他一眼:“胡說八道什麼,要是可以,我願意幫小歌兒生這個病。”

和詞這才驚覺失言:“姐,我不是——”

“我知道,你疼小歌兒不比我少,他前天發燒你比誰都急得慌。不過醫生不是說了嗎,他的病情在慢慢好轉,以後說不定還能有痊癒的機會,那樣的話真就好了。”和詩說着,露出憧憬和希冀的眼神。

“撲哧——”和詞像是想到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一樣笑起來。“說來也有意思,小歌兒竟然裝病不去上學,就爲了讓人家小姑娘來找他。心機太深沉了,我都自愧不如。”

“你又沒談過戀愛,你當然不如小歌兒。”和詩這回站在和歌這邊了。“對了,雖然那丫頭看着是個好的,但是也得調查一番才能讓她留在小歌兒身邊,你叫人查了嗎?”

“叫了,資料我都看過了,我給你放在你房間,你沒看到?”

“沒注意,這幾天訓練太晚,回來洗了澡就睡,根本沒時間看。”和詞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咱們看看小歌兒去。”

和詞也跟着站起來,姐弟倆到了和歌房間,發現和歌跟譚水柳正說話呢,一見和詩和詞進來,清歡立刻笑了:“姐,哥。”

和詞習慣性地揉揉清歡的頭髮,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再讓醫生給你看看?”

“不是說我快好了麼。”清歡笑笑,並不是很在乎。“沒關係的,我現在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倒是我生着病呢,就別讓水柳待在我房間裡了,從學校到這兒不方便,哥,你送水柳回去吧。”

對於可愛弟弟的要求,弟控和詞自然不會拒絕,他對譚水柳微笑,問:“不知我有這個榮幸送你回家嗎?”

譚水柳緊張地站起來:“麻、麻煩了。”

正在這時,管家突然敲門進來,見大小姐大少爺都在,趕緊報告:“大小姐,那人又來找你了。”

“他還敢來?”和詩柳眉倒豎。“犯賤不分時候是吧?!”說着邁起憤怒的步伐走了出去,怒氣值滿點。

第二十八碗湯(五&六)

在譚水柳的認知中,女子都應該是笑不露齒溫婉賢淑的,她在家中的時候,長輩也一直把她朝這個方向培養。入宮後所見的妃子,更是高貴優雅,行動如弱柳扶風,似乎風一吹來就搖搖欲墜,嬌弱而可人。

後來穿越到這個世界,她所見過的女人中,母親雖然嚴厲,但在家中也事事聽從父親,大小事基本上都是父親做決定。學校裡的女同學就更不用說了,她們中有的女孩性格活潑,但譚水柳不是沒見過那樣的女子。除了和男生走得近一點以外,性格跳脫一些以外,都沒有讓譚水柳感受到震驚。

但和詩和她見過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樣。和詩身上似乎有着天然而猛烈的荷爾蒙,這種荷爾蒙令人迷醉和激動,她的身體也纖細,但不像其他女人一樣軟綿綿,而是肌理分明,充斥着力量的美感。可同時她也並非男人味十足,而不失女性的明媚與美麗。這讓譚水柳非常着迷,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讓她覺得,啊,原來女人還有這樣的。

和詞走到她身邊,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譚水柳被嚇了一跳,本來想掙脫,但和詞卻已經拉着她朝門外走了:“走,帶你看場好戲去。”

“好戲?”譚水柳無助地回頭,滿以爲和歌會幫她解圍,沒想到和歌卻露出遺憾的表情,“好好看啊水柳,記得待會兒給我複述一下我姐的英姿。”

譚水柳滿頭霧水的被和詞拉着走,他的手溫暖而又巨大,把她小小的爪子包在裡面,譚水柳有一瞬間的迷惘,然後臉蛋兒酡紅。除了皇上,她沒有跟任何男性如此親近過。

皇上……一想到皇上,譚水柳立刻慌了,她試圖再一次掙脫,但還沒來得及用力,和詞就扭頭告訴她:“來的是我大姐的前夫,之前來了好幾次了一直沒能進來,這回不知怎麼進來的。”

臥室裡的清歡早已開了天眼看熱鬧去了——她纔不會承認是她悄悄做了手腳呢,爲的就是讓譚水柳看一場永生難忘的必修課。

女人怎麼能爲了男人而活着呢?女人和男人應該是平等的,追求自由,享受生活和任何公民都擁有的權利,任何人都不能以性別爲理由來進行歧視。可惜世界雖多,但父系社會佔多數。

“前夫?!”譚水柳不敢相信,像和詩那樣的女人竟然結過婚,竟然還有一個丈夫。

“是啊,一個爛人,跟我姐分手的原因是我姐太強悍了,他說他覺得跟我姐在一起壓力很大,所以就找了個性格柔弱像白蓮花一樣的女人。不過在我看來,”和詞輕笑,散發出嘲諷的意思。“不過是他自己無能。只有無能的男人才會以女人的強大爲恥,不如配偶,正常人的想法難道不是努力追趕對方麼?而他卻選擇劈腿,還不敢讓我姐知道。”

和詞說這個純屬是給譚水柳介紹下情況,她不迴應也沒關係。說完,和詞幸災樂禍道:“我姐結婚的時候沒人知道,也沒辦婚禮,所以那個爛人不知道我們家是什麼人,現在知道了就後悔了,爲了自己的前程二話不說就蹬了他那個可憐巴巴很會哭的小三,然後哭喊着下跪求我姐跟他破鏡重圓呢。”

雖然知道和詞不會知道自己的離奇身份,但譚水柳還是有點心虛。她怎麼覺得……自己就很像他口中那種唯唯諾諾萬事服從於男人的女人呢?

“女人的堅強與勇敢是最美好的品質,她們總是能在逆境中頑強的站起來,永不屈服。即使沒有男人,她們一樣活得很好,就跟我姐一樣,你說是不是啊譚同學?”

乍一被和詞詢問,譚水柳呆了幾秒,卻不知該怎麼回答。和詞的話都是她從來都沒想過的……

這時候和詩已經到了客廳了,她身手敏捷,懶得一個個臺階走下去,所以直接跳,到了客廳後二話沒說,拎起那個男人的衣領,不耐煩地問:“跟你說過多少次,再來我就動手了,真以爲我不敢是不是?”

“小詩,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愛的人是你,求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如果不是從和詞口中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譚水柳真不敢相信,客廳裡那個身材修長長得一表人才又溫文儒雅的男人,會是一個因爲妻子光環太亮而選擇出軌的人。可是,皇上不是說,女人就應該溫柔如水,男人天生就該三妻四妾?

譚水柳皺起眉,其實她心裡並沒有很贊同皇上的話。服從是一回事,認同則是另外一回事,至少在譚水柳心裡,她並不想成爲一個男人的女人們之一。

和詩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問男人:“你不是說我很堅強,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好,而你的真愛沒有你就一無所有了麼?怎麼,現在你的真愛失去了你就能活了?你那麼善良,怎麼忍心拋棄她啊?”

也只有瞎了眼的男人才以爲和詩是在問他要甜言蜜語,他眼睛一亮,誠懇而真心地道:“小詩,相信我,人總是在失去後才後悔莫及,你離開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有多愛你,我跟她之前是個錯誤,現在我想改正這個錯誤,只求你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了!”

“哦?”和詩甩開他,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問:“這回你不嫌我太厲害太堅強,跟我在一起太有壓力了?”

“不會了!”男人回答的飛快。

“去你大爺的!”和詩一腳踹了過去。她這一腳可不是普通人的一腳,男人從客廳直接被踹了有五六米遠。而和詩踹的部位非常巧妙,並不會構成嚴重的皮外傷。她呵呵冷笑兩聲,開始噼裡啪啦的握拳頭,“我告訴過你,再上門我就要揍你了,現在我就讓你知道,其實我除了堅強以外,還是說一不二的。”

和詞微微一笑,端的是俊秀動人,他扭頭對譚水柳問:“是不是大快人心啊?”說着雙手呈捲筒狀給親姐加油:“姐!記得用點力啊!”

他早噁心這個前任姐夫很久了,好在他姐給力,雖然一開始被這人面獸心的傢伙給騙了,但一發現對方的真面目立馬踹掉,這纔是新世紀女性嘛。

“你、你怎麼這樣啊?”譚水柳看着男人被揍,雖然不想承認,但她心底真的覺得很爽快……“有句老話不是說勸和不勸分嗎……”

“那是在雙方相愛並且願意爲婚姻努力忠誠只是有點小誤會小摩擦的前提下,對付這種人渣,我巴不得我姐把他給閹了。”和詞睨了譚水柳一眼,“你怎麼像個古代女人一樣,貞操包袱這麼重?這個時代,只要你肯努力,有勇氣和信心,早晚闖出一片天來。我姐可是憑自己本事考上的軍校,帶的手下,沒用家裡一分勢力。”

譚水柳的眼睛裡透露出一種叫做渴望的東西來。她的拳頭握了鬆,鬆了握,看到和詩三下五除二的把人揍成豬頭丟出去,順便勒令以後看見此人,只要打不死,就往死裡打。

爲什麼和詩沒有絲毫遺憾或是傷心?爲什麼她被丈夫背叛卻沒有自怨自艾?爲什麼她沒有委屈自己做不喜歡的事?爲什麼……她已不是完璧之身,卻還能二話不說的離開錯的人?

女人也可以這樣的嗎?

譚水柳垂下眼,她的心此刻無比慌亂,無法平靜。

和詩揍完人後拍了拍手,譚水柳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和詩真的有種特別的魅力,就連自己這個女人都忍不住要爲之讚歎。

等到和詩上來了,和詞說要去給和歌熱牛奶,譚水柳才小心翼翼地問和詩:“和小姐,我想問……他不是知道錯了麼,爲什麼你不能原諒他一次?男人……不是都會犯這樣的錯誤麼?”

和詩聽了這話,驚訝地瞪大了眼:“誰告訴你的狗屁道理?他犯的可不叫錯,而是原則和道德上的問題。他要是喜歡上別人,直接跟我說,我們好聚好散,但是我們結婚的時候曾經發誓對彼此忠誠一生,他沒有做到就算了,還想騙我,想家花野花一起香。他犯錯是他的事,他愛改不改是他的事,但原不原諒是我的事,我就是不原諒!那他還死皮賴臉的上門,你說這是不是又渣又賤?對付這種爛人不用客氣,早點把他趕出你的生命纔是最重要的。”

說完她停下腳步歪頭打量譚水柳:“小姑娘年紀輕輕的哪裡來這麼腐朽的思想?我跟你說啊,真正的好男人從來不會犯這種‘婚內出軌’的錯,他們說男人都會犯錯,可我爸我爺爺一輩子也沒犯過這樣的錯。說到底,不過是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來給自己的無恥下賤開脫罷了。跟這樣的人說話我都嫌髒。”

她順手拍拍譚水柳的肩:“咱們女人吶,不比男人差,你要是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地位,又怎麼能怪別人不把你放在眼裡呢,你說是不是?”

好像……很有道理。譚水柳傻乎乎地點點頭。和詩見她這麼可愛,笑着揉揉她的腦袋,說:“你這丫頭挺好玩的,以後沒事兒多來我家,陪陪小歌兒也好,他寂寞得很。”

“姐,我可聽到你說我壞話了!”臥室內傳來清歡的聲音。

和詩笑着跟譚水柳走了進去,清歡一見譚水柳就覺得她有幾分不同了,乾脆趁熱打鐵:“對了,水柳,爲了感謝你幫了我這麼多次,還這麼關心我,以後沒事就到我家來吧,我免費給你補課。”

“啊?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你爸媽肯定也想你成績能好點兒,我現在要接受治療,短時間內沒法回學校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來陪我說說話了。”說完,清歡似是無意般道,“父母的期望可不能辜負呀。”

譚水柳怔怔地看着她。父母的期望……是啊,她怎麼忘了,她現在的這具身體是屬於這個世界的譚水柳的,譚水柳的父母最大的期望就是她能好好讀書,以後考上一個好大學,她怎麼能辜負這對夫妻呢?他們那麼疼愛她,照顧她,她怎麼能沒心沒肺,只因爲皇上,就選擇無視他人?

她佔據了譚水柳的身體,就應該做到譚水柳應盡的責任與義務。

想到這裡,又看到身邊讓她很是崇拜的和詩,譚水柳咬咬牙,點頭道:“好。”

聞言,清歡滿意地笑了:“一言爲定。”

譚水柳有幾分心慌,但更多的是喜悅和激動。就好像,她的人生,從此就要開始另外一個嶄新的篇章。

於是從這以後,只要是有時間,譚水柳都會來和家。從來沒讓她自己來過,和家人對學校的課表再熟悉不過了,所以每次都是和詞來接她,一來二去的,譚水柳就跟和詞混熟了。

和詞是個優秀且極其聰明的男人。他和譚水柳保持着恰當的距離,卻又總能啓發和教育她。如果說康時爲譚水柳塑造了一個可怕的封建社會男人形象的話,那麼和詞無異於在譚水柳面前樹立了紳士優雅尊重女性的完美標杆。

再通俗一點來說,現在的康時身無長物,家世普通成績一般性格又爛,而出身極高的和詞,不僅有着國內最高學府的博士資格,還溫和有禮,風趣幽默。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瞎子都知道該選誰。

失去了皇帝的光環,康時就瞬間被打回了原形。他冷酷而自私,專橫又自以爲是,不再是尊貴的皇帝之後,譚水柳不用再懼怕他砍自己的腦袋或是將自己打入冷宮,再加上有和詞和歌兩兄弟的對比,她深深地意識到,康時是怎樣的一個“爛人”。

而在和家她也有幸見到了和家兩對夫妻的相處模式。和爺爺跟和奶奶結婚五十多年了,仍舊深愛對方並且忠誠。而和爸爸雖然人已中年,但仍舊英俊成熟令人心動,可他卻不受外界任何影響誘惑。

於是譚水柳明白,真正優秀的男人,都是懂得尊重和愛戴女性的。他們不會認爲女性低人一等,也不會言語輕佻,和他們在一起如沐春風,他們有擔當,有能力,肯努力,能上進,這纔是男人。

而女人,就應該與和奶奶,和媽媽還有和詩一樣,性格不論,容貌不論,自強自愛,獨立自主,頑強拼搏。

人類本是這樣美好的生物。

和詩很喜歡譚水柳,還主動提出教譚水柳防身術,畢竟這丫頭長得漂亮,出去的話太招人。聽小歌兒說,班裡有個神經病男生一直盯着她,還試圖把她培養成一個奴隸。

對脾氣爽朗又正義感十足的和詩來說,沒有比這更讓她生氣的了!

譚水柳也學得很認真,說來也奇怪,雖然和詩姐說她這麼大再練基本功會很辛苦,但她卻覺得自己特別適合學搏擊,甚至樂在其中!

苦肯定是苦的,她經常回家後身上痠痛不已,這兒一塊淤青那兒一塊烏紫,洗澡的時候看着都嚇人。但譚水柳從沒覺得自己的心胸如此開闊過。

同時她的成績也在慢慢進步。她並不是笨,只是初來這個世界什麼都不懂,像是語文歷史她就可以學得很好,而數學物理則是一團糟。康時威脅她命令她,不准她去學習和詢問,自然會越來越差。可清歡是個非常好的老師,她極其善於啓發人類的大腦思維,譚水柳又是真心想要學習,自然是事半功倍。

清歡跟和詞坐在大遮陽傘下喝下午茶吃蛋糕,順便欣賞兩個美女過招時行雲流水的身手。清歡覺得女人打架就應該好看,這是她對美感的追求,而和詩很完美的滿足了她的眼福。力量,美,缺一不可。

舔了口濃香馥郁的奶油,清歡美的眯起了眼,眼角餘光瞄到和詞嘴角含笑眼神溫柔的樣子,挑眉,看也不看他的調侃道:“有人春心萌動咯。”

和詞赧顏,伸手輕輕捏她軟軟的臉蛋:“小孩子知道什麼!”

“我什麼都知道啊。”清歡不懷好意地看他,“哥哥喜歡水柳妹子,當我看不出來呀?”

和詞向來風度翩翩的形象立刻倒塌,他噓了清歡一聲,緊張地看看前方,“不要被聽見!”

“不要被聽見而不是否認,說明哥哥真的喜歡她咯?”清歡笑得更開懷了。“爲什麼呀?”

爲什麼……和詞想了想,“大概是她身上令人感到欽佩的韌性和善良吧,這樣好的女孩子可不多見,我當然要早點下手,等等,你不會也喜歡她吧?”

和詞已經腦補了n種兄弟兩個共同愛上一個女人然後鬩牆的慘烈場面。反正在家裡最受寵的是面前這小鬼,他肯定搶不過他。

“放心吧,我不喜歡女人。”

“什麼?!”和詞噴出了嘴裡的蛋糕,穩重成熟的形象蕩然無存:“你、你——”

“當然我也不喜歡男人。”用和歌的身體跟男人做,清歡想想都覺得一陣惡寒。“放心吧。”

“……這世上除了男人女人之外還有第三種性別的人?”沉默了三秒後,和詞問。

“這你就別管啦,總之要是遇到喜歡的人我會說的,水柳是我的好朋友,你要是喜歡她那當然好。”清歡想了想,提醒了一句。“她身邊有個□□煩沒解決,哥哥你要注意一下。”

提起心上人,和詞立刻嚴肅起來:“什麼麻煩?”

“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跟姐嗎,班裡有個叫康時的男生,腦子可能有點不正常,大概還活在兩千年前吧,我覺得他自以爲是皇帝而水柳是他的妃子,你說他是不是……這裡問題?”清歡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和詞:“……”神經病啊。

“所以你小心點咯,送水柳回家的話記得看着她上樓,等到她房間燈亮了再走。”

“我知道了。”說完和詞有幾分疑惑。“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水柳?”他覺得自己掩飾的挺好啊。

清歡瞄他一眼:“不喜歡她,你每天忙得要死,有時間回家,關心我,擔心我怕我‘累了’,所以主動提出幫她補習?不喜歡她,你的眼珠子總是朝她身上看?哥哥,你自己沒意識到,你看她的眼神和看我跟姐一樣溫柔。”

愛情無法掩飾,並且來勢洶洶。

清歡咧嘴一笑,康時對譚水柳的感情不深,但執念不淺,他絕不可能放手讓譚水柳過自己的生活,因爲對他而言,譚水柳就是曾經皇帝的象徵啊!她代表着尊貴,霸權,還有記憶。他怎麼可能放手?

既然不放手,用和詩的話來說,就是作的,揍一頓就好了。

於是,當天下午送譚水柳回家的時候,和詞還真在車裡等,直到看見譚水柳房間燈亮了才走。

時間如流水,嗖的一下就到了高二第二學期的期末考試。

這段日子譚水柳的變化沒多少人注意,除了她現在敢和男生對視交談,上課會舉手回答問題,還交了好幾個好朋友之外……和以前沒什麼太大區別。而康時這陣子忙於學習,也沒工夫理會她。

他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的先進,所以瘋狂地渴求知識,力求能在期末考試中力挫羣雄拿下榜首。

理想總是豐滿,現實總是骨感。

期末成績出來的時候,大家的眼珠子都掉了一地。

從來成績都在中等偏下的康時竟然考了班級第二,年級第五!

而第一名那位更是令人驚歎,班級年級雙第一……譚水柳!

這太讓人驚訝了!要知道上個學期譚水柳還是班裡倒數第一!同學們的下巴驚掉了一地,老師們則笑的嘴都合不攏了,一個差生突然成績好到這個地步,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教導有方!

同時譚家爸媽也高興壞了,他倆都對女兒的成績不抱希望了,誰知道期末考她竟然給了他們這麼大一個驚喜!

加菜加菜,必須好好慶祝一下!

譚水柳自己也很滿意,付出總是有收穫的,爲了這個成績,她付出的努力是常人所想不到也忍不了的。除了有和詞和歌這樣的高智商學霸給自己補習外,她常常在回家後還挑燈夜讀到深夜,從沒有一刻鬆懈。

好在,上蒼眷顧奮發圖強的人們。

第二十八碗湯(七&八)

</script> 對於譚水柳所取得的成績,老師們感到與有榮焉,同學們感到驚奇並且被燃起了鬥志!清歡對此樂見其成,和詞更是讚賞自己的眼光,譚家爸媽高興的快要飄到天上去了!

然而在這麼多真心爲譚水柳感到開心的人裡,有那麼一個,並沒有多麼快樂。

那就是康時。

他早知自己這次的成績不會差,但他沒有想到,壓在自己頭上的會是譚水柳!一個曾經身份卑微,被他棄如敝屣,連看都不樂意看一眼的女人,知曉他過去尊貴身份的女人,竟然踩在了他頭上?!

這對康時而言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可是他發現事情有些不對了,這段時間他忙着學習,高中課程重,本來就少得可憐的閒暇時間更是等同於零。但是對於譚水柳的性格康時還是瞭解的,很聽話。正因爲她聽話所以他才放心,沒怎麼花時間在她身上,可誰知道最後譚水柳給了自己這麼大一個意外!

康時驚覺已經很久沒有跟譚水柳說話了,他心裡瞧不起譚水柳,也從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可這次的成績讓他如臨大敵,如果連一個小小婕妤都能爬到他頭上,那麼他和這個世上的普通人有什麼不同?

曾經他掌握她的生殺大權,她看到他便要下跪臣服,但現在呢?康時狠狠地一拳砸在牆壁上,他在二樓看得清楚,譚水柳家裡雖然條件不錯,但並不是很有錢,只能說是中產階級,那麼她怎麼會坐一輛豪車?已經放暑假了,她爲什麼不在家?

車裡的人是誰?從康時這個角度看不大清楚,只知道那肯定是個男人,而譚水柳竟然還對那個男人笑!她是想給他戴綠帽子不成?!

等到譚水柳跟車裡的男人打完招呼到了二樓,一個沒注意就被橫空撲過來的人摁在了牆上,雙手被制,嚇了她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竟是很久沒來往的康時。

再見康時,譚水柳心底已經沒有了畏懼。如果在和家三姐弟身邊這麼久還有奴性的話,她覺得自己真是白活了。但是她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問康時:“你來做什麼?”

瞧瞧,連皇上也不叫了。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揹着朕和其他男人來往!”康時低吼,灼熱的氣息讓譚水柳有幾分不適,在宮裡的時候她也只侍過一次寢,那以後就被康時拋到九霄雲外了。

她看向康時,回想着這個男人的殘酷與自私。他們兩個都到了嶄新的世界,本應互相扶持,但他卻要禁錮她。“現在不是我們的世界了,你以爲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麼?”譚水柳滿意地看到康時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她並不是完全柔弱的菟絲花,只是缺少一個端口讓她蛻變。而清歡給予了這個機會,譚水柳便死死地抓住,從而變成自信而獨立的女人。“皇上啊皇上,除了我,還有誰知道你是個皇上,不過那又怎樣,歷史書裡的皇帝多了去了,可惜他們都死了。”

康時怒視她:“大膽!”

“除了大膽你不會說別的了?”不再對康時充滿畏懼,不再被康時所限制,譚水柳才發現這個男人其實不過如此。褪去了皇帝的光環之後,他的蠻橫和貪婪展露無遺,而這種性格很明顯,非常不討喜。“小心我大叫一聲救命,或者是說你強|奸未成年少女……啊,我給忘了,皇上您臨幸過的妃子裡還有十四五歲的呢,哪裡在乎這個呀。”

說完,她又故作惋惜。“可惜這個世界很在乎,你猜猜,等到你跟別人解釋說你是皇帝,他們是在冒犯你的時候,會怎麼樣?我想,你應該會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康時瞪着譚水柳,完全不知道她爲什麼會在突然之間判若兩人。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關注和在乎過譚水柳,所以纔對她的改變視而不見,但現在的譚水柳說話句句帶刺,讓康時如同被掀開了僞裝,露出裡頭的嫩肉,供人取笑。

“回不去啦,皇上。”譚水柳笑得可開心了。“從此以後你再也不是皇上了,你就是這平凡世界的一個平凡人,沒人會去討好你伺候你,你也不能隨意就砍人腦袋誅九族,嘖嘖,憐愛你。”

這話惹怒了康時,他擡起手作勢要甩譚水柳一個耳光。十八歲的少年手勁多大?可見他心中對女人是如何輕視。

而譚水柳早已今非昔比。和詩教她的那些防身術搏擊術在此刻終於派上了用場,她心底甚至還有點小激動,因爲一直都是跟人對練,沒有實戰經驗,剛好,皇上可以做第一個。

康時的手還沒扇下來,譚水柳就一腳踩在他腳背上,他因此疼的彎下腰,譚水柳借勢膝蓋往上一頂,手肘一搗——曾經黃袍加身人人跪拜的皇帝,就轟然一聲倒在譚水柳面前。

同時倒下去的,還有封建的糟粕。譚水柳頓覺無比輕鬆,她掰了掰手指,歪頭一笑。

“啪啪啪!”

一陣掌聲傳來,譚水柳訝異地回頭一看,竟是和詞!“你怎麼沒回去呀?”

“我看你房間的燈一直沒亮,覺得奇怪,就想上來看看,這傢伙是誰?”和詞嫌棄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康時。

“一個爛人而已。”譚水柳聳聳肩,邀請道,“既然上來了,要不要去我家喝杯茶再走?”

“可以嗎?”

“當然。”

他們兩人談笑風生相談甚歡漸行漸遠,可把倒在地上疼的險些以爲自己要當太監的康時氣得夠嗆。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在那個男人面前,他覺得自己被比到了塵埃裡。但事實完全不是這樣!他是皇帝!是君臨天下的皇帝呀!

康時再怎麼想都跟譚水柳沒關係了,反正從這天以後,她不管康時是怎麼看自己的,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除了和家人之外,她還交了許多新朋友,有男生也有女生,暑假裡她還第一次去打工了,一個暑假賺了幾千塊錢,她變得活潑而開朗,同時又不失她本身美好的品質和善良的性格。

用和詞的話說:我真是越來越喜歡這丫頭了!

清歡的日子則過得很逍遙,她的身體在逐漸好轉,甚至停藥一週也不會出問題,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走,譚水柳過得好就行,至於她跟和詞之間會怎麼發展,那她可不管,她又不是專業紅娘。

康時在那次捱揍過之後彷彿也吸取了教訓,他沒有再來糾纏譚水柳,但也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反正他不來討嫌譚水柳就懶得搭理他,她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而且過得很好,完全不想再跟康時扯上一毛錢關係。

時間如流水,好像昨天還是懵懂的小孩子,今天便要面臨人生的抉擇。譚家爸媽希望譚水柳能考一個師範大學,到時候畢業跟他們一樣當老師。但譚水柳卻不想這樣,她偷偷瞞着父母報了軍校——就是和詩上的那一所,然後成功成爲了和詩的學妹。

和詩現在在學校裡還擔任客座教授,跟她在一起越久,譚水柳就活得越樂觀越努力。和詩是一個充滿魅力的女人,但在和詞看來就有點不好了,因爲他發現譚水柳在跟和詩走得越來越近之後,也有了暴力傾向。

以前的小水柳多可愛多溫柔呀,一跟他說話就嬌羞的笑,很多時候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讓他覺得逗她實在是太好玩了,但是現在……她不僅能跟他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理,還能跟着小歌兒一起損他年紀一大把沒有女朋友。

什麼鬼……他現在也才二十六歲好嗎?很老嗎?沒有交過女朋友是件很值得嘲笑的事嗎?

最可恨的就是蔫兒壞的小歌兒,明知道他喜歡水柳,卻偏偏總是在水柳面前損他。和詞何其不幸,一個姐姐一個弟弟,都把他吃的死死的,他在家裡的地位不上不下,爹不疼娘不愛,簡直要讓人掬一把辛酸淚。

清歡可喜歡看和詞跳腳了,別看和詞成熟穩重,但在感情方面還如同一張白紙,隨着譚水柳越來越優秀,他就越來越不敢告白,情書倒是寫了好幾封,可惜沒敢送出去。而在譚水柳面前他還要裝作一副很靠譜的大哥哥模樣,真是爲難他了。

她不想告訴他,其實譚水柳根本沒有談戀愛的打算,軍校訓練強度大課業重,到時候譚水柳就更沒有心思談戀愛了,現在不表白,事後悔三年。

令人感到神奇的是,隨着譚水柳越來越優秀,康時反而落了下乘。他在高二第二學期的第二名成了他的絕響,從那以後他的成績再也沒上來過,只能在中等徘徊。在譚水柳變得耀眼奪目後,他的視線再也無法從她身上挪開。

她又考了第一名,她深受老師同學喜愛,她的父母非常疼愛她,她很孝順,很懂事,很善良……她前途一片光明,對應的就是康時的黑暗無比。

他開始走神了。

他沒有辦法集中精力去學習或是上進,因爲他總是忍不住要去掛差譚水柳。譚水柳上課時認真聽講的樣子,拿着筆記筆記的樣子,和同學說話聊天的樣子,走路的樣子講話的樣子坐在位子上的樣子……他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

她越是耀眼,他便越是暗淡。

這樣的結果在高考後讓康時徹底栽了個跟頭。對比考上軍校成績全國第一的譚水柳,他只考了個普通大專,學費奇高,以他的家庭條件,加上助學貸款也只能勉強維持。

這是怎麼了?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直到現在康時都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懂。每當他覺得自己要迎來好運的時候,命運就會告訴他這是個惡意的玩笑。

他不想去上進,不想付出努力,也不想拼搏。他只想睡覺,因爲只有在夢中他纔是那個尊貴無匹的皇帝,受萬人膜拜尊崇。夢裡的他殺伐決斷,文武百官後宮佳麗都要臣服於他。

夢裡的感覺太好了,所以就不願意出來了。

康時怎麼頹廢墮落,跟譚水柳一點關係都沒有。臨開學了,她這幾天也有點小小的困擾。

那就是和詞。

她跟和詞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這是譚水柳單方面認爲的,但是三天前她去和家看望和歌的時候,和詞送她回家,突然就跟她表白了。

說喜歡她,想跟她在一起,還趕在譚水柳拒絕之前讓她好好考慮考慮。

考慮什麼啊……她根本就沒想過這個。

所以她連去和家都不敢,更別提是跟和詞聯繫了。這一刻她的蝸牛心態重現江湖,英姿颯爽不起來,只好窩在家裡哪兒也不去。和歌倒是給她打電話了,什麼也沒說,譚水柳想他可能知道和詞告白的事,和詩也發了條短信,都是給和詞當說客的。

認識快兩年了,和詞是什麼樣的人譚水柳十分清楚,跟康時比起來,和詞就是一個大寫的完美。康時最優秀的時候尚且不如和詞,更何況是現在呢?

事實上譚水柳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康時了,這個人早就從她生命裡退出。

她煩躁地在牀上滾了兩圈,然後聽到有人摁門鈴。奇怪,是爸爸媽媽麼?他們忘記帶鑰匙了?

習慣性打開門,順口唸叨:“你們忘記帶鑰匙——怎麼是你?”她驚訝地看着門口的康時,隨後戒備道,“你來幹什麼?”

“我來看看我的愛妃,不行麼?”康時呵呵直笑,沒頭沒腦地闖了進來,譚水柳一個不察,康時就突破了她的防線。她順手把門打到最開,然後跟在康時後面趕人:“你到我家來做什麼?馬上就要開學了,你還不準備一下?”

康時呵呵直笑:“準備?準備什麼?我又沒有你考得好……”

話裡一股濃濃的酸味兒。譚水柳雙手環胸:“是啊,你是沒我考得好,可那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考的好是我應得的。”合着皇帝陛下只看到了她考得好,沒看到她有多努力是吧?

自己不用功,這會兒來酸她是什麼意思,他們之間有那麼熟嗎?

康時睜大眼睛看着譚水柳,復又眯起來:“愛妃……你怎麼、怎麼變成了兩個?”

譚水柳很想不雅地翻個白眼,但是她忍住了,上前踢了踢倒在她家沙發上的康時:“喂喂喂,不要在我家耍酒瘋,請你回自己家去好嗎?”神經病吧,都多久了還走不出來,真想抱着個皇帝的記憶過一輩了?人不知道向前看,真是可悲。

對於譚水柳的驅趕,康時只是哼唧幾聲,然後他問:“愛妃,過、過來!過來陪朕!陪朕……喝兩杯!朕心裡煩躁得很……朕想回去……想回去……”

譚水柳冷眼旁觀康時這副熊樣,慶幸自己改變了,慶幸自己遇到了貴人。“咱們來到了這個世界,那就是新生。你非要拘泥於過去而忽視當下,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而且我們關係也沒多好。”

她又不是心情垃圾桶,不爽的話自己想辦法去啊,來找她幹嘛。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譚水柳看了下來電顯示是和詞,嚇得立馬摁了,然後又悔不當初。糟糕,不接就是了,還能說沒聽見,她怎麼給摁了,那不明擺着告訴他自己是不想接電話嗎?

愁了幾秒鐘,就看到康時搖搖晃晃地要去夠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譚水柳給嚇壞了,連忙撲過去搶:“你瘋啦!”

“給!給朕!死了說不定就能回去了……”

“胡說八道!你就算死了也別想回去!你在這個世界都過了好幾年了,就算回去也沒你的位子了!還是省省吧你!”譚水柳小心翼翼地把水果刀收進抽屜,一回頭就被康時撲倒,他身強體壯,足足有七十公斤,而譚水柳還不到五十,正好被壓在了身下。

還沒來得及把身上的人一腳踢開,就聽見和詞震驚又憤怒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他說“你在做什麼”,而不是“你們在做什麼”。譚水柳第一時間意識到這個。

很快,康時就被拎起來丟到一邊,和詞把譚水柳從地上拉起來,嫌棄地看了康時一眼:“怎麼讓他進門?”

譚水柳攤手:“沒想讓他進,是他闖進來的。喝醉酒找我耍酒瘋,萬一被人知道,還以爲是我欺騙了他的感情呢。”

和詞冷眼看着康時,呵呵一笑:“是嗎?喝醉了?”

“什麼意思?”譚水柳聽他語氣不對。“你的意思是……”他沒喝醉?

不可能吧,雖然早就對康時沒感覺了,但在譚水柳心中,人畢竟是當過皇帝的,借酒裝瘋這種事也幹得出來?

“就是這個意思。”和詞走過去,把拳頭攥的噼裡啪啦響。“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滾,然後該幹嘛幹嘛,二是我打斷你一條腿。”

康時的身體幾不可見的一僵,同時他也感到極度的屈辱。沒錯,他的確是借酒裝瘋,他只是想來看看譚水柳,然後跟她多說幾句話,問問她,他們還有沒有可能在一起。可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打斷了,如今他竟然要受別人威脅……

譚水柳走過來扯了扯和詞:“好啦,我們把他送回家吧。”

“對他這麼好?”和詞不爽了。

“懶得理他而已。”康時對譚水柳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她纔沒工夫搭理他呢。而且直接把人攆出去的話,誰知道康時能做出什麼事兒來,走投無路的人多了去了。

於是兩人合力把康時扯到了車上,送回家是別想了,扔在他家門口,和詞跟譚水柳就打道回府了。車裡兩人默默無言,然後和詞問:“不想接我電話?”

譚水柳尷尬道:“沒有……我是想接的,就是劃錯了。”

“是嗎?”和詞似笑非笑的道。

“是。”

“那好,都三天了,你也該考慮好了吧?”

譚水柳遲疑了幾秒:“這個……我們不能以後再說嗎?”

“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下。難道不和我在一起,你還想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想起和詩短信上說:和詞雖然沒有我跟小歌兒優秀,但比起其他男人絕對是甩他們十條街,過了這村可沒有這店啦!

“……那好吧,我們試試吧。”說完這句話,譚水柳如釋重負。仔細想想,和詞對她真的很好,好的都讓她感到不真實了。

這兩年來他一直很照顧她,幫了她許多忙,可以說,如果沒有和詞,她絕對不是現在的譚水柳。興許她仍然是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自己,什麼都不懂,只能被康時控制。但好在她遇到了他們,遇到了和家人,然後讓她知道,啊,原來自己的人生還可以這樣過。

能來到這個世界,真的是太好了。

和詞一聽她答應就笑了,正開着車竟然突然親了譚水柳一口!把她給嚇得反射性揍他一拳,和詞痛並快樂着,然後在心底給自己點了個蠟,等到以後自己的妹子進了軍校……他只會挨更多的揍吧……

珍愛生命,遠離和詩。

未來總是無限美好,充滿希望並且努力向前,命運怎麼會捨得辜負你呢?

這是康時最後一次出現在譚水柳的生命後。再一次聽到康時消息,是她二十八歲生了女兒做媽媽的時候。她是從電視裡看到的,某男子揮刀砍殺妻子兒女三人,後被鑑定爲嚴重精神疾病。

她看電視裡穿着囚衣的男人有幾分眼熟,直到看到名字,才恍然明白這竟是康時!

只是他老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譚水柳挺喜歡看法制節目,就接着看了下去,原來康時上了三年大專,畢業後就跟家裡介紹的女人結婚了,誰知道婚後過得並不好,箇中矛盾節目都做了詳細解說,但譚水柳印象最深的,是康時被捕時仍然大聲喊叫着:“朕是皇帝!你們不能這樣對朕!朕要砍了你們的腦袋!誅你們的九族!來人!來人!來人啊!”

譚水柳看着看着,突然無比心酸。

他們一起來到這個世界,但最終卻是完全不一樣的結果,孰是孰非,老天如此安排,究竟是不是一場考驗呢?

她不知道。

但是她過得很好。

第二十九碗湯(一&二)

</script> 那是一個極美的女人。單說臉,已經是絕色,可世界上美人不少,大多虛有其表,空乏無味,而她卻美的令人心醉。舉手投足,一顰一笑,真可謂是風情萬種。不經意間的一撩發,那頭烏黑的長卷發微微晃動,男人們的視線便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她身材又極好。胸部高聳,腰肢纖細,臀部渾圓挺翹,一雙美腿長且直,黑色的高跟鞋讓她顯得更加動人,比例完美。紅色的低胸短裙更是讓人心頭火起,而這性感至極的打扮卻並不叫人覺得輕浮低俗,反而有股無法形容的嬌媚妖嬈。

從她出現在大廳的那一刻起,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不受控制地將視線膠在她身上。男人驚豔於她的美貌風情,女人欣羨於她無暇柔嫩的肌膚和完美的身體,而她卻旁若無人地經過了所有人,無視了一路的邀請和問候,一直走到今天宴會主角邵先生的身邊才停下來。

衆人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就是邵先生最近的新歡。

但女人們眼底大多多了輕視,而男人們眼底則閃過掠奪的光。他們看着女人親密地摟住邵先生的脖子,在他的脣上親了一口。

是的,邵先生雖然仍然英俊,成熟穩重,但他已經是接近年過半百的人了。保養極好的他頭上沒有一根白髮,面上也沒有皺紋,笑起來纔會出現的淺淺魚尾紋只會增添屬於成熟男性的魅力。

他富有而高貴,但女人卻那麼年輕,她看起來頂多二十歲上下,說句不好聽的,這年齡差,不知道的還以爲是父女呢!

旁人的眼神裡是羨慕是嫉妒還是別的什麼,女人完全不在意。她的眼神仍然嫵媚,但在凝視邵先生的時候,分明是真情無限。只是邵先生臉色鐵青地看着她身上穿的短裙,分外惱怒。早上他就給她挑好了衣服,是條長袖長裙,包裹的除了臉蛋脖子哪裡都不會露出來。可現在她穿的這是什麼鬼東西?

他壓抑着怒氣。“怎麼穿這個來?”

“你生氣啦?”女人軟着聲音問,稍微聽見她聲音的男人們簡直酥到了骨子裡!他奶奶的,這他媽纔是極品的尤物啊!邵先生是從哪裡找來的這女人?等到他玩膩了,他們不知有沒有接手品嚐的榮幸?

“我沒有生氣。”邵先生冷硬的面孔在看到女人微微紅潤的眸子時柔和了幾分。“小乖,告訴我,誰讓你穿這個的?我給你挑的裙子呢?”

“那誰知道呀。”女人說話總是帶着尾音,輕飄飄柔嫩嫩,好像永遠不會發脾氣,溫溫柔柔的。半年前她憑空出現在邵先生的生活裡,從此就成了他一生摯愛,他極愛她,將她藏得極深,若不是準備好要結婚,以邵先生的身份,也不會紆尊降貴的開宴會邀請商界政界友人前來參加。

爲的不過是把女人介紹給他們認識。

但他心裡是不樂意的,小乖的美只有他一人能看。等到他們結完婚,他就把手上一切事務都交給兩個兒子,他早物色好了一座很美的小島,那裡與世隔絕,他們會過得很快樂而不會有任何人打擾。

她來歷神秘,不知行蹤,但出現在他懷裡那天,邵先生只有一個感覺——他不該結婚,不該娶除了她之外的女人還生了兩個孩子,他覺得悔恨,又覺得慶幸。悔恨自己沒有潔身自好等到她,慶幸他們最終還是能遇見。

她說她叫小乖,沒有姓,沒有家人,沒有過去,爲他而來。邵先生的心在那一刻感到了強烈的滿足跟幸福,那是他活了五十多年都從來沒有過的。

“估計是你的兒子們又想整我啦。”小乖嘆了口氣,明明她比邵先生的兩個兒子都小,但她卻總是以一副長輩的口氣提及他們。“我化完妝弄好頭髮就看見只剩這一件裙子,化妝師美髮師也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我總不能把你一人扔在這兒呀,所以只好穿了。”她順勢問道。“不好看嗎?”

真正的美人穿什麼都好看,即便是暴露的衣服也只會顯得性感而非低俗色|情。小乖就是這樣的女人,她美的豔麗,如同火焰,但又不失清冷與高貴。

然而就是因爲她穿着好看,邵先生才更生氣。

也不怪有些人戴着有色眼鏡看,實在是這件衣服,說難聽點,簡直就是夜店女郎專用。邵先生要是真把這女人放在心上,會讓她穿這樣的衣服?

他們哪裡知道,邵先生愛小乖如珠如寶,根本捨不得她吃一點苦受一點罪,只是他對小乖的迷戀卻讓他的兩個兒子邵致遠跟邵明致非常憤怒。連帶着敵視小乖到了極點,整日沒事就要找她茬兒,兩個快三十歲的人還這麼幼稚,不得不說讓人唏噓。

他們認爲小乖接近邵先生是有目的的,同時他們也不希望自己母親的地位被另外一個女人取代,即使母親早已去世二十年。邵先生是個性格冷硬的男人,前半生都是。對待妻子也好,對待兒子也好,乃至於對待他自己,都極度的疏離冷淡。可在小乖面前,他柔順的像是一隻大貓。

“那兩個臭小子。”邵先生面露薄怒,他是真有點生氣,今天是他準備把小乖介紹給世人的日子,他們在這個日子搗亂是什麼意思?真當他已經死了不成!邵家現在還在他手裡,他們兩個還得叫他一聲父親!

因爲生氣,他用拄着的手杖重重敲擊地面!

是了,這也是爲何邵致遠邵明致認爲小乖別有目的的一個原因。誠然,邵先生仍然英俊,甚至因爲上了年紀而有着年輕男人所沒有的豐富閱歷,歲月的沉澱讓他成爲了極其優秀高雅的紳士,但有一點,邵先生是個殘疾!

二十年前邵先生和妻子出遊,路上發生車禍,妻子經搶救無效死亡,而他截去了一隻小腿。現在他的左小腿是假肢,因爲行動不便,平時都會拄一根手杖。

小乖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美的驚人,哪怕是去混娛樂圈當明星,哪怕她就是個花瓶只站在那不說話也不唱歌,她也能憑着這張臉紅起來!

她有無數種方法可以過得很好,但在這樣年輕美好的年華里,她卻選擇陪在一個老人身邊。是的,邵先生已經五十八歲了,他的兩個兒子一個二十九一個二十八,可小乖看起來頂多二十歲!

二十歲的女孩子是什麼樣的?青春活潑,藏不住話,熱情洋溢。她們大多愛玩愛熱鬧,但小乖卻能在大宅裡陪邵先生一個月不踏出大門一步!

她從來不跟別人聯絡,也不提起她的過去。邵先生對此表示無所謂,可邵致遠跟邵明致卻認爲其中肯定有問題!小乖這麼可疑,父親是被她灌了*湯,所以才什麼都不問嗎?

他們試圖調查小乖,可惜這個女人就像是憑空出現在這個世界一般,完全沒有任何過往。他們追查的萬分艱難,徒勞無功,什麼都沒有查到。

而父親喜愛她,他們又不能直接用麻袋把人裝了殺了算完。所以兩個近三十歲的大男人變得無比幼稚,鋸斷小乖的鞋跟然後再用雙面膠黏上讓她摔倒,在她習慣睡前喝的牛奶裡放胡椒粉或是鹽巴,看到她就冷嘲熱諷甚至還會推她……種種種種,邵先生知道了總是勃然大怒,小乖就不跟他說了,反正都是小把戲,她根本不放在眼裡。

而且她也不是好欺負的,那兄弟倆整完了她,她總是會不着痕跡地再報復回去。

嗯,在這樣的日子裡,這兄弟倆可算是她生活的調味劑了。

“好啦,彆氣啦。”小乖拍拍邵先生的背,“我覺得這衣服也不錯,很適合我,你看。”

邵先生順着她的手看向她飽滿的胸口,那兩團玉|乳把裙子撐得緊緊的,他低咒一聲,幸好今天穿的是大衣,否則可就糗大了。五十八歲的老人宴會期間公然勃|起,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聽。

看到邵先生的窘樣,小乖笑了。她笑的很甜很甜,把小腦袋枕在邵先生肩膀上,說:“不結婚也沒有關係的,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也沒有關係,我不喜歡這麼多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邵先生輕輕握住她的小手,低聲道:“但是我想告訴世人,我的妻子是你。”

小乖閉上眼睛享受這片刻寧靜,邵致遠邵明致是不想讓她來的,他們甚至都把司機扣下了,是她機靈從窗戶離開,現在發現她不見了,他們估計很快就會趕到。之前爲了跟邵先生抗議,這兩人都不屑來參加這場宴會呢。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她根本就不在乎。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大廳入口處一片喧譁聲,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邵致遠邵明致兄弟倆來了。小乖拉住要過去算賬的邵先生,安慰道:“你別急呀,他們自然會過來的。”

邵致遠先發制人,一進來就站到了主位,完全無視了邵先生跟小乖,徑自介紹說是因爲自己年紀大了,所以父親沒有打招呼就舉辦了這場宴會,爲的是給自己和弟弟物色妻子人選,他對此感到非常抱歉,希望大家能諒解。

同時他還不着痕跡地恭維了在場所有的女性,長袖善舞的邵致遠一向負責邵氏的公關和發言,邵先生準備的一切都泡了湯,他甚至都沒有朝邵先生看一眼就很快融入到了人羣中。邵明致則得意洋洋地看了小乖一眼,可惜對方沒看他,這讓他高昂的興致降了幾分。

“逆子……逆子!”邵先生氣得繼續用手杖敲地板,小乖摟住他的腰,“別這樣,開舞了,陪我跳一曲,好不好?”

邵先生有幾分遲疑:“我的腿……”他不怕丟人,畢竟腿都沒了二十年了,但他不想讓小乖也被人用異樣的眼神注視。

小乖值得更好的,比他好的男人。

小乖並不在意:“你知道我不在意這個。這樣吧,我們去書房吧。”說着把邵先生扶了起來,溫柔而細心地和他上了樓,而大廳中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除了邵家兩兄弟。

進了書房,小乖也不關門,房子隔音效果好,關上了門就聽不清楚音樂了。她把邵先生的手杖放到一邊,然後虛空做了個提裙襬的動作:“這位先生,可以請我跳一支舞嗎?”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呀眨,又甜又美好,笑容像是蜜糖,邵先生不由自主地笑了,眼角的魚尾紋歡快地動着,彰顯着他此刻的心情是多麼愉悅。他彎下腰拿下並不存在的禮帽,然後以謙恭又紳士的姿態請求:“這種事應該讓男人來做。”一個成熟的紳士不會讓女性主動。“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邀請你和我跳一支舞嗎?”

小乖笑的更開心了:“你要說‘美麗的小姐’。”

“美麗又可愛的小乖小姐,請求你賜予我這一份榮耀,讓身爲你最忠誠騎士的我,邀請你跳一曲。”

“我的榮幸。”

白嫩的小手搭在有力的大手上,纖細的身子也完全依偎進了對方的懷抱。外面的音樂是華爾茲還是探戈都無所謂,因爲他們只是隨着音樂在舞動身體,感受着與愛人互相貼合的美妙。

願此刻永遠銘記。

可這溫馨幸福的氣氛持續不了多久就被打破了,一陣並不是那麼真心的掌聲響起,小乖和邵先生同時扭頭看去,邵致遠跟邵明致正倚在那裡,兄弟倆好默契,一起鼓掌,只是眼神表情不那麼嘲諷的話,也許會更有說服力。

小乖有時候也覺得這兩人挺逗的,不喜歡她,不想看見她,又何必非要住在大宅陪着他們一起呢?她又不是什麼女強人的料,邵先生也沒有老年癡呆症,邵氏以後肯定是他們兩個的,她也不能爲邵先生生個孩子,所以他們到底是爲什麼要這麼針對她?

邵先生又不喜歡他們的母親,更何況,那位太太已經過世二十年了,難道要邵先生一輩子都不再動心他們才滿意?那他們自己怎麼一個女朋友又一個女朋友的交?

平心而論,小乖不喜歡這兩個人,因爲他們總是打擾她跟邵先生的生活,但看在他們是邵先生的血脈的份上,她不跟他們計較。

但近日來他們是越來越過分了。

“父親真是好興致啊,一大把年紀了,還摟着小姑娘跳舞,嘖,佩服佩服。”

說話這麼衝的是邵明致,只是他雖然嘴上諷刺邵先生,嫌惡的眼神卻落在小乖身上,像是恨不得把小乖從窗戶裡扔出去。“倒是小看了你,一個人也能跑回來。”

他們都把司機給弄走了,只是在下面等了很久不見小乖下來,就進美容院看了看,誰知道裙子跟人一起不見了!也不知她是怎麼跑的。沒有錢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她竟然也能回家。

這份毅力不得不讓人感到敬佩,當然,如果她勾引的人不是他們的父親邵先生就更好了。

邵先生牽着小乖到沙發上坐下,怒道:“你們又對她做了什麼?!”

“冤枉啊,我們哪敢對您的新歡做什麼呀!”邵明致舉雙手錶示投降。“我跟大哥就是看父親你精神這麼好所以很高興而已,老當益壯啊。”

年紀,是邵先生心底不能言說的痛……

見邵先生真要發火了,邵明致趕緊走人,他就是來膈應一下這兩人的,都多大年紀了,年齡差近四十歲,一天到晚的秀恩愛,那黏糊勁兒看着都噁心。當然他不會覺得邵先生噁心,噁心的小乖。

邵明致走了,邵致遠卻突然道:“父親,昨日我讀了一首詩,父親自小飽受祖父薰陶,肯定能爲我解惑。”說着,語氣平淡地吟誦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父親,你長老人斑了麼?”

說完立刻走人,顯然邵先生如果動怒他也承受不住。

邵先生被氣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小乖卻突然撲哧一笑,邵先生愣了,滿腔怒火沒來得及宣泄就被小乖笑沒了:“你、你笑什麼?”

“一樹梨花壓海棠,這個比喻我喜歡。”她愛嬌地摟住他脖子,親了親他的薄脣,又仔細打量了他,沉吟道,“嗯……還是帥的,我是梨花還是你是梨花呀?”

聞言,邵先生眼底邪氣一閃而過,“誰被壓誰是海棠。”

小乖調戲不成反被調戲,小臉噌的火紅一片。嘟噥道:“哪有那麼誇張,我們之間又沒有隔一個花甲……”

邵先生感嘆:“四十年也不少了。”

真真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你就是再老,我也喜歡你。”小乖在他耳邊輕聲說着,不時貓兒般親親他。邵先生被親的舒服的眯起眼,他們相處的時候,哪怕什麼都不做就這樣互相擁抱,也能一天不覺得無聊。

時間在他們而言是珍貴的,因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分離。相差的四十年不僅僅是時間,還有記憶。

“唔……”邵先生有點遺憾,隨着年紀增長,他的腿是越來越沒勁了,好在小乖苗條,不用手杖的話抱起來還是無壓力,可如果要從書房穿過走廊回臥室——即使邵先生不願意也必須承認,他的腿承受不住。

他多希望跟小乖相遇在他二十幾歲年輕力壯的時候。那時的他意氣風發,俊美無儔,富可敵國,身體和容貌都在巔峰,現在固然也有力氣,仍然英俊,卻是和年輕時比不了了。

但邵先生很慶幸自己沒有錯過小乖如花的年華。時間吶,真是愛情最大的敵人。他癡癡地想着,吻了吻小乖的嘴脣,兩人不約而同地加深了這個吻,小乖眯着眼,輕笑着,嘴角的笑容恬淡又幸福。

“寶,不行……”邵先生艱難地拿出意志力想要拒絕小乖的求歡。

小乖卻很堅持:“他們走的時候把門帶上了,不會再有人敢進來的。”她動作豪邁的抓着邵先生的手伸進自己胸口,既熱情大膽又羞答答:“感覺到了沒?”

邵先生瞪大了眼:“你沒穿……”

“這個裙子這麼貼身,怎麼穿?”小乖嬌睨了他一眼,媚眼如絲。又委婉地暗示他:“也沒法穿底褲……”

邵先生頓覺欲|火焚身。他聲音不由變得沙啞起來:“下不爲例。”

“好呀。”小乖咯咯嬌笑,她的裙子實在是太短了,好穿更好脫,背後拉鍊一拉,曼妙嬌軀顯露無疑。

愛到深處的時候,總是希望能和心愛的人親近一點,再親近一點,體驗那種水乳|交融的美妙,把自己和對方完全融成一體,這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邵先生雖然上了年紀又腿腳不方便,當仍然老而彌堅,能把十八歲柔嫩的如同小水蔥一樣的小乖乾的嬌呼落淚,求饒不止。

他也正需要小乖的反應來證明自己仍舊雄風不倒。這樣的話,好像也還是配得上小乖的。

他抱着她,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呢喃,聲聲乖寶不息。小乖也抱他,只是身體仍然在餘韻中顫抖,心還是滿足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邵先生一看她哭就着急,抱着哄啊,不停地哄,小乖平時真的很乖,但這時候她也有點任性,她就是喜歡邵先生寵着她哄着她,甜言蜜語都說給她。誰知道這樣的日子能過多久呢?她不去想以後,她只想珍惜當下。

邵先生還是有幾分愧疚,今天的宴會算是白開了,他覺得對不住自己的乖寶。但小乖並不在意,名分是世人眼裡的東西,於她而言,固然很讓她心動,但沒有也無所謂,只要邵先生在她身邊就好了。所以她任性夠了之後反手勾住邵先生的脖子安慰起這個“老年人”起來,言笑晏晏,語笑嫣然,動人而嬌媚,那麼的美。

這世上啊,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是真的愛你,但你相信,我相信,就沒有什麼還能傷害到我的了。

邵先生,我們好久不見,我們久別重逢。

第二十九碗湯(三&四)

</script> 小乖不喜歡下雨天。

雖然曾經和邵先生攜手漫步過,也曾在山間林中感受細雨拂面的美好,但現在她不喜歡,因爲邵先生沒法和她一起在雨天散步,甚至一下雨,空氣變得潮溼綿密,他的腿就會隱隱作痛。

小乖認真地把邵先生的褲管捲起來,熟練的取下他的假肢然後給他做熱敷。邵先生心疼地看着她微微滲出汗水的額頭,又覺得自己年老不說,還殘疾,真是令人羞愧,和花兒一樣的小乖站在一起,真是太不搭調了。

“沒事,我不累。”小乖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擡頭對他笑了一下,輕輕按着他已經長好的傷口,無限溫柔憐惜,“當時……一定很疼吧?要是我在你身邊就好了。”

邵先生被她這個不可能的假設逗笑了:“那會兒你還沒出生呢。”

“你又知道了?”小乖千嬌百媚地橫了他一眼,低頭輕輕親了他的斷腿一口,邵先生頓覺一陣酥麻,他受不了小乖這樣對他。

熱敷後就上牀休息,小乖把室溫調到舒適,彎腰親了親邵先生的薄脣,交代道:“我下去廚房做晚餐給你吃,你要老實點,不要亂動,乖乖等我回來知道嗎?”

其實他的年紀做她父親都綽綽有餘,但小乖好像總是喜歡把邵先生當孩子看,對此邵先生有些無奈,又有幾分開懷的甜蜜。他生在一個冷漠的家庭,父母子女之間沒什麼感情,也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女性的溫柔他見過,卻從不曾接受,小乖是他生命裡從未預料到的意外和甜蜜。邵先生自己也很奇怪,在見到小乖的第一面他就那麼自然地接受了她,甚至從不懷疑她的來歷和過去,也不在乎她有什麼企圖,對他而言,只要小乖永遠留在他身邊,那麼她想做什麼都可以。

小乖的廚藝很好,但卻並不是經常做飯,家裡不僅住了他們兩個人,還有邵致遠跟邵明致。對着兩兄弟,小乖基本上都躲着走,她不想跟他們有任何矛盾,他們的身體裡流着邵先生的血。

但她不主動招惹,不代表別人也能忽視她。

就因爲邵先生把小乖接進大宅住,一直住在外頭的邵明致跟邵致遠都不辭勞苦地搬回家了!爲的就是時刻看着小乖,嚴防死守,免得邵先生突然老年癡呆做出什麼鬼迷心竅的事。

小乖想,他們都有被害妄想症。邵家的確是有錢,也很富貴,但財富之類的東西她從來都不看在眼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還有什麼比時間更寶貴嗎?

她寧可把自己的壽命分一半給邵先生,兩人白頭偕老,也沒有興趣跟邵家兄弟倆爭奪這些。

已經六點多了,邵致遠還沒下班回來,邵明致卻坐在客廳裡翹着二郎腿看電視。見小乖從樓上走下來,吊兒郎當的打了個招呼:“晚上好啊。”

小乖無視掉他,從他身邊走過。

她不需要這對兄弟的討好,也不稀罕,當然,更不會勉強自己對他們點頭哈腰。

但這態度卻引起了邵明致的不悅:“我跟你說話呢你沒長耳朵啊?”

小乖仍然沒理他,權當是瘋狗在亂吠。她走進廚房,因爲早就跟管家打過招呼,所以今天晚上廚師們提前放假了。

邵先生不能吃太油膩辛辣的食物,飲食以清淡爲主,小乖也跟着他吃,一起養生。邵先生年輕時就古板嚴苛,老了更是如此,很注重養生。基本上跟他住一起是件很苦惱的事情,因爲他總會嚴格限制你的作息時間,邵致遠跟邵明致之所以選擇成年後就搬出家,這也是原因之一。

但小乖卻能完美的契合邵先生的要求。邵家兄弟倆是肯定不信小乖樂在其中的,誰家年紀輕輕的女人會好這口老幹部才愛乾的事兒?喝茶賞花看報紙養生……如果不是她心機深沉別有所圖,怎麼可能會爲了邵先生做到這一步!

所以,他們堅持認爲小乖居心叵測,心思歹毒。兄弟倆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到小乖是壞人的證據,然後讓邵先生清醒,再一起把這個女人趕出去!

他可以捉弄惡整小乖,但如果小乖還手或是無視他就不行了,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大男子主義。見小乖真的沒理會自己就進了廚房,邵明致氣得鼻孔噴火,站起來,氣勢洶洶地廚房走。

小乖先是用高壓鍋煮了粥,裡頭放了紅棗薏米綠豆,以糯米爲主,又稍稍放了幾塊冰糖——考慮到邵先生此刻的年紀,小乖覺得他還是少吃點甜食比較好,畢竟人老了就很容易患糖尿病,別到時候沒因爲養生變得年輕長壽,反而弄得一身病。

她的刀工很好,本來邵明致進來是想找茬兒的,沒想到被小乖在菜板上飛舞的雙手跟震住了,瞧這土豆絲兒切的……又細又均勻,速度飛快!

他一時看傻了,就沒來得及開口嘲諷。直到小乖倒退走了兩步突然撞上他,邵明致才從那一片幻象中回過神來。然後破口大罵:“你沒長眼是不是!沒看到後面有人站着呢嗎!”

純屬無理取鬧。小乖瞄了他一眼:“後腦勺沒長眼,但你鼻子上面的那兩隻眼也沒看到前面有人在後退嗎?”

邵明致被噎得僵硬了三秒鐘,然後冷笑:“做的什麼鬼東西,該不會是要給父親下毒吧?”

小乖是真的覺得他們兄弟倆某個部位有問題:“你今年有去體檢嗎?”

“什麼?”邵明致一愣,不明白話題怎麼一下轉到這兒來了。

“沒有的話就趕緊去吧,邵說你們公司每年這時候都會組織一次體檢,趕緊去查查,對身體好。”說着,小乖又回到了菜板前。她剛剛後退是想從遠處看一下涼菜拼盤的情況。

邵明致用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小乖是暗指他腦子有問題,他登時就氣歪了嘴,恨不得上去把這個討厭的女人給揍一頓:“你——”

小乖撥開他:“讓一讓。”

邵明致傻眼了,這女人怎麼回事?竟然、竟然敢推開他?!他頓時憤怒不已,瞪着她:“別以爲有父親給你撐腰你就能進邵家的門!我可告訴你,邵太太永遠都是我媽,你這個鳩佔鵲巢的女人想都別想嫁給我爸!”

“誰說我要嫁給她了?”小乖奇怪地看了邵明致一眼。“我要是提出想嫁給他,你覺得以他愛我的程度會不答應?你以爲如果我想,你們兩個跳樑小醜在這蹦躂就能有效果?你太高看自己了。”

她根本就沒想過跟邵先生結婚好不好,結不結都無所謂,只要她能留在邵先生身邊,一直陪伴到他死去就行,這是她最想做的事。不過這兄弟倆很顯然是不信的,他們的被害妄想症已經嚴重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哼,你就是這麼安慰自己的麼?因爲父親沒跟你結婚,就故作清高說其實根本不想嫁給父親?”邵明致纔不信!要是最終目的不是嫁入邵家,她爲什麼要留下來?根本就是藉口!一個被拒絕,不能嫁進來的藉口!

於是他繼續冷嘲熱諷:“呵,不過你換個法子迂迴着來也許有效,既然父親不願意娶你,你可要試試大哥試試我啊,父親這麼喜歡你,可以想見你的手段功夫都不錯,不如來試着勾引我們兄弟倆,也許我看你可憐,就娶了你,也不是沒可能。”

聞言,小乖先是輕笑,然後大笑不已,笑得邵明致臉色鐵青,他覺得自己的男性自尊受到了挑戰,小乖的神態,分明是很嫌棄他並且瞧不上他的。

因爲是在家裡,所以小乖穿着和她年紀很相配的粉紅色家居服,此刻還套着一條粉紅色的小貓圍裙。烏黑的捲髮紮成利落的馬尾,頰邊垂下兩綹,顯得風情無限。她的美已經超出了她現在的年紀,舉手投足間的萬種風情,真是讓人看了心神俱蕩。

但就是穿着這樣可愛又孩子氣的衣服,小乖的眼神卻突然一變!本來她看邵明致的時候是冷淡而疏離的,可就在邵明致調戲過她之後,她的眼神充滿了勾引和嬌媚,紅潤的脣瓣微微張開。

邵明致比小乖高出半個頭,她本身就高挑,但在邵明致面前卻顯得有些嬌小。小乖伸手拽住邵明致的領帶,慢吞吞地、極其緩慢地將這個男人拉下來,邵明致其實可以拒絕,但他鬼使神差的沒有,而是隨着小乖的動作低頭,直到兩人呼吸纏繞,親密的無復以加。

她看着他,平時在家她從不化妝,靠的這麼近,即便是閱覽過環肥燕瘦的邵明致都忍不住心悸。她可真美,距離近到他可以看清楚她臉上細細的絨毛,和無暇的肌膚,每一寸都雪白嬌嫩,吹彈可破,她的睫毛天生的又長又翹,黑眼珠又大又亮,小嘴兒微微噘着,便從妖嬈中透出幾分清純。

也難怪別人都說邵先生身邊的小情兒是個尤物,男人見了都會衝動。

“你是這樣想的嗎?”小乖的聲音變得沙啞而性感,她和邵明致的脣瓣靠的極近,似乎她只要說話幅度大一點就能親上去,但她沒有,反而是邵明致有些緊張地吞了口口水,喉結也因此上下滑動。他不想承認,他竟然在期盼小乖能碰上他的脣!

這樣的話他就有資格說她蓄意勾引,然後名正言順地品嚐她那雙嬌嫩紅脣的滋味。

可惜,邵明致失望了,小乖非但沒有吻他,反而稍稍拉開了距離,調笑道:“承認吧,你喜歡我。”

邵明致一聽就炸了,先前的旖旎情思瞬間消失不見,他只想否認她的話,卻不知道自己英俊的面孔漲得通紅,在在都反應了他的心虛。

“小可憐兒。”小乖嬌媚的笑,“知道什麼叫勾引麼,就隨隨便便張嘴勾引閉嘴勾引的?你瞧,我要是想勾引一個男人,根本不用費什麼力氣,就連萬分憎恨我的你都沒辦法拒絕我,不是麼?所以呀,你就死了這份心吧,邵是我的,只要他活着一天,他的人,他的命就都是我的,而你……”她笑起來。“只能看着。”

“承認吧,邵明致,你在嫉妒你的父親。”她的聲音如同誘惑水手的美杜莎,那樣輕柔而甜美,卻又帶着致命的毒。“你嫉妒他可以擁有我,嫉妒他每天晚上都可以抱着我,親吻我,佔有我。而你,我可憐的卑微的愛慕者,卻只能隔着那幾堵牆,幾個房間,意淫着我,幻想着我,渴望着,我就躺在你的身下,任由你爲所欲爲,嗯?”

這個女人要成精了!

這是邵明致唯一的想法。不可否認,他的確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幻想過她跟父親在做什麼,但卻從沒有把這跟自己愛慕她搭上線!良久,他連一句厚顏無恥都沒能說出來。

反倒是拽着他領帶的小乖,像是玩膩了一般鬆開他,眼神一收,媚惑全無,又回到菜板前繼續切菜了。

邵明致緊張的吞嚥了兩口唾沫,最終一句話也沒能說,像是戰敗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的走了。

經過客廳的時候剛好邵致遠下班,邵致遠見弟弟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就問道:“你怎麼了?”

邵明致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上樓,回自己房間了,剩下邵致遠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滿頭霧水。

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弟弟露出這種表情呢,怎麼了這是,誰給他臉色看了,還是有人欺負他?誰敢欺負邵家二少?

想了半天沒想明白,乾脆不想了,加了好幾個小時班,他現在餓的能吞下一頭牛,先去洗澡,完了吃晚飯。

可是等到邵致遠洗完澡換了家居睡衣來到餐廳後就懵逼了……他的飯呢?怎麼今天大家都沒吃飯?抱着好奇找管家,卻發現管家不知什麼時候下班了!等到打電話過去問,才知道今天晚上廚師傭人們都放了假,邵致遠頓覺一陣天雷從頭頂劈下來,他餓的成了狗,竟然家裡只有蔬果生鮮,沒有現成的熟食!

問題是他只會燒開水……邵致遠坐在餐桌前,生無可戀。

就在這時,邵明致也來了,可能也是餓了。兄弟倆面對面坐着,都不想動,竟然什麼都沒得吃……

最後實在是沒辦法,只好去廚房找找看有沒有泡麪什麼的,平時傭人的飯菜也是在這做的,沒有熟食,剩飯剩菜總有吧?可還沒進門呢,就看見小乖端着托盤從裡頭走了出來,托盤上放着三道簡單的菜,一盤醋溜土豆絲,一盤涼菜拼盤,一盤白灼蝦,然後是兩個盛了紅棗粥的碗,正散發出陣陣香氣。

這樣簡單的菜色……在人飢腸轆轆的時候看見,也不下於山珍海味了!

之前小乖也給邵先生做過飯,但邵家兄弟從來都沒吃過,也沒注意,反正家裡有廚師,他們想吃什麼就做什麼,哪裡需要去羨慕小乖的飯?可是現在一看……頓覺口水直流。

也不知小乖是怎麼做的,那麼簡單的飯菜,香氣竟然十分濃烈,讓人光是聞着就食指大動。聽說真正的廚藝高手不在於能用多麼昂貴的食材做出美味的食物,而是在於越普通的食物越是能烹調出妙不可言的味道。

此時兄弟倆的眼神可以歸功於一個詞——渴望。

小乖站在廚房門口,望着這兩個平時對她不屑一顧敵意十足的男人,先是看了看邵致遠,又看向邵明致。邵明致眼神閃躲,沒敢接,小乖在心底嘲笑了他們幾句,然後說道:“讓開,你們擋路了。”

大概是餓傻了,平時只會故意欺負小乖的兄弟倆竟然齊齊讓開,然後呆呆地看着小乖走上樓梯消失不見。

兩人對視一眼,嘆了口氣,耷拉着肩膀走進廚房,然後驚喜不已!

廚房的餐桌是平時傭人管家吃飯的地方,但是現在上面竟然擺着三道分量十足的菜!紅棗粥也盛了兩碗!簡直了!

邵致遠餓狠了,這會兒也不在乎什麼嗟來之食,反正這是他家,就算是小乖做的飯也是用他家的材料不是?那他吃點有什麼不行?趕緊做下去大快朵頤,生怕晚點吃就沒了。

邵明致也沒落下,第一口粥剛入口,便覺得入口即化,綿軟香甜,是他們有史以來喝過的最好喝的粥!再嚐嚐菜,更是無可挑剔,真是看不出來,長成小乖那個樣子,竟然還能做出這麼一手好菜。

這水平比起他們的廚師只高不低!

臥室裡,邵先生聽小乖一半獻寶一半告狀的說了兄弟倆的窘狀後,不由得笑了。他寬容地望着小乖,道:“以後他們要是再欺負你,不要總是什麼都不說。”

“我沒有啊。”小乖理所當然地反駁着。“我是那種可以隨便欺負的人嗎?”放心,她當然會十倍百倍的奉還,她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見邵先生露出不贊同的表情,小乖連忙解釋:“放心啦,如果他們做的太過分我又解決不了的話,我會主動告訴你的。你看我像是那種任人欺負的小丫頭麼?”

邵先生笑,捏捏她軟軟的小臉蛋,寵溺道:“不是,我的乖寶又聰明又機靈,那兩個笨小子纔不是你的對手。”

“對嘛。”小乖得意的笑了,偎進邵先生懷裡,親了親他的下巴和脣瓣,開始催促他吃飯。

吃完飯後小乖把餐具送回去,發現桌上留的飯菜被一掃而光,不僅如此,那兩個大少爺居然還破天荒的把碗筷給洗了!

晚上回到房間,邵先生的腿又開始疼了,小乖不開心地望着窗外的綿綿細雨,嘟噥道:“不喜歡雨天,沒有太陽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想跟邵先生一起坐在花園裡曬太陽,不想看雨。下雨不能出去就算了,還讓邵先生要承受病痛的折磨。

想到這裡她又愧疚起來,摸了摸邵先生的斷腿,心疼不已:“要是我能早點出現就好了……那你就不會受傷了。”

她真心實意的說着,邵先生卻以爲她是小女生在說着夢話,抱着安慰不已。小乖笑着給他按摩腿部,一邊看着電視,一邊陪着邵先生說話。

沒一會兒邵先生睡意來襲,倚着抱枕開始昏昏沉沉。小乖在他眼皮子上輕輕一拂,又吻了吻他,他就安心地閉上眼睛睡了。小乖將抱枕拿開,又把杯子給他蓋好,然後披了件外套,離開了臥室。

她離開臥室的時候恰好被從書房出來的邵致遠給看見了,不知爲什麼,邵致遠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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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乖沒做什麼,就是走到了大廳外面,頂着風雨,坐在了欄杆上。在這裡雖然淋不到雨,但卻能把雨勢看得很清楚。小乖目光放空,遙望天際。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雨天,打着雷,她驚慌失措的四處藏躲,是邵救了她。

但他卻忘了。那些記憶,只有她記得,他只會不斷地遺忘,永遠也不會想起來。

被自己所愛之人遺忘是種什麼感覺?小乖不知道,她就只是難過,雖然陪在他身邊很開心,可是失去了那些記憶,兩人之間曾經經歷過的就都成爲了過去,而過去那麼殘忍,一旦過去,就永遠不會回來。

這雨呀,下了這麼久,真是讓人不開心。

就在小乖呆夠了想回房的時候,一轉身就瞧見邵致遠倚着大廳的門雙手環胸,目光也看着雨,卻是在跟她說話:“怎麼,下雨天突然有了良知,準備離開父親了?”

他還是堅定地認爲小乖居心叵測。

對於邵致遠的話,小乖的迴應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有病吧你。”

“其實這正是我一直想問你的。”邵致遠看向她,姿勢沒變,“你知道有種叫做‘慕殘’的精神疾病嗎?”

小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以爲她堅定不移地跟着邵先生是因爲她慕殘……額頭黑線三條:“你的腦補能力很強。”

“這麼說我猜錯了?可是你的表現很像。”邵致遠都不止一次看到小乖照顧父親的場景,取下假肢,熱敷,甚至還親吻父親的斷腿,難道不讓人毛骨悚然嗎?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女人,竟然會喜歡比她父親都大的老人?

第二十九碗湯(五&六)

</script> 小乖真挺想笑的,她早就知道邵先生的兩個兒子不喜歡她,但怎麼也沒想到他們能找出這樣的理由來證明她對邵先生不是真愛,即使是真愛其中也肯定摻雜了別的東西。

她懶洋洋地看着邵致遠,不懷好意地說道:“那你就放心好了,既然我慕殘,我肯定會非常非常愛邵先生,我會努力當好這個後媽的,不如讓我們重新認識一下,你也叫聲媽來聽聽?”

她這語氣傻子都聽得出來是在耍人,邵致遠俊容薄怒:“我是在跟你認真說話!”

“認真說話?你跟我認真說話我就得認真理你?”小乖笑。“在這之前我們可都一起生活半年多了,你惡整了我半年多,現在卻跟我說要認真說話?”

其實這雨景不錯看,但有了煩心的人,再怎麼好看也不是那個味兒了。小乖站起來朝屋裡走,經過邵致遠身邊的時候還“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腳。

邵致遠疼的抱腳痛呼,想找小乖的麻煩,小乖卻輕飄飄說了句對不起,就走了,再也沒停下來過。

邵先生已經睡得很熟,即使如此,他的眉頭仍然是微微擰着的,身體上的病痛並不是那麼輕易可以減輕,小乖輕手輕腳坐在了牀頭,也沒上牀,就是那樣看着他。

半晌,她突然笑了,覺得自己有點無聊。都看了這麼久也看不膩,什麼時候了,竟然還想些有的沒的。

她跟邵先生之間本來毫無緣分,是她強求而來,因此這緣分便要消耗她所擁有的東西。活着一天,過去一天,也就少一天。死亡愈發臨近,但小乖卻一點都不害怕。她竟然從沒想過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的,是從此消失於天地間,還是化作孤魂野鬼?

嗯,是前者。

但邵先生卻能好好的輪迴轉世,只是喝了孟婆湯以後就不再記得自己而已。這場愛情開始的轟轟烈烈,過程也充滿甜蜜,惟獨結局是生離死別。

時間可真可怕呀,那麼多相愛的人因此分開,那麼深的愛,也終究會遺忘。再銘心刻骨的記憶,也會逐漸遠去消退。

到了最後,誰都不記得。

她摸了摸邵先生的額頭,又把手伸進被子裡一下一下給邵先生揉着腿。小乖手法老到動作溫柔,熟睡中的邵先生眉頭不覺舒展開,嘴裡嘀咕着小乖的名字,可能是夢到什麼美好的場景,還忍不住笑了。

小乖也笑了,她覺得這樣的邵先生有點傻乎乎的,完全不像是平日裡那個精明威嚴的邵先生。但她好喜歡,事實上無論他是什麼樣子她都喜歡。她着迷於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因爲時間珍貴,所以愈發捨不得放手。

真不想離開他呀。

小乖想着。

窗外雨聲潺潺,雨勢逐漸加大,小乖也鑽進了被窩,陪着邵先生睡覺。她一躺倒他身邊他就感覺到了,雖然人還在熟睡,但雙手已經習慣性地伸過來把小乖抱到懷裡,俊臉在她頸窩蹭了蹭,繼續睡。

小乖摸了摸他的頭,也閉上眼睛。

她其實不需要睡眠,之所以閉眼睡覺也就是走個形式,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凝視着邵先生的睡顏直到天亮,然後她就知道,新的一天來臨,舊的一天就又過去了。

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剩下。

第二天早上邵先生醒過來的時候小乖正好從浴室出來,她擦着頭髮,毫無顧忌的在他面前展示着優美的身體,解開圍着的浴巾,找了衣服穿上。期間邵先生一直用欣賞的目光看着,對此小乖很熱情。她從不在身體和感情上欺騙自己,她喜歡邵先生,所以想跟他親近,感情水到渠成自然會渴求對方的身體,難道不是麼?

邵先生嚥了口口水,晨光中小乖的身體如羊脂白玉雕成,雪白無暇,即使他已撫過吻過這身子無數次,也仍然爲之着迷。

小乖換了衣服,挑逗地捏了捏邵先生的耳垂,然後親他說:“快洗漱,然後下樓吃早餐。”

邵先生的腿不方便,小乖拿過義肢來幫他裝好,順便幫他把衣服穿好,等到邵先生走進浴室,就發現牙膏已經擠好了,漱口水和刮鬍刀都靜靜地放在他右手邊。

如此體貼的小乖都讓邵先生感到愧疚了。按理說是年紀大的知道疼人,別人都說小乖能跟他,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可對邵先生而言,他能遇到小乖纔是福氣。

誰能相信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其實都是小乖在拿他當小朋友在照顧呢?

這讓他有幾分愧疚。本來想要給小乖的盛大婚禮沒有機會,他們的隱居生活就目前來看還是遙遙無期,他年老又殘疾……邵先生都要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有什麼魅力能吸引小乖留在身邊了。

其實仔細想想,要是他是兩個兒子的話,肯定也不相信小乖對自己是真愛。可邵先生感覺得到,小乖是真的愛他,愛到了骨子裡,邵先生甚至覺得,就算是讓小乖爲他死,那小傻蛋也不會猶豫的。

怎麼就那麼乖那麼懂事呢?邵先生每每想到這一點,心口都又暖又甜。他年紀一大把纔開始矯情撒嬌,要是別人看到了肯定不信他是那個商場上殺伐決斷的邵先生。

因爲等了會兒發現邵先生還沒出來,小乖好奇地先是敲了敲浴室的門,然後把腦袋探進來,問:“你在做什麼呢?磨磨蹭蹭的,飯都涼啦!”

邵先生已經洗漱完畢了,只是對着鏡子裡的自己出神。他現在很注重保養,每天都要做面膜,還想過去拉個皮打個玻尿酸什麼的,反正不管怎樣都得把自己倒騰的年輕點兒,總不能跟小乖一出去人家來搭訕都叫他伯父吧?

邵先生心很塞。

小乖看出邵先生的失落,走進去問:“你怎麼了?看起來不太開心,是不是又胡思亂想什麼了?”什麼破毛病,整天想東想西,淨想些沒用的。

邵先生憂傷地看向她,把她拉到懷裡抱緊,說:“人家都說,小姑娘之所以大部分都找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是因爲年紀大的會疼人,是這樣嗎?”

小乖:“……”

她算是明白邵先生在心塞什麼了。她拍拍邵先生的背,像在拍小孩子一樣,笑眯眯地道:“這話不錯。”

“那你覺得我會疼人嗎?”邵先生黑眸閃亮,無比期待從小乖嘴裡能聽到對自己的讚美和喜愛。

小乖:“年紀大的確會疼人,你看我多疼你。”

邵先生瞬間吐出一口氣,難過不已。小乖見狀連忙反手抱住他安慰:“放心啦,我都一千九百多歲了,比你大那麼多~你才六十——”中途被邵先生瞪了一眼連忙改口,“好好好,五十八……”

邵先生強調:“是五十八虛歲。”

“是是是。”小乖小雞啄米般點頭,笑嘻嘻道,“管他別人說什麼呢,瞧你現在這樣,怎麼照顧我?還是我照顧你比較靠譜,而且我也很喜歡照顧你。”

聽了這話,邵先生心裡很甜,但仍然有點遺憾:“我也想照顧你。”

“你已經很照顧我了呀!給我吃給我穿,包了我的衣食住行,還想怎麼樣?”

說完她催他趕緊去吃早餐,兩個人到了餐廳的時候,邵致遠跟邵明致兩兄弟都已經開動了。小乖先是把邵先生的手杖取走,放到一邊,然後細心地幫他把盤子裡的煎蛋切成大小合適入口的塊狀,然後對他笑了笑。

基本上有小乖在的地方,邵先生不需要任何陪伴照顧。

小乖就不喜歡煎蛋了,邵家人比較西方化,所以吃煎蛋一般只是七分熟,蛋黃柔軟綿密,他們很喜歡,小乖就受不了,她必須吃十成熟的,一切西方化的東西她都不喜歡,尤其是在食物這塊兒。

這頓早餐吃的氣氛還不錯,至少邵家兄弟沒有陰陽怪氣的說點什麼。要知道只要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他倆的嘴巴就沒有停的時候,這半年多都不知道跟邵先生吵過多少次了,每次都挑小乖在的時候說話。

今天邵明致看起來很沉默呢。小乖趁着他看自己的時候看了回去,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像是在拋媚眼,邵明致立刻別開頭,但卻不小心被咖啡嗆到,猛烈的咳嗽起來。管家在一邊趕緊遞來手帕,邵明致草草清理了下,忍不住又想瞪小乖。

可這次他剛看到小乖就什麼都沒說了,而是有幾分窘迫的別開視線,嗯……昨天晚上小乖真的嚇到他了。

小乖其實沒想那麼多,她昨天晚上就是逗逗邵明致玩,就算她再缺男人,再狐媚,也不可能對自己愛人的兒子下手,她沒有那麼飢渴。

而且她早就跟邵先生商量好了,他們不會在這待多久的。總是有人打擾和質疑他們的愛情已經讓小乖非常不高興了,她的時間又不是很多,每一份每一秒都極其珍貴,根本不想跟不相干的人來往。

邵先生也是,他只想把小乖藏起來,藏在一個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地方。

所以打死邵家兄弟也想不到,這頓早餐是他們兩個最後一次見到邵先生跟小乖。早飯後兩個人分別去上班,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找到這兩個人。

邵家的產業已經全部轉移到他們兩兄弟名下,邵先生早就簽好了字,他終於認識到小乖根本不想在世人面前出現,那些欣羨嫉妒或是不懷好意的眼光,她不喜歡。她也不在乎別人知不知道她,她過得這麼幸福,就不敢大肆宣揚,因爲老天總是會在你最幸福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

邵先生早就買好了小島,在那個小島上,他們會永遠永遠在一起。

小島上有居民,也有負責照顧他們的下人,他們每天要做的就是在一起,不分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而邵家兄弟只知道父親買了座小島卻不知道座標,他們消失的太徹底,連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直到三十年後,他們才收到一封來自遙遠地方的信。

信上什麼也沒有說,只有一個地址。他們循着地址找到了小島,才知道島主人在半個月前已經去世,而夫人就此下落不明。

邵致遠跟邵明致到了邵先生的墓前,墓碑上只寫着幾個字:邵之墓,立墓人的落款處什麼也沒有,但卻畫着一隻小小的可愛的狐狸。

沒有人知道小乖去了哪裡,她的出現和消失都是那樣奇妙。彷彿她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爲了和邵先生相遇並且相愛,而邵先生去世後,她便也消失了。

爲愛而生,爲愛而死。

就是如此。

他們相伴了三十年,對大多數白頭偕老的夫妻而言,這時間不算長,甚至短的可怕。

大概正是應了那首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

**************************

但真相,卻還要從虛無中的奈何橋說起。

那天,清歡見到了一隻女鬼。

她和其他女鬼沒什麼不同,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一張嘴巴,長得很是美麗嫵媚,隔得很遠都能感受到她的萬種風情。

美麗的女人有很多,但總有一些女人,外表上的美麗已經無法形容她們的動人。

女鬼便是如此。

清歡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茫然了很久,才說自己叫小乖。清歡微微怔了一下,這算是什麼名字,來到奈何橋的人,都有名有姓,但她看得出來,女鬼小乖並非忘記了自己的姓名,而是她沒有。

清歡就問:“你爲何叫小乖,此名從何而來?”

女鬼小乖笑了,有點懷念,有點恐慌,還有些許遺憾。她沒有直接回答清歡的問題,而是問她:“我能回去嗎?我還能活嗎?”

清歡不明白她這樣問的意義。她不喜歡通過翻閱生死簿來查詢一個人生前的所作所爲,也不喜歡掐指去算他們的生平經歷。大多數到達奈何橋的鬼魂都有些不安,而清歡靜靜地坐在這裡,聽他們將那些不甘心吶,忘不掉啊,放不下呀……一一講出來,然後做個夢,喝了孟婆湯,走到奈何橋盡頭,纔是真正的放下。

可女鬼小乖劈頭第一句話就是問她還能不能回去,好像知道她是誰一般。清歡問:“你知道我?”

“我不知道。”女鬼小乖搖頭。“但我知道,姑娘就算不是神,也是超越我所能想象的存在。姑娘,我有心願未了,諾言未清,我必須得回去。”

清歡仔細打量了她幾秒鐘,才篤定道:“你生前並非人類。”

女鬼小乖對她笑了:“我是隻狐狸。”

十尾狐狸。

清歡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見過的那隻九尾狐,來到這兒的大多是人類,她都險些忘了,還有些不屬於人類的存在。於是她問:“你要回哪裡去?”

“我從哪兒來就想回到哪裡去。”女鬼小乖很認真地請求。“我活了一千九百多年了,雖然有的時候會頑皮捉弄人類,但卻從未做過壞事,也不曾濫殺無辜,甚至積德行善,降妖除魔,我只有一個心願,就是讓我回去,求求你,可以嗎?”

她的眼神大而動人,閃爍着動物特有的純真乾淨,清歡看了她一會兒,方道:“爲何要回去?”

“我答應了邵,要回去陪他。”女鬼小乖有點羞澀的笑了。“我們約好了,要在一起十生十世,這才九世呢,還有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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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看着她。

女鬼小乖繼續道:“我得回去,求求你了姑娘,我纔剛剛找到他就死了,我不能死,至少不能現在死!”

“你可知道,你這十條尾巴,每和他在一起一世,便要死掉一條,如今你只剩下一條了,尚且有輪迴轉世的資格,若是你執意回去,你會從此煙消雲散。”

“沒有關係!我喜歡他,我不在乎,我不怕。”女鬼小乖笑的很甜。“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兒了,那時候我還是天地間一隻想要修煉成仙的小狐狸,我修了五百年的時候遭遇了雷劫,是邵救了我,他給我療傷,養着我,等到我傷好了,他就將我放生,我悄悄觀察着他,知道他又好又善良,就喜歡上了他。你知道嗎?做人可好啦!”

清歡微笑的看着她。

“可惜我還不能化爲人形,就這樣,我一直活着一直活着,化形的時候總是不完美,要麼是有耳朵,要麼是有尾巴,我去山下偷了女子的衣服穿,可惜也不好看。我就心想,我得努力修煉才行。可是邵死了會轉世,我總是想去找他。所以我總是到處漂泊,雖然我們之間有着奇妙的聯繫,但這種尋找仍然很艱難。我不夠完美,便不敢去見他,一千歲的時候,我終於化形成功啦!我就去找他,他也很喜歡我,我們就在一起了。”

說到這裡,她面上露出甜蜜的笑來,想來那段日子是極其美好的。

但很快的,她的笑便化作了陰霾。“可是我是隻狐狸,不能給他生孩子,他總是說要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可是人妖殊途,總有人得付出代價,我不能讓他受傷,於是以自己的修爲和生命做抵償,每和他廝守一生,便耗掉百年修爲和一條命。所以我只能和他約定十生。他做過鐵匠,士兵,世家公子,江湖俠客,還當過一次皇帝,嗯……還有一次他是個女人,但我不在乎,我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了,他做女人的時候我可以變成男人呀!但是第十世我還沒找到他就遇到了厲害的人,修爲只剩百年,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糊里糊塗的就死了,我、我還沒找到邵呢!我們約好的!十生十世,完成了這個諾言,他死後輪迴轉世,再也不會記得我,我們之前的恩情便就此兩清了!”

聞言,清歡一邊憐惜一邊感嘆,只是又道:“你可知道,若是你執意回去,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從此之後,世上再也沒有你了。本來你與他十世姻緣結束,你將脫離妖道,輪迴爲人,雖然從此沒了緣分,卻能好好活着。可現在你若是選擇回去,便是要放棄這個權利。也就是說,完成了這第十世的約定,你會在邵死後,同時灰飛煙滅,你不怕麼?”

“不怕。”女鬼小乖很堅定,“我什麼都不怕,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清歡笑了笑,“我可以幫你完成這個心願。”

“幫我?怎麼幫?”

清歡隨即化作女鬼小乖的模樣,兩人面對面站着,竟分不清哪個是小乖哪個是清歡了。“我用你的模樣爲你找到他,完成第十世。當然這其實只是一個幌子,你會開始沉睡,睡夢中,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能夠感受到和他在一起的一切,明白麼?”

“不。”女鬼小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們約好的,我不能食言,我一定要親自找到他。”

清歡道:“你若堅持如此,最後的結局……”

“我之所以想成仙,是因爲那是個美好的幻想,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神仙,但我見過人。我其實最想做人啦,有人愛,能去愛人,人類這麼美好,我一直很喜歡他們,想成爲他們的同類。可是天道把我們劃分的太清楚,若是妖想做人,便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我願意,我不悔。”

“姑娘,你難道沒有愛過一個人嗎?”

清歡沒法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又問了一次:“你當真不悔?”

“不悔。”她回答的堅定。

“既然如此,我便讓你如願。只是你中途死亡來了奈何橋,再回到陽世,也不可能找到年輕的他了。時間是很奇妙的東西,也許他已經白髮蒼蒼,也許他尚未出生,甚至他已經死掉……但無論如何,都不是在最好的時光,希望你好運。”

女鬼小乖對着清歡,用人類的禮節拜了下去,虔誠而感恩:“多謝姑娘。”

它不悔。

它永遠不悔。

第三十碗湯(一&二)

清歡也記不大清楚這是自己第幾次跟皇帝接觸了,她懶得去記,過去的都過去了。但是這一次,她有點心塞。

變男人也不知道是第幾次,但當男性皇帝還是破天荒頭一回。扯遠了,問題在於……當時那個鬼皇帝說對不起一個人,讓她好好照顧她,可是她查過了,身邊根本沒有一個叫小花的宮女。

枉費鬼皇帝真情實感的懷念,但小花就像是沒有在這個世界出現一樣。

且說之前,她在奈何橋邊靜靜地等待小狐狸煙消雲散,從此消失在那個世界,但從某個方面來說,她和世界融爲一體,也算是永遠陪伴着邵。

這種蒼白的安慰還不如不安慰。

總之,小狐狸消失後,鬼皇帝就來了,他叫什麼名字清歡沒仔細聽,反正這傢伙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最後無非就想表達一個意思:他上當受騙了。

普通人上當受騙都會被激起幾分火氣,何況是尊貴的皇帝?鬼皇帝被騙的不是錢也不是皇位,而是愛情。皇帝的愛情啊,多少人想要卻得不到,可他雙手奉獻出去之後才發現對方根本就不喜歡他,純粹是拿他涮着玩!

鬼皇帝當然心有不甘。他活了三十歲,第一次吃癟,如果不是死後捨不得愛人靈魂未散不肯離去,他也不會看到他愛人的身體裡飄出了一個膘肥體壯滿臉麻子的女性靈魂。

關鍵是那靈魂還在抱怨花了這麼多時間在一個渣男身上。鬼皇帝當然就懵逼了,他的愛妃花容月貌,妖怪你誰啊?

說來也奇怪,可能是他對愛妃愛到了極點,所以死後也一直捨不得離開,但他才死了沒多久,他的愛妃就也死了。鬼皇帝一開始還以爲是愛妃思念自己,一人難以獨活,可現在他才明白,哦……原來她根本就不是他的愛妃呀!

鬼皇帝這纔回過神呢,回了神就更懵了,那這身體裡要不是他的愛妃,那是誰?他不由自主地就跟在那胖女人身後,才知道自己竟然只是一個攻略對象。

何謂攻略對象?就是女人爲了自己變美變瘦變優秀跟某人做的一個交易,她幫助某人得到鬼皇帝的愛,某人賜予她美麗的容貌和身體。而女人爲了美貌,是什麼都願意做的,尤其是對一個因爲外表醜陋遭受過許多不公平待遇的人。

某人還對胖女人進行了一系列的培訓,比如說作弊塞給她一些偶像劇和少女漫畫呀,或者是教她玩女性向後宮遊戲呀……反正都是爲了攻略而來,很用心,女人學的也很認真,最後結果證明,她不僅學的認真,還學的很好,因爲她得到了鬼皇帝百分百的心。

但鬼皇帝就不高興了。自打他看見愛妃身體裡出來個滿臉痘又肥胖不堪的女人之後,滿腔愛情瞬間變成了虛無,彷彿被人當頭一盆涼水澆了下來,分外心塞難過。

這讓他的面子往哪兒擱!

所以他不甘心,纔到了奈何橋,唯一的心願就是讓那胖女人攻略不成功!

清歡很無奈,但還是答應了他。

這鬼皇帝看起來有點中二,還有點缺心眼,怪不得會被那種少女漫畫裡的計策攻略。

同時鬼皇帝也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他身邊有個叫小花的宮女,好像救過他一命,然後有一次宮裡進了刺客,小花爲他擋了一刀,因爲鬼皇帝也受了傷,等到他傷好之後,小花就消失不見了,怎麼也沒再找着。

雖然小花救駕是天經地義的事,但不知道爲什麼,鬼皇帝心裡一直沒法把這小宮女忘了,尤其是死後,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了,所以他強烈要求清歡幫他找到小花,要是找不到小花的話,知道她的下落也好,反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這麼簡單。

而清歡已經當了好幾天皇帝了,仍然沒有找到小花。她甚至讓人從內務府調了名冊來看,挨個比對,也沒找到有哪個宮女叫小花的,她深深地覺得,很有可能是鬼皇帝在做夢,其實他根本就沒有認識過一個叫小花的宮女。

同樣的,新入宮的秀女中,來自鬼皇帝愛人的攻略也開始蠢蠢欲動。

作爲一個皇帝,哪裡需要去跟一個小小的秀女較勁兒,根本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將其晾着就好了,時間一長,她自然會敗下陣來。而在這個年代裡,沒有皇帝的召見,秀女們哪裡都去不成。

主要是清歡沒有那個心思幫鬼皇帝臨幸妃子,好在他已有數名子女,日後也不愁無人繼位。

但清歡沒有想到的是,她雖然不打算跟那女子見面,但卻無法阻止對方來見自己。

可能是因爲有外掛的緣故,繡簾姑娘不需要從他人口中打探皇帝的消息就能和皇帝相遇。比如說清歡偶爾心血來潮去一次御花園,就跟人撞上了。

也是巧合,她平時很少來,即使是來了,時間也是沒有定數的,可真就是這麼巧,李繡簾偏偏也在這個時候過來。

而且她還比清歡早過來——這你就不能說人家是故意在這堵你的吧?一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來,二人比你早,說堵人也是你堵人家。

清歡對此表示甘拜下風。

她剛一腳踏進御花園,就聽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擡眼望去,只見花叢中一名身着粉色宮裝的女子正在與宮女嬉戲,雙眼蒙着布條玩捉迷藏。

清歡看了身邊的大太監一眼,大太監被嚇得打了個哆嗦,連忙下跪,正要說話,清歡卻伸手把他扯了起來——鬼皇帝雖然是有些缺心眼,但身體很健康很強壯,拎起一個軟趴趴的太監不算難事。

更巧的事情也發生了。蒙着黑布的李繡簾也不知是怎麼摸索的,慢慢地就摸到了清歡面前。說到這裡清歡就又很想吐槽鬼皇帝,大概是後宮中規中矩溫柔婉約的女子看多了,他特別喜歡不按常理出牌的,李繡簾可謂是大大對了他的胃口。可有意思的是他口口聲聲說愛李繡簾,但一看到李繡簾的本體是個臃腫肥胖的女人,他的愛立刻就沒了。

說到底人類大多數都是視覺動物,美麗的人總是比長相平凡的人要好運。

清歡輕輕往後一退,趕在李繡簾喊出抓住你啦之前把大太監朝她面前一塞!

李繡簾感覺得到皇帝在哪個方位,她蒙着眼睛四處亂摸,感覺不會再出岔子了,就豁出去的往前一撲——果然抱住了一個人。

就是有點奇怪,咦……怎麼會這樣,皇帝看起來英俊高大又強壯,怎麼、怎麼抱起來這麼瘦弱啊?!

她順手捏了捏到懷裡的肉,感覺很軟……皇上給人的感覺是結實威武,怎麼軟的跟個女人一樣……但這絕不是個女人,因爲女人不會有這麼大的骨架,身上也沒有女子幽香。

李繡簾打了個寒顫,皇上怎麼是這個樣子的……她心底直打鼓,半晌還是鼓足了勇氣揭下矇住眼睛的黑布,然後就看到面前的大太監一臉木然……大太監?!她抱的難道不是皇帝?!

太監雖然不是男人,但畢竟曾經是男人,身爲秀女和太監如此親近,是小命不要了麼?李繡簾抖了一下,眼角餘光又瞧見正在一邊面無表情看着這裡的皇帝,連忙跪下請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不知道是皇上來此,竟敢大聲喧譁,請皇上恕罪!”

清歡懶洋洋地看着她:“起來吧。”

這姑娘還挺有意思的,沒有鬼皇帝說的那麼過分。但爲了維持鬼皇帝的外表和性格,清歡沒有笑,而是道:“退下吧。”

李繡簾好不容易見到皇帝,哪裡捨得退下,她原本打算好的裝作捉迷藏的樣子抱住皇帝,他肯定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應該會感到很新奇很有趣,然後他們就能說上幾句話……雖然她也沒想過兩人之間的發展能一日千里,但至少不用這樣慢吞吞的嘛,能多說點話也好啊。

但她失望了,大太監已經走過來請她離開了。

李繡簾握拳,我是不會放棄的!我一定要變美!變瘦!變好看!

清歡走到御花園的亭子裡坐下,隨口問大太監:“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感覺如何呀?”

大太監一聽,冷汗涔涔,下跪請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清歡受不了地看着他:“朕只是隨口一問,你跪下來做什麼,朕看起來很像是個暴君?”

大太監這回是請罪也不是,不請罪也不是,一張平日在世人面前圓滑的臉,一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嘴巴,在絕對的皇權面前就徹底失去了作用,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他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下皇帝的表情,有些摸不準,皇上這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呀?要是生氣了怎麼沒降罪?要是沒生氣,那這態度語氣神態又是怎麼個意思?

跟在皇帝身邊伺候這麼多年了,大太監還是頭一次感到這麼棘手。

過了會兒,清歡好心放過了他:“起來吧。”

“謝皇上。”大太監仍然驚魂未定。

清歡眯着眼看向遠方,覺得有點困。這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連老天爺都很眷顧這個國家,皇后賢明後妃和諧,可以說鬼皇帝這個皇帝是她見過最輕鬆最好運的一個了,這人得積多少陰德才能修來這一世啊!

可以說,除了每天上朝偶爾會看到大臣們因爲某件事意見不合對掐以外,清歡的皇帝生涯無比幸福。

所以……鬼皇帝是怎麼死的?

……對哦,清歡纔想到這個問題,鬼皇帝才三十歲,怎麼就死了?看他那樣,明顯是陽壽未盡,怎麼會突然死了呢?會發生這樣的事,多半都是因爲有外在因素,而很明顯,李繡簾就是鬼皇帝生命裡的變數。

但李繡簾也不可能害死鬼皇帝,因爲她的目標是得到鬼皇帝百分之百的愛情,而不是要他的命。如果在沒有得到之前鬼皇帝就死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所以……也就是說,有人想借由李繡簾的手讓他死?清歡一想到這個就未免有些頭大,原以爲鬼皇帝的兩個要求有點超負荷,沒想到他這還有個爛攤子。

誰會想殺他呀?如今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誰會想殺他?

清歡:“……”太陽暖洋洋的,這個天適合睡覺不適合思考。

還是等到明天再說吧,船到橋頭自然直。

偷得浮生半日閒,她一點都不想去考慮鬼皇帝的死訊,只想先休息休息。

但是讓清歡萬萬沒想到的是,從這天起,她就經常跟李繡簾偶遇。不管她去哪兒,李繡簾都像是有千里眼跟順風耳,分分鐘先她一步。

每次見面都很新鮮,要麼是蒙着面跳舞,要麼是對月唱歌,還有一次是在荷花池外頭跳舞……別的不說,不考慮李繡簾本身的靈魂,她現在的這具身體可是嬌柔纖細,如同飛燕再世。

怪不得鬼皇帝會喜歡。一般看起來很正經的人絕大部分都是悶騷的。李繡簾熱情如火,又不失少女風情,難怪鬼皇帝會淪陷呢。

可惜……現在的李繡簾就是再美再厲害,清歡也不動心。她對女人的免疫力很高,李繡簾的美她可以欣賞,卻起不了佔爲己有的作用。

然而雖然如此,還是有一點讓清歡十分苦惱。

那就是晨勃。

這完全是身體的自然反應,她每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這一點都覺得隱隱蛋疼——這一次是真的有蛋了。所以說做男人一點都不好,美人恩難消受,眼睜睜看着一羣如花似玉的美人,卻是一點動心的感覺都沒有。

皇后前幾日還旁敲側擊地問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呢,說是都快一個月未曾踏足後宮了,還問皇上是不是對這批新的秀女不滿意,又提議說自家還有個生得國色天香的妹妹,尚未婚配,正值妙齡,若是皇上有意,她可以將妹妹召進宮來,叫皇上過目。

清歡謝絕了。鬼皇帝命不該絕,分明是有八十歲的壽命卻在三十歲就掛了,這裡頭肯定有蹊蹺,而且肯定是因爲留李繡簾的出現導致了這場變故,如果不查出來的話,不僅鬼皇帝的命格被改變,李繡簾也得遭殃。

鬼皇帝口口聲聲說李繡簾欺騙了他的感情,只是在把他當成攻略對象,冷酷無情,但清歡卻覺得並非如此,至少她能看出來每次相遇時,李繡簾眼裡閃爍的欣喜和動情並非作僞。

她是真的喜歡鬼皇帝,只是……可能這種喜歡不夠深,所以最終他死了,她也並沒有太傷心,因爲美貌是她渴求了很久很久的。

既然李繡簾總是能截到她,清歡也就不跟她兜圈子了,很快宮裡人人皆知,皇上看上了這一批秀女裡那個名叫李繡簾的,就在衆人都等着看李繡簾如何一步登天的時候,聖旨下來了,皇上沒有封李繡簾做妃子,反而命她當了殿前的點燈宮女!

可別小看這點燈宮女,她跟皇帝在一起相處的時間怕是比皇后都多!可以說是個肥差啊,所以皇上到底是喜歡李繡簾還是不喜歡?喜歡怎麼能把人改成宮女?不喜歡又爲什麼要留在身邊?

皇上的心臣妾們不懂——來自後宮諸妃的愛瘋。

而李繡簾自從到了清歡身邊伺候,很自然的就收起了主子的架勢,她頗有見識,又接受過培訓,經常能說出一些驚人之語——當然,對清歡而言這些想法跟看點都不算什麼,但她現在扮演的角色是鬼皇帝,所以她還要做出一副你真厲害你真是冰雪聰明,朕朕是太欣賞你了……之類的表情。

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一開始李繡簾心裡也犯嘀咕,皇上這對自己是什麼意思?這當貴人跟當宮女可不一樣,如果不能得到皇上的心,說出去別人都得笑話她。

好在她每天都能看到皇上很久,漸漸地也能說上話了,李繡簾覺得這樣也挺好,細水長流的攻略也是攻略啊!

而清歡之所以將李繡簾放在身邊,純粹是對那個教導她的人感興趣。

之前在一個世界見過黍離,清歡早就知道世上有類似自己的存在。因爲有智慧的生命體太多,其中有很多都是普通人,他們死後怨氣不消,不肯去投胎轉世,因爲生前未完成的心願和執念滯留於人世間。

在這個時候,就需要他們來幫助這些鬼魂完成心願。

有大功德的畢竟在少數,清歡一人就可以應付得來,但世上普通人是大多數,即使死後不肯離去的數量和整個生命體相比只佔極小的一部分,但一個世界哪怕是一個,這大千世界數不勝數,也是很艱鉅的工作。

於是,如清歡這般的存在應運而生。

他們各有各的方式,有些人親自上陣完成心願,比如黍離,有些人待在背後,操控其他人類進行心願完成——比如這一次教導李繡簾的人。

他們並不是一成不變,有些人在逐漸的變壞,走向墮落——比如黍離,也有些人能堅持初心,還有些人活了很久,受記憶與所見所聞折磨,再也無法撐下去,那麼他們有兩個選擇,繼續堅持,或是投胎轉世。只是投胎之後,再也不會擁有這段記憶。

永生是極其痛苦的,所以天道允許他們每人尋找一名伴侶,從此相依爲命,度過漫長歲月。

有些人找到了,有些人沒找到,還有些人是找不到。

但無論如何,他們這樣的存在,無法消亡,無法出現。他們只能一個世界又一個世界的停留,然而無論哪一個世界,都不屬於他們。

他們來自虛無,滅於虛無。

可以的話清歡希望和李繡簾背後的某人井水不犯河水,本來也的確可以如此,可誰讓李繡簾跟鬼皇帝有了交集,本來李繡簾完成攻略就可以如願以償,她背後的人也可以離開這個世界開始繼續自己的生活,可誰能想到鬼皇帝他也不是個善茬兒。這兩相碰撞,清歡覺得,一場惡戰怕是在所難免。

所以她經常觀察李繡簾,想知道她是如何跟背後之人聯繫的。

之前清歡還在尋思鬼皇帝這個皇帝當的好,朝廷上不用操心,後宮也不用操心,大臣們跟皇后都打理的好好的,他要做的就是聽聽他們吵架絮叨,然後提出自己的意見給他們做個決定,就這樣就行。

但這麼想沒多久,邊境就出事了,來自北方草原的突厥開始大肆侵略邊境,燒傷搶掠無一不作,甚至還搶了女子回去!

本來兩邊相安無事幾十年,可誰知今年冬天突厥過得特別艱難,水草枯黃不說,空氣極冷,滴水成冰,他們又慣住帳篷,馬糞冷得都點不起來,身體弱些的女人小孩老人死了不知多少!等到好不容易熬過了冬天,春天還沒到多久,因爲天氣轉暖,不知怎麼的開始出現瘟疫!

先是牛羊死了大批,隨後是人,死啊死的死的差不多了,這下突厥人急了,再死下去他們可什麼都不剩了啊!

鑑於之前和突厥之間是你掐我我掐你好幾十年的狀態,突厥拉不下臉來請求□□幫忙,乾脆就來個粗魯的,直接到邊疆搶!

好在他們還有點理智,雖然傷了不少人,但沒幾個死的。

他們現在就缺女人跟糧食,還有藥材。瘟疫無法根治,他們便將死去的人和動物聚集在一起直接一把火燒了,然後集體開始遷移。

但這也架不住生存條件的逐漸惡劣。越是往北,地勢越陡峭,別說是種植糧食,就是放牧都是個大難題!

突厥人在馬背上出生,在馬背上過一輩子,他們只能繼續尋找適合生存的地方。

然後,他們就看中了□□。

找什麼找啊,最合適居住的地方,不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嗎?!

第三十碗湯(三&四)

內憂沒有,外患倒是來了,每天都在摸魚的皇帝陛下終於也要鬆動鬆動身子骨準備跟突厥對掐了。

清歡坐在龍椅上,這真算不得什麼大事兒,所以她現在最大的樂趣就是看主戰派跟主和派掐。主戰派認爲不戰而和,有損國威,主和派認爲以和爲貴,突厥人生性嗜殺又驍勇善戰,若是真的打起仗來,我朝肯定得不了好。

於是一時間議論紛紛,每天清歡都在口水中度過整個早朝。

最後等到兩派掐的不行了,她大手一揮:戰!

都被人欺負到家門上了還不反擊,包子也不是這麼當的呀!

主戰派自然萬分高興,主和派就傷心失落了。然而皇上已經做了決定,又哪裡有他們置喙的餘地?很快的,清歡便派出了領兵的將軍跟適合做軍師的文官,然後繼續摸魚——每天除了等前線戰事捷報之外,基本上什麼都不做。

用跟在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心裡的話來說:那就是皇上得了一種叫做懶癌的絕症。

隨着時間過去,兩方打得是不分上下,有勝有敗,這時,朝中有個姓文的臣子引起了清歡注意。

文涼本是史官,負責跟在皇帝身邊記敘皇帝言行,留做厚實參考。史官剛正不阿,哪怕是皇帝今日打了個呵欠都如實照記。一開始清歡沒注意這傢伙,要不是有一天她遠遠地瞧見李繡簾在跟文涼說話,她都沒反應過來。

大概是這日子過得太舒坦了,她自動把大腦暫停了,什麼都不去想,也什麼都不管。

事情就是這樣,看到李繡簾在文涼麪前的表現和神情,清歡總算是明白爲什麼李繡簾總是能先一步截住自己了——敢情是在她身邊埋了這麼個大暗樁啊!

但讓清歡感到有意思的是,文涼明明是史官,而史官的選拔是極其嚴格的,她不認爲出身普通又只是個秀女的李繡簾能給文涼帶來什麼好處。文涼官位雖然不大,但卻時刻跟隨在皇帝身邊,他若是想平步青雲,大可討好皇帝,只記載些好的,但他沒有。

他也可以在後宮選擇任何一名妃子進行聯盟——怎麼看李繡簾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既然如此,能把他倆綁在一起的還有什麼呢?鬼皇帝不是說了麼,他看見李繡簾的魂魄離開身體後走向了宮外,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那是誰接納了她?

清歡故作不經意地咳了幾聲,不遠處正在說話的兩人立刻分開,各司其職,好像完全不認識對方的樣子。

清歡坐到龍椅上,命人將奏章攤開,然後懶洋洋的一本一本批閱過去。她雖然有點懶有點混,但該做的工作除了臨幸嬪妃之外可是能做的都做了,而且指定比鬼皇帝做得好。

所以文涼也沒法在史書上記載她什麼壞話——她又沒有荒廢政績,在她的英明領導下,這個國家越來越富強了好嗎?

趁着李繡簾被大太監叫去端茶,清歡手裡轉着毛筆,另一隻手撐着腦袋,好奇地問:“文愛卿每日盯着朕看不覺得累麼?”

文涼保持一張面無表情又恭敬的臉:“這是臣的榮幸,何談勞累,皇上言重了。”

“你剛纔跟李繡簾說什麼呢?那可是朕的宮女,難道你看上她了?”

文涼怎麼也沒想到皇帝會問得這麼直接,額頭有三根黑線滑下——皇上,請注意您的言談舉止,您是皇帝,您不能這麼沒有架子。“皇上請注意,您是九五至尊,不該如此輕佻。”

清歡笑了:“朕怎麼就輕佻了,你調戲朕的宮女,敢情朕還不能問一下?說實話吧愛情,若是你看上了李繡簾,朕把她賜給你,你將她帶回家便是,爲妻爲妾都是你的自由,你看如何?”

文涼:“……臣怕是無福消受。”

“怎麼會無福消受呢?”清歡覺得這個人看似沒表情,但眼神卻出賣了他,感覺有意思,就繼續問下去。“難道你是覺得李繡簾不夠美貌,配不上你?”

這話該怎麼回答?文涼若是說夠美貌,那自然要接皇帝的賞賜,若是說不夠美貌,豈不是在證明他連皇上的女人都看不上?多大臉啊!文涼認爲皇帝是故意在戲弄自己,找茬兒,說不定是方纔他跟李繡簾說的話被皇帝聽見了。

只是不知道聽見了多少。

於是他當機立斷跪了下來:“臣罪該萬死,請皇上降罪!”

聰明啊,還知道隨機應變呢。可惜清歡不接他這話,而是繼續問道:“你還沒回答朕的問題,你是不是覺得李繡簾不夠漂亮,所以配不上你?朕要把她賜給你你不高興了?”

文涼:“……臣罪該萬死,請皇上降罪!”

正在這時,李繡簾端着茶水進來,一見平時基本上是塊佈景板的文涼跪在地上,心裡一驚,立刻朝清歡看去,見清歡臉上沒有怒色,這才悄悄鬆了口氣。她跟在皇上身邊也有一陣子了,皇上的脾氣很好,但卻很難捉摸,總是讓她覺得抓不住。文涼還說要她全力以赴——可這是她全力以赴就能做到的事兒麼?

一時間,李繡簾站在原地,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敢上前打斷清歡逗人的雅興,也不敢貿貿然過去,萬一皇上是真生氣了呢?她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妥當?

好在文涼機靈,又叩頭道:“是臣一時糊塗,只想詢問掌燈宮女皇上平日裡的喜好,卻忘了男女之防,請皇上降罪!”

他一方面是跟清歡解釋,一方面是在委婉地告訴李繡簾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文涼久經沙場早已身經百戰,但李繡簾還嫩着呢,他擔心一不小心李繡簾被套出什麼話來。

只是……這個皇帝跟他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啊!

文涼有點困擾,他從沒出過差錯,按理說皇帝就是喜歡李繡簾這樣的女人,可現在李繡簾都在他身邊伺候多久了,他連手都不摸一下,還戒了後宮,這什麼情況?你不按劇本來我們還怎麼做朋友?

清歡撐着下巴看他倆演。

李繡簾也聰明,一聽文涼這話,也跪了下去。她就表現的虔誠多了——活脫脫一個一心愛慕皇帝卻又不貪心只求守在他身邊的苦情小宮女:“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奴婢見文大人終日隨在皇上身邊,而奴婢卻只能待在殿內,心中難過,便藉着文大人單獨在的時候,想問問文大人皇上今日的心情,請皇上恕罪!”

她也是大概明白了皇上的性格,與其對他說些有的沒的的假話,倒不如真心實意說出心底所想,還能讓皇帝信任,否則一旦被帝王猜忌,別說是個小宮女了,她就是想活命,也得看脖子上這腦袋保得住不保得住!

這兩人唱大戲呢?她什麼都沒說,話全讓他倆給說光了。清歡繼續轉毛筆,沾染着硃砂的毛筆在她手中輕巧的轉動,很是吸引人——如果她身上沒穿着龍袍的話可能會更好一點。

一國之君在御書房批閱奏摺的時候轉毛筆——傳出去還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其實這時候文大人很想問一句:皇上請注意您的形象不要做這麼不雅觀的動作!

但他終究沒敢。現在跪在地上的人是他,再一不小心說出什麼惹怒皇上的話來,小命不保事兒小,任務完不成事兒大呀!

對於完美主義者文涼來說,無論如何,每個世界的任務都務必要完成的一絲不苟!最好是完美的一點錯處都挑不出來!

他心裡這麼想,就又把頭跪的低下去了一點,將自己的姿態放的極低,彷彿這樣就能讓皇帝消氣一般。

“是嗎?”清歡還就跟他倆槓上了,這兩人在她面前演戲演得挺歡,她很想繼續看下去。“可是朕方纔聽到你們倆說什麼要攻略朕……這是朕出現幻聽了?”

文涼跟李繡簾臉上都是一個大寫的臥槽。

什麼鬼,隔得那麼遠這位祖宗也能聽得見?!

大腦飛速轉動,開始想一個能完美說服皇帝的理由,可是說着說着……想不出來了,一點都想不出來。

直到文涼靈機一動!“臣跟這宮女所說的是宮裡!臣是在詢問她,宮裡可曾有人觸犯龍顏,並非是和她商討如何攻略皇上,還請皇上明察!”說完舉起一隻手發誓。“若是臣有半句虛言,便教我永生永世不得投胎做人!”

這回清歡更想笑了,文涼當她不知道,他只要繼續活下去,哪裡需要投胎做人?這個誓言發的好,清歡給他打十分。

於是她輕笑,終於大發慈悲準備放過這兩人:“原來如此,是朕聽錯了啊。”說完,似笑非笑地看着文涼。

文涼也尷尬地咳了一聲,又磕了幾個頭才道:“是臣口舌愚笨,說話不夠清楚,請皇上恕罪。”

“好了,起來吧。”清歡擺了擺手,示意他倆下去。文涼本來不樂意,還想堅持進諫說身爲史官就該留在皇帝身邊,可一想到自己方纔得罪了皇帝,得了,還是什麼都別說夾起尾巴溜吧。

他跟李繡簾一起出了外殿,其實還有點話想說,但想起裡頭那位可怕的聽力,決定還是就這樣算了。

再被抓到一次,那種攻略跟宮裡的屁話說出來就沒人信了——其實文涼也不相信皇帝會信,畢竟現在的皇帝跟他所得資料中的皇帝完全不一樣。

現在的這個皇帝,更加慵懶隨意的同時,也更加不容小覷。潤物細無聲,主戰派主和派在朝廷上掐的多激烈,就差當着皇帝的面衝過去揍對方了,可皇帝呢?他每天懶洋洋地看着,到了最後,汲取兩方精粹,輕輕鬆鬆就派出了合適的人選出去打仗。

更別提她對奏摺的批閱和用人之道。總之,文涼覺得這個皇帝和資料中的大不一樣。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皺起眉頭。

不會吧?

那也太慘了吧?!

他活了很久很久了,最初還挺高興自己獲得永生,可是活着活着就覺得沒意思,一個人,就算能入世,又能怎樣?沒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有很多話都只能對着自己說,這種感覺讓文涼感到難過。

因此他才選擇從每個世界裡尋找可以進行任務的人,以助手的身份幫助他們完成他的任務,同時撥出一點點力量助任務者美夢成真——這樣的話雖然每個世界成長的小,但卻有個人能夠說話了,他也不必事事小心生怕說漏嘴。

而在文涼如此漫長的存在中,他最討厭的就是遇到穿越者或是重生者!而如果這兩種人都匯聚在一個世界,甚至是一個任務裡的時候,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可怕最可怕的噩夢!

他都不敢回想!

所以一想到皇帝很有可能是重生者,文涼就覺得陣陣蛋疼——重生者跟穿越者,都屬於上天極其厚愛的人。這麼說可能不太準確,但他們能夠得到重生或是穿越的機會,肯定都是因爲和某個世界的磁場發生了融合或是變化,這就導致他們的出現會爲世界帶來改變——而這種改變往往是不允許的。就像是蝴蝶效應,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突然出現了,那麼這個世界就再也不是原來的世界了。

而身爲替生命體完成心願的存在,文涼只覺得苦逼。他既要考慮如何維持生命的平衡世界的穩定,還要考慮如何解決掉這兩種人——基本上,這兩種人都是不存在的,特例也有,被天道允許存在的人,但文涼沒有見過。

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一個可怕而混亂的世界,那個世界裡,他要完成的心願反而成了小角色。難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邊全是重生的……

a重生後想要弄死前世害死他的b,b重生後想要弄死因爲前世被自己害死所以重生後害死自己而現在自己重生終於有機會再把他害死的a,同時c前世先愛上了a後愛上了b在兩者中不知作何選擇重生後想要對a好也想對b好想得到a也想得到b但這時候出現了b在前世默默守候的暗戀着d,d重生後決定勇敢追求所愛始終無視明戀自己的e而e重生後自然而然就想撮合c和b以期讓d愛上自己……

在那個世界裡,文涼的內心是崩潰的,他甚至希望自己乾脆死了算了,那樣就不用陪着一對神經病玩重生遊戲了。

迄今爲止,他遇到過一個同伴,那個同伴跟自己講述的故事讓文涼再一次燃起了生的希望。

重生者可怕還是穿越者可怕?

鬼知道。

他的同伴,我們在這裡稱她爲栗子。栗子苦逼之處在於,她所到的新的世界是在古代。而文涼雖然遇到了一羣神經病重生者,可那是現代,無論是生活條件還是人類思想都處於進步和發展之中,所以完成任務不太難。

但她就呵呵了。她附在一名小太監身上,這名太監小到什麼程度呢?每天給其他太監倒夜香——專門就幹這一個工作,而她要做的是完成在冷宮獨自死去的妃子希望自己的兒子當皇帝的心願——你說這坑不坑爹,操不操蛋?

還有更操蛋的,她一個倒夜香的小太監,到底要怎樣才能幫助一個根本不受寵還被下了毒導致有殘疾智商又不高的小皇子登上皇位啊?不要太看得起她好嗎?這種高難度的心願爲什麼會落到她身上?

她只是一個可愛的新手啊!

但世事就是這麼難以預料,很久很久以後栗子都還記得這個噩夢一樣的世界。皇妃z是從修仙界穿來的,金丹中期高手,有個百寶囊,裡頭無數法器。皇妃y是從現代世界穿來的,之前是個土木工程師,到了古代之後侃侃而談,愣是給折騰出了什麼玻璃鏡子趙州橋混凝土之類的破玩意兒,還有一個皇妃x則來自外星球,不僅美貌度秒殺本世界的女人,還身嬌體柔易推倒,最厲害的是她一胎能生十幾個小孩!

至於其他的皇妃uvw……栗子表示自己的腦子不好使,完全無法想象她們這些穿越者各展本事收服皇帝的過程。

就在栗子每天待在太監住的院子裡專業倒夜香,然後爲如何找到小皇子並且幫助小皇子登上皇位發愁的時候——那個時候她還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小菜鳥,結果突然接到這麼個心願,栗子本身也是懵逼的。

可是誰知道,世事難料。她專職倒了大概五年的夜香……然後就出事了。先是來自修仙界的皇妃因爲擅自使用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法器爆了金丹掛掉,然後是造出玻璃席夢思又發明胸罩衛生巾的皇妃y,這些東西都不被允許存在,在她們分別嘚瑟了自己的能力,從而讓皇帝對自己刮目相看之後——報應全來了。

一個個死的死瘋的瘋,也不知去哪兒了。至於那位一胎生了十幾個小皇子的外星皇妃,她……變回了圓形,一個腦袋大的像洗澡盆身子細的像黃瓜還有無數條觸手的奇怪外星美人……同樣的,小皇子們也變得半人半外星……

其他的就不用了,反正五年裡都沒了。

最後風流皇帝因爲受到太重的打擊直接嗝屁。

栗子就這麼糊里糊塗的完成了任務。

同樣的,文涼那個世界裡的重生者也是如此。他們在重生後因爲知道未來要發生的事情所以肆意展開金手指,比如說知道誰誰誰現在落難以後會有本事呀,比如說記得幾期六合彩的號碼呀,知道某條街以後會是著名的商業街呀……種種種種,還有的人因爲重生得到了從前沒有的天賦,眼光特別準,能力特別強……反正亂七八糟什麼都有。

但他們的共同點是,五年內全部掛掉。

不管成就多麼輝煌,不管名聲多麼響亮,只要他們違反了規則,只要他們帶來了本來不該發生的事情——那麼最後的結果都是毀滅。

天道,它是公平的,世上再也沒有比它更公平的存在了。失去了初心,即使被天道眷顧,最後也依然會被毀滅。

只是苦了必須完成任務的文涼等人。有時候他們覺得天道是故意在整他們……當然這種想法只是想想,想多了會被雷劈的,天道看着他們呢。

不敢作奸犯科,大多數如文涼這般的存在都嚴於律己,只希望好好的活下去,也許會寂寞孤獨,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會因此升起貪婪之心。

所以現在一想到皇帝很有可能是重生者,文涼就覺得無比蛋疼——他很久沒蛋疼了。

他聽到重生兩個字都哆嗦,每一次來到一個世界,他都要在心底無數次的請求,別有重生者別有穿越者別虐我……但這一次,他覺得自己又被天道拋棄了。

而皇帝天生有特權。

能夠爲帝爲相爲將,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就算他們平庸無爲,也絕對是有大機緣之人。這種人,一旦重生或是穿越,就不是那麼輕易能搞掉的了。所以一旦確定皇帝是個重生者,文涼便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他肯定是等不到皇帝自己作死的,所以他該怎麼辦?

如果皇帝是重生的,他也不能怎麼樣啊,皇帝什麼都知道不是?尤其是李繡簾……一想到皇帝根本早就知道李繡簾的目的,對於他一直沒對李繡簾上心還把李繡簾當宮女的做法,文涼立馬就理解了!

現在還把他倆放一起,是不是想證明他倆有關係然後一網打盡啊?

不會吧?這具肉身如果死了,這個世界就判定失敗了啊!文涼作爲一個完美主義者,怎麼能容許自己失敗?

他回到府裡後急的團團轉,偏偏就是沒辦法,不管怎麼想,一想到皇帝是重生者,他就全盤否認了自己的所有對策。

沒辦法沒辦法,說實話會不會有用!

這個想法立刻就被他自己駁回了,有用就見鬼了……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就是因爲他們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所謂的真情!

第三十碗湯(五&六)

自打猜測皇帝是重生者以後,文涼做事愈發小心翼翼。【 更新快&nbp;&nbp;請搜索】一方面他想要試探皇帝,一方面又不敢表現的太過——因爲他根本不知道在前世都發生了什麼,萬一皇帝知道他跟李繡簾之間的關係了呢?

所以他現在跟在清歡身邊就顯得有些神經質,整個人都是崩潰的,偏偏清歡覺得他這樣很好玩,故意吊着他,可壞了。

文涼表示自己快被玩壞了。

就像是現在,皇上批閱完了奏摺就在御書房裡來回踱步,不時地還跟他閒話家常。文涼能說什麼?人家是君他是臣,而且主要是他心虛,他並不是原來的那個大臣,萬一皇帝是知道的,那自己……

不過文涼也覺得奇怪,要是皇帝真的知道自己是誰的話,又何必吊着自己呢?對於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人,身爲皇帝,難道第一件事不是將這威脅直接給砍掉嗎?

他現在是活得戰戰兢兢……爲了保持世界的平衡,同時也爲了讓自己不失初心,在這些世界裡,一旦他們已人類的身份出現,對於法力的使用限制就會增大。要是被砍了腦袋更是會被直接判定爲任務失敗——而如果失敗了是要接受懲罰的。

文涼活了很久,也就只見過栗子一個同伴。他們這樣的存在,都是天道自已經消亡的生命中選擇而來,數量是穩定的,不會有變化,除非前任死去或是投胎,否則除了選中的伴侶之外,你永遠只能孤身一人。

每一個這樣的存在,如果動了凡心想要投胎轉世,那麼他們會有一段時間來挑選自己的繼承者,將繼承者教導完成後,纔算是功成身退。從此後,選擇投胎的人只此一世,永不會再有這段記憶,而新任的存在則會繼續將旅行繼續下去。

他們始終都在路上,沒有歸宿。

文涼的運氣算是好的,他的前一任是個男人,兜兜轉轉在世上活了許多年才找到已經忘卻一切的愛人,選擇了重新投胎——雖然只能擁有一世,卻也決不後悔。但在投胎之前,他把一切能教的能叮囑的全部告訴了文涼。直到文涼能夠獨當一面,他才離開。

而栗子就是一個大寫的苦逼。她的前任迷失了自己,因爲犯下大錯直接被天道抹殺,所以她是被天道選中的人——但令人悲傷的是,如果沒有前任的教導,這一切她都只能自己摸索。

跌跌撞撞摸爬滾打,更坑爹的是,好不容易勉強算是應付過了第一個世界,第二個世界就遇到了一羣穿越的神經病,導致很久之後,栗子已經如魚得水了還是忘不掉,從此有了心理陰影。

所有的任務都是隨機分配的,他們都不知道下個世界會面對什麼,除了鬼魂的心願和生前以外,他們對世界一無所知,不知吃了多少苦——不是每個人都是清歡。如果當初清歡沒有跳下忘川河,那麼她的下場,不是和栗子的前任一樣被抹殺,就是自己崩潰迷失,即使僥倖存活,也只能是和黍離文涼栗子等人差不多等級的存在。

她對自己狠絕,經歷無數想不到的苦難才成就今日的自己,自然不會再受心魔控制。直到現在,每每想起完全迷失的黍離,清歡都忍不住唏噓。

她對好與壞的定義十分清晰,但黍離,清歡是真的很遺憾。能被天道選中或是接任的存在,他們的最初一定都是純白如水,內心溫柔。但時間是多麼可怕的東西,漸漸地,你一路上見識過無數美好風景,見識過愛恨別離癡怨情仇,而這種東西,你們都沒有。你們就像是機器,爲了世界的正常運作而不停轉動,就像是被天道扣在手上還帶着絲線的木偶。

做人的時候會疼會哭會笑會愛,但成爲這種存在後就完全失去了這些。寂寞的日子你能過幾天幾年幾輩子,可是你能度過無數孤單的晚上嗎?

在一片虛無中,只有你自己,甚至你自己就是這片虛無。若是你選擇入世完成任務,你的愛恨嗔癡都是演出來的,事實上你根本就沒有感到快樂或是喜悅,這些美好的屬於人類纔有的感情,你們沒有。

時間一長,受不住的人就多了。

有些人不願再繼續活下去,寧可選擇只有一世的生命。有些人則開始怨恨變得貪婪,想要無法抗衡的力量……想要堅持本心,談何容易。

清歡問了句話好一會兒沒得到回答,她回頭去看,就見文涼抓着毛筆跟史冊站在柱子旁邊茫然失神,很明顯什麼都沒聽進去。清歡眯起眼睛,走過去,單手抵住柱子給他來了個柱咚,很隨意地問:“朕問你話,你沒聽見嗎?”

文涼一回身就發現自己被壁咚——不,是柱咚了,他出了一身冷汗,望着皇帝近在咫尺的臉。皇帝生得無疑十分俊俏,文涼也是一表人才,兩個大男人突然靠的這麼近,已經見識過腐文化的文涼瞬間雙膝一軟險些跪下去。等等……這什麼意思?皇帝看不上李繡簾不會是因爲他彎了吧?

他瞪大了眼,那種從容又淡定的神態完全消失不見了,內心只剩蛋疼。這、這不可能啊……要是因爲他的緣故把一個帝王變了性向,他就是完成了這個世界的任務也會遭雷劈!老天呀啊!

清歡哪能看不出文涼在想什麼,她憋住笑,故意湊近文涼耳畔吹了口氣,壓低聲音——鬼皇帝有副好嗓子,刻意引誘的時候簡直能讓人耳朵懷孕:“文愛卿,朕方纔問你,一直未成家,是否因爲沒有意中人?”

文涼寒毛直豎,屁股發毛。他、他也是在某幾個世界談過戀愛的,但那都是跟妹子不是跟男人!活了這麼久,都稱得上是個老不死的了,但還是第一次和一個男人這麼曖昧!

半晌文涼才結結巴巴解釋道:“臣、臣其實有心上人……”

“哦?是嗎?”清歡挑眉。

文涼忙不迭點頭,生怕慢一慢皇帝就說出朕挺喜歡你的以後你就做朕的男寵吧之類的話!總算是知道爲什麼這陣子皇上不去後宮了!合着是不喜歡女人了!

此刻文涼已經完全忘記什麼心願不心願任務不任務的了,他現在只想離開皇帝的視線範圍……老天啊好可怕啊!“是是是!正是之前皇上要賜給臣的掌燈宮女李繡簾李姑娘!還請皇上成全我們!臣跪下隆恩!”

說完抖啊抖抖的受不了。他肯定不能讓這具身體死掉,可不死掉的話,要是皇帝真對他有那啥的意思,他根本反抗不了!文涼現在不想別的了……一個世界任務失敗頂多受罰,他之前信譽良好,偶爾出點小狀況小瑕疵不要緊,可要是連菊花也賠上了,那可就損失大了!

正要跪下,卻被清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胳膊,文涼嚇了一跳要掙脫,往後一扯自己胳膊——清歡頓時重心不穩搖晃,文涼緊張地去扶她,誰知左腳拌右腳直接摔倒——而且正對着清歡!

……

他跟皇上親了。

文涼已生無可戀。

從前,在他的記憶裡,最可怕的是身邊出現穿越者或是重生者,這兩樣基本佔據他心中最難任務排行榜前兩名。

而現在終於出現了更可怕的——一個基佬,還是覬覦自己自己又礙於身份不能反抗的基佬。

讓他死吧,他不想活了,他竟然跟一個男人親了。

文涼越想越噁心,他直的不能再直,也不歧視同性戀,但他不是同性戀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竟然和一個男人親了!

正在這時,恰好李繡簾從殿外端着茶點進來,一腳踏進門內就震驚不已,托盤掉在地上,裡頭的精緻小碟及糕點都摔了個米分米分碎。她捂住嘴盯着把皇帝壓在身上的文涼,第一反應是操起旁邊的掃帚對着文涼抽過去:“你竟敢非禮皇上!去死去死去死!”

啊啊啊啊啊啊皇上是她的啊!文涼這個不要臉的心機屌!他說要幫她得到皇上的心,讓她進宮來做攻略,攻略成功就能給她美麗的容顏跟身體,可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他竟然自己把皇上給攻略了?!那她還有什麼搞頭?是不是文涼一開始就是在耍她?!

對李繡簾來說,皇帝被文涼給壓倒在地上還被親了,無異於是她小心呵護養得無比水靈的白菜被豬拱了。

傷心欲絕。

文涼趴在地上也不敢躲,生怕一躲李繡簾就揍到了皇帝。他面色如土,內牛滿面,恨不得死了算了。原以爲重生者那個世界是他這輩子無法磨滅的陰影,搞了半天,竟然還有更坑爹的在等着他。

也許他的前任不是因爲找到了愛人才選擇投胎的,而是被這一個又一個坑爹且苦逼的世界給嚇到的。

李繡簾雖然暴怒,但畢竟是個妹子,揍了會就沒什麼力氣了。文涼鼻青臉腫如豬頭滾到一邊,擡起眼半隻眼皮子被揍得烏黑一片。

清歡支起身子,看看嚎啕大哭形象全無的李繡簾,又看看面部一片調色盤還流着鼻血熊貓眼默默淚流的文涼,終於放聲大笑起來。

邊笑還邊捶地。

這兩個太可愛了!

她好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鬼皇帝的這個世界實在是輕鬆有趣,就連遇到的任務者也很好玩,比起戾氣極重迷失自我的黍離,文涼簡直可愛到家。

清歡笑出了眼淚,她連連擺手,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龍袍上的灰,瞧着那倆蠢蛋一個比一個傷心欲絕的樣子,剛剛穩定不久就又笑彎了腰。

還以爲這兩個多大能耐,能把鬼皇帝給攻略,原來骨子裡這麼好玩。

清歡也不想想,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在她面前,文涼再厲害也如同初生牛犢,更別提本身就是人類的李繡簾了。她洞悉一切逗着他倆玩,讓他倆每天提心吊膽,也酸是讓他們受到教訓了。

不是我們本身不夠勇敢能幹,而是敵人太過強大,無情碾壓還嘲笑我們。

清歡這一笑,讓李繡簾跟文涼都愣了,一個正嚎着呢,現在不嚎了,另一個用衣袖抹鼻血也停了,然後兩管鮮紅的鼻血再一次汩汩流出,那樣子別提多滑稽。

清歡笑夠了,才吐出一口氣道:“好了,不逗你倆玩兒了,文涼,你跟李繡簾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給我解釋下。”

文涼突然覺得有點怪……怎麼覺得皇上突然變了個人?連朕都不稱了?他謹慎地看着清歡,很怕對方耍着他玩他一開口就命人進來把他砍頭。

清歡知道他還心有餘悸,便道:“你選中李繡簾,是爲了完成誰的心願?”

這話一出口,文涼瞬間呆若木雞,你你你個沒完。

清歡輕笑,走過去幾步,文涼嚇得往後直縮,由於他還是坐在地上沒有起來,所以雙腿雙手並用以屁股挪動身體朝後撤,那樣子,看得清歡又想笑了。

她也沒強求,袖子在他面上輕輕拂過,腫成豬頭的臉頓時俊秀如初,而李繡簾則看得目瞪口呆。

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文涼立刻反應過來:“你是同伴?”

清歡想了想道:“是,也不是。”

文涼沒弄懂這句話的意思,但他鬆了口氣,喃喃道:“還以爲要被砍腦袋呢……嚇死我了。”在任一世界,如果沒有完成任務中途夭折掛掉,死亡的痛苦他們是能感受到的,特別可怕。

可轉眼他就又渾身緊繃:“不對啊!你要是同伴,那皇帝呢?皇帝去哪裡了?”皇帝要是不在,李繡簾就沒法攻略,李繡簾沒法攻略,他的任務不還是一樣完不成?!

爲什麼!爲什麼他這麼苦命!

“你猜的也不錯,我算是替皇帝重生的人。”清歡隨意地席地而坐。“不過我倒是想知道,你們倆在搞什麼?皇帝是你們害死的嗎?”

“??”

文涼跟李繡簾的表情一樣,大寫的懵逼。

“不是。”清歡明白了。“那你們倆是……”

文涼反應比較快:“李繡簾就是我要幫助完成心願的人,因爲她陽壽未盡,卻又不知爲何出現在我面前,我纔想了這麼個法子,給了她一具好的身體,讓她進宮當秀女,爲的就是攻略皇帝。她的心願就是跟皇帝在一起。”

這信息量太大李繡簾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她先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道怎麼當這兩人在親過之後就開始說一些她完全聽不懂的話了?

“她本名……叫什麼?”清歡隱隱有了感覺。

“小花。”

清歡:“……”

李繡簾回頭怒瞪文涼:“不許再叫我這個名字!”難聽死了!

這下可算是全明白了,搞了半天,根本就是個烏龍。清歡受不了地打了個響指,瞬間把鬼皇帝抓到了身邊,李繡簾立馬愣了,左右看看,一時竟分不清怎麼有兩個皇帝了。

清歡扭頭看向鬼皇帝,指了指李繡簾:“你的小花。”

“……啥?”鬼皇帝一直在夢裡看着,突然被弄醒,竟然有幾分睡衣昏沉。他看了看清歡又看了看李繡簾,一時無法接受這麼大的信息量。“怎、怎麼會啊?她跟小花長得不像啊!”

“那你倒是說說,你心心念唸的宮女小花長什麼樣啊?”

鬼皇帝還真努力想起來,不時還加入雙手比劃:“那會兒大概這麼高,到我胸口,身形挺壯實的,平時飯應該沒少吃,那會兒虧她比朕陪胖,刺客的劍都沒穿透她,這才救了朕的性命。至於臉嘛……像剛出鍋的饅頭。”

李繡簾忍無可忍衝上去直接給了鬼皇帝一腳,誰知一腳踹空險些摔倒。鬼皇帝見她要倒,雖然口口聲聲生氣恨她,卻又忍不住去扶。但他爪子一伸,根本碰不到對方。

頓時就露出落寞的神色來。

李繡簾站穩後就對鬼皇帝破口大罵:“老孃信了你的邪!你還說要娶老孃呢!老孃爲了你學琴棋書畫唱歌跳舞還要裝淑女你丫知道老孃多辛苦嗎!再比比,再比比老孃把你揍成豬頭!”

鬼皇帝眼睛一亮:“嘿!還真是小花!”

不知什麼時候清歡跟文涼已經默默地站在了一起,文涼小聲問:“你是男的是女的啊?”他還是對剛纔那個吻耿耿於懷。

清歡說:“男的。”

文涼頓覺五雷轟頂。

所以說一切都是個誤會……皇帝莫名其妙死了,李繡簾的靈魂自然要離開身體,她已經攻略完畢,就能得到文涼答應她的新身體。然而皇帝死了,她還要這新身體有什麼用?

皇帝只看到她飄飄忽忽的不見了,卻沒再看見後面李繡簾心如死灰不願獨活的表現。

而他一直想找的宮女小花,還真就是李繡簾。爲什麼皇帝后來找不到她呢,因爲這個當宮女也是要嚴格挑選的,小花的體型一直在橫向發展,最大的宮裝穿在她身上都嫌小,每個季度她一套衣服抵得上其他宮女好幾套,忒廢布料。所以,即使她救了駕,又從小跟皇帝一起長大,最後也還是被送出了宮。

小花立誓減肥,可惜肥沒減下來,反而突然生了天花長了一臉的麻子。她畢生心願就是跟皇帝在一起,而答應她要在一起的皇帝早把她給忘了。

這就是執念,兩個人的執念,竟都是因對方而起,因對方而變,也因對方而圓滿。

再加上兩人都陽壽未盡,完全可以重來一次。清歡見鬼皇帝笑得滿臉花,搖搖頭,直接把魂魄抓回身體裡,下一秒,文涼就對着她大叫:“你這個騙子你明明是個女人!”

啊啊啊啊啊他沒有親男人啊!

反正裡頭的靈魂是女人,他就能給自己洗腦!

清歡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難道你不知道,嚴格說起來,我們是沒有性別之分的麼?”

“那我不管,反正我生前是個男人,你看起來是個女人,這就夠了。”說着說着文涼頓覺感動。“我守住了我的底線……我還是有節操的。”

既然回來的是有以前記憶的皇帝,那麼李繡簾的攻略就算成功,本來這個身體是文涼製作出來的幻象,但既然答應了給她美貌,清歡乾脆就將幻象實體化,從此以後,小花就是李繡簾,李繡簾就是小花。

難得的一次ding,離開前清歡友情提醒了皇帝,請他務必小心要害他的人,再一次三十歲掛的話,可沒人會來幫他。

奈何橋去一次就足夠了,還想二次遊,沒門。

皇帝頓時嚴肅起來,他安穩快活的日子過久了腦子都生鏽了,本來因爲愛人欺騙已經生無可戀了,結果峰迴路轉一切明朗,他也有信心和鬥志了。

那是他的事,清歡不管,也不想管。

文涼也脫離了史官的身體,他本名便是文涼,有名無姓,他們皆是如此。對於擁抱親吻滾牀單秀恩愛的皇帝跟李繡簾,文涼表示他不想看,身爲一個已經單身了幾千年的男人,他拒絕任何情侶成雙成對的出現在他面前。

看着噁心。

倒是他跟清歡相談甚歡。文涼性格很好,有點少根筋,清歡是他遇到的第二個同伴,而每個同伴的能力等級都不一樣,有的是新手有的是老鳥,有的和常人無異有的卻已經強大無敵,在文涼看來,清歡就屬於後一種。

他活了這麼久,經歷了許多世界才能做出以假亂真的幻象,就這樣還要花費他許多精力和時間,但清歡只是一揮手,就能讓幻象變成現實,那麼對方的強大程度,絕對是自己無法想象的。

但同伴之間是有默契的,不問過去不問未來。見面即交心,熟稔又留底線,因爲能夠遇到同伴,這概率太小了,值得珍惜。

好在清歡很隨和,但文涼不信……不久前他還深切地栽在她手上過,差點都要懷疑自己了!可同伴難求,尤其清歡看起來脾氣很好又溫柔善談的情況下,當着她的面,文涼不知不覺就變成了話嘮……

第三十一碗湯(一&二)

</script> 蒼怡安前世是個說普通又不普通,但要說不普通其實挺普通的女人。普通是因爲她的外表身材學歷家世沒有任何過人之處,大學也是勉強吊車尾才考上一個三本,拼死拼活畢了業,誰知不知走什麼狗屎運竟然嫁了個不普通的丈夫。

她的丈夫駱楷從小學霸,重點大學畢業,本碩連讀,還在學校的時候就已經被一家大企業聘用成了管理人才。不僅如此,駱楷長得也十分帥氣,家世就更不用說了,是在b市很有名的房產大亨。

可就是這樣一個優秀的不能再優秀的男人,他看上了蒼怡安,並且愛上了她。箇中原因我們先不論,因爲這根本就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駱楷跟蒼怡安結婚後,南蕾出現了。

南蕾從國外留洋回來,熱情美麗又高傲不已。她對駱楷一見鍾情。巧的是,駱楷正在工作的集團就是她家裡的,而她爸爸非常寵愛她這個女兒。

如果要套用電視劇的話,蒼怡安就是默默無聞平平無奇但最後卻是人生贏家的女主角,而南蕾則是心機深沉手段歹毒令人防不勝防的女二號。兩個人當然不對頭,甚至在見到彼此第一面的時候就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大敵。

這種時候自然需要駱楷的態度。但是很遺憾的,他跟蒼怡安已經結婚六年了,都說七年之癢八年抗戰,駱楷對蒼怡安的愛還沒到第七年就因爲南蕾的出現開始動搖。

先不提南蕾的父親跟駱楷的父母逐漸走近,就說南蕾的豪放熱情,她看上他,就不擇手段想要得到他。男人總是無法拒絕一心愛慕自己的女人——尤其還是南蕾這樣優秀的令男人都甘拜下風的類型。

駱楷很可恥的動心了,但同時他又沒辦法放下蒼怡安,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左右爲難。他愛蒼怡安的迷糊單純,也愛南蕾的精明能幹,前者做事糊里糊塗他覺得可愛,後者即使耍手段他也覺得厲害。就這樣,搖擺不定。

南蕾一直催着駱楷跟蒼怡安結婚,大不了到時候給蒼怡安多點錢就是,可誰知道蒼怡安卻並不是一朵真正意義上的小百花!她得知駱楷出軌後,什麼也沒說,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就在駱楷欺騙蒼怡安說出去出差實際上卻是跟南蕾進行甜蜜旅行的時候,蒼怡安不知怎麼的跟了來。

永遠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覺。丈夫出軌最先察覺的永遠都是妻子,她們只是不說,不代表她們不知道。

蒼怡安撞破兩人□□,駱楷自然驚慌失措,他急着解釋,但南蕾卻翹着二郎腿對着蒼怡安說了許多過分的話。告訴蒼怡安她跟駱楷有一腿都好幾個月了,還說駱楷馬上就會跟蒼怡安離婚然後來娶她!

蒼怡安一衝動,走到南蕾面前。南蕾身形修長而蒼怡安很嬌小,所以她根本沒把蒼怡安放在眼裡。可誰知道蒼怡安過來不是要打她,而是直接把藏在袖子裡的水果刀扎進了她的心臟!

於是,南蕾就這麼翹辮子了。

蒼怡安殺了人,又是悔恨又是害怕,駱楷也傻眼了,他怎麼也沒想到事情能鬧得這麼大,這讓他手足無措,一個大男人,竟然被蒼怡安這麼個小女人追的滿屋子跑。蒼怡安的想法很簡單,殺一個也是殺,倒不如把背叛自己的男人也給殺了!

緊要關頭駱楷突發神威,雖然受了點皮肉傷但還是成功將蒼怡安手中的刀子奪了過來。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搶奪刀子的時候他沒注意竟然把蒼怡安給捅了……

時間刷刷而過,南蕾發現自己回到了被殺之前!她立刻踹開在她身上耕耘的駱楷,一看時間蒼怡安差不多也要出現了,心裡又是緊張又是懵逼——怎麼回事?就五分鐘前,她不是還被蒼怡安給殺了嗎?

很快地,南蕾發現自己似乎有了預知能力。她以爲那是個夢,事實上並不是。因爲胸口處雖然沒有刀痕,但卻仍舊隱隱作痛。

這一次一切的發展都和她半小時前的記憶一模一樣,只不過這一次,是南蕾反殺了蒼怡安——她這是正當防衛,是蒼怡安先攻擊她的!

於是,這一次,蒼怡安掛了。

時間再一次刷刷而過,終於來真格的了。

蒼怡安到酒店已有三天,一直在觀察那兩人,直到聽人說他們自稱夫妻,才忍無可忍用結婚證身份證得到了駱楷的房間號跟門卡。她在袖子裡揣了把水果刀,剛出電梯她就摔倒在地。大腦裡的記憶如同潮水般奔騰不息,信息量太大一時間她難以接受。先是她殺死了南蕾自己卻被駱楷殺死,然後是南蕾重生殺了自己,之後自己就在電梯裡了?

她不敢冒險,要是南蕾仍然是重生的,那兩個人隨便一個只要有防備自己就打不過。所以蒼怡安陰測測地盯着那房間看了幾眼,南蕾應該還是重生的,蒼怡安不願意做這麼傻的事。

所以她轉身走了,她要想個好一點的辦法再重新來過。

且說這邊,南蕾等了好久都沒等到蒼怡安出現,距離自己被蒼怡安殺死時間已經過去十五分鐘,怎麼回事?她擡起頭正要跟駱楷說話,卻發現駱楷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

南蕾伸手把駱楷推醒,駱楷皺着眉頭揉着眼睛,奇怪……他怎麼還在這裡?他不是不小心把怡安給殺了嗎?就在十五分鐘前,他奪取怡安手中殺死南蕾的那把水果刀的時候,不小心錯手殺死了怡安……也不對,好像是、好像是怡安想要殺南蕾,卻被南蕾殺了,然後、然後就怎麼樣了?

他怎麼又回來了?

再一看南蕾,毫髮無損,地上也沒有絲毫血跡。駱楷心驚不已,面上卻什麼也沒表現出來。

這次的旅行是沒心情再繼續了,兩人很快就訂了機票回去,而蒼怡安也跟在他們後面離開了。

蒼怡安雖然外表平凡成績也一般般,但男人緣卻很好。她家隔壁住了一戶人家,家裡有個比她大十歲但成績好長得帥還是個醫生的大哥哥叫周信。

兩人感情一直挺好的,蒼怡安剛跟駱楷談戀愛那會兒老是鬧矛盾,都是周信陪着她開導她,對蒼怡安來說,周信是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

她剛回到家不久就接到了周信的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顫抖不已,問她還好不好。蒼怡安有點茫然,說好。周信心裡的大石頭才落地,他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回到了三天前,網上這個新聞現在轉發了好幾萬,#原配到酒店捉姦,殺死小三後被丈夫失手反殺#。

幸好,幸好她沒事。周信鬆了口氣,他現在都覺得那跟做夢一樣,他前一秒還在葬禮上哭,下一秒就回到了三天前,剛剛得知蒼怡安殺人又被殺的時候。

他一直都喜歡她,因爲年紀比她大太多所以不敢表白,駱楷年輕有爲對怡安又好,周信便始終默默守候,可誰知道駱楷竟然是這樣的爛人!

他根本就配不上怡安!

周信覺得自己不能讓蒼怡安出事,便在電話裡告訴她說自己要去b市參加一個醫學研討會,想請蒼怡安到時候做自己的嚮導,最好是能收留他住幾天。

蒼怡安當然是答應的。

周信雖然三十幾歲了,但保養的很好,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所以很受年輕小女生喜歡。這年頭都流行大叔,醫院裡有個小護士叫徐彤彤一直暗戀周信,但周信從沒把她放在心上過。

就這樣,所有人都重生了,abcd都重生了,他們是一個圈,彼此糾纏彼此懷疑,所以當再出現一個重生者e的時候,沒有任何人發現。

徐彤彤一覺睡醒發覺自己躺在護士站的長椅上,她呆滯地看着前方一分鐘,才衝進洗手間,發現鏡子裡的不是別人,正是三年前的自己!

她暗戀周信的事兒大家都知道,但周信眼裡心裡都沒她。周信喜歡的那個女人因爲殺人死了的時候,徐彤彤還鼓起勇氣再一次找周信表白,卻被周信狠狠推開。徐彤彤徹底死了心,隨意相親後就嫁了。但沒想到嫁的男人並不滿意,婚後始終爲柴米油鹽煩惱,而她男人還染上了賭癮。比起有錢帥氣成熟穩重又專情的周信,徐彤彤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當初就應該死纏爛打不能放棄!

她立刻看了下日期,卻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這時候蒼怡安應該死了,可爲什麼沒有?還有,周信什麼時候去過b市的醫學研討會了?

慢慢地,她就發覺了不對勁。

在這個世界裡,重生者數不過來,但特別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擁有兩種記憶的蒼怡安,這一次她還是想要南蕾死,但卻不想把自己摻和進去。另一個就是徐彤彤,因爲只有她是旁觀者,所以看得特別清楚。

而文涼就苦逼了。

他跟這些人既沒有什麼關係,又千絲萬縷無法解開。原因無他,因爲他是一個父親,一個年僅五歲的兒子在馬路邊玩耍卻被突如其來的轎車撞死,送入醫院後搶救無效,最後因爲肇事者有權有勢連官司都打不起的可憐男人。

撞死他兒子的不是別人,正是駱楷。駱楷重生後急着回家去見蒼怡安,開車太急擦到了一個小孩兒,把小孩兒給捲進了車輪裡。出了這事兒後呢,他肇事逃逸了。而小孩被送入醫院搶救無效死亡,給他做手術的不是別人,還就是周信。

更可怕的是,蒼怡安還愛着駱楷,而周信很希望駱楷能因此跟蒼怡安離婚。

因爲事態嚴重,蒼怡安最後只能來求周信,求周信做僞證。周信雖然不願意,最後卻還是答應了,條件就是讓蒼怡安跟駱楷離婚然後和自己在一起。

小孩兒的父親求助無門,在家裡喝□□自殺了。死後鬼魂飄到文涼麪前,他當然不知道那羣人到底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複雜關係,他只是想給自己的兒子討個公道。

文涼一聽,這不難啊,這有什麼難的?現代世界又不是古代世界,很多消息是根本沒法掩蓋的,再說了,駱楷家是有錢,但也不到捅破天的地步,他還怕他們咋的?

這輕敵的態度讓他得到了血淋淋的教訓……

當文涼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人物關係格局已經變化非常大了。他還不到能夠預製未來掐算過去的地步,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以爲這是個普通世界,跟以前的世界沒什麼兩樣。

主要是從前他沒見過重生者跟穿越者,所以一直沒想到還會有這樣才存在,也不知道自己會因此栽個大跟頭。

既然用了人類的身體,那麼文涼就要保證儘量不動用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和清歡不同,清歡太過強大不必受制於天道而是和天道相互牽制,所以她即使用的不是自己的身體也依然可以隨意使用能力——但事實上清歡很遵守規則,如果不是自己的身體,她都是極其剋制的。

剛到這個世界,就是已經爲了討公道傾家蕩產的時候。文涼望着家徒四壁的屋子,整個人都傻了。

真是慘啊,小孩兒的父母都是孤兒,一起長大一起上學畢業後成功找到工作並且結婚。小夫妻倆咬牙攢錢,才終於買了房子。這時候,妻子成功懷孕了,男人非常開心,可誰知道妻子卻因難產而死。而他們唯一的孩子也在五歲的時候被人撞死,這對男人而言是極其殘酷的事情。他萬念俱灰,所以選擇了自殺。

可即使是死了,心裡也仍然是不甘心的。他恨毒了那兩個害死他兒子又做僞證的男人,唯一的心願就是討個公道。

公道。這個詞看起來簡單,聽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文涼蹲在客廳裡,這家真是窮的不像樣了,電視機什麼的都賣了,就剩下點普通木頭傢俱啥的。

文涼蹲了幾分鐘就認命地去抱被子曬,晚上他還要住在這兒呢,可不能委屈到自己。

如果說活了這麼久他有什麼心得的話,那麼一定就是,“寧可委屈別人,決不委屈自己。”

普通人活個幾十年就能重新轉世投胎,七情六慾愛恨嗔癡一個不少,曾經受過多大的罪死後一了百了來世仍然乾乾淨淨初生。但他卻不行了……有些記憶即使遺忘也都是暫時的,有時候文涼覺得天道像個程序員,而他們這些存在就是天道面前的人形電腦,所以纔沒有感情沒有知覺沒有心跳跟呼吸,看着是人的樣子其實早就死了很久。

很多想忘掉的記憶,只要去想,很快便會重新回來。就跟電腦似的,你下載了個文件然後就不管了,可就算過了幾個月,過了幾年,當你想找到它的時候,只需要輕輕一點搜索——就能全部搞定。

所以日子一定要過得好!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憐憫同情這些都可以有,但沒有什麼能越過他自己。

幸好手機還有話費!

文涼感動的快哭了。房子空的一目瞭然,他都翻遍了也就只找到幾百塊現金和幾十塊的存摺——有個屁用啊,這麼點錢。

想着,他掏出手機打開流量開始上網,準備賣房子。

可見鬼的一幕出現了,他的房子竟然賣不出去!

這地段雖然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啊!一百一十平米的房子,少說也值個百來萬,畢竟這可是b市!文涼都想好了,等賣了錢,他先吃燒烤喝啤酒再攤個煎餅果子,之後就用這筆錢上網買水軍,藉助輿論把駱楷周信等人置於風口浪尖,再去法院哭號上訪鬧騰,他就不信做不到!

這具身體本來的主人忠厚老實,所以當他的信仰被擊破的時候感覺天翻地覆,只能自殺。

文涼就不一樣了,他也矜持——在生前。

死後他才明白,你矜持個屁,矜持就會任務失敗,任務失敗就會受到懲罰,管他那麼多呢,直接上啊,還有什麼比成功更重要?只要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別人也不違反規則,矜持又不能當飯吃!

高冷謫仙他裝過,霸道總裁他當過,潑皮無賴他也演過……大人物當得,小人物也當得,他們這樣的存在,性格不可能是一成不變的,除非你強大到了傲慢的程度,否則忍讓委屈這種情緒,總是要感受的。

因爲和自己比起來,活着的生命和秩序正常的世界更重要呀!

所謂演什麼像什麼,世界欠他一個最佳男主角。

時間一長,大概後遺症就是變懶,懶到極致的懶,除了睡覺吃飯什麼都不想幹。

但也有好處啊,文涼有個小愛好就是打遊戲,尤其是網遊特別愛玩,所以一到現代世界他就開心,這麼多世界,每個世界——特別是現代世界,遊戲業發展的非常快非常發達,除了完成鬼魂的心願以外,就數網遊對文涼的吸引力最大。

他能爲了網遊死!

同理還有之後會和他相遇的栗子。栗子姑娘喜歡看漫畫,活了很久之後,就不怕沒命追連載啦!

要是現代高科技可以普及到他們的大腦裡就好了,隨時隨地想看就看想玩就玩,那樣的話他們可以再活無數年!

沒別的了,就這點追求。

可現在房子賣不出去,這就意味着會沒錢,沒錢的話怎麼辦?文涼頓覺五雷轟頂。那代表着——沒有錢僱水軍,沒辦法引起輿論對那些人的質疑,那就沒辦法完成心願,心願完不成不僅要受罰還不能玩遊戲!

晴天霹靂。

文涼不懂,怎麼他這房子連中介都不敢收呢?房子還是新的又沒死過人,怎麼也不至於賣不出去啊!

而且之前孩子的事情已經壓了下來,駱家人肯定是不會再來找麻煩的,憑什麼連房子都不許他賣?

那是誰?

怎麼感覺……好像有人知道他的一舉一動一樣?

一語成讖。

由於其他人都重生在幾天前,惟獨徐彤彤是從事情發生的三年後重生的,所以唯有她知道,那個不起眼的瘦弱的年輕父親,最後是怎麼把駱家打擊的一敗塗地,還把周醫生的職業生涯都給毀了!

既然她重活一世,就決不允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經歷過丈夫那樣的男人,徐彤彤更是欣賞周信。雖然周醫生做了僞證,但這並不代表他是個壞人。真要說壞,那也都是蒼怡安的錯。是蒼怡安把正直深情的周醫生變成了這個樣子!

所以對於周信已經和蒼怡安在一起的事情,徐彤彤感到非常憤怒。

蒼怡安她也配?一個殺人兇手,一個綠茶,一個只知道利用男人往上爬的貨,她有什麼好?

別人不知道,她難道也看不出來麼?蒼怡安本該殺人的,但卻沒有,這說明蒼怡安肯定是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事。

換句話說,蒼怡安也是重生的!

徐彤彤喜歡看些小說電視劇什麼的,所以對於重生這件事接受的很快。不僅如此,她甚至懷疑周醫生也是重生的!

如果是的話,周醫生心中知道蒼怡安是個殺人犯,那麼,當他對她的愛情新鮮不在,便是自己的最佳時期!

可是這樣一直等着也不是個辦法,最好的做法就是讓蒼怡安主動拋棄周醫生。那對蒼怡安來說,誰最重要呢?

駱楷。

剛好現在駱楷也在苦追蒼怡安,想要把蒼怡安帶回家。他們倆還沒正式離婚蒼怡安就跟周醫生睡了,真是個賤人!徐彤彤咬牙切齒地想着,也許她可以跟駱楷合作,一來解決掉那個孩子的父親,拯救周醫生的同時也解除駱楷日後會遇到的麻煩,二來她跟駱楷各取所需,事成之後,周醫生屬於她,蒼怡安則讓駱楷帶走。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

雙贏啊,駱楷有什麼拒絕的必要?

但徐彤彤高估了駱楷對蒼怡安的執着與愛情,也低估了男人骨子裡的劣根性,同時還忽略了同樣重生的南蕾。

一場混戰即將展開,作爲裡頭唯一一個萬事不知的炮灰,後來回想起這個世界的文涼表示:真他奶奶的太可怕了。

第三十一碗湯(三&四)

</script> 文涼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跟目的都很簡單,就是爲一個孩子討回公道。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麼難的,以前難度更高的也不是沒做過。

所以他的想法很好也很簡單,完成了這個心願之後他要去打遊戲,其他的都可以以後再說。

但是萬萬沒想到……他走出的第一步就遇到了大麻煩,怎麼房子賣不掉?賣不掉也就算了,他不至於連個工作都找不着吧?雖然是孤兒,又窮,但這具身體的主人可是重點大學畢業的,不求當高級白領,但也不能連個小公司職員的位子都得不到。

投出去的簡歷十有*石沉大海就不說了,少數幾個公司回電給他都說不缺人,但轉身就又把招聘信息置頂,合着不是不缺人,而是不缺他?

文涼覺得很奇怪,他這是在走什麼黴運?以前從來都沒有這樣過,這是怎麼了?他得罪誰了?還是說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得罪了誰?

開什麼玩笑……就一普通老百姓能得罪誰?先是死了老婆,然後兒子也被撞死了,世界上最倒黴的人除了這個父親文涼都找不到第二個。就這水平還能得罪誰?從他的性格來看,忠厚老實沒有心眼,都被逼的跳樓了,怎麼也不像是能得罪人的的人。

文涼把腦袋都想出花兒了也沒個結論。最後他沒有辦法只好去小區門口的一家小超市當收銀員,每個月賺那麼兩三千塊錢,衣食住行是不愁了,但卻一點錢都攢不下來,尤其是房子,他都找了多少家中介,沒人敢接,他還把賣房信息掛在了互聯網上,可都很多天了,連個問津的人都沒有。

不至於啊,這兒雖然不算繁華,也不是富人區,但環境跟治安都挺好,又沒發生過什麼命案,更別提房子是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的,除了沒有多少傢俱和現代化電子產品,但地板壁紙都是鋪好貼好的。文涼也沒像市價那樣賣得貴,這個價錢在他看來是非常合理的,無論誰買到都是賺錢,可怎麼就無人問津?

真是奇哉怪也。

照這趨勢下去,他什麼時候纔有錢僱水軍啊?

就在文涼急的抓耳撓腮的時候,蒼怡安那邊再度開始作妖。他們這幾個人就是連在一起的,用刀砍都分不開的那種。最讓人生氣的是什麼呢?每個人都有一次重來的機會,但卻沒有一個人想到放下過去,珍惜這個機會好好生活。他們想都沒想就還要和過去的人在一起糾纏,蒼怡安和南蕾仍然想要得到駱楷,也許對她們來說駱楷已經從一個人演變成了戰利品。

而駱楷,他自打發現自己重生之後,對蒼怡安和南蕾都充滿愧疚。想要彌補這個,也不願失去那個,因爲他撞死了人,蒼怡安爲他付出跟了周信,這讓駱楷心中對蒼怡安充滿了愧疚和心疼,他做夢都想着再把蒼怡安從周信身邊搶回來。而每天夜裡都躺在周信牀上的蒼怡安也一直在默默地思念着駱楷,她重生之後,除了恨南蕾之外,最大的一點就是她發現她還是愛駱楷的!

駱楷肯定也愛她,這一點毋庸置疑。蒼怡安也很怨恨駱楷背叛自己,但如果因爲這樣她就放棄,豈不是便宜了南蕾?別說她心中還有駱楷,就算是沒有,也決不便宜南蕾那個賤人!

巧的是南蕾也是這麼想的,她這一次沒有被蒼怡安殺死所以變得非常惜命,對此最明顯的表現就是她認爲自己未來的人生裡,一定要和最愛的人一起度過!

她最愛的人除了駱楷又還有誰?

都死過一次了,她欠蒼怡安的早就還給蒼怡安了,所以這一世,無論如何她都要和駱楷在一起!

剛巧駱楷撞死了人,南家幫助駱家把這件事給壓了下來,否則路口有攝像頭,真以爲什麼證據都沒有?本來南蕾很高興,自己爲了駱楷做了這麼多,駱楷本來就對她動心了,這下更是能確定誰纔是最適合他的女人了吧?

可讓南蕾沒想到的是,蒼怡安那個賤人竟然爲了駱楷對另外一個男人獻身!對此南蕾恨得咬牙切齒,蒼怡安爲駱楷這麼做,可比只花了錢的她有意義多了!

果然,即使蒼怡安因此不能跟駱楷在一起而是轉投周信的懷抱,駱楷也沒有一刻忘記過蒼怡安!

南蕾跟蒼怡安花樣百出爭奪駱楷,但駱楷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愛的是哪一個,選擇哪一個纔是正確的。他和蒼怡安還沒有離婚,他問過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是不,他不想跟蒼怡安離婚。

可是不離婚就不能跟南蕾在一起,難道他要讓南蕾一輩子沒名沒分的跟着自己嗎?就算是南蕾願意,南蕾的父親也不願意,誰願意自己的女兒做一輩子的小三?

該死的!駱楷恨死了那天晚上自己開車不小心,如果沒有出人命的話就好了!

現在他是每天跟南蕾在一起,幾乎算是同居了,但又忍不住要想念蒼怡安。每每想到蒼怡安會被別的男人壓在身下,駱楷都嫉妒不已!他的內心如同有火焰在燃燒,從沒有停下過。

然而當南蕾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仍然能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駱楷無法做選擇,就像是紅玫瑰和白玫瑰,兩個女人他都想要,他都愛。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兒女共侍一夫,但想也知道這絕對不可能。先不說這個社會能不能接受這麼荒誕的事情,就說蒼怡安跟南蕾之間的水火不容,她們倆也不可能妥協。

蒼怡安離開了,南蕾很是高興,雖然怨恨蒼怡安讓駱楷記住了個大人情,可沒有了蒼怡安的日子真是快活似神仙!她完全不知道駱楷心裡的想法,還以爲幸福美好的生活就此到來。

駱楷雖然現在和南蕾生活在一起,但沒有一分一秒忘記過蒼怡安。他想到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想起他曾經多麼愛着那個女人,想起他們共同生活還計劃着要一個孩子……這一切的記憶都在提醒着他,讓他無法放棄。

然後南蕾就會出現在他面前。和溫柔體貼的蒼怡安不同,南蕾嬌媚明豔,和她在一起駱楷總是能感受到熱情的活力,彷彿自己整個人都活了起來。每天晚上跟南蕾上牀的時候,他心裡是沒有想起過蒼怡安的。

放棄任何一個都讓他痛苦,更別提蒼怡安還因爲他乾的事兒犧牲了那麼多,跟了一個她根本不喜歡的男人。

雖然周信給自己做了僞證算是自己的恩人,但一想到對方有奪妻之恨,駱楷心裡就恨極了周信,恨不得這人從沒在世上出現過。趁人之危算什麼男人?怡安根本就不喜歡他,難道周信自己感覺不到嗎?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找上了門。

剛聽內線電話說有個女人來到公司是見他一面的時候,駱楷是很鄙夷的,他是什麼人,是能想見就見的嗎?所以立刻讓人回絕,不見!

很快的,秘書再一次撥打內線電話,這一次,說來人是想跟他談談蒼怡安的事。

一聽到蒼怡安的名字駱楷就沒魂兒了,什麼都不在乎,馬上叫把人請進來。

於是,駱楷和徐彤彤見面了。

他們對彼此都不熟,當然不會把自己的底牌亮出來,話裡有話的試探了半天,徐彤彤到底不是駱楷的對手。被套了話之後徐彤彤也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打算把什麼都告訴駱楷,必須開誠佈公,大家才能團結合作,不是麼?

就這樣,駱楷和徐彤彤互相留了號碼並且約定好,只聯繫不見面,但是對於那個叫文涼的男人必須迅速解決掉,殺人是決計不行的,但讓對方沒錢卻是駱楷的強項。

重生在三年前的徐彤彤見證了駱家的衰敗還有周信的一蹶不振,而這一切都是由蒼怡安而起,偏偏周信深愛蒼怡安連自己的原則都不要了。

如今大錯已經鑄成,案子已經判完,那孩子死了,但孩子的父親還活着。爲了周醫生,她必須想辦法讓那個叫文涼的男人沒有能力復仇。而僅憑她,能力不夠,所以只好選擇跟駱楷合作。

同時讓駱楷將蒼怡安帶走,而周醫生則屬於自己。

滿打滿算的好事兒,這樣的話這個世界的唯一人生贏家就是她。

駱楷得知未來自己會被文涼毀滅後,立刻着說做了一系列解救措施。他當然沒膽量再去殺人,萬一把那男人殺了,那男人再重生回來怎麼辦?現在重生都跟買手機送話費一樣隨意,他不敢冒險。

所以也就只能命人調查駱楷,給他去應聘的公司打電話,任何有前途的工作都不給他機會,只給他每個月可以餬口的收銀員工作。其次,文涼掛在網上的賣房帖子也是駱楷找人凍結的。雖然看起來正常,但根本不會有除了文涼之外的第二個人瞧見。至於那些賣房的中介,駱楷一個電話打過去,他們還有什麼不明白?

這就是爲什麼文涼處處碰壁的原因。但他壓根兒沒想到這個世界會出現變數,一出現還是好幾個,以前從沒遇到過,這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跟這些人沒什麼交集——生活裡基本上連面都見不到,鬼曉得他之所以處處倒黴是因爲這個啊!

好不容易發了工資攢了點錢,還沒來得及花就被人套麻袋摁在巷口打了一頓,手機現金全被搶走了,文涼心痛難忍。

他,堂堂活了這麼久的老不死,竟然被一些毛頭小子打了一頓,吃飯錢都被人掏走了!這讓他以後怎麼混?

這麼倒黴也有點太過分了吧,簡直都不正常!文涼是在無數個世界都活過的人,第六感非常敏銳,下意識就覺得肯定有哪裡不對勁,因爲他根本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解釋自己此刻的情況。

是誰在針對他?第一次被套麻袋捱揍搶錢還可以說是巧合,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呢?合着那些小混混平時都閒着沒事兒做,專挑他發工資那天堵他是吧?

每次都搶完後他連買創可貼跟消□□水的錢都沒了……後來文涼學聰明瞭,他選擇預支下個月的工資,而且還學會了狡兔三窟。說來也是神奇,就在他捱了揍卻沒有錢被搜出來之後,就再也沒人來揍他了。

文涼頂着個熊貓眼感動的淚流滿面,爲了演好這個角色他真的是犧牲太多了,要是有售後服務,他非得叫這男人給他來個五星好評還有五百字追評不可!

捱揍這種事,一回生兩回熟。

最後一次被揍剛好就在醫院附近,文涼被揍完後脫掉鞋子,鞋墊下墊了幾張錢。他一瘸一拐地走進醫院,掛了號排隊,終於輪到他的時候,還沒進醫生的辦公室就被迎面而來的一個小護士撞了個趔趄。

整個人倒在地上,剛好摔到傷口,痛不欲生。

小護士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你?!”

文涼好奇地問:“我們認識?”

“啊不不不,我、我認錯人了。”小護士尷尬的笑了笑,如同後面有狗在追般跑了。她跑走前文涼看見了她的工作證,上面的名字是徐彤彤。

怪人。

進了辦公室,文涼繼續疼的齜牙咧嘴,周信認得他啊,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是你?!”

怎麼……這一個個都認識他?文涼有點奇怪。他附到這身體上的時候,這具身體本來的主人已經死掉了,所以文涼並不知道周信是誰,也不認識他。

周信卻很能理解文涼,那天開庭他穿着西裝,而今天卻是白大褂,那時候文涼神情恍惚根本沒注意他,現在事情都過去快一年了,更不可能記得他了。

得知文涼是被人揍的以後,周信心中愧疚不已。如果不是因爲自己做了僞證,文涼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於是他裝作對文涼的房子很有興趣的樣子問:“我最近正好想買個近一點的房子,你的那套房子好像離我們醫院很近吧?”

文涼眼睛一亮連忙點頭:“是啊是啊,很近的呢!上班也方便,而且還便宜。”

兩人嘰裡呱啦說了一頓,周信拍板決定買下這套房子,而且價錢比市價還高——他不差錢,而文涼沒錢,他又欠着文涼。

因爲心中有愧,所以周信連看房都沒有,直接就要了文涼的賬號。也不急着先找公證人,也不急着過戶,反正就是先給錢。

他也不想想,這樣的態度,是個人都會覺得不對勁好麼?文涼是什麼人,他雖然有的時候懶癌發作,但大部分都是精明的,扮豬吃老虎的貨。周信對他如此親近友好,要說這裡頭沒什麼貓膩他可不信。

想起這具身體本來的主人說過,一個外科醫生做了僞證,還剛好也是這個醫院的。那麼,他進這所醫院看病和這個醫生遇到的可能性有多大?大概是老天都在憐惜他一頭霧水,所以幫了他這個忙。

機緣巧合,實在是令人唏噓。

那這樣的話就不用擔心房子賣不出去了,文涼很高興。但隨即他又想,這個醫生認得自己不奇怪,剛纔那小護士又是什麼表情?她在驚訝什麼?

想到這裡,文涼立刻決定跟蹤徐彤彤。

不得不說,如果不是他做了這麼英明果決的決定,也許他已經被這個世界玩死了。

跟了徐彤彤好幾天,文涼纔算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敢情自己是被拖累了!這裡竟然有兩個重生者!

他是第一次見到重生者,不知道他們對於世界平衡的破壞還有危害,但讓文涼很不高興的是,他就爲此捱了揍……徐彤彤喜歡周信喜歡的連良心都不要了麼?!

不管那些人怎麼糾纏,文涼要做的就是將這件事給捅出去,揭發駱楷等人的罪行。但難題很快就來了,之前文涼認爲很簡單的事情現在基本上已經無法做到,有了徐彤彤的預知提醒,駱楷早就知道他要使什麼方式,所以先一步斷了文涼的後路。

而就算有了錢,找不到證據,甚至連車禍當天的照片都沒有了,文涼根本寸步難行。除非他破例作弊,否則以他一個小市民的普通身份跟這兩家人鬥,只有被碾壓的份。

因此文涼十分苦惱,他想了很多辦法了,報社之類的估計是駱楷跟南蕾早打了招呼,沒有一家願意幫忙報道,網上就更不用說了,沒用幾天他就發現自己的ip被封了,本來想用代理,但並沒有什麼用。繼續上訴的話也可以,然而希望渺茫,尤其是在證據已經完全被銷燬的情況下。

文涼覺得自己這個世界可能要完蛋。最終他決定從駱楷的人際關係上下手,但跟蹤駱楷之後文涼驀然發現:這廝不是個腳踏兩條船的渣男麼?

他買了幾個針孔竊聽器,駱楷行事謹慎很難靠近,徐彤彤就不一樣了。她可能認爲自己比較特別,所以根本對人不設防。

給徐彤彤手機安裝竊聽器不難,藉着和周信的接觸,文涼也免費送了周信一個,同時他假扮成清潔工進了駱楷的辦公室也給裝了一個。這一切都得感謝周信買房子給他的錢,而且到現在房子都沒過戶,文涼很憂傷的請求周信讓他再住一段日子,讓他徹底忘掉自己的家。周信心中有愧,雖然不樂意卻也還是答應了,也沒再提過戶的事兒,只說等文涼搬走再說。

而駱楷以爲文涼沒有把房子賣出去,自然也就放下了戒心。

文涼不去上班了,每天分析這幾個人的生活。分析着分析着竟然發現重生者並不只是徐彤彤跟駱楷,周信、南蕾甚至蒼怡安!他們都是重生的!

這一羣人在搞什麼?文涼頭都大了,有徐彤彤的幫忙,駱楷已經善後,文涼想要光明正大的扳倒他給孩子討公道,基本上不可能了。

那該怎麼辦?文涼很苦惱,難道讓他直接上去收人頭嗎?駱楷還勉強能說是一命抵一命,但周信罪不至死啊,他雖然做了僞證,卻沒有做過其他壞事,有什麼辦法才能討公道?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文涼什麼也沒做,就每天待在家裡聽錄音,嘿你還別說,這玩意兒比網遊還好玩,聽他們一個個鬼話連篇挺有意思的。

所以,雖然沒怎麼見面,雖然沒什麼交集,但文涼還是徹底搞明白了他們幾個人的這堆破事!

他每天都在爲如何討公道而犯愁,直到有一天他聽到一聲巨響,然後看新聞說是駱楷和其已分居的前妻出了車禍,當場不治身亡。文涼傻眼了,這算什麼,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怎麼就……死了?他前一秒還在聽他倆在車震呢!就這麼會功夫駱楷和蒼怡安就死了?

駱楷一死,駱家就不肯善罷甘休了,一路追查下去,發現兇手不是別人,正是南蕾!她得知駱楷揹着她跟蒼怡安偷腥,又想起前世被蒼怡安殺死的仇恨,就在剎車上動了手腳。

奇怪的是南蕾入獄後沒過多久也死了,死因是放風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一根鋼管,腳滑直接磕在了面前的牆上,而那堵牆恰好有一根細長的釘子。

周信則得了傳染性絕症,病情惡化的十分迅速,徐彤彤和他朝夕相處也沒能倖免,然後這兩人也稀裡糊塗的掛了。

剩下被揍了很多次的文涼,他每天絞盡腦汁的想招兒,還沒想出來……就這麼,結束了?就這麼的……隨意?

這也太隨意了吧!

的虧那幾個竊聽器,才讓他剝絲抽繭自己給拼了個大概,重生者和穿越者都是上天的寵兒,即使不是,能夠得到這樣的機緣也都是了不起的。他們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腳踏實地,最要不得的就是貪婪,如果能做到不貪婪,那麼就能活下去。

偏偏這個世界的重生者都沒能做到。

天才大多命薄,重生者也一樣,上天給了你這個機會,如果你無法意識到,那麼這機會便會被收走,再也不會有第二次。

第三十二碗湯(一&二)

</script> 第三十二碗湯(一&二)

真是一個悲慘的故事,見者傷心,聞者落淚,大概就是那一次讓文涼從此有了心理陰影,對重生穿越之類的都如臨大敵。

每次回想自己捱過的揍,文涼都覺得某個部位隱隱作痛——那可是他有史以來最憋屈的一個世界了,別說是耀武揚威大漲雄風,就連正常活着都難,要不是機緣巧合,老天爺還眷顧着他,他非被玩死不可!

鬼知道一個世界能出那麼多重生者,還都擠到了一塊兒!也幸好撞死小孩的駱楷沒有認認真真的重新開始。能得到重生機會的人,都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但他們中很少有人能夠保持正直向上的生活態度,更是很難不去貪婪,也因此,文涼聞之色變。

當然這並不是把所有人都一棒子打死,至少清歡的恩人賀蓮房,還有在末世世界裡認識的衛徐瑩都不是那樣的人,所以她們被允許存在和重生,因果循環,都是有道理的。

把自己最悲催的一個世界講完後,文涼忍不住又吐槽了其他幾個世界,說起來他剛是新手的時候幸好有上一任的教導,否則肯定會跟栗子一樣苦逼。

然而一想到栗子文涼就高興了,嘿嘿嘿,他雖然被坑了,但栗子更可憐,她還是新手的時候就遇到了那麼個穿越者的世界,讓人忍不住想笑。

“我再跟你講講栗子的事兒吧,她比我好笑,哈哈哈——”前一秒還在爲自己的遭遇義憤填膺的文涼瞬間賤笑不已。

清歡見他這副樣子,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卻道:“時間到了,我們都該離開這個世界了。”

“你去哪兒?”文涼不怎麼想跟清歡分開,他很久沒有遇到同伴了,也很久沒人能陪他說心裡話了。雖然每個世界他都會找一個人綁定,但對方畢竟只是凡人,而心願完成後,對方也會迴歸到正常的生活裡去,他仍然都是一個人。“我們不是剛認識嗎?現在就要分開了?”

聽了這話,清歡剛走了幾步就又回頭看過來,包容的眼神很是溫柔:“你知道的,這是法則,我們都該遵守。”

之所以讓同伴彼此之間不能隨意見面,其實並不是硬性規定,因爲如果遇到的話仍然能夠一起說話做事,但如果想要長期生活在一起是不可能的,天道允許每個任務者尋找一名伴侶,但伴侶只能是人類,即使在一起,也僅能分享永生,不能共享力量。

這就是規矩。

文涼也明白這一點,他有些失落,距離上一次遇見另一個同伴栗子,已經不知是幾千年前的事了,這一次跟清歡分離,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面。

他的傷心溢於言表,像他們這樣的存在,不屬於任何生命體,非人非鬼,非仙非妖,不算是死的,也不算是活的,而是介於這些東西之間,又凌駕於生命之上。永生的確很誘人,可是時間長了,只會令人感到悲傷和孤獨。

見文涼實在是捨不得分開,清歡對他招招手,文涼立刻便如小狗般跑過去了,巴巴的擡起頭看向清歡。“這樣吧,以後若是你遇到危險,或是有什麼難題無法解開,便召喚我,我會來到你身邊的。”

文涼不懂:“怎麼……召喚?”

“當你真正身處險境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清歡伸出食指點了點文涼的眉心,如同在蓋一枚印章,然後對他招招手,“好啦孩子,咱們有緣再見。”說完便消失不見。

剩下文涼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只覺得被清歡觸碰過的地方帶着微微的涼,但同時又很溫暖。

不管怎麼說,他又交到了第二個朋友,繼續走下去,也許還有第三個第四個……人生最不能放棄的就是希望,即使他不是人類,也應當如此。

文涼繼續前行,清歡則回到了奈何橋,她其實還有一點時間可以聽聽文涼說栗子的故事,然而這個世界完成後她就該回來,並且下一隻鬼魂很快便要到達,她要是在外頭,像什麼樣子。

墨澤一見到她,分外開心,撲了上來抱住清歡大腿,仰起小臉,笑嘻嘻的:“主人你回來啦!”

清歡捏捏他胖嘟嘟的蘋果臉,小傢伙永遠就是這麼大了,不會再有成長,但卻越來越胖……瞧這臉蛋兒肥嘟嘟的,讓人不忍直視。

吉光跟小黑也在清歡腿邊蹭來蹭去,清歡也是很久沒見這三個小東西,忍不住一一抱起來親一親。

很快,時辰到了。引魂鈴叮鈴作響,招魂幡發出獵獵風聲,由遠及近,一隻女鬼飄然而來。只是她的身形太過飄忽,還是清歡伸手攥了她一把,女鬼才驚魂未定的坐下來。

她一開口就很急:“我、我這是在哪兒?”

“奈何橋。”清歡看向那三個大字,女鬼也跟着看過去,她有點呆,“奈何橋……原來人死了,真的會有地府。”

清歡輕笑:“這兒的確是奈何橋,卻沒有地府,也沒有閻王判官。你之前走的那條路的確是黃泉路,但這裡除了我之外沒有別的人了。”

“那、那孟婆呢?”女鬼好奇地問,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清歡一番,覺得這古裝打扮的美貌女子,怎麼會待在這裡?

“我就是孟婆呀。”

“你騙人!”女鬼才不信!“孟婆是個老太婆好不好,你看起來頂多十七八歲,你、你成年了麼!我不會是在做夢吧?我怎麼到這兒來了?”

“你到這兒來,是因爲你已經死了。”清歡看着她。“而孟婆只是一個名字,並不是一名姓孟的老婆婆。在這座橋上煮湯的人都叫孟婆,無論男女,只不過現在是我接任而已。”

她聲音輕柔婉轉,慢慢地女鬼也就平靜下來。她一開始是接受了自己已死的想法,然後就很奇怪:“那我……是不是要喝孟婆湯然後去投胎啊?”

“你想去嗎?”清歡問。

女鬼抿了抿脣瓣:“我……人死了當然要去投胎轉世,估計我大肚叔叔也給我念了往生咒了,而且當時那厲鬼的爪子都把我的心給掏了出來,我肯定是死透了。”

她有點憂傷。“但我不知道大哥他們怎麼樣了,有沒有把那*給解決掉。”

“你是……驅魔人?”聽她口中又是厲鬼又是*的,清歡也難得有了好奇之心——大概是不久前跟文涼相處在一起時間長了,不僅被對方傳染上了話嘮,還傳染上了無窮無盡的好奇心……可怕,她本來是個多麼內斂的女子呀。

女鬼搖頭:“不算是吧,因爲準確點來說,我們隸屬於一個國家組織,專門爲國家解決這種事情。組織的頭領是我大哥,整個組一共有八個人,我是最小的,抓鬼驅邪什麼的,這種事發生的少。之前我們得到消息,有人深入黃沙漫天的古城中盜墓,據說那座黃沙古城裡是很久以前古老國家的皇陵,裡頭不知葬着什麼人。也不知道是因爲全球變暖還是霧霾太厲害,反正種種異象之後,黃沙古城出現了,衛星拍到了照片,但國家還沒來得及派人過去,就發現有盜墓團伙已經先我們一步進了沙漠。我大哥帶着我們的小組成員一起追了進去,但那些盜墓賊並不簡單。我就着了道兒,現在死了。”

清歡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麼你死之前看到了什麼?”

“我……”女鬼有點迷糊。“我好像看到了什麼,但我記不起來了,那隻厲鬼太厲害,我們八個人都不是她對手。但是我們進入黃沙古城之前,城裡沒有絲毫異樣。但是當我們不小心進入地宮後,她就出來了!也不知大哥他們怎麼樣了。”

自己死了,大家肯定很傷心,尤其是哥哥。父母臨終前交代大哥好好照顧自己,但她卻爲了保護大哥而死,大哥肯定充滿愧疚之心。女鬼現在就怕她大哥不夠冷靜要給自己報仇,但最後整個小組都折在裡頭,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們這個小組是極其優秀的,每個人都身懷絕技,國家高薪聘請他們成立了靈異專案組,就算沒有工資拿,他們也都希望能爲民除害,但是……

“我很擔心他們,大家不是那女鬼的對手,我啊——!”

女鬼正要繼續說下去,身形卻突然一晃,整個魂魄都像是被拔絲一般拉長——然後迅速向來時路飛去!

清歡心下一驚,連忙伸手去抓,可惜爲時已晚,只抓住女鬼一片衣角,只聽見女鬼幾不可聞的吼聲:“是邪術!找到我!救救我大哥他們!——”

之後就再沒了聲音。

墨澤從未見主人如此生氣過,清歡一掌拍在桌面上,她這次是真的發怒了,整個忘川河面都開始沸騰,招魂幡的聲音越來越大,萬鬼齊喑!墨澤抱住桌角縮成一團,只見烏黑的上空黑暗無比,陰風陣陣,可以想見清歡憤怒到什麼地步。

人死了就是死了,既然到了奈何橋,那就是上天註定,無法更改。是誰在逆天改命,竟用邪術將女鬼魂魄拘走?又是誰敢無視天地法則,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僅憑一己私心,也得看對方有沒有這個本事!

清歡連女鬼的名字都沒問,她面帶慍怒,低聲道:“竟敢和我搶鬼!”

墨澤圓嘟嘟的胖身子不住地抖着,在主人的盛怒下,一個字也沒敢說。直到清歡離開奈何橋,他才從桌子底下爬出來,對面坐着同樣發抖的吉光跟小黑,三個小傢伙面面相覷,這才意識到,它們的主人平時對它們太溫柔太疼愛,以至於它們都忘了,她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清歡到了女鬼的世界,目標直接就是黃沙古城。她先是換掉了身上的古裝羅裙,穿上了緊身背心馬甲還有迷彩外套,軍靴搭匕首,甚至還買了槍。

長髮仍然編成兩條長長的麻花辮,這樣比較方便。唯一可惜的是沒有羅盤,gps也無法定位對方所在,於是她直接弄了一輛軍用吉普,把需要用到的物資放入空間準備去找那個敢和她搶鬼的人談一談,順便把對方揍一頓,再把女鬼帶回奈何橋。

這真是頭一次,簡直就是有人上她家踹門搶東西的感覺!

清歡一路開到了沙漠邊緣,她沒把墨澤帶在身邊,自然也就不知道黃沙古城的準確地點,但是沒關係,她可以掐指算。至於什麼在世界裡不能動用自己力量的基本法則——那是用來約束文涼之類的弱者的,強者制定規則,弱者才遵守規則。

她已經很公正守法了,這個世界裡她也不會做得太過分,相信天道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大家心照不宣。

但是沙漠裡,即使是軍用吉普也很難日夜兼程的趕路,清歡在沙漠裡開了兩天的車,終於在一片綠洲附近發現了人類生活的痕跡。她循着這痕跡找到部落,用食鹽糖果等東西換了兩匹駱駝。

她又把需要攜帶的物資掛到駱駝身上,免得到時候遇到人還得解釋空間是什麼東西。瞧她,來找鬼的同時還不忘救人,清歡都覺得自己很體貼了。

人們很好客,邀請了清歡在帳篷裡過夜,並且請她吃了富有特色的民族食物。清歡吃的很開心,兩天來總算是露出了第一個笑容。

她本來也就是隻生那搶她鬼魂的人的氣,對無辜的人還是很友好的。第四天早上,她養精蓄銳完畢後,一早喝了奶茶吃了烙餅子,便出發去尋找黃沙古城了。

這一走又是五天五夜,沙漠晝夜溫差大,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蟲子。清歡便將小胖蟲取了出來,這懶傢伙又胖了不少,見了清歡還親暱地去蹭她手指,腦袋上兩顆黑溜溜的眼珠子似乎也更黑更亮,同時也更有靈氣了。

跟在清歡身邊,它們便會慢慢開化,就像是現在,雖然小胖蟲還不能說話,但卻已經可以和清歡交流,甚至能夠明白清歡的想法。

有小胖蟲在,一路上的毒蟲關卡都過得輕而易舉。用個簡單點的例子來比喻,如果說小胖蟲是老虎的話,那麼沙漠裡其他的蟲子頂多算是個老鼠。

級別不是一樣的就不用拿來比較了。

第六天的中午,清歡終於找到了黃沙古城。根據女鬼的說法,這裡的古蹟剛剛發現,國家甚至還沒來得及派考古隊來,就已經有盜墓賊先一步發現這地方了。

清歡在城裡四處看了看,說是古蹟,其實因爲地表降低古城現世,千百年的風沙侵蝕密閉空間,剛浮出表面接觸到陽光,一切有色彩的東西就已全部褪去。如今的這個黃沙古城,是名副其實的“黃沙”古城,只有黃色和傻子,幾乎和沙漠變爲一體。

可是既然這裡曾經是一座城,那麼這兒肯定曾經土地肥沃,適合人類居住。只是隨着時間流逝,世家在進化和改變,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

即使是這座城,記載了無數的記憶,最後也依舊會被遺忘在歷史中。

清歡不是很瞭解這個世界的歷史,她也沒仔細看,她又不是盜墓,她是來找鬼並且救人的,只是不知女鬼口中所說的那個靈異專案組此刻在哪裡。

她還記得,女鬼說過,他們整個小組都進入了地宮。

既然是地宮,肯定有入口,女鬼說是無意中進去的,那入口肯定很不顯眼……在哪兒呢?清歡在古城裡繞了好幾圈愣是沒找到,她都想直接一腳跺下去,把這古城砸了得了。

這麼暴力的想法,都怪那個敢從她眼皮子底下搶鬼的人。

就這樣,清歡在古城裡找了一天的入口,仍然無處可尋。沙漠裡天黑的快,當天色逐漸陰暗後,清歡發覺了不對勁。

這……什麼情況?怎麼四周的景物在發生變化?清歡警覺地四處看了看,兩匹號稱沙漠之舟的駱駝似乎感覺到了不對勁兒,都在打響鼻,甚至在不住地後退,想要離開黃沙古城。

接下來清歡震驚地發現,這座古城竟然是慢慢的修復!

先是殘垣斷壁逐漸完好,然後是色彩斑斕的街道,甚至每一戶人家每一家店鋪都栩栩如生!

再後來,燈籠亮了起來,有了人聲,有了笑語,就好像是……只是從天亮到天黑,這城就活了!

吱呀一聲,清歡猛地轉過身去,便看見身後一家當鋪的門被打開,穿着黑色馬褂的中年掌櫃笑眯眯地開始迎客。

噠噠的馬蹄聲傳來,清歡又看向前方。那是一輛馬車,很快馬車車簾子掀開,馬伕搬好了小凳子,馬車裡便下來了一家四口。丈夫抱着女兒,妻子牽着兒子。

酒樓的小兒笑意滿滿的跑了出來,熱情洋溢地將客人迎入酒樓。

清歡靜靜地看着這一幕,竟也覺得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這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投影,也許是黃沙古城留在世界上最後的記憶。

她活了太久了,什麼奇事都見過。郎老頭的那個世界,她是除妖收魔的女道士,但是在現代世界,清歡還是很少遇到這種情況。

她輕輕笑了,彷彿也從哲學安居樂業的人們身上得到了平靜和笑意。

她牽着駱駝慢慢地走着,順着青石板街道一直一直走。奇怪的是,她能清楚地看到人們臉上的笑,但人們卻沒有看見她,完全當她不存在。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前,看門的侍衛彷彿完全沒有看到她,清歡牽着駱駝步入宮門,就在那一瞬間!整個世界瞬間變得漆黑。大人小孩兒的說話聲,夜色裡侍衛們的兵刃交響聲,甚至空氣中淡淡的風聲……全都消失不見了。

四下是死一樣的寂靜和漆黑。清歡找出手電筒,發現自己現在是一條長長的地下河旁邊,看起來像是身在地下。

怪不得她白天找了一天都沒找到地宮入口,卻原來是要這樣進來的。

那麼,女鬼的同伴們估計也是如此,到了晚上發現這座城的異常,然後在城裡四下走動的時候進了皇宮,接着就到了地宮裡。

只是這地宮裡會有些什麼東西呢?

四周一片安靜,清歡繼續順着河道往前走,走着走着便聽見滴答滴答的滴水聲,手電筒所照到的地方都是一片灰塵,但仍然看得出有人類的痕跡。

甚至她還發現了標記。

這地方竟然是有個陣,所以即使順着河水走,即使這水是活水,只要困在陣中,就只能走到精疲力竭而死。而進來之後入口瞬間關閉,想從原路返回也是不可能。唯一的機會就是繼續往前走,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清歡走了很久,面前豁然開朗,一片巨大的空地出現在她面前,說是空地也不恰當,倒不如說是生墳。

因爲那偌大的空地全是用屍骨堆起來的。仔細一看這些屍骨有小孩也有成人,有男人也有女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的骨頭都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纏繞在一起,也就是說,如果拆掉其中任何一塊,整座屍山都會瞬間傾塌!

清歡摸了摸一個頭骨,她閉上眼睛,透過頭骨看見了殘酷的殺戮。孩子們的尖叫,女人們的痛哭,男人們的咆哮……那是怎樣一副人間地獄!

這地宮裡到底埋葬着誰?

這才只是地下河的盡頭,便出現如此巨大的屍山,若是繼續往裡走,她還會遇見什麼?清歡生性慈悲,她鬆開手中繮繩,雙手合十,微微一拜,然後越過屍山,腳步不停。

這塊圓形空地太大了,要繞過去至少費一個小時,而清歡面對的,則是一條新的通道。

這條通道很長,但卻又打造完好,光滑的石壁上生着厚厚的青苔,間或有爬蟲蝙蝠,但有小胖蟲在,這些小動物都不敢亂動,即使清歡不小心踩到了它們,它們也不敢咬她。小胖蟲支起小腦袋,對它來說,越是陰暗的環境越是適合生存,清歡仔細看了看它,她從沒把小胖蟲放在外面這麼長時間過。

有她在,環境又適合,小胖蟲的腦袋處隱隱生出兩個角來,甚至還在繼續生長,不知道最後會長成什麼樣。

它本是蠱王,追隨清歡後更是厲害,總之有它在,駱駝們都安全了。小胖蟲還一副很得意的樣子,雄赳赳氣昂昂,小腦袋不住地點呀點,看得清歡忍俊不禁。

第三十二碗湯(三&四)

</script> 順着石壁又走了許久,面前便又是一片圓形空地,空地上仍舊是累積起來的屍山。

太奇怪了,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且不說這裡葬着什麼人,清歡都要懷疑修墓的人和墓主有什麼深仇大恨了,須知造了殺孽,都是要償還的。人類死後希望飛昇成仙,尤其是王侯將相。他們活着的時候過得多麼高高在上,就比任何人都怕死。古往今來,追求長生之人莫不是帝王貴族,平民百姓連活着都難,哪裡還有能力去追求永生。

但在這樣的墓穴裡,挖了這麼大的圓坑又用這麼多數量的死人填滿——即便是墓主不想自己的墓被盜,也決不能這麼做,因爲這隻會積攢罪孽,別說是飛昇成仙了,就是下一世繼續投胎做人都是個問題。

清歡依然是雙手合十微微一拜,牽着駱駝繼續往裡頭走。這通道在她走來與平地無異,可若是普通人,怕是性命早就交代在了這兒。牆壁上塗抹的顏色各異的壁畫帶着有香味的毒氣,聞了能使人產生幻覺,更別提數不清的陣法和毒蟲。

清歡還發現了血跡,初步判斷應該是人類的,她都走了這麼久,可以想見靈異專案組走起這條路來會有多難,只是……清歡爲難地望着面前只容一人出入的窄小過道,又回頭看了看兩匹駱駝,嘆了口氣,到底是把它們收到了空間裡。

她自己一人繼續前行當然也可以,只是這兩匹駱駝何辜,若是清歡丟下它們,它們怕是隻有死了。

把揹包背上身,裡頭裝了些能派上用場的道具,清歡小心地順着窄小的洞口鑽了進去。她……還沒當過盜墓賊,所以並不瞭解盜墓賊的流程,但是她大概能猜出來,這地宮就類似於一個迷宮,走不出來的人陷在陣法裡,走得出來的人最後面對的卻是一條死路。這個盜洞應該就是走到最後的人打的,看痕跡還很新,要麼是女鬼口中說的那夥盜墓賊,要麼就是靈異專案組的人。

順着小洞滑下去,清歡驚奇地發現眼前瞬間換了一片景象!方纔在地宮中,四周基本上都是青石地板,陰森森而寬闊,但從這個盜洞下來後,面前便是一片宮殿!

這宮殿修葺的非常美觀,而且佔地面積極光,真是令人驚奇,它竟然在整座城的下面,也就是說,任何一家人掘地三尺的話都有可能發現這座地宮,但它卻默默地存在了千百年。

清歡看到地上有已經變成暗褐色的血滴,她伸手點了一下,湊近鼻尖聞了聞,有一股說不出的古怪味道。這時小胖蟲突然在她身上扭動起來,兩個剛剛長出不久還頗有些滑稽的小角不住地扇動着,似乎是在催促清歡把手擦乾淨。

“有毒麼?”清歡問,隨意地把手在迷彩外套上擦了擦,她又不怕這個。

小胖蟲吱吱輕叫,見清歡擦了手才重新平靜下來。

清歡繼續往前走,大殿中央有一個青銅大鼎,大鼎被封了起來,但看得出來曾經被打開過,然後又被草草地合上了。這裡面有什麼?爲什麼合上的痕跡如此清晰而潦草?

她敲了敲大鼎,裡頭無聲無息。

清歡轉身繼續走,完全沒有興趣裡面裝了些什麼。這地宮處處透着古怪,她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這個世界的東西對她完全沒有影響,但是她很擔心專案組的人都送了性命啊!

這裡很明顯都已經被闖過了,所以即使有什麼危險,也都處理的差不多。清歡要做的就是發現這些人的蹤跡,追上他們的行程。

小胖蟲心安理得地趴在清歡的肩膀上,不時地翹起小腦袋左右巡視一番,將清歡的安全看得非常重要。清

大概又走了……清歡看了下表,一小時四十五分鐘三十秒,終於在不遠處隱隱地聽見人類的喊叫聲。

但卻和她隔了一堵牆……

清歡望着那厚厚的牆壁,心想,難道自己走岔了路?不可能吧,她一直都是按照專案組留下的記號走的呀!試着在牆上四處摸索,突然,發覺其中一塊青磚似乎有些鬆動,清歡微微揚起嘴角,食指一推,牆壁瞬間反過去,她順勢躍入隔壁大殿,才聽見尖利的女鬼呼號聲。

那是一隻身着紅衣下半身基本上模糊不清的女鬼,但她眼珠通紅黑髮及地,雙手的指甲鮮紅血長,此刻正在追逐一個男人,男人跑的有些狼狽,看得出來他已經精疲力竭了。此時不住地有人喊快上來快上來!但厲鬼追得太急,男人手中握着飛虎爪卻一直沒能使用。

而在不遠處則站着另外一羣人,他們的打扮就跟上方的人不一樣了,上方的人基本上都穿着顏色相同的迷彩服,而站在不遠處的那批人則是統一的黑色着裝。

這年頭,盜墓賊都如此先進了?清歡只看了一眼就分出了哪邊是專案組哪邊是盜墓賊。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突然闖進來一個少女,兩方人馬都很吃驚,誰都吃不准她是敵是友,盜墓賊那邊反應比較快,只見爲首的男人嘴裡嘰裡咕嚕唸了兩句,然後用匕首割開了食指放了兩滴血,女鬼便迅速從被追逐的男人身前衝到清歡面前。

她的速度太快了!快的幾乎連眨眼的功夫都不用!

躲在大殿房樑上的一箇中年胖子喊了一句:“小心!”

清歡看了他一眼,站在原地沒有動。

所有人都認爲她死定了,操控厲鬼的男人嘴角甚至露出了一個冷酷的微笑。而之前被厲鬼追逐的男人則罵了一句娘,他本可以用飛虎爪逃到房樑上,但卻大步朝清歡這邊跑來,似乎是要救她,邊跑還邊對她喊:“快躲開!快躲開!”

這麼快,哪裡躲得開?

再說了,就連忘川河裡的鬼魂都對她畏懼不已,清歡哪裡會怕這小小厲鬼?只是她並沒有釋放出威壓,因爲小胖蟲察覺到了厲鬼的意圖,已經乍起兩根粉黃色的小角,弓起三分之二的身體對着厲鬼吱吱直叫。

那模樣其實並不嚇人,因爲小胖蟲看起來白胖可愛,但厲鬼卻被嚇住了,嘴裡發出古怪的哀嚎聲,逐步向後退去。

操控厲鬼的男人一見不妙,再一次割了手指放血。清歡很想問問他:哥們兒,你疼麼?要是控鬼這麼麻煩,你何必呢?手頭有槍直接開槍把這些人掃射打死完了,非要用鬼,炫技是吧?

女鬼不敢惹小胖蟲,便在主人的命令下重新撲向男人。男人恰好往這邊衝過來要救清歡,世上這緣分啊,真是說不清。反正他剛好一頭扎進女鬼懷裡,一人一鬼來了個第一次親密接觸,瞬間男人就懵逼了。

女鬼的臉都看不出來長什麼樣,渾身更是腥臭難聞,那森森鬼氣凍得男人瞬間動彈不得。他也沒想到會撞到厲鬼懷裡,所以一時間竟是愣住了,而在這種緊要關頭,失神就代表着送命。

令清歡驚訝的是,躲在房樑上的人不約而同的全部跳了下來,個個抄傢伙的抄傢伙,握拳頭的握拳頭。明明這個距離他們無法及時趕到,就算趕到也不一定能救得了這個男人——但他們還是義無反顧。

趕在厲鬼的指甲徹底挑斷男人喉嚨之前,清歡飛快上前一步,右手成爪狀捏住厲鬼的脖頸,竟是硬生生將她從男人身上給拽了出來!

說來也奇怪,在人類面前凶神惡煞的可怕女鬼,在清歡手中便如同那被抓住軟肋的小雞仔,只是幾秒鐘,便被清歡在地上狠狠拖了一圈摔到了牆上。

“去吧。”她動了動肩膀,小胖蟲腦袋邊那兩個軟軟的小角撲棱撲棱,竟閃電般飛了起來,直接衝到女鬼身上,只是片刻,女鬼便已被小胖蟲咬斷了喉嚨,在地上抽搐着哀嚎着,漸漸便沒了動靜,化作了一縷青煙。

清歡輕輕揮一揮手,將靈魂送走,然後冷冷地瞪着那羣盜墓賊,尤其是爲首的男人:“這女人生前就已經夠可憐的了,死在這地宮裡,死後靈魂無處可去,不知在裡頭關了多少年,你打開地宮,不超度她便罷,竟還利用她殺人?”

那長着鷹鉤鼻的男人呵呵冷笑:“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對我指手畫腳?!”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心中對清歡卻是忌憚的,這少女不知是何來歷,他收服這女鬼可廢了一番功夫,結果對方只用一條小蟲便解決了。所以他雖然語帶輕蔑,但卻是渾身警戒,生怕清歡一個不注意對他出手。

清歡沒理他,而是彎下腰伸出手,小胖蟲剛剛長出小角,還不大穩當,飛撲過去之後就沒多少力氣,一路晃晃悠悠連滾帶爬加飛的回來,順着清歡的指尖重新爬到了她肩頭,順勢盤成一個小圓圈靜靜地睡了。

等到清歡再一轉身,好麼,盜墓賊們溜了……

就這麼點功夫,跑的倒是挺快。

清歡看了下男人被鬼爪所傷的地方,道:“你的傷口要及時處理,否則會很麻煩。”

男人沒有動作,而是看着她,“你是……”

“我叫清歡。”她放下揹包,從裡頭找出繃帶消毒水還有剪刀,丟給男人身後一個個子小但看起來分外靈活的青年。“你幫他處理吧。”

鬼爪所傷,只用消毒水是不夠的,好在男人隊伍裡有個道士,他從百寶囊中取出一顆丹藥,又經由一個大胖子和尚佛光加持,碾碎之後覆在男人的傷口處。鬼爪印頓時散發出陣陣黑氣,然後迅速不見了。

清歡微微一笑,觀察這七個人。

爲首的自然是大鬍子男人,看不出臉長着什麼樣,身材高大,看起來也是武力值最強的一個。身爲指揮者他最後一個逃命,甚至來救素昧平生的她,所以清歡對他很有好感。隨後就是那個特別顯眼的大肚子和尚,長得像是彌勒佛,天生一張笑臉,耳垂奇大,整個人胖乎乎的,但又有股說不出的慈悲感。

給男人處理傷口的是一個小個子,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長得很清秀,但手腳靈活,清歡看見他的袖口和軍用短靴裡都藏着刀片,然後是那個穿着迷彩服胸前卻印了一個太極圖案的道士,他的武器是一把桃木劍,口袋裡隱隱露出了一張黃符。

緊接着的是一個妙齡少女,年紀輕輕,但是和另外一個青年很是親密,他們的手一直握在一起,不知道有什麼本事,最後一個則是鐵塔一樣壯實的男人,別人的迷彩服外套都穿的好好的,只有大肚子和尚腆着肚子,鐵塔壯漢則穿着背心,露出渾身糾結強壯的肌肉。

清歡不着痕跡地把他們打量了一番,然後好奇地問道:“你們已經進來多久了?”

少女回答道:“快半個月了。”

清歡點點頭:“你們進來是想做什麼?”

“阻止那羣盜墓賊找到墓主開棺盜寶,不過我看也快了,他們的速度總是要比我們快。”說完,少女面露焦急,對爲首的男人道:“琛哥,我們得快些追上去,他們手裡有地圖,一旦落下了就麻煩了!”

大鬍子琛哥點了點頭,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面上的堅毅之色卻很是清晰,似乎受了這麼多傷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小個子青年問清歡:“你呢?你爲什麼在這兒?你來這裡是爲什麼?”

清歡慢悠悠地道:“我說我是專門來幫你們的,不知道你們信不信啊。”

小個子少年聞言,跟少女交換了個眼色,他倆是這隊裡最年輕的,看得出來感情非常好,是極其交好的朋友。倒是那大肚子和尚一笑起來眼睛眯眯,有點色,方纔給丹藥加持時的佛光瞬間消失殆盡,活脫脫像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他蹭到清歡跟前,搓着手一臉猥瑣:“小姑娘長得可真俊,老衲在這破地宮裡待了半個月,身邊都沒個漂亮姑娘看,真是難熬、難熬。”

聽他這麼說話,旁邊蓄了一把美髯的道士瞬間踹了他一腳:“禿驢!你別嚇到人家小姑娘!出家人這樣成何體統!”義正辭嚴的說完,他自己反倒是湊到了清歡身邊,笑嘻嘻地問:“小姑娘今年多大呀,有了男朋友沒有?我——”

話沒說完,兩個爲老不尊的出家人就分別被小個子少年和少女拎着耳朵拽了回去、少女有點羞愧,跟清歡道歉:“你別放在心上,這兩個老頭就是這樣,每天胡說八道,其實他們不是壞人!沒有惡意的!”

說完這話小姑娘都有點不忍直視了……怎麼看這二位都是一臉猥瑣色胚相,可別真把人家小姑娘嚇着了。

實在是清歡的外表太有欺騙性。她一直保留着十幾歲的蘿莉外表,臉上又總是帶着笑容,看起來分外溫柔和善,讓人很有好感。於是專案組的人集體忘了方纔她是如何兇殘的單手扣住厲鬼喉嚨將其在地上拖了一圈又砸到牆上的。

清歡率性地席地而坐,還對他們招招手:“別急呀,吃飽了纔好行軍打仗,你們的乾糧還有麼?”

說到這個就很悲傷:“沒有多少了……”

清歡把自己揹包打開,“我這裡有,你們分一分吧。”

她甚至還帶了固體燃料,但這裡很明顯沒有時間,而見到吃的就已經足夠讓專案組的人激動到熱淚盈眶了!他們這些天剩下的食物跟淡水都極少,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之前在地下河還試圖捉魚來烤着吃,現在到了大殿徹底迷路,壓根兒出不去不說,東西都沒得吃,而且體力耗費還大,來來回回被鬼追已經不知多久,累死了餓死了。

有吃的大家當然不用客氣,也沒有人懷疑清歡的目的。她救了他們解決掉厲鬼是事實,再說了,要是盜墓賊想把他們弄死,何必來這麼一出?就剛纔那樣,抄傢伙直接掃射,他們今天全都得交代在這裡。

吃東西期間,清歡看着大鬍子琛哥的表情,問道:“你是不是有個妹妹?”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正在吃東西的人吃不下去了,喝水的人默默地停了下來,一直嬉皮笑臉跟清歡套近乎的大肚子和尚還有時髦道士也都不再說話,氣氛瞬間變得極其凝重。

過了幾秒鐘,大鬍子琛哥才道:“我是有個妹妹,她也是我們專案組的一員,已經……死了。”

清歡心想,那自己沒有找錯。“她叫什麼名字?”

“齊鈺。”

再一次說出名字,大鬍子琛哥發現自己竟然意外地平靜。從齊鈺死掉的那一天過後,他就再也沒有掉過眼淚。他的妹妹不能白死,他們是爲了保護國家文物纔來黃沙古城的,所以即使是死,他也要阻止盜墓賊們的計劃,那樣纔算對得起妹妹。

清歡點了下頭,總算是知道女鬼叫什麼名字了。但那還是無法解釋女鬼齊鈺的魂魄去了哪裡,奈何橋上在她眼前活生生的消失,清歡沒能抓住,現在她找到了女鬼齊鈺的哥哥,一定要保證他們七個人平平安安,其他的可以日後再說。

她也沒打算跟這些人隱瞞什麼,看他們的表現就知道大家都是跟靈異打慣了交到了。所以清歡直接道:“是齊鈺讓我來幫你們的。”

“什麼?”少女最先不敢置信的反問。“你是說小鈺她……她沒死?”

“不,她已經死了。”清歡半真半假地道。“但是我可以看見鬼,她沒來得及告訴我她的名字就消失了,我只知道你們在黃沙古城,她希望我能保護你們並且成功阻止那羣盜墓賊,所以我纔來這兒。”

這理由也太……不可思議了。

反正他們信不信清歡不在意,這羣人都是好人,不會傷害她。“放心吧,我真的是來幫你們的,快點吃,吃完了去追他們。”

“可是他們都跑了這麼遠了,怎麼追啊?”小個子少年憂愁不已。

聞言,清歡狡黠一笑,伸出掌心,小胖蟲慢吞吞地爬過去,耀武揚威地搖晃着小腦袋,一副本寶寶最厲害的樣子。“有它在,就能追上去。”

“蟲子?”少女很明顯怕蟲子,旁邊沉默寡言的青年將她的手緊緊握住。

清歡笑道:“它可不是普通的蟲子。”說着用另一隻手點了點小胖蟲的腦袋,“走吧。”

再開始啓程清歡就不用揹包了,那個鐵塔一樣強壯的男人主動把包接了過去。在他手裡,清歡的兩個揹包簡直嬌小的不可思議。

順着石壁又走了許久,面前便又是一片圓形空地,空地上仍舊是累積起來的屍山。

太奇怪了,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且不說這裡葬着什麼人,清歡都要懷疑修墓的人和墓主有什麼深仇大恨了,須知造了殺孽,都是要償還的。人類死後希望飛昇成仙,尤其是王侯將相。他們活着的時候過得多麼高高在上,就比任何人都怕死。古往今來,追求長生之人莫不是帝王貴族,平民百姓連活着都難,哪裡還有能力去追求永生。

但在這樣的墓穴裡,挖了這麼大的圓坑又用這麼多數量的死人填滿——即便是墓主不想自己的墓被盜,也決不能這麼做,因爲這隻會積攢罪孽,別說是飛昇成仙了,就是下一世繼續投胎做人都是個問題。

清歡依然是雙手合十微微一拜,牽着駱駝繼續往裡頭走。這通道在她走來與平地無異,可若是普通人,怕是性命早就交代在了這兒。牆壁上塗抹的顏色各異的壁畫帶着有香味的毒氣,聞了能使人產生幻覺,更別提數不清的陣法和毒蟲。

清歡還發現了血跡,初步判斷應該是人類的,她都走了這麼久,可以想見靈異專案組走起這條路來會有多難,只是……清歡爲難地望着面前只容一人出入的窄小過道,又回頭看了看兩匹駱駝,嘆了口氣,到底是把它們收到了空間裡。

第三十二碗湯(五&六)

聽自家師父這麼一說,圖釘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他雖然跟在大肚和尚身邊很久了,但仍然是小孩子性格。心裡想知道一件事,又覺得清歡不是那種小氣吧啦的人,直接幾步搶上前去問道:“清歡,方纔你使的那招叫什麼呀?爲什麼這麼厲害?”

清歡扭頭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道:“你且認真修行,待到了時候,也一定和我一樣厲害。”

只是嘴上雖然這麼說,清歡心中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圖釘又不可能活得像她這麼長。

圖釘是有聽沒有懂,於是又退回師父身邊,滿頭霧水地問:“師父你說她是啥意思啊?”

大肚和尚一個沒忍住敲了小徒弟一個爆慄:“笨死了!她的意思是你道行不夠!明白了嗎?”

圖釘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我什麼時候才能道行夠呢?”

大肚和尚對天翻了個白眼:“大概等你追上爲師我之後吧。”

一聽這話,圖釘頓時憂愁不已:“師父這麼胖,我哪裡追的上啊。”他現在跟師父都已經相差快一百斤了,想想都叫人發愁,他又是天生吃不胖的主兒。

旁邊的時髦道士一聽頓時哈哈大笑,大肚和尚一張老臉臊得通紅,尤其看到其他人也都在忍着笑的時候更是羞惱交加,一腳朝自家徒弟踹骨偶,圖釘身形靈活迅速避開,然後委屈不已地問:“師父你爲啥要踹我?”他又做錯什麼了?

大肚和尚越看越覺得自家徒弟傻頭傻腦,羨慕地看了一眼道士,嘆息道:“當初就該讓我收藤蘿做徒弟,這傻小子讓給你。”

道士頓時敬謝不敏:“不不不,你這一身猥瑣氣兒,也就圖釘個愣娃子能受得了,我家藤蘿徒兒可厲害着,你想天天被她揪耳朵嗎?”

聞言,大肚和尚小心翼翼地看向正跟高挑青年咬耳朵的藤蘿,打了個寒顫,心想自家徒兒傻是傻了點,木是木了點,但不敢揍他啊……想到老牛鼻子經常挨藤蘿揪耳朵,大肚和尚心裡瞬間平衡了。

走了有一個多小時,小胖蟲突然支起腦袋在清歡手心打滾兒,圓嘟嘟的腦袋對着一面牆不住地點。

齊琛上前在牆面上四處摸索,石壁都是一樣的顏色,他找了好一會兒仍然沒找到機關所在,但面前是絕路,小胖蟲帶路到這兒,老歪他們肯定就是也走的這裡,問題在於他們是怎麼穿透這片牆壁的。

當然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老歪他們手裡爲什麼會有陵墓的地圖?且不說黃沙古城被埋在地下千百年,便是一直在地上,世人皆知,這地下皇陵的開啓卻是要分時機進入,並非到了夜晚便能找到入口,更別提地宮曲折環繞的路徑和潛伏的種種殺機!然而老歪手上卻有份地圖,這地圖是哪裡來的?是何人所繪?這些都讓專案組的人想不明白。

清歡歪着腦袋看了這牆壁好一會兒,突然回頭道:“有什麼地方被你們忽略了,你們一路上進來都是追蹤那羣盜墓賊是嗎?”

衆人點頭。

“追得太急了,所以都沒注意到身後發生了什麼吧?”清歡努努嘴,示意他們往後看。衆人依言扭頭,頓時大驚:“這、這是哪裡?我們怎麼到這兒來了?”方纔他們走過的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怎麼現在身後卻變成了死路!也就是說,現在他們被四面石壁困住了,沒有任何出路。

“完蛋了。”圖釘年紀最小,遇事也最容易慌。“之前從盜洞下來的時候炸藥就都用光了,炸不開石壁我們可怎麼出去啊!”

藤蘿說:“就算有炸藥也沒用,我們八個人堵在這幾平米的空間裡,炸藥會把我們都炸上天的!”

“整座地下陵墓本身就是一個陣法,隨時在發生變化。有機關的牆壁只能看運氣,從地下河那裡我們就該看出來的。”高挑青年沉聲說,他仔細打量了下四面牆。“這牆壁的距離在變小,我們是陷入陣眼裡了,要是再找不到逃走的辦法,會被壓成肉餅。”

鐵塔漢子怒吼一聲,“我來砸開這牆!”說着提溜着身後背的大鐵錘就要砸,卻被道士給阻止了:“柱子等等!”

柱子四肢發達卻頭腦簡單,在專案組裡他基本上就是個前鋒,用到腦子的地方他就不好使了。道士在四面牆上都摸了摸敲了敲,問清歡:“丫頭你說砸哪一面?”

清歡心道,哪一面恐怕都不好砸。最後她見小胖蟲朝北面那堵牆不住地聳動腦袋,便說道:“老歪他們朝這個方向走了,那就砸這一面吧。”

柱子一聽可以開砸了,立馬興奮起來。他剛剛吃飽,更是力大無窮,錘子掄起,啊呀呀大吼一聲,氣沉丹田,一錘子砸過去——

石壁立刻有了裂縫。清歡驚奇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你力氣這麼大。”

“柱子是天生神力,不僅如此,他還刀槍不入,我們組裡沒有弱者。”齊琛出聲解釋。

既然有了裂紋,那就不需要錘子了。柱子把錘子又背到背上,其他幾個男人也紛紛站到他身邊用力去推龜裂的石壁,只聽稀里嘩啦的聲音震耳欲聾,清歡跟藤蘿立刻捂上耳朵,小胖蟲也機靈地躲進清歡衣服裡。

等到牆面徹底倒塌,大肚和尚正準備得意一笑,可還沒來得及把嘴脣扯開就僵硬不已地瞪着前方,其他人也是。

半晌,大肚和尚苦笑着偏過半個腦袋問清歡:“我說漂亮丫頭,你咋就那麼會選呢?”

牆後面等待他們的是至少數十隻惡鬼。他們身着甲冑,手持兵器,訓練有素,排列成極其嚴整的隊形。看見活人後立馬將手中大刀長矛對準。

清歡說道:“誰告訴你另外三堵牆北面就有好東西了?”不是陷阱就是兇獸毒氣,這邊還是好的,至少在抓鬼這一方面上,專案組的都能應付。“這些是陰兵,只認活人,你們小心了。”

一聽清歡說陰兵只認活人,大肚和尚頓時異想天開:“那我們捂着鼻子不喘氣兒也就行了唄?就跟遇到殭屍一樣,溜過去再說。”

“那你得讓心臟跟着一起停,否則你身上的活人味兒就散不掉。”清歡笑眯眯地睨了他一眼,大肚和尚瞬間萎靡不振。

說時遲那時快,陰兵已經朝他們撲了過來。難纏的一點在於,他們能夠傷害到人類,而人類無法觸摸他們。陰兵們有形無體,並且不死不休。

衆人紛紛散開,估摸着算了一下,這數量,一人至少得解決五個。這些陰兵面貌還是生前那般,似乎是被當做殉葬填在裡頭的,也不知這地下陵墓到底是葬了誰,搞出了這麼大的排場。老歪能控鬼,肯定是他讓這些陰兵在這兒拖着專案組的人,等到專案組的人追上去,他說不定早就開了棺拿了寶貝走了。

時間緊迫不宜多戰,齊琛低聲道:“大家準備好了嗎?”

“操傢伙,幹他丫挺的!”大肚和尚振臂狂呼,隨後盤腿而坐,手持念珠唸經超度。道士則掏出黃符爲他護航,一僧一道雖然平日裡互看不順眼,但是幹正事的時候他們是彼此最佳的拍檔。

而少女藤蘿使得一手好鞭子,她和高挑青年天野既是一對戀人又是一對搭檔。剩下的圖釘跟柱子就只能孤軍作戰了,他倆背靠背,擊潰敵人的同時也在守護着戰友。

齊琛打起架來就瀟灑痛快多了,他雙手持槍,經過特殊製作又由大肚和尚開過光的子彈對陰兵來說傷害極大。但問題不在這裡,問題在於這些陰兵它們沒有痛覺也不會倒下,受了傷也沒用,仍然會爬起來繼續攻擊,更奇怪的是大肚和尚的超度完全沒有用。

平日裡再厲害的惡鬼也會減弱,可這羣陰兵卻沒有絲毫改變,甚至攻勢越發兇猛。

清歡站在原地沒有動,她不是活人,所以不會受到攻擊,她在觀察這些陰兵,尋找着突破口。過了幾分鐘,她才奇道:“這些竟是死靈?”

“死靈?啥是死靈啊?”圖釘耳朵可尖着呢。

“死靈就是他們的靈魂已經轉世投胎了,但卻仍舊以另外一種形勢存在在某個特定空間裡,就像是鬼魂中的傀儡你能明白嗎?”清歡怕他們不懂,就衝着大肚和尚喊,“超度它們是沒有用的,因爲靈魂早已離去,這是死靈,必須直接消滅掉!”

說完清歡就驚訝了幾秒鐘,因爲一聽說可以不用超度,大肚和尚瞬間從地上跳了起來,那動作那速度可不比任何人慢,他桀桀怪笑兩聲:“啊哈!原來你們這幫小兔崽子不用超度!那老衲我可就不客氣啦!”說着頭一低取下脖子上的佛珠,瀟灑揮舞起來。

他整個人胖嘟嘟的,轉起來像只陀螺,但本事是真大,但凡佛珠掃到處,陰兵無一例外被打散。打散後又需要幾秒重聚,氣得大肚和尚直罵娘:“這是些什麼東西!竟然打不死!”

清歡足尖一點,在圖釘被陰兵長矛戳穿前將其扣在手中,仍然是單手鎖住喉嚨,道:“在它們重聚的間隙內繼續攻擊,不給它們重聚的機會,自然就會消失了!”

如她所言,在打散一隻陰兵後衆人都沒有停下而是繼續攻擊,果然這樣便快了很多,四十幾只陰兵,用了不到半小時便全部消滅的乾乾淨淨。

完事兒後衆人累得不行,又是蹦又是跳又是逃又是打,專案組的工資不好賺啊,回去後他們強烈要求加薪!

柱子取下揹包,衆人又吃了些東西喝了水,休息了會兒,馬不停蹄繼續追趕老歪等盜墓團伙。

清歡在離開這個大殿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失去了陰兵,這大殿更是顯得冷清孤寂,陰森森的,只有人油燈散發出的綠油油的光。

又順着痕跡追趕了一會兒,跑在最前頭的少女藤蘿突然尖叫一聲,瞬間消失了蹤影。而她消失的地面則一片平穩,什麼都沒有。

衆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道士和天野立刻用手試圖尋找縫隙,齊琛則憤怒地一拳砸在石壁上。他這一拳不知是怎麼砸的,只聽得地面開始震動,頭頂上的琉璃瓦也在剝落,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下一秒,所有人都被青石地面吞沒。

這一下摔的太狠,如果不是有柔軟的植物和凸起的石壁做緩衝,衆人必死無疑。清歡心想還好自己把飛虎爪留在身上,她用飛虎爪勾起一塊凸起的巖壁,然後一手抓住了從她身邊落下的圖釘。圖釘驚魂未定地說了聲謝謝,清歡搖搖頭,見其他人都掛在石壁上,又往下看到藤蘿也沒事,少女反應極快,鞭子纏住了一棵露出來的樹枝,然後艱難地爬到了樹上,正心有餘悸地喘息。

“太好了,大家都沒事!”圖釘歡喜地叫了一聲,往下看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地下怎地會有這樣一座高山,空曠的周圍,他只說了一句話便不住地有迴音,想來下面定是極深,若是摔下去不粉身碎骨纔怪。

他們是怎麼下來的?

齊琛也在好奇這個問題,他先是失去親妹,藤蘿對他來說就是另外一個妹妹,可她突然消失了,讓齊琛心中憤懣悲傷百味陳雜,但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按到了什麼機關,竟然會從地面突然裂出一個大洞,以至於所有人都掉了下來。

清歡單手拉着圖釘,另一手拽着飛虎爪,就聽到時髦道士在臭罵大肚和尚:“你這滿肚子肥油的禿驢!這一次回去你他媽要是再不減肥,老子就把你肚子上的肥肉一片一片剮下來!”說着手鬆了鬆,簡直要落淚,真是悲劇,人家都好好的,偏他的腳脖子被禿驢抓住,也不想想以禿驢的噸位,那一塊巖壁能撐得住他們兩個人的重量嗎?

這時天野叫了一聲:“別吵了,你們看,這不是巖壁!這是、這是玉啊!”他是考古學家,對這些東西十分精通。

衆人一聽都傻了,從上頭掉下來至少有半分鐘的時間他們才覷着機會抓住生機,原以爲這是座地下山,卻沒想到是座人工的玉山?

清歡用腳踢了踢,感覺非常結實,也難怪那一塊小巖壁就能撐住道士和尚兩個人。“大家慢一點從凸起的巖壁下去看看,不知道還有多遠。”

上去是不可能了,因爲這玉山乃是上尖下寬,最上面的地方只有女人手掌心寬。而且地面已經合攏,如果想要出去,往下生機比較大。

苦逼的衆人只好小心翼翼地抱着山壁一點一點往下蹭,往外凸起的山壁很多,一不小心還要被割道口子。這山也太奢侈了,雖然知道帶不出去也不可能拿去換錢,但一得知這是玉做的,衆人都格外謹慎,生怕哪兒給碰了磕了,到時候可就是個破壞文物的罪過了。

如果此刻能拉遠景看的話,大家會看到一座兩百米左右高的玉山上分出無數枝椏,而枝椏上掛着八個小黑點,正慢吞吞地往下蹭。

清歡覺得這樣下去未免太慢,奈何圖釘有點恐高,爲了安撫他,她用繩子系在彼此腰間,可是低頭一瞧,圖釘閉眼下山,嚇得渾身發抖。清歡嘆口氣說道:“咱們現在是在地下,又不是在天上,你怎麼還恐高呢?”

圖釘欲哭無淚:“可是從這裡再朝下看也還是很高啊!”

清歡搖搖頭,靈巧地跳下幾個巖壁,伸手摟住圖釘的腰。小和尚圖釘活了十幾歲,半大少年還是頭一次跟一個姑娘這麼親近。一張俊臉瞬間漲得通紅,手腳不知往哪兒放,也忘了要恐高了。

大肚和尚瞧見了,嫉妒不已,在空中就叫道:“小圖釘!別忘了你是個出家人!出家人要四大皆空!戒色!戒色啊!”

他吼的聲嘶力竭,圖釘卻完全沒聽見。清歡轉頭對圖釘道:“怕就把眼睛閉上吧。”

圖釘還沒來得及問爲什麼,只覺一陣風聲,清歡竟然在摟着他飛快地往下跳!嚇得他趕緊閉眼,半點綺思都沒了,耳邊風聲呼呼,直到雙腳落地圖釘的整個人都是崩潰的。一沾地面,頓時腳軟倒地。

清歡又跳上去接其他人,先是藤蘿,然後是天野道士齊琛柱子,大肚和尚太胖,她一隻手摟不過來,只好忽略了。

對此大肚和尚表示這是體重歧視。他雖然胖,但肚子裡能撐船!

最後他還是小心翼翼一點一點蹭下來,正準備譴責下清歡,卻見衆人都望着不遠處,他好奇跟着看過去,竟見玉山下有個洞!

難不成這玉山還是空的?

衆人面面相覷,在齊琛的帶領下,準備進去一探究竟。

越往裡走越冷,外頭是夏天,所以大家穿的都少,即便是鐵漢柱子都忍不住哆嗦,惟獨清歡一無所覺。

腳下的地面也是玉做的,雪白通透,冰涼透骨。越往裡走,越是冷的叫人無法忍受。可越是如此衆人心底的好奇就越強,很想知道里頭到底有什麼,爲何地下會有這樣一座玉山。

但想走進去卻不容易,他們陷入了迷魂陣,道士擅長奇門遁甲五行八卦,立刻開始推演,又用了半個小時才走出去。

眼前便是另一番天地。

離他們十米開外,是高高的臺階,全是上好的白玉,而臺階之上是圓形地面,上面擺放着一口雙人棺材。

棺身刻着繁複而隆重的花紋,隱隱覺得有幾分詭異,卻又並無邪惡之氣。圍繞圓形地面的是一圈仍然在發光的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夜明珠放置的架子也都精緻纖巧,臺階極細,地面懸空,惟獨從臺階才能上去。

棺面還鋪着白色的棺罩,沉靜而悠遠,裡頭的人不知道都躺了多少年了。縱觀四周,也沒有能證實墓主身份的憑證。天野打量了許久才道:“這裡至少也得有數千年的歷史了,別的不說,光說這玉山,不,應該叫玉墓,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埋葬的人。這墓主……到底是何來歷?”

玉山裡磅礴大氣,卻又極度空曠,地面的玉磚雪白髮亮,的確是氣勢驚人巧奪天工。然而縱觀四周卻沒有什麼太過值錢的寶貝,這棺槨和夜明珠自然珍貴,但其他大墓裡也不是沒有,是什麼樣的誘惑,致使老歪親自來走這一遭,還不惜暴露身份?

說到老歪,他們竟然先老歪一步到達這裡。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外頭腳步聲傳來,老歪帶着他手下的人馬闖了進來,見清歡等人先他一步也十分驚訝:“你們竟然沒死?”

大肚和尚嘴巴不饒人:“你都沒死我們怎麼能死?”

老歪笑一笑,鷹鉤鼻顯得他整個人更陰險殘酷:“沒關係,你們馬上就要死了!”

他們來自然是要開棺盜寶的,可誰也不知道棺材裡裝的是什麼。雖然老歪手中有地圖也有人手,但地宮艱險,他還是折了不少手下,如今趕到這裡的人還不如這邊多,加上他自己一共只有五個。

道士不屑道:“你們五個人我們可是有八個,有本事來單挑啊!”

老歪怪笑兩聲,說:“對付你們,還需要我親自下場?你們可別忘了,我可是能控鬼的人!”說着又是老一套放血唸咒召喚,只見一陣陰風颳過,數只厲鬼出現。

“我滴個乖乖咧。”道士瞬間來了句方言。“這老歪可是下了血本兒啊,只只都是厲害的,這墓裡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他這麼拼命?”

因爲放出的鬼極其厲害,老歪要放更多的血,所以臉色有幾分失血的蒼白。但很快他就笑了,道:“這還不算,來,你們看看這是誰?”說着,他露出邪惡的笑容,用打火機燒了手頭鮮紅的一張血符咒,然後其他四人也一同將血放入奇怪的青瓷花碗中,慢慢地,隨着老歪的咒語聲,花碗裡逐漸升起一隻鮮紅的鬼。

齊琛失聲:“小鈺?!”

第三十二碗湯(七&八)

</script> 專案組的人都驚呆了。齊鈺甚至上前一步想要觸碰齊鈺,卻被清歡一把扯住:“別過去。”

她看着齊鈺血紅的眼珠子,分明已經沒有絲毫清明,算是明白爲何了。怕是當初齊鈺死後魂魄就已立刻被老歪拘走,只是她執念太強,竟到了奈何橋與她說了話,而老歪擅邪術,將本應出現在奈何橋的鬼魂留在人間,製成了這麼個……血鬼。

齊琛也知道清歡說的是對的,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就是保護這座玉墓,不讓老歪奸計得逞。

時髦道士覺得奇怪,就問老歪:“你們來不是爲了盜那地下陵墓麼?怎麼,地下陵墓就是這座玉山?”

可能是覺得已經勝券在握了,老歪滿不在乎道:“什麼地下陵墓,我盧老歪當了幾十年盜墓賊,區區一座簡單的地下陵墓,能讓已經金盆洗手的我重新出山?我的目標就是這座玉墓!”

他的眼睛裡露出貪婪和癡迷的光:“得到這棺材裡的秘密,那纔是我真正想要的。”說着,他冷冷一笑。“只是沒想到老天自有安排,你們一路追蹤我,竟然沒死在陵墓裡,而是機緣巧合掉到了這玉墓之中,想來是老天要我親自將你們送上西天。”

大肚和尚破口大罵:“我呸!你還當自己是什麼人物了!老衲斬妖除魔幾十年,出生入死,風裡來雨裡去,就沒怕過誰!今兒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對於大肚和尚的謾罵,老歪也沒生氣,因爲他知道他纔是最後的贏家。冷笑一聲;“還愣着做什麼,快動手!”

齊琛也帶着大家出手,其餘的厲鬼便很難對付,更別提是經過老歪精心製作的齊鈺了。她已經完全沒了理智,對老歪唯命是從,老歪讓她直撲齊琛,她也毫不猶豫,鬼爪一扇,便將齊琛肩膀上連皮帶肉撕下來一大塊。

齊琛沒法還手,這是他的妹妹,是父母臨終前交代他要好好照顧的妹妹,是爲了救他而死的妹妹,他、他怎麼能連她的魂魄都保護不了啊!

其他人就更舉步維艱了,趁着衆人與鬼魂打成一團,老歪迅速朝雙人棺槨奔去,清歡眼疾手快,白絲瞬間纏住老歪腳踝,老歪因此摔了個狗啃泥,回頭瞪着清歡的目光可怕的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

“你可別這樣看着我。”清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棺材裡面有什麼秘密,值得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還要以自己的血餵養血鬼?”如果不是確保萬無一失,像老歪這樣的盜墓賊最是惜命,可他卻選擇以自身血肉餵養齊鈺的鬼魂,他想要什麼?

老歪怎麼可能告訴她真相,只見他吹了聲口哨,便將糾纏專案組的幾隻厲鬼引來,看樣子是在命令它們攻擊清歡。

清歡收回絲線,單手掐住老歪的喉嚨,猛然一回頭!那幾只厲鬼立刻匍匐在地,它們雖然沒有神智,但一切行動更是依靠本能。清歡的存在讓它們感到了滅亡和恐懼,自然不敢造次。

其他人卻被這一幕驚呆了,趁此機會,身手最好的齊琛和柱子天野連忙將老歪其他手下解決掉,用繩子捆綁起來扔到一邊。大肚和尚偷偷摸摸地蹭到清歡身邊,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其中一隻厲鬼,不敢相信這樣就解決了。

鬼是一種什麼樣的觸感?大肚和尚不知該怎麼形容。可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血鬼齊鈺就撲了過來,腥風陣陣,齊琛心痛不已卻無能爲力。

老歪死也要開棺,他這一輩子都在爲這座玉墓而活,瘋狂地想要參透其中的秘密。好不容易黃沙古城現世,他依靠祖上流傳下來的地圖進入陵墓,爲的根本不是那座皇陵,而是藏在皇陵下,無人知曉的這座玉墓!

於是雖然喉嚨被緊緊鎖住,老歪卻還是艱難地命令血鬼齊鈺過來攻擊清歡。清歡順手把老歪扔出去,一轉身避開了齊鈺。得了自由的老歪立刻連滾帶爬的跑上玉階,取出隨身攜帶的開棺工具,一把解開了白色棺罩。

棺罩飄然落地,清歡正準備抓住齊鈺,卻驀然發覺那白色棺罩上的花紋似乎有些熟悉。

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就彷彿她曾經見過,或是……蓋過。

此刻齊琛顧不上其他,要阻止老歪開棺,和靈活的藤蘿圖釘共同追上臺階,然而爲時已晚,雖然雙人棺看似堅不可摧,但老歪畢竟研究了許多年,竟然知道要如何動手。而老歪爲了阻止齊琛等人,又將齊鈺召喚過去阻擋。

專案組的人都在爲了爬上玉階與齊鈺交手。他們不捨得傷害齊鈺,只想將她抓住,但齊鈺卻早已不認得他們,出手狠毒凌厲。對於沒了記憶又爲人操控的厲鬼,它們的下場無一例外,活着是不可能的,死了也沒有用,只能消失。

大肚和尚不住地念經也沒用,道士黃符扔了一張又一張,但對齊鈺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最後,眼看老歪扔掉手中工具,面露期待與狂喜,柱子只好用貼滿黃符的迷彩外套從後抱住齊鈺,同時對着齊琛大吼:“琛哥快上去!”

齊琛一咬牙,飛虎爪勾住已經半開的棺材壁,腳尖一蹬,便飛身而上!

可老歪臉上的狂喜卻停住了,甚至露出恐懼之色來。齊琛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麼,也沒工夫去看,將老歪雙手背到身後用登山繩捆起來,然後出於好奇,也探頭朝棺材裡看了一眼。

然後他就愣住了。

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齊琛經手的怪事無數,可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他只是震驚地看着棺材裡躺着的人,一直沒有動彈。

能讓沉穩的齊琛露出這樣的表情,其他人也都很好奇,可齊鈺實在是難纏,再打下去他們都得送命,萬般無奈下,藤蘿用鞭子纏住了老歪的腿,也到了雙人棺附近。她大步走過去一瞧,瞬間露出和齊琛一樣瞠目結舌的表情。

其他人都好奇地要死,一個個不顧同僚之情紛紛朝上面跑,奇怪的是齊鈺似乎上不去,最後只剩下一個大肚和尚被她纏,大肚和尚身上已經受了許多皮肉傷,他哀嚎着到處逃,順便譴責臺階上的人:“你們這羣沒有良心的!老衲要跟你們絕交!啊啊啊啊老衲發誓這一次回去一定減肥!”

就在大肚和尚被血鬼齊鈺追得在□□內四處逃竄的時候,清歡彎腰撿起了那片白色棺罩,然後,她那張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露出驚訝表情的如玉容顏,終於顯得震驚而錯愕:“這是……我的墓?”

聞言,衆人都朝她看過來。就連被追的沒人樣的大肚和尚都愣了,這一愣神,就又被撓了一塊皮肉下去。

清歡足尖輕點來到雙人棺前,衆人不禁紛紛讓開,但他們的記憶仍然停留在之前看到棺槨中主人容貌時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既然是雙人棺,自然躺了兩個人,看起來他們是夫妻,女屍身着鳳冠霞帔,男屍則是一身大紅新郎蟒袍,兩人並頭躺在鋪着雪白綢緞的棺槨裡,雙雙牽着手。男屍的面貌英俊而沉寂,只女屍的容貌讓衆人吃驚。

那張容顏清麗絕俗,真可以擔得上傾國傾城四字,但卻又無比熟悉——不是神秘出現在他們面前救了他們,又一路和他們並肩作戰的清歡又是誰?

多年前他們曾經誤入過幻覺山谷,在那裡,他們的眼睛欺騙了他們,但這一次他們很確定,沒有看錯,棺槨裡躺着的新娘子的確和清歡長得一模一樣。只是面色雪白如紙,沒有清歡的活力與健康。

“可能是轉世吧,啊?哈哈哈……”時髦道士打了個圓場。“這人死後都是要投胎轉世的,所以……應該……是吧……”他越說越沒底氣,因爲佛道兩家雖然都說人死如燈滅,下一世便是新生,但他們活了這麼久,從未見過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這棺材裡的女子,少說也躺了幾千年了,而清歡看起來去卻是活生生的,只有十六七歲。她神秘地出現在黃沙古城,神秘地出現在他們面前,甚至神秘地能夠解決掉厲鬼跟陰兵……難道說,她不是什麼轉世,就是躺在裡頭的女屍?

清歡還有點難以接受,她伸手去解女屍身上的新服,露出身體。因爲玉山有着奇妙的修復和保存功用,女屍身體仍然溫潤而富有彈性,只是胸口處是兩塊巨大的疤痕,身下也仍然有被縫起的痕跡。

清歡看了專案組的人,喃喃道:“……是我的身體。”說完竟輕笑,“這竟然是我的墓。”

當初她死後來到奈何橋,替代賀蓮房留下接任孟婆一位。上一任孟婆知曉她心有不甘,便對她許諾,將她在人世間的身體帶回來還給她,待到她足夠強大,便能一點一點將其復原。

有一段時間清歡執着於自己生前的身體,但當她從忘川河裡出來後便不在意了,而是將身體恢復原狀,送回了原來所在的地方。因爲那是生前的她,現在的她是嶄新的清歡。過去那個命運悲苦的唐清歡,已然是死了。

“是你。”清歡笑了笑放開了手裡的棺罩,看向那個躺在那兒再也不會傷害她也不會再說話的男人。“荊少遊,你竟將我和你葬在了這個地方。”

真是好一番盤算。

“荊少遊?”天野驚呼出聲。“是那位……一直沒有找到陵墓的荊丞相,荊少遊?幾年前我們發現了大頌朝的皇陵,荊相乃是千古名相,一生未曾娶妻,後世傳言說他死前修建了自己的陵墓,只是我們一直沒有找到,你、你……”他又是一聲驚呼。“你叫清歡,你便是那位唐清歡?!”

清歡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

“頌史清夫人傳記載,唐家有女,名爲清歡,忠誠堅貞,世人所表。光武大帝即位後,追封其爲正一品誥命清夫人,與青王妃及光武元后齊名。十九自刎後賜葬皇陵,卻原來……沒有葬在皇陵麼?”天野越說越激動。大頌曾經是國富民強的一個朝代,更是出了光武大帝這樣的千古明君,更別提同時期驚才絕豔的青王夫婦以及大將軍賀氏一族,更是歷史上最長的朝代,若非後來禍亂宮闈,昏君即位,說不定到現在他們也還是封建社會呢。

聞言,清歡笑笑:“史書上盡說些好聽的。”

乍一聽到天野這麼說,清歡自己都有幾分無法適應。她都快要忘了……自己生前是大頌朝的人。

“你、你真的是?”天野激動的情難自已,雙手都在微微顫抖,看起來像是要跟清歡握手,又不敢褻瀆她。

清歡淡淡一笑:“生前是,現在不是。”

天野有些聽不懂,清歡卻微微皺起眉:“這麼說,這玉山是荊少遊的手筆了?”

“玉山是,但地上那座皇陵不是。”天野搖搖頭。“若這裡葬的真是荊相,他便絕不可能做出這等事來。”

頌史上的荊少遊,是天資聰穎鞠躬盡瘁又終身未娶的人,但是現在……考古學家旺盛的求知慾讓天野忍不住想問清歡:“荊相一生未娶,可是爲了您?”

清歡好奇道:“他一生未娶,我卻十九歲就死了,你要問也該問他纔是。”

她萬萬沒想到,竟還會再見到這個男人。只可惜,現在她心平氣和,再無一絲情愛波瀾。

這時,老歪突然大叫起來:“這玉棺是我的!裡頭的秘密也是我的!你們都走開!走開!”掙扎着竟要爬起來衝向玉棺,被柱子一腳踩住。“瞎叫嚷什麼?這玉棺是你的,寫你名字了還是怎麼的?有本事你叫它一聲看它應不應啊!”人家真正的主人就站在面前,還敢瞎叫喚。

大肚和尚這回不敢開清歡玩笑了,他打量着清歡,問道:“漂亮丫頭,你別怪老和尚不會說話,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呀?”

清歡對他笑了笑:“二者皆非。”

老歪一聽,眼睛卻猛地亮了:“你得到了永生?!你是不是得到了永生?你長生不老了?告訴我!告訴我!我也要知道這個秘密!荊少遊藏了一輩子的秘密!我也要知道!”

他目光狂熱,清歡卻似笑非笑道:“你若想知道,自殺去尋荊少遊詢問便是,我可不會告訴你。”

聞言,老歪目露兇光,竟似是要吃了清歡。清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把棺槨合上吧。”

衆人不敢不應。如果說之前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渾身是謎的少女讓他們感到輕鬆,那麼現在他們心底就有些惴惴不安了。

非人非鬼,那是什麼樣的存在?還有老歪所說,什麼是……荊少遊藏了一輩子的秘密?這位千古名相,難道並不如史書上說的那樣殫精竭慮,每天只睡兩個時辰,憂國憂民操勞政事?

怎麼覺得到處都是謎團呢?

下面齊鈺失去了目標,就站在那兒,老歪一見齊鈺就又有了精神,命令齊鈺來救他,可惜齊鈺無論如何也上不來,只能在下面轉悠。清歡回頭,打量了老歪一眼,問:“……你姓什麼?”

老歪沒說話,大肚和尚幫忙回答了:“聶。”

清歡頓時恍然大悟。“竟是聶氏一族的後人,難怪會知道這麼多,你們的先祖聶氏六少,當時可謂是名滿京都,人人都稱他一聲公子無雙。只是那樣的人物,後代卻成了盜墓賊,真是令人唏噓。”

老歪被清歡這麼一說,頓時氣惱:“你懂什麼!我們聶氏一族追逐長生,族譜記載,當年我們祖先和荊少遊聯手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可這秘密卻被荊少遊帶到了墳裡!他自己不肯長生,也不願讓別人長生,我只是要把屬於我的東西拿回來,這有什麼不行!”

清歡淡道:“世人豈能長生,你實在是想得太多。”

老歪不服:“那你怎麼就能長生!你能,別人就不能嗎?你憑什麼活這麼久!當年你也不過是個玩物,有什麼資格在我聶氏一族後人面前放肆!”

“聽你這麼說,對我的故事好像很瞭解啊。”清歡先是微笑,然後冷了眼。“那你也應該知道,是你聶氏一族毀了我!”

只是眨眼間,她將齊鈺抓到手中,輕輕一收,齊鈺連聲音都沒發出來便消失不見了。

專案組的人齊聲驚呼,卻又懼怕清歡氣勢不敢多問。他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這樣深不可測的人物。不知她是人是鬼,也不知她目的爲何。

收走齊鈺後,清歡慢慢走到老歪面前,笑着問他:“能馭鬼,你覺得很厲害是不是?這麼多年,害了那麼多條人命,讓許多鬼魂煙消雲散,如今該是你贖罪的時候了。”

說完,她擡起頭看了專案組的人一眼:“你們走吧。”

“那你呢?”齊琛脫口而出。

清歡對他微微一笑,仍然柔和:“我會送齊鈺投胎轉世,離開這裡後,我希望你們一輩子不要提及皇陵地下這座玉墓,也永遠不要將荊少遊與我的關係披露出去,可以嗎?”

齊琛還沒來得及回答,清歡就道,“若是不答應,我也可以選擇抹去你們的記憶,只是那樣未免不好。”

“我們不會說出去的。”藤蘿搶着開口。“很多事情不適合公佈,我們知道,我們也不會提起見過你,你放心吧。”

聽了這話,清歡笑了:“走吧。”說着輕輕揮了揮手,下一秒,齊琛等人便發現他們身處白天的黃沙古城,身邊還有食物清水以及兩匹駱駝。

他們不知道之後的玉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們在這裡等到了天黑,可這一次,天黑之後,黃沙古城沒有任何變化,除了氣溫極低——他們根據記憶走到曾經的地下陵墓入口處,卻也沒有什麼發現。

萬般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啓程回去。回去後寫了報告交給上頭,又帶來考古隊進行考察,經過一番功夫,終於找到了地下陵墓的入口。

可這一次,進入了地下陵墓,他們卻再也沒有發現玉墓入口。就彷彿……那個地方再也不存在了,地下陵墓也沒有厲鬼跟陰兵,曾經有事情發生過的地方也都沒了痕跡,就彷彿從未有人進入過。

後來經過考察,知道這地下陵墓是一千多年前,頌朝之後的那個朝代留下的。墓主是一名藩王,考古價值很高,很多東西也都保存完好,但沒有絲毫和頌朝有關的物品或是人。

有時候齊琛等人還會懷疑,他們真的曾經進入過地下皇陵,真的曾經進入過那座玉墓嗎?那麼高的玉山……真的存在嗎?他們面前真的曾經出現過一個美麗神秘的少女,幫助他們,解救他們,還把他們送了出來?

但她自己卻留在了裡面。

齊琛一開始不是沒想過再一次尋找玉墓。但是地下皇陵裡的擺設格局已經完全改變了,走廊也好,大殿也好,甚至是青石板和石壁,都和他們印象中的不一樣。兩個萬人坑和*陣倒是存在,但那也不能證明什麼——除了證明地下皇陵的主人,這個藩王個性殘忍嗜殺,爲了陪葬,將整個古城的人都屠殺乾淨。

他們再也沒有見過清歡,但是回去之後,人人都不約而同地研究起了頌史。頌史裡對於唐清歡的記載只是寥寥,但他們卻覺得,那個叫清歡的女子,一定不僅如此。

至於荊相跟清歡的故事,他們做了很多合理的推測,卻沒有任何方法來證明。而且他們答應過清歡,永遠不會告訴別人,這是承諾,說到就要做到。

如果纔不枉費清歡的救命之恩。

第三十三碗湯(一&二)

</script> 齊鈺的魂魄被老歪動了手腳,命該如此,清歡只能將其放入忘川河中,待到待滿一千年,自然能夠洗去渾身污穢,獲得新生。

只是……清歡淡淡地看了一眼路邊的彼岸花,花開不見葉,葉落不見花,總是長在這裡,實在是讓她看得有些礙眼。

她離開女鬼齊鈺的世界時,將玉墓徹底封死,日後還會不會被人發現她就不管了,但眼下她還需要這個墓繼續存在。

直到她完全確定的那一天。

墨澤只覺得自家主人自打被人從眼前搶走鬼魂後似乎心情就不太好,所以雖然清歡回來了,他也沒敢像是之前那樣衝上去抱着清歡大腿撒嬌賣蠢,而是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心裡其實很想知道清歡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見彼岸花逐漸向黃泉路蔓延,連接了橋這頭和橋那頭,但橋身上卻是一株也沒有了,實在是忍不住好奇心,就去問清歡:“主人,你怎麼把這花兒給換了地方啊?”

“長得醜,又密密麻麻的,不想看見它。”

墨澤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總覺得主人似乎話裡有話,但他又什麼都聽不出來。

清歡是懶得解釋才用了這個隨意的理由,她的心情有些不好了,不想呆在這兒浪費時間,便對墨澤道:“我走之後,可有鬼魂來過?”

說到這個墨澤纔想起來:“沒有人來過,但是聽到有人求救的聲音。”

“嗯?”清歡訝然地挑了下眉。“沒有人來,卻有人求救?這是何道理?”

墨澤搖搖小腦袋瓜,他哪裡知道呀。

清歡也沒說什麼,只是恰好在此時,又聽見那一聲聲如泣如訴的求救,墨澤立刻瞪大雙眼,吉光小黑也都豎起了耳朵,仔細地四下查看,但卻並沒有看見什麼異象。直到小黑衝着黃泉路汪汪叫,清歡才擡眼看向那兒。

來的是名女鬼,說她是鬼恐怕不太妥當,因爲她天靈蓋上還有一盞陽火未滅,很顯然是個大活人,但活人怎麼可能到得了奈何橋?清歡伸了伸手,墨澤便化作生死簿攤到她掌心。書頁嘩啦啦的翻過去,此人陽壽未盡也還罷了,身體還活着,鬼魂怎地就到了奈何橋?

“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放過我吧……”女鬼眼神茫然,清歡覺得這似是離魂之症。也就是說,此人死後該到奈何橋,但生前身體尚且活着,陽壽尚未用盡,卻因爲承受不住而已經瘋狂,魂魄不堪受辱離了身體,無處可去,便飄到了這兒。

之前也不是沒有陽壽未盡的人,但沒有身體還活着魂兒卻沒了的,清歡將那女鬼迎過來,拉到桌前坐下,只聽得女鬼口中救命求饒之聲不絕於耳。

她不住地顫抖,身體也好魂魄也好,彷彿都經受了極大的驚嚇。清歡試着安撫她,但沒有用,除非用強硬的手段,否則只能等女鬼自行平靜。

清歡又柔聲說道:“你別怕,你已經安全了,這裡不會有人傷害你,別怕。”邊說邊輕輕撫摸女鬼後背。

女鬼卻還在抖,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纔算是平靜下來,一張臉上全是恐慌無措心有餘悸,見了清歡,卻大吃一驚:“你、你是……”

“我叫清歡,你呢,你叫什麼名字?”清歡輕聲問,生怕再次驚嚇到女鬼。

女鬼連忙四處打量,發覺這不是自己待的人間地獄,才鬆了口氣,又看到身上穿的不是那些暴露低俗的衣服,而是正常的連衣裙,整個鬼像是鬆了口氣般,恐懼仍然恐懼,卻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草木皆兵了。“我叫……宋醒。”

“好名字。”清歡聲音更柔,生怕嚇到這個姑娘。“那你從哪兒來呢?”

女鬼宋醒的脣瓣蠕動了幾下,沒有說話。清歡就一直充滿耐心地望着她,嘴角笑容一直很溫柔。終於,宋醒好像確定清歡不是壞人了,但無數次的玩弄和欺騙讓她不敢貿然相信面前的女人。她仔細將清歡從頭到腳看了幾遍,“我不敢信你,你、你是他們的人麼?調|教師……之類的?”

清歡還是頭一次被人安上這麼個名頭,她有點受傷,她哪裡看起來像是調|教師?“我不是,你怎麼會這麼以爲?”

“曾經,他們對我的看守鬆了幾分,我、我好不容易避開監控逃了出去,但那只是個騙局。一路上所開的門全都是通往那個房間的,我逃了那麼多次,沒有一次成功。即使我以爲成功了,也都是另外一場折磨的開始。”

聽到這裡,清歡大概也明白她經歷了什麼。她發出一聲輕呼,然後柔和地望着女鬼宋醒,問她:“可是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這裡是只有死人才能來的地方。”

宋醒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死了?”

曾經也有鬼魂身死而不自知,但它們的反應或不敢置信或焦急或不安,卻沒有人會跟宋醒一樣,她竟然是喜悅的!欣喜若狂!“我死了?太好了!我終於死了!我終於不用再受罪了,我死了!哈哈哈我死了……”竟是喜極而泣。

這……什麼反應啊?墨澤都覺得古怪了。

清歡憐憫地望着女鬼宋醒,卻不得不提醒她:“好孩子,你還沒死呢。”

“什麼?”宋醒臉上的笑瞬間消失不見。

清歡告訴她:“你只是受了太多折磨,一時間休克過去,導致魂魄到了我這兒,但事實上,你還要再活五年,五年後,你陽壽才盡。所以……對不起,我得把你送回去。”

“不!”宋醒恐懼大叫:“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死了,我死了!”

“你沒有死,事實上以後五年裡,你也不會死。你跳樓也好,割腕也好,甚至撞車開槍……怎樣都好,你都不會死,因爲你的壽命是一個定數,絕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不是這樣的!我不信!我不信!”宋醒拼命搖頭拒絕相信清歡的話。“我不要再受那麼多罪了,求求你,你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她撲過去抱住清歡的小腿,然後立刻鬆開,不住地跪在地上開始扣頭,每磕一個頭就求清歡一次,看得清歡心酸無比。

她終究是心軟的,便彎腰強硬地將宋醒扶起來:“別跪了,我答應你就是。”

宋醒面露狂喜:“真、真的嗎?”

“是真的。”清歡看着她。“但是,你必須付出代價。”

“怎樣都可以!”她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麼能比自己活着的日子更痛哭了!無休無止的接客,調|教,玩弄,凌|辱……這樣的日子她已經過了三年,她再過不下去了!

清歡道:“你還是仔細考慮一下吧。若是你願意回去,五年後再死,你死後我會替你討個公道,然後你可以毫無牽掛的去投胎。但是如果你選擇現在死亡,沒有關係,我可以替你活五年,並且在這五年裡完成你的心願。但是,作爲代價,你必須跳下這條河,在裡頭待滿一百年,才能重新投胎做人。”說完,清歡補充道,“萬鬼之河,你要受的苦痛不會比活着少。”

宋醒卻問:“尊嚴和人格會被萬人踐踏嗎?”

清歡搖搖頭:“跳下去之後,你很快就會失去理智,只剩下瘋狂。但你可以放心,百年後,你自會恢復正常,我會親自把你送去投胎。”

於是,宋醒想都沒想便道:“我答應。”

清歡嘆了口氣,“一言爲定。”

宋醒沒有說話,看似柔弱的她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和魄力,幾步奔到橋面,一躍而下,瞬間便被河水吞沒。

生前是過着怎樣的日子,讓她寧肯受萬鬼齧身百年折磨,也不願在陽世再活五年?

如何纔算真正毀滅一個人?傷害他,殺了他,都不算。因爲人即使死了,靈魂和精神也仍然存在。真正的毀滅,是從心靈到身體的踐踏和侮辱,是一次次求天不應求地不靈的心灰意冷,更是懷抱希望最後卻無數次面對絕望的精神折磨。尤其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更是如此。

沒有什麼比蹂|躪女人的心靈與肉|體更能輕易摧毀她們的了。

清歡還沒有睜開眼睛便感覺到身體上劇烈的疼痛。她倒抽了口氣,從內而外的感受到了這具身體的破敗。看起來像是受了很重的刑罰,怪不得會讓宋醒還沒有死就到了奈何橋。

她強撐着從地上爬起來,才發覺自己是被關在一個只點了一盞昏黃燈光的小房間裡。清歡敏銳地擡起頭,果然,房間的四個角落裡都有着攝像頭,完整而忠實地記錄了宋醒的身體情況。

清歡不知道攝像頭後面正在觀看的人是誰,但她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此刻的確有人在欣賞她——不,準確來說,應該是欣賞“宋醒”的醜態。

她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穿了等於沒穿,稍微活動,三點便清晰可見。這什麼鬼地方?

其實答應幫助宋醒,也有清歡的部分私心。她隱隱感覺到有幾個世界,每當她選擇某個男人發生關係或是共度一生的世界,似乎總有人跟着她。只是她不敢確定那人到底是誰——有些世界她已記得不大清楚了。

誰知道這人是從哪裡跟上的她,又是何來歷。女鬼齊鈺的世界她竟然發現了自己和荊少遊的墓,清歡曾經回到過生前的世界,那個時候她是知道的,荊少遊娶了她的牌位,死後也是選擇兩人合葬,可他們又怎麼會葬在玉墓之中,還藏的那麼深?竟選在一座地下陵墓下面,說其中沒有什麼計劃,清歡是不信的。

之前的幾個世界,她通過實驗確定的確有人在跟隨自己,彼岸花就是很好的證明。所以,從這個世界開始,她要繼續實驗,看看那人到底是通過什麼追隨的她。

女鬼宋醒本應死在五年後,也應該五年後再到奈何橋,這期間奈何橋上會有其他鬼魂出現,是是非非虛虛實實,她卻提前附在宋醒身上,甚至在來這裡之前,清歡都沒有掐指算或是讀過生死簿上宋醒的生平。

她權且當自己是個新手,不動用任何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然後看看,那人還找不找得到她,又會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也就是說,宋醒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清歡一無所知,她沒有問,也沒有算。

就好像她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清歡,對孟婆一職一無所知,仍舊渺小而弱小。

只是不會再任人欺凌。

因爲燈光太暗嗎,所以清歡試圖讓自己看清楚屋子裡的擺設,但當她邁開步子的時候,才發現腳上戴着鐐銬,這一動不要緊,牽一髮而動全身,再加上這具身體的千瘡百孔,竟是直接撲倒在地。

很快她就聽到了男人低沉玩味的笑聲。擡頭一看,桌上竟有揚聲器。清歡伸手拽了拽腳鐐——即使不動用力量,她也可以將鎖弄開,但敵暗我明,還是韜光養晦比較好。

揚聲器裡男人又說話了:“小賤人,怎麼樣,這滋味兒好不好受啊,嗯?你倒是命大,竟然還能醒過來,本少爺還以爲你要歸西了呢!”話裡話外透着惡意和惋惜,但很快又道:“不過你放心,本少爺最近時間多得很,可以陪你好好玩玩。”

邪惡的笑聲令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那是這具身體的自然反應,並不是清歡害怕,但側面告訴了清歡,這男人折磨宋醒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以至於宋醒聽到他的聲音就會充滿恐懼。

想來他這麼說,也是想看到宋醒充滿恐懼的面孔吧?

清歡卻不如他的意:“是嗎,那真是我的榮幸。”

男人似乎沒想到她又開始反抗了,嘖嘖稱奇:“我還以爲你的棱角已經被磨平了,沒想到還是這樣夠味兒,怎麼,這次逃命讓你骨子裡的倔強又出來了麼?可惜啊可惜,即使你再犟,他也不會再信你了。”

他?

清歡捕捉到這個字。她眼底有一瞬間流光閃過,隨即對着攝像頭露出一個笑容。她見過宋醒的臉,不能否認,宋醒絕對是個美人,而且是極其出色的美人。佔據這個身體之後,清歡自然知道,要從哪個角度笑纔看上去美的驚人。

滿是恐懼不安的宋醒他們應該也玩膩了,那就換個新鮮口味的吧。

男人在那頭吸了口氣,清歡全且將其當成驚豔了。她試着又拽了拽腳鐐,仍然沒用。

很快的,男人說:“小賤人,待會兒有你求本少爺的時候!”

說着傳來滴的一聲,揚聲器被關掉了。

大概過了三分鐘,小房間的門被一把推開,清歡被外頭的光線刺到了眼睛,一時之間難以適應,高大的男人出現在門口,雙手環胸調侃道:“喲,怎麼了這是,宋小姐剛纔不是還躊躇滿志的麼?怎麼,現在見到本少爺就嚇蔫兒了?”

邊說邊朝清歡靠近,紅潤的舌尖輕輕舔了舔薄脣,“其實我早就玩膩你了,要不是小公主還惦記着你,我也沒那個時間來找你。嘖,你說你,怎麼就那麼不聽話呢……”手指在清歡的臉上慢慢滑動,因爲知道她的伶牙俐齒早已被拔了個乾淨,所以絲毫不怕。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食指在撫摸清歡脣瓣的時候,卻被她張嘴咬住了。

當然沒用力,否則迎接清歡的只會是一記響亮的巴掌。她只是媚眼如絲地看着男人,然後鬆開,動作很溫柔,說出口的話卻非常不客氣:“小心啊,要是少了根手指頭,會很難看的。”

男人哈哈一笑:“放心好了,聯邦的醫學非常發達,二十四小時內斷指都可以接上。你應該考慮,要是你不小心把我的手指頭咬斷吞到肚子裡,那我就算再捨不得,恐怕也得剖開你的肚子,把我的手指拿出來,你說是嗎?”他像是捏玩具一般捏了捏清歡的臉蛋。“要聽話,才活得長久啊。”

清歡定央央地看着他,男人很久沒看到有女人這麼大膽敢盯着他瞧了,一時間也覺得有意思,宋醒是他見過最有趣的女人,一開始剛到這裡的時候,倔強不屈,那是他最喜歡她的一段時間。只可惜後來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叫做什麼都做,沒了挑戰性,自然也就沒了樂趣。

沒想到她現在又變了,這改變讓男人樂觀其成。爲此他不介意稍稍對她好一點,總之小公主的要求他都做到了,冷覺也早對這女人沒了感情,怎麼說,宋醒都是他手裡待宰的肥羊,任由他捏圓搓扁的。

清歡問:“你怎麼知道我就一定想活呢?”

“你當然想活。”男人理所當然地說,“沒想到啊,都三年了,千人睡萬人騎的,你竟還忘不掉冷覺。只可惜冷覺已經和小公主訂婚了,你成了過去式。可你這種女人,不見棺材不掉淚,無數次的逃跑,不都是爲了去找冷覺解釋麼?沒有用的,小乖,你這樣沒有用,因爲他已經認定你背叛了他,自然不會聽你的解釋。更別說他現在有佳人相伴,哪裡還能想得起三年前的你呢?”

“不要盲目自信,也不要太相信男人的愛呀。”

“你看得倒是清楚,是因爲你也是這樣的男人麼?”

“我可不是。”男人攤攤手。“我不過是個普通商人,小公主把你交到我手裡,我自然就要爲了她做事,怎麼能跟未來的駙馬爺比呢?”

駙馬爺……小公主……清歡一時間有些搞不懂這到底是現代還是古代。但目前這個也不重要,脫離眼下的處境在先。“所以你不會放我走。”

這是個肯定句,自然理所當然。男人聳聳肩,換了個位置,清歡纔看清楚他長了一雙極其漂亮的桃花眼,眼波勾人,面容卻是普通,只能稱得上是端正,然而就是這雙眼爲他添了幾分神采,讓他看起來高深莫測。

又意外的和諧。

“我怎麼捨得放你走呀,來到這兒的女人,一個個都無趣極了,只有你是我的最愛。”男人以指尖勾起清歡一綹長髮,放到脣邊輕輕一吻。“你該慶幸,你不同尋常的表現又一次得到了我的注意,否則,現在你面對的就該是一羣狼狗了。”

“多謝了。”

男人又哈哈大笑,將清歡從地上抱到懷裡,看見那腳鐐,隨口讓身後的女人來解開。女人給清歡解開腳鐐的同時不忘瞪她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說:小賤人,你給我等着!

男人把清歡抱出了小黑屋,她身上的布料實在是太少不能看,但沿途的人卻都是一副熟視無睹的樣子。清歡仔細觀察了地形,覺得這裡可能是會所之類的地方,走廊陰暗,男人抱着她左拐右繞,直到進了一間工具齊全的房間。

清歡打量了下房間,以及那些不可說的用具,男人坐在她對面,似乎並不防備。

因爲宋醒是什麼樣的女人,他太瞭解了。手無縛雞之力,給她把刀都不敢殺人的女人,他纔不怕宋醒會對他怎麼樣,更何況這屋子裡沒有任何武器,她難道能用口球砸死他不成。

再說了,就算宋醒真有那狗膽殺了他,逃出去後也會被聯邦政府通緝。在這個君主立憲制的國家,皇權至高無上,她得罪了小公主,還能活着已經是老天憐憫了,她還能想什麼?

“喝。”

清歡手中被塞進一個高腳杯,她看了看那液體,聞到美酒香氣,順勢飲入腹中。男人一直笑吟吟地望着她,“沒什麼酒量還敢喝這麼快。”

清歡露出一個笑容,分外狡黠。她順手扔掉了高腳杯,高腳杯瞬間分裂成幾塊碎片,然後,就在男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清歡抓起了地上的玻璃片,速度快的驚人,直接鎖住了他的喉嚨,然後將玻璃片抵在他咽喉處,笑了一笑:“不好意思了。”

毫不留情。

她心中有着宋醒對這個男人的全部記憶。

第三十三碗湯(三&四)

誰知男人卻笑出聲:“擺出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你敢殺人麼,嗯?”

清歡心想,宋醒也許不敢,她就說不定了。可她只是把下巴擱在了男人的肩頭,咬了咬他的耳垂,滿不在乎道:“那誰知道呢。”

男人的脖子很快出現一道細細的血痕。清歡眼尖地發現男人要反擊,但她的動作和反應都更快一些,趕在男人動手之前便擡腿踢中他的膝蓋,迫使他跪下來,然後抓過掛在壁上的皮質軟繩將男人捆了個結結實實。

這繩子專爲情趣而生,不會捆疼,但卻很難掙脫,清歡邊打結邊跟男人閒話家常:“你知道嗎,我曾經學過一種打結的方法,叫做漁人結,一旦拉緊就很難解開,越是質地柔軟的繩子就能綁得越緊,恭喜你,成爲我的第一個試驗品。”說着,狠狠地將繩子扯緊,男人悶哼一聲。

清歡綁完他之後,隨手拿起桌子上男人的大衣穿在身上,然後靠近窗邊看了看,那裡倒是沒什麼人,可是想逃出去肯定不容易。她需要點時間來理清宋醒的記憶,然後再決定該怎麼做。

男人一開始把她帶到這裡來估計是想繼續折磨她的,清歡左右看了看,也沒找到什麼藥物,倒是桌上有奶油蛋糕和水果——至於這些食物本來要用作什麼,清歡懶得想,她吃了些果腹,接着把架在蛛網前的攝像機拖了過來。

那蛛網是用白色的軟繩做成的,上下左右四個角落分別有手扣,如果被固定在上面,就如同被蜘蛛網黏住的小飛蟲,插翅難逃。

“你本來是想跟我玩那個的,是嗎?”清歡笑眯眯地問,伸手捏起男人的下巴,見對方眼神怨毒,輕笑惋惜:“可惜我沒工夫讓你玩,但是如果反過來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做什麼?!”男人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沒有想做什麼,我要逃走,但手頭又不能沾人命,所以必須有個護身符才行,你說是不是?”清歡拿起一瓶潤滑劑對着男人晃了晃。“我陪你玩了三年,現在也該輪到你陪我玩了吧?”

她不是不能心狠,對待這個男人不需要柔情和憐憫。將宋醒置於那種地步羞辱折磨,如今她只是稍稍還個手,又不是要他的命,更沒有讓他夜以繼日的接客,難道還不夠仁慈麼?

兩個小時後,男人被綁在蛛網上,渾身上下青紫遍佈,早已沒了力氣。他臉上有着羞惱和不敢置信,從來都是他調|教玩弄別人,曾幾何時自己竟然也成了被別人玩弄的對象?令他驚訝的是,宋醒被他教的很好,不僅將他加諸在她身上的那些還了回來,甚至手段更甚!

清歡把錄影帶取出來放入大衣口袋,看着虛弱不已的男人,對他笑了笑:“感覺不錯吧?我是個女人尚且能爲你帶來這樣的歡樂,你不妨試着去找個男人。就像……三年前你跟我說過的那樣,沒嘗過男人的xx就不知道男人的好。”說完,她將男人身上的磁卡還有車鑰匙以及錢包等等都拿了出來,取出自己能用到的,同時當着男人的面,用玻璃片剜出了自己肩頭植入的芯片。

那是怎樣一種痛?可清歡全程面不改色,好像身體上的疼痛並不算什麼。她做完這一切後,又過來要問男人的賬戶密碼,男人本不想給,但兩個小時的折磨讓他深深意識到清歡的手段比起自己來只強不弱,得到密碼後,清歡迅速離去。

推開門的前一秒她不忘友情提醒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別忘記,我這兒還有剛纔咱們倆的‘激情視頻’呢,如果你敢泄露我的行蹤,我保證,你會在三天內成爲帝國最紅的人。”

男人無力地掙扎了一下,可清歡把他綁的死緊,他根本沒法解開那見都沒見過的繩結。也就是說,如果他想解脫就必須有人進來救他,可他是什麼身份?魅色的幕後老闆!人人見了都要點頭哈腰的魅爺!從來只有他收拾別人的份兒,可今天竟然陰溝裡翻船被個女人收拾了!這會兒要是有人進來,看到他堂堂魅爺被綁在蛛網上渾身青紫交加還被爆了菊,滿臉潮紅,他這臉還往哪兒擱?最重要的,也是男人不想承認的一點,去他媽的他竟然在那女人手裡得到了xx!

這簡直就是恥辱!

宋醒,有種你就別讓老子抓住你,否則我一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魅爺想什麼清歡纔不在意呢,她剛離開房間,就被門口的人叫停了腳步。他們看着她身上屬於魅爺的大衣,眼神有點不滿。在宋醒的記憶裡,這裡的人,無論男女都可以任意玩弄她,門口的這兩個保鏢自然也是如此。在“魅色”裡,別的人是不被當成人看,而宋醒,宋醒就像是條狗。

或者說還不如狗,這裡養的狗都比宋醒過得好。

而宋醒做錯了什麼呢?她只是愛上了一個男人,成爲了他的盾牌,然後在失去利用價值之後,被無情的拋棄了。

清歡梳理着腦海中的記憶,雙手環胸將門帶上。魅爺折磨人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旁觀,所以保鏢們只能在門外等,而這裡的隔音效果非常好。“怎麼,要攔我?爺還在裡頭,我既然能出來,自然是他授意的,如果不信,你們可以進去問他呀。”

她吃準了保鏢們不敢去吵醒喜怒無常的魅爺,所以故意這麼說。果然,保鏢們面面相覷,將路讓開。清歡大搖大擺地走出去,直接用魅爺的磁卡刷開了貴賓專用電梯。

電梯一下去就是地下停車場,她拿到了魅爺的車鑰匙,但這車她不能開太遠,因爲裡頭有定位,很快就會被找上。

剛找到跑車所在,清歡就被一個女人攔住,她仔細一看才發現正是那個在她被男人抱起來的時候瞪她的女人。此刻女人正眯着眼睛盯着她:“爺讓你出來的?”

“不然呢?你以爲我有那個本事自己出來?”清歡笑着問。

“那你也不能走!”女人伸手來拽清歡手腕。“必須等到爺出了房間親自說他讓你走才行!”

清歡輕巧躲開,讓女人撲了個空。“是嗎?可我還偏偏要走了。你要是不服氣,儘管有膽子進房間就成,何必在我面前吆五喝六。”

女人臉上閃過一抹難堪,同時還有幾分恐懼,可能也是害怕忤逆魅爺的命令。但她隱隱的覺得不可能,宋醒這小賤人都在魅色帶了三年了,爺給過的逃生機會全都是在耍着她玩,從沒有放她出來見陽光的,這一次怎麼可能是真的?

但這也只是她的猜測,僅此而已,沒有絲毫證據。

清歡沒有時間跟她糾纏,直接擡腿踢了過去,正中小腹,女人穿着一條真絲短裙,清歡這一腳可不輕,登時就疼的爬不起來了。清歡幾步走過去,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平時你不是很喜歡踢我掐我麼,怎麼了,今天戰鬥力這麼低?”她還沒穿鞋呢。

見女人仍然滿眼怨毒,清歡懶得搭理她,宋醒在魅色裡屬於最底層,人人都能踐踏她。就連和她差不多的女人都覺得比宋醒高貴,要從欺辱宋醒來尋找自己的優越感。清歡一個手刀劈下去,女人立刻翻着白眼暈了,於是她順勢脫下女人的裙子跟鞋子套在了自己身上,雖然還是沒有內衣穿,但讓清歡穿別人穿過的內衣,她暫時還沒有這麼重口味。

雖然這條真絲短裙堪堪只能遮住屁股,但清歡已經很感恩了,有總比沒有強。她迅速穿上魅爺的大衣,鑽進了車裡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兩個小時後,終於恢復了點力氣把蛛網拽斷又自己磨掉繩子穿上衣服的魅爺終於臉色鐵青地出現在了地下停車場,但他的車子也好,小玩物也好,都失去了蹤影。

女人是被一盆涼水潑醒的,她警覺自己被綁在了柱子上,而魅爺正翹着二郎腿,手裡拿着鞭子,老神在在的看着她。女人恐懼不已,連忙求饒,順便將清歡供了出來,表明自己是想阻止宋醒離開,是爲了魅爺才這麼做的。

可魅爺卻狠狠一鞭子抽在她腰腹處,那裡被清歡踹了一腳後就疼得要命,這一鞭子更是讓她感覺五臟六腑都有火在燒。

魅爺勾起一抹沒什麼真心的笑:“那你爲什麼沒有攔住她呢?”

女人體如篩糠,魅爺卻覺得頗有意思。沒想到那女人性子裡竟然還有這麼野的一面,不僅騙過了他的手下,還出手狠辣直接將懷疑的人打暈,甚至搶走了衣服跟鞋子……呵,三年了,他竟然沒看出來,宋醒還有這麼一面。

是因爲之前那場折磨讓她骨子裡的倔強覺醒了?總之,現在他覺得宋醒很有意思,所以務必要找到她毫髮無損的帶回來。而在這之前,他需要一個人好好的出出今天的氣。

這個看到他的磁卡還敢懷疑追下去,自作主張攔住宋醒,卻又沒能真的把宋醒抓住還被宋醒擺了一道的女人,留着沒什麼用了。

清歡把車開到了一個人流量比較多的地方就下了車,爲了接濟窮苦大衆,她沒有關車門,順手還把鑰匙留在了車上。

然後她用了十分鐘時間花掉從魅爺錢包裡找到的現金買了衣服換上,順便把魅爺精緻昂貴的手工大衣隨手丟進了垃圾堆。

再然後她買了一個包包,同一時間從魅爺的三個戶頭分別轉走了三十萬聯邦幣,整個包都撐滿了。

這個世界屬於君主立憲的現代世界,但是現在的國王陛下地位並不高,議會纔是真正決策的地方,而國家的軍事力量則掌握在上將冷覺手中。爲了拉攏冷覺,國王陛下親自將自己最心愛的小女兒賜給了對方,兩人很快就要結婚了,那將是普天同慶的大事。

也正因爲婚期在即,這段時間首都戒備森嚴,清歡避開了有攝像頭的地方,宋醒的這張臉太顯眼,必須想個辦法才行。

等到她成功銷聲匿跡之後,魅爺的人也找到了服裝店,回去後把清歡的行蹤報告上去,魅爺反倒笑了,宋醒越是這樣聰明機智,他對她的興趣就越大。所以他揮揮手,表示不在乎那幾十萬聯邦幣,反而讓手下抓緊時間回見把人給找到。

那可是小公主親自送到這兒來的人,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她跑了。

一個城市裡,最亂的地方必然是最容易掩藏行蹤的地方。聯邦政府首都的貧民區位於首都的西南角,這裡很大,魚龍混雜,很多人出現了又消失了,他們的生死政府根本不會理會。這陣子查的嚴,他們安分了些,但仍然有人打架鬥毆,兜售毒|品,賣|淫……充斥着高危險人羣的地方也是兇殺現場最頻繁的一處。

清歡在這裡租了一間地下室,大概有十平米吧,除了牀馬桶還有燃氣就滿了,而且陰暗潮溼。收錢的房東是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用色迷迷的目光看了清歡好久,甚至還試圖揩油。

清歡一開始沒在意,房東便以爲她是個好欺負的女人,這裡的女人哪有正經的?於是在清歡洗澡的時候他偷窺,誰知卻被清歡狠狠地揍了一頓。房東有點理解不能,他一四十歲的壯年漢子,身高一百八體重也是一百八,但他卻被一個纖細瘦弱的女人揍趴在地上起不來?!

簡直太玄幻了。

好處就是被揍過一頓後房東的態度好了許多,清歡暫時不能隨意出去走動,宋醒的身體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縱慾過度是其一,魅色裡的人不管她願不願意,會無間斷的給她下藥,這樣的話她的身體會產生反應,可以接客。總得來說,裡子已經被掏空了。更別提她身上那麼多傷痕了,刀傷鞭傷咬上抓傷還有數不清的骨折脫臼……清歡也受過這樣的罪,她知道宋醒的日子有多麼難過。

再加上之前取出追蹤芯片的傷口……蒼白的許久沒有見過太陽的身體,如果不是裡頭清歡的靈魂極其堅韌,怎麼可能逃得出來。

也是直到把房東揍得心服口服後清歡才鬆了口氣。她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慢慢調理宋醒的身體,在這段時間裡,她需要食物藥物還有其他東西,房東是個很好的人選。

她的錢也是爲此準備的,清歡可沒想過去打工。她不準備動用自己的力量,就只能從日常食譜和鍛鍊開始改變。想把一具空虛的身體變得健康,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她想起她會煉丹,但是條件又不允許,蒸炒炸煮煎燉熗……沒見過這樣煉丹的,再說了,這個世界丹藥的存在不被允許。

所以最後清歡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食譜加鍛鍊。貧民區裡的人是被整個聯邦政府放棄的,他們只是象徵性的派點憲兵來巡邏,只要不鬧得太大,基本上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清歡用化妝品改變自己的容貌和外表,讓她看起來平平無奇,頂多算是個長得不錯的年輕女人。貧民區不需要身份證這種東西,這裡的無名氏數不勝數,警察也不會來盤查。

三個月後,她坐在自己的小牀上看着信號不好的電視機裡歡天喜地的宣揚着上將冷覺與公主的世紀婚禮,看到那兩人互相交換戒指然後親吻並在神的面前許下一生一世忠誠的誓言。

清歡猛地覺得心頭一陣劇痛。她捂住心口,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這具身體還沒有死透,即使宋醒已經跳下了忘川河,她的愛情和記憶還是留在這具身體裡。她因爲看到冷覺而痛,甚至痛的不知該如何訴說。

清歡不習慣這種來自愛情的疼痛,她在牀上坐了會兒,很快就把屬於宋醒的痛覺壓抑住——宋醒已跳下忘川河,如今這具身體的使用權屬於她,而她不會爲冷覺感到疼痛。

現在宋醒的身體好轉了些,雖然仍然內空,但至少不會跑幾步就氣喘吁吁了,雙腿也比較有力氣。如果當初換做是現在狀態的清歡,憑藉短暫的爆發力至少能把房東那頭蠢豬揍成半身不遂,結果只是讓他鼻青臉腫一個星期,真是便宜了他。

想到這兒,清歡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看了看時間,對電視機裡的婚禮直播沒什麼興趣,她又不是真正的宋醒。

等到百年後宋醒從忘川河裡爬出來,自然不會再爲冷覺心動或是心痛。雖然只和宋醒見了一次面,但從這具身體的記憶,清歡知道,宋醒不是那些執迷不悟的人,她只是不知道真相,如果她得知了真相,如果她得知,冷覺根本不值得她愛,她會立刻快刀斬亂麻。

而在這之前,清歡要把這具身體的靈敏度再提高一些。她每天晚上都打坐吐納,只有招式是不夠的,力量速度都缺一不可。

就這樣,清歡在貧民區的地下室整整待了兩年,纔算是勉強滿意。

人類的身體當然不能和她幻化出來的比。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達不到清歡的要求,如果不是她能吃苦,宋醒現在的身體也只能算是個普通人。

因爲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所以清歡決定離開貧民區。她對房東說要走的時候,兩年相處下來,色狼房東竟然還對她真有了幾分捨不得,清歡瞧着他的眼淚,心想,不是捨不得我,是捨不得我給你的小費吧?這兩年,她的錢除了必需品之外,基本上是全花在這胖子身上了。

房東嘿嘿直笑,清歡留下夠用的,順手把剩下的幾萬聯邦幣給了房東,算是答謝他這兩年來的跑腿。

兩年裡有一次魅爺的人還真就來了貧民區盤查,那會兒,待在地下室的清歡都已經準備好打一架了,誰知胖子房東竟然矢口否認說沒有見過她。這份人情清歡記着呢,人情債錢償,還有比這更適合的麼?

房東看着清歡走的時候,也是真有幾分落寞。貧民區就是這樣,無數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但他不知道這個女孩到底想做什麼。她的眼神和氣質都和整個貧民區格格不入,在貧民區的這兩年,她這樣年輕美麗,卻能安於地下室兩年,沒有出賣身體,也沒有做違法的事情,就只是待了兩年。

胖子搖搖頭,把錢藏了起來,地下室空了,他又可以再招租了,只是這一次,肯定不會再有像清歡這樣出手大方的租客了。

離開貧民區,一是因爲時間差不多了,二也是因爲清歡找到了混入上將莊園的辦法——他們家正要招聘一批新的下人,年紀要求在二十五歲以下,五官端正,學歷沒有要求。

貧民區雖然骯髒混亂,但真正有本事的人可不少,清歡看了看手頭的id卡,嘴角露出一抹笑。她特意化了妝,又換了普通的衣服,看起來格外淳樸。

成功進入莊園後,管家上下打量了她們一眼,挑到這兒了,基本上都是家世清白沒有污點的,剩下只要看五官跟氣質就行。

公主殿下不喜歡太過美麗的,所以漂亮的幾個不能要,氣質出衆的也不行。剩下的幾個,太普通的自然不行,得留個清秀的,能讓人看得順眼,又不至於令人驚豔。雖然管家覺得公主殿下這個要求純粹是多此一舉,上將根本不在乎女人的容貌氣質,他不近女色,公主真是操了太多心。

清歡現在容貌清秀又不扎眼,個性溫順又內斂,自然得了管家的青睞,成功成爲了莊園的一名小女傭。

確定了人選後,管家帶着她們參觀了整個莊園,告訴她們哪裡是主人的房間,哪裡是她們的房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並且嚴格告誡她們,如果看到了上將殿下,絕對不許大驚小怪,更不許有非分之想!

第三十三碗湯(五&六)

算一算時間,從進入莊園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天,但清歡仍然沒有見過這個莊園的主人冷覺,反倒是每天都能見到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是個長得極其美麗柔弱的女人,她總是癡心等待着冷覺的回來,每天都會待在門邊守候,可是冷覺已經連着五天沒有回來了,這讓她心裡十分難過,經常坐在那兒暗自垂淚。

只這樣看的話,公主似乎是個不錯的人,但清歡親眼看見過,有一天公主殿下坐在門邊獨自落淚,傷心欲絕地等候但卻沒有結果。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哭,管家來來回回好幾趟卻從不上前勸誡或是安慰。一開始清歡還以爲是公主殿下在這個家裡並沒有什麼地位,但仔細一想應該不是,因爲從她進來那天起,管家就再三叮囑過,不能惹公主生氣,看得出來公主在這個家裡,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女主人。

無論上將對她是什麼感情,她身爲高貴的公主,這個地位都是無法撼動的。

本來清歡只是從魅爺口中還有電視新聞等渠道瞭解公主的有關信息,前者曾經說過,宋醒之所以會到魅色,就是公主的手筆,如此想來,公主絕不可能是一朵白蓮花。而電視報紙上對她的讚美以及歌功頌德,清歡看都懶得看。

這是個君主立憲的國家,難道還會有主流媒體敢說公主的不是?

那天她正聽從管家的吩咐在擦拭客廳的一個花瓶,一扭頭就看見和她一起被聘用的一個女僕走向了公主。

清歡沒說話,只是隔了幾步看着。女僕是去安慰公主的,因爲公主每天都在落淚,傷心地等待愛人回家。女僕看起來大概有二十五六歲,容貌平凡,但心地善良。清歡親眼看見,她只是好心安慰公主一句“上將肯定是有要事,否則不會放公主一人在家”,就這麼一句話,卻不知道是哪裡戳到了公主的x點,她竟然立刻命人進來將女僕拖下去!

一頓毒打後,女僕被丟出了莊園。即使身爲公主也不能草菅人命,否則這會兒女僕的小命已經沒了。

對此公主理所當然地說:“她說的話讓我不高興了。”所以她要懲罰她。

清歡想,這種天真的殘忍才叫人不寒而慄。因爲她生下來就是公主,比所有人都高貴,其他人都要滿足她侍奉她,所以她即使什麼都不懂,卻也知道,讓自己不高興不開心的人都可以解決掉——因爲她是公主,她有這個本事,也有這個資格。

她天生就和那些普通人不一樣,這也是爲什麼她會愛上冷覺的原因。冷覺對她越是若即若離不假辭色,公主就越是迷戀他,這是抖m的戀情,清歡表示不是看得很懂。

她進入莊園可不是爲了來做女傭的,宋醒的腦海裡還有着和冷覺的那些記憶,清歡仔細進行梳理分析後認爲,冷覺不一定不喜歡她。他們甚至還結過婚,可奇怪的地方在於,知道妻子背叛後失蹤,冷覺非但沒有找她,卻把一切都當做沒有發生過,甚至還做了娶了公主做駙馬爺。

他想要什麼?清歡想,這已經是昭然若揭的事情。對一個野心勃勃的梟雄來說,美人再讓他心動,也沒有權力的吸引力大。跟宋醒在一起也許會很開心,但對他沒有絲毫助力。可若是娶了公主,那他的地位只會更勝一籌!

清歡知道聯邦帝國看似風平浪靜,其實正在內戰之中。皇帝想要取締議會的存在,而議會裡則有思想進步的人士提出了將君主立憲進步成民主共和的想法。也就是說——取締皇權的存在,從此以後,這個國家不再叫做聯邦帝國,而是要叫聯邦共和國。

也就是說,兩方勢力旗鼓相當,那麼這個時候,誰爭取到了上將冷覺的支持,誰就勝券在握。可是問題在於,冷覺他是想繼續做貴族呢,還是想讓這個國家的子民都得到民主而公平的生活?

從此以後再也不分三六九等,沒有平民貴族之分,人人平等,每個人都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出人頭地,世襲的爵位也即將不復存在,可以說,後者對於冷覺而言並不是那麼美妙。

這也就能解釋他爲何選擇娶公主了。國王陛下只有三個女兒,而小公主是他最寵愛的一個人。他將掌上明珠嫁給冷覺,未嘗不是在做承諾:你站在我這邊,等到我死了,王位就是你的。

冷覺出身高貴,享盡了一切貴族才能擁有的特權,所以他選擇站在皇權那邊也不是什麼讓人感到意外的消息,不是麼?

清歡覺得,即便冷覺知道宋醒身在何處,甚至知道宋醒是誰陷害的,又是被誰折磨凌|辱的,他也不會去救宋醒,這五年的時間已經很好的說明了一切。

冷覺是什麼人?他可不是宋醒這樣的平民,而是世襲的貴族,更是手握重權的上將!如果他下定決心要保護宋醒,怎麼可能會給別人機會傷害她?

不管怎樣,清歡都覺得冷覺對於宋醒的遭遇“毫不知情”這樣的說法站不住腳,根本不能自圓其說,全部都是謊言。

可憐宋醒已經活不下去,寧可跳下忘川河承受百年折磨,也不肯再回來當五年的人。人間百年,忘川河是多少年?那是無法計量的時間,對於宋醒來說,痛苦更甚千百倍。

也或許,她沒有勇氣回來支撐自己再活五年,是因爲她隱隱有預感,冷覺不是因爲她的“背叛”而生氣,而是他早在開始的時候就選擇了放棄她。她不敢面對這個現實,於是乾脆不再回來,自欺欺人。

宋醒她,想要一個答案,但心底卻又知道答案是什麼。

就在清歡出神的時候,突然聽到公主殿下柔軟而歡喜的聲音:“你回來了!”

她回頭看去,就瞧見公主殿下提起蓬蓬裙的裙襬,小跑了一路,衝到小路上撲進男人懷中。因爲距離有點遠,這雙肉眼看不大清楚將宋醒跟公主殿下還有帝國百分之九十的女性都迷得神魂顛倒的上將究竟長的一副什麼尊容。

這時管家連忙命令:“快去端茶!”

清歡應了一聲,等她從廚房把茶水端出來時,正好看見公主殿下歡快地拉着冷覺的手坐在了沙發上。

她把茶水放到他們面前的桌上,然後行禮退下,不着痕跡地用眼角餘光打量了冷覺一眼。

能風靡帝國萬千少女,冷覺長得自然是極好看,一身筆挺嚴謹的軍裝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禁慾的味道,那雙黑眸裡幾乎沒有感情,總是閃着冷冷的光——這是一個認定目標就決不放手的男人,爲了他的目的,他會犧牲一切,即使是他自己的性命,也不會珍惜。

相比較起公主的意亂情迷,冷覺淡漠疏離的不像是在面對他的妻子。可即使他這樣冷漠,公主也沒有絲毫怨懟,反而小臉羞紅地依偎在他懷中,眼神癡迷,看得出來她是真的非常非常愛冷覺,愛到可以爲他壞事做盡,失去自我的那種。清歡想,要是冷覺要求她殺死國王才能嫁給他,公主殿下也不會有片刻猶豫。

接下來這對夫妻做了什麼清歡就不在意了,晚上結束工作後她回到了下人房,因爲莊園房子很多,所以女僕們住的都是小單間,雖然佔地面積不大,但卻都有個人空間,不至於互相打擾。

清歡坐在鏡子前去掉臉上的僞裝。她對自己的化妝技巧非常自信,冷覺和宋醒已經有五年沒見了,而五年前宋醒只有二十歲,女人一旦變化起來,是可以判若兩人的。這兩年她一直在調理身體,從內在到外表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去掉面上僞裝,用柔軟的溼毛巾擦去臉上的痕跡,然後對着鏡子左右看了看。宋醒長得很漂亮,即使和公主比起來也是不輸的,只可惜出身平凡,學歷又不高,卻有一顆赤子之心,那樣的單純善良是冷覺的世界裡從未出現過的。所以清歡大膽的斷定,他是真心喜歡宋醒。但這種喜歡也就只是短暫的迷戀,有了宋醒固然很好,但是沒有宋醒也不會死,更別提如果犧牲宋醒將計就計的話,他還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惟獨宋醒會相信他。政客的愛情怎麼能信呢?他們平時就習慣了說謊,花言巧語不絕於耳,如果想要好端端的活着,保護自己纔是最重要的。

掏心掏肺地對別人,別人只會覺得你傻,然後毫不留情地利用你,在你雙手獻上的心臟上,狠狠地刺上一刀。對他來說只是一瞬間的事,卻需要你用一輩子來療傷,也許一輩子都好不了。

清歡避開了攝像頭,目標是冷覺的書房。書房是軍事重地,平時守衛森嚴,惟獨在上將殿下在家的時候纔會稍稍放鬆,可能他們都認爲不會有人膽大包天敢來夜襲,而有上將殿下在,什麼小賊抓不住?

門是虛掩着的,周圍只有兩名憲兵守衛。清歡身上穿着女僕裝,手上端着托盤,對着兩位憲兵嫣然一笑:“兩位大哥,管家讓我送茶來。”

如今已是深夜,只有管家和輪班的下人在,所以憲兵沒做防備就讓開了路,清歡進去後,單手託着托盤,另一手輕輕將門掩上。莊園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即使裡面有炸彈外面也沒法感受到什麼。

冷覺正低着頭看文件,他是個左撇子,此刻正用金筆在文件上千名。聽到腳步聲也沒在意,還以爲是公主:“我不是說待會兒就回房麼,誰讓你來的?”

清歡輕飄飄地說:“誰也沒讓我來呀。”

她的聲音跟公主殿下的不一樣,冷覺立刻擡頭,卻看見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清歡,一時間不敢確認她是誰。

“你忘記我了麼?”清歡露出落寞的表情,走到他桌前,將托盤放到桌上,爲他倒了杯茶:“上將殿下真是貴人多忘事,好歹你我也做了一段時間夫妻,怎麼有了新人忘舊人,不記得我了?”

“……小醒?”冷覺眼帶訝異。

清歡笑:“是我,好久不見。”

冷覺仍然有點不敢相信。他記憶中的宋醒是個小太陽,每天都活力充沛,總是用最美好的笑容面對這個世界。可是眼前這個宋醒,她是什麼樣的?雖然也笑,卻變得內斂而高深莫測。

“你放心吧,我來就只是想問你幾件事。”清歡注意着冷覺微表情的變化,覺得這男人也許比她猜測中的更喜歡宋醒。“你愛我嗎?”

她本來是要問別的,可是冷覺的表情讓她改變了心意。

冷覺沒有說話,沉默了幾秒才說:“不。”

可是那幾秒鐘卻告訴清歡,他在口是心非。清歡不是沒見過這樣的男人,簡直和荊少遊如出一轍,愛着對方,但爲了別的東西,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愛的人,然後抱着痛苦跟遺憾過日子——全是扯淡!

荊少遊沒了她,仍然是權傾朝野的高官,仍然錦衣玉食綾羅綢緞,無數美人投懷送抱。冷覺沒了宋醒,也仍然是世襲貴族的上將殿下,仍然被無數人尊崇敬畏,手握兵權,還娶了公主殿下爲妻。

他們痛苦過麼?有的,夜深人靜的時候,大概也會無病□□的想起曾經有個乾淨的女孩兒深深地愛過他,心裡眼裡全是他,那是一份最完整最真誠的愛情。

但是天亮了,冷酷,絕情,他們還是他們,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愛我呀?不愛我,怎麼娶我呢?”清歡走到冷覺身後,下午的時候她注意到,公主殿下撲入冷覺懷中時很快就被他推開了,兩人坐在沙發上,冷覺似乎也很難接受公主殿下親密的動作。可是眼下,宋醒的身體壓在他背上時,他整個人是完全放鬆的,沒有絲毫的僵硬或是排斥。

有的時候,身體比嘴巴更誠實。

“你的身體還記得我。”清歡附在他耳邊輕聲說。“記得我是誰,記得我們曾經有多麼親密。上將殿下,你趕走我之後,夜深人靜時,可否會想起我?公主殿下能滿足你麼,嗯?”

冷覺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低沉:“小醒。”

“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所謂的‘背叛’是公主殿下在陷害我?五年前你趕我走,是不是早就知道公主要對我出手?我淪落魅色是公主的手筆,這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在魅色過了三年什麼樣的日子,你也很清楚吧,嗯?也就是這兩年,我從魅色逃了出去,你纔開始派人找我。”在貧民區的時候清歡就注意到了,在找她的人竟然是兩撥!一撥肯定是魅爺,但她手裡還有魅爺的錄像帶,那男人高傲到極點,絕不可能冒這樣的風險告訴別人來一起抓她。更別提魅爺跟公主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所以清歡判定,另一撥人屬於上將冷覺。

他竟然也在找她。

但更可笑的是,宋醒這三年過得什麼樣的生活,他全都看在眼裡,卻沒有拯救她。

是冷覺出現在宋醒的生活裡,是冷覺把宋醒留在了身邊,是冷覺主動提出和宋醒結婚,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冷覺主動的。如果沒有他,宋醒現在也許只是一個簡單平凡卻平安幸福的平民。

你問問宋醒,她到底想要過哪一種生活?

清歡覺得是後者。“這世上有些男人只會給女人帶來傷害,你就是這樣的男人。”

“小醒……”冷覺握住清歡的手,“等到我的計劃成功,我會去魅色把你帶回來的,但是目前我不能那麼做,因爲國王和議會都在對我虎視眈眈,你能明白嗎?體諒我。”

清歡頓覺好笑:“我不明白,我也不體諒。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如意算盤,從一開始跟我在一起,你就只是想娶個平民妻子,以此來降低議會和國王對你的猜忌和疑心。一個貴族,卻不顧身份地位娶了一個平民,這意味着什麼?他們會當你是不愛江山只愛美人的傻子,可誰知道你心中其實權力最重要呢?我是一個幌子,一個擋箭牌,當你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也就不在公主面前保護我了。於是,嘣!”清歡聳聳肩。“我的戲份到此爲止,殺青了,而你的大業即將展開。你把一個被愛人背叛後心如死灰的男人表現的淋漓盡致,連公主都被你騙過去了,她一方面因爲嫁給你感到歡喜,另一方面因爲你的冷淡,認爲你是對我念念不忘,而五年前,我背叛的戲碼是她一手造就。你利用她的心虛和愛慕,一步一步達到你的目的。而我,就要承受公主的全部怒火。她每對你讓步一次,我就要受一次折磨,日子過得就更慘一點,這些你都知道。就算不知道,你也猜得到。但你放任它發生了。”

所以呀,別說什麼愛不愛喜不喜歡,也別說什麼會去救宋醒之類的話。即使抹去全部記憶重頭來過,該怎麼選擇,男人依然會怎麼選擇。

清歡慢慢地說着,她看着冷覺緊抿的脣瓣和閃動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沒有說錯。真是應該慶幸宋醒跳下了忘川河,否則她若是知道事情的真相就是這樣,那是一種怎樣的打擊?

清歡已經忘了自己生前是什麼感覺了,但她知道,那肯定不會多麼快樂。

人活着也就幾十年,何必爲了口口聲聲說愛你卻又無法珍惜你的人浪費呢?時間寶貴呀。

冷覺無法否認,因爲清歡說的都是事實。他不是沒想過,宋醒會被怎樣對待。魅色是什麼地方,魅色裡都是些什麼人,平民和貴族的階級差異,這些他太懂了!

固然,他捨不得宋醒,喜歡宋醒,如果可以的話也很願意把宋醒永遠留在身邊。但問題是,在愛情和權力不能兼得的情況下,他選擇了後者,就不能後悔!

即使後悔也是沒有用的!因爲一切都已朝着他預想的方向發展,他只能走下去,但是冷覺想過,等到自己成功的那天,他自然會去把宋醒帶會身邊,到那個時候,他仍然會愛她,甚至因爲沒有顧慮和目的,會愛得更深。

宋醒愛他到什麼程度冷覺很清楚,他覺得還有時間,他覺得不會晚。

但清歡知道,一切都晚了。假使宋醒沒有來到奈何橋,而是在這個世界繼續活下去,那麼五年後,她會死於無休止的輪|奸地獄。等到冷覺大事已成,回頭來找宋醒,她早就變成狼狗的腹中餐啦!

然後呢?冷覺大概會傷心幾天,接着,他可以當上帝國的皇帝,然後娶一個美貌溫柔的王后,生一些孩子,名揚千古。

宋醒卻只會化作一灘爛泥,頂多能做做花肥,也就僅此而已了。

冷覺能傷心多久?他和宋醒都分開了那麼多年,即使沒有宋醒也不會死,他當了國王,還有什麼東西得不到?比宋醒美麗的女人,可以有,比宋醒更單純天真的女人,也可以有,他可以找到無數個“宋醒”,他甚至還可以玩一出深情款款,對那些和宋醒長得相似的人緬懷過去。

然後每年宋醒的忌日,他可以去墳頭——如果宋醒還能剩點皮肉的話,坐在墳頭喝杯酒,擠幾滴眼淚,再說點懷念遺憾的話……等到他老了,他還可以跟他的兒孫說,啊,我曾經愛過一個女人,她多麼多麼的好,可是我對不起她,如果有來生,我希望能跟她好好在一起過一輩子……

瞎扯淡。

都是屁話。

宋醒早死了,你過得再好,你是國王,你權傾天下,那又怎麼樣?你懷念她,她就能從地底爬出來和你擁抱嗎?還是說,這可笑的所謂的“愛”,她應該感恩涕零,死了都要銘記,愛着你永遠不變,你享盡富貴榮華,子孫滿堂,她一個早死鬼,卻還要領你的情?

怎麼不去吃|屎呢?

第三十三碗湯(七&八)

“我沒有那樣想過,相信我,我不會棄你於不顧的。”冷覺的聲音多了幾分急切,聽得出來他是真心的,他和公主說話的時候,和現在的口氣完全是兩個人。

清歡說:“你已經棄我於不顧了。”她冰冷的雙手慢慢地從冷覺的臉頰滑下,撫摸過他俊美的面孔一直到胸腔心臟跳動的位置,好奇地問:“都說人類的心臟是紅色的,我真的很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一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小醒,住手。”即使嘴上說着不會棄她於不顧,冷覺對清歡仍然抱有戒心——或者說,他對這世上的任何人都抱有戒心。他不能允許任何人觸碰到他致命的部位,脖子,胸口,即便是他曾經的妻子宋醒。“我不想傷害你。”

“你已經傷害了。”清歡說,“難道你以爲在魅色的那三年不是傷害而是磨練麼?”

“我不能把你留在身邊,我不否認,有了你之後,不管是國王還是議會都對我放低了戒心,讓我可以安心進行我的計劃,如果沒有你,進展不會這麼快。可是這個國家我是要和你共享的,再也沒有其他人能夠插足。”

“可是你還是娶了公主,你們都結婚這麼久了,有上過牀嗎?”清歡好奇地問,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哎呀一聲。“我給忘了,像我這樣的女人,有什麼資格問你碰沒碰過她呢?”

冷覺有點難以啓齒,但還是道:“我不能讓國王起疑……”

清歡打斷他的話:“所以你跟她做了,你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也許現在公主殿下肚子裡還有了你的孩子,我是不是該提前恭喜你一聲,上將大人?”

冷覺聽她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感到渾身不舒服:“小醒……”

“別出聲,否則我不知道會不會下手殺了你。”得到答案後,清歡就懶得跟冷覺浪費時間了。她眼神清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將匕首抵在了冷覺喉嚨處。“安靜點兒。”

“你不會殺我。”冷覺很有把握地說。

清歡笑了:“是嗎?”誰給他這麼大的自信?連自己愛的人的模樣都分辨不出,五年不見,他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竟然是陌生!更別提當這具身體裡換另外一個人的靈魂之後,冷覺更是不可能認出來。

“你愛我。”

“我是愛你,但那是以前,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快記不起來了。”清歡輕笑,稍稍用了點力氣,冷覺的脖子立刻被劃出一道血線,他悶哼一聲,感覺到了疼痛,卻又因爲某些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而感到憤怒。

是的,他垂憐宋醒是宋醒的容許,宋醒能爲他犧牲也應該是毫不猶豫的,她怎麼能對他心有怨恨?難道她忘記了他們在一起的那些記憶?那些美好的過去,她都忘記了?

女人和男人總是不一樣的,女人心軟些,男人的心腸則硬些。但對冷覺來說,宋醒對他的愛是無法撼動和改變的,所以當清歡真的傷到他之後,他胸口涌起了一股憤怒——就連宋醒對他的愛都不夠純粹!

幸好清歡沒有去揣測他心裡在想什麼,否則肯定直接把他脖子給抹了。“人活這一輩子,多多少少都有點理想或是執念,我理解,很多時候走入了死衚衕就沒法走出來,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冷覺,你如果想做一個好國王,如果你認爲冷酷絕情纔是一個國王應該具備的品格,那麼你就不應該再幻想愛情,那是不可能同時被你擁有的。”

所以,如果你有野心,如果你放不下你的野心,就什麼都別說,乾乾脆脆的,只爲了野心活着。將別人利用徹底之後也別假惺惺的愧疚,見死不救的是你,感到委屈的也是你,受害者連抱怨兩句都會讓你覺得她是在小題大做。

冷覺聽着清歡說話,感覺到她把手伸入了他軍裝的口袋,取出了他的私戳,然後一手抵着他的脖子,一手在桌子上翻找文件。冷覺是什麼人?從小從軍,三十歲就當上了上將,他會是那種很輕易就能受制於人的人嗎?所以趁着清歡不備,他迅速反擊她的手掌想要奪下匕首,但清歡反應更快,幾乎只是一眨眼間,她便遠離了他,並從桌子上抽走了自己所需的那份材料。

“小醒,把文件還給我,我不會怪罪你。”冷覺步步緊逼,他的槍被清歡卸下了,但他腿上還綁着一把,此刻他正用槍指着清歡的頭,但聲音還帶着幾分商量。

清歡問:“我要是不給,你下一秒就準備轟爆我的頭麼?”

冷覺沒有說話,只是冷眼看着她。

清歡對他微微一笑,道:“現在是不是很恨我?覺得我配不上你的喜愛?”

很不巧,她猜對了,冷覺的確是這麼想的。

清歡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裡的機密文件。她說:“你既然最愛的是權力,而我爲你付出了那麼多,事到如今你還想繼續欺騙我,那麼冷覺,我也就不跟你客氣了。”

“不客氣?你是怎麼個不客氣法?”向來不近人情的冷覺有點想笑,就她,宋醒,一個平民,一個在魅色裡做最低等妓|女的女人,她有什麼本事能跟他不客氣?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清歡挑眉一笑,下一秒竟一個跨步踩到書桌上,瞬間從窗戶上躍下。

她躍下的那幾秒鐘,冷覺的心跳簡直都停止了:“小醒!”他伸手去抓,但終究晚了一步,眼睜睜看着她從窗戶上跳了下去。有那麼一瞬間,冷覺感到自己的心都空落落的。他快步跑到窗戶邊向下一看——哪裡還有清歡的身影?她沒有摔死這是顯而易見的,可她用了什麼方法能瞬間消失?

確定清歡沒事之後,冷覺就想起了自己的那份機密文件。如果流落出去……那就糟糕了!不管文件到了誰手裡,國王也好議會也好,最後吃虧的都是自己!於是他迅速摁了警鈴,命令憲兵們將莊園層層包圍住,然後進行嚴格盤查。

大半夜的,莊園裡所有人都被叫了起來,排排站在一起,一個一個搜身並檢查房間。冷覺不相信憑宋醒能從戒備森嚴的莊園逃出去,所以她一定還藏在這兒!他命人掘地三尺也要把宋醒找出來,至於怎麼找……冷覺掏出了隨身攜帶五年的相片,相片上的女孩子笑得陽光爽朗,眼眸乾淨。

他把那張相片交出去的時候,似乎心裡有一塊地方也跟着消失不見了。

就這樣折騰到天亮也沒找到宋醒,但管家卻來報告說莊園裡失蹤了一個女傭。冷覺隱隱感到不對勁,就讓管家把女傭的資料拿來看,果然,就是宋醒!

雖然她做了掩飾,雖然她的容貌在照片上顯得平凡而普通,但冷覺知道,那就是宋醒!

他憤怒地將資料撕成碎片,卻又鬼使神差的沒有毀掉那張照片,而是又放入了自己的口袋。

半晌他咬牙,爲了防止風聲泄露,他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假使事情爆發他該如何做危機公關,這個國家的民衆們應該不會想要看到他們的上將有篡位的心思。冷覺雖然不在乎自己在民間的形象,但他既然想要那個位子,就希望能夠坐穩,而民心是不可或缺的。

但讓他更驚訝的是,隨着清歡偷走文件失蹤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但不管是國王還是議會,都沒有什麼風吹草動。冷覺感到奇怪,他生性多疑,總是不吝以最黑暗的想法猜測其他人。所以他很快就認爲有可能是國王和議會聯手想要先將他解決然後再內鬥。畢竟國王和議會旗鼓相當,而自己的存在則十分礙眼。

爲了確定自己的這個想法,冷覺將試探的任務交給了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對於能爲冷覺做事感到非常開心,而且她又不是要做什麼壞事,只是想知道父王跟自己的丈夫之間有沒有什麼矛盾,僅此而已,所以她很歡快的答應了。

國王極爲疼愛這個小女兒,所以冷覺沒有懷疑公主的話,公主雖然天真,但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懂,在她心裡,丈夫可比父親重要多了,她能爲冷覺去死都不帶眨一下眼的。

所以冷覺排除了清歡是國王那頭的想法。

也就是說,她是議會那邊的人?

這倒是真的。那天晚上從三樓逃走後,清歡很快便趕在莊園戒備之前離開了。她在這裡待了幾天,每天都很勤快的幫人做活,難道是天生勞碌命?當然不是,她只是在研究地形。幾點憲兵交班,一次幾個人,什麼時候他們的戒心最低……她都瞭如指掌。恐怕在這莊園住了幾十年的冷覺都沒有她來的熟悉。

離開莊園後,清歡沒有立刻去投奔國王或是議會。前者基本上是不考慮的,他的小女兒跟宋醒是死對頭,宋醒之所以這麼慘其中就有他小女兒的手筆,再說了,如果扳倒上將冷覺,國王從中得益,議會自然岌岌可危,皇權會更加穩固,這對普通民衆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議會之所以敢提出廢除皇權的立案,就是基於廣大民衆的需求和呼籲。

社會形態已經不允許皇權再繼續存在了,生而平等成了人們在衣食住行外追逐的最熱烈的東西。沒有誰生來就比他人高貴,也沒有誰生來就該任人踐踏。

清歡去了哪裡呢?

她回去了“魅色”。

時隔兩年,魅色仍然燈紅酒綠,酒池肉林,人們在裡頭墮落沉淪。在這裡,他們什麼都能做,沒有法律來約束。只要不鬧事,這裡便是天堂,也是地獄。

負責接待的公關早就不是宋醒記憶中的那些了。清歡提出想見老闆魅爺的時候還被鄙視了,後來她掏出手機給那女公關看了點錄像帶,女公關瞬間臉色慘白,立刻打電話,很快魅爺就出現在清歡面前。

“我是該表揚你的勇氣呢,還是該憐憫你的無知?”魅爺臉上帶笑,驚豔的視線定格在清歡身上,她跟兩年前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簡直是換了一個人!不可否認,面前這個宋醒讓魅爺更有徵服欲。“好久不見,小賤人。”

清歡挑眉:“兩年不見,你的嘴巴還是這麼欠收拾,傻逼。”

魅爺臉色一變:“你叫我什麼?”

普通人看到他這表情就已經害怕的跪地求饒了,偏偏清歡像是還不夠,繼續火上澆油:“傻逼。”

“你——”魅爺本欲發火,最後卻轉怒爲笑。“兩年的自由生活讓你已經忘了在魅色的回憶了麼?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介意讓你想起來。”

清歡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像你這樣英俊又有氣質的男人,對女人說出這樣的話,讓我覺得很失望。你怎麼可以和你的外表截然相反,是一個這麼齷齪低級的人?”

低級?她竟說他低級?魅爺瞪大了眼,從來只有人誇讚他的好品味,讚美他的眼光,容貌,氣勢,從沒有人敢說他低級!

“尊重這世界上任何一個和你平等的人,這是常識。”清歡把手中的文件夾甩過去,魅爺手忙腳亂地接觸,打開一看頓時臉色大變,立刻讓房裡所有人出去,然後盯着清歡。“這東西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你以爲我這兩年做什麼去了,種地養豬掃大街麼?”清歡反問。“我想這東西到了你的手上,應該能發揮效果。”

魅爺眯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是公主手下的人,隸屬於國王,怎麼,你現在是要向國王表忠心?”

清歡用你以爲我是小孩子嗎的眼光看他:“這話你騙騙魅色裡的人就差不多了,別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你是議會的人,準確點來說,你是議會安插在皇權這邊的臥底,高層啊,都已經成了公主的心腹了。”

魅爺這回是真的驚到了,他猛地站起身,手邊的茶杯因此掉在了地上摔的粉碎:“你怎麼知道?”

“我只是覺得,像你這樣,從小就被迫做這一行卻又無比心高氣傲的人,不會任由人驅使,尤其還是一個愚蠢的公主殿下,要你去跪舔她,我覺得這太爲難你了。可你卻本分的做了這工作近二十年,除了另有圖謀,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說服我的可能麼?”清歡掂了掂桌上的一顆蘋果,咔嚓咬了一口,甜美多汁,她忍不住滿足地眯起眼睛,補充道,“我只是給你們提供一點消息,可不代表我就站在你們這邊。冷覺知道我拿走了文件,肯定會有所補救,所以我建議你最好立刻馬上跟你的上峰說一聲立刻動手,也許剷除皇權跟冷覺用不了多少時間。”

魅爺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說:“兩年不見,你聰明瞭許多。”敏銳的程度讓他都爲之驚訝。

清歡挑眉,“拜拜。”

魅爺站起身,快步離去。

可是等到他回來,清歡已經離開了,惟獨剩下一卷錄影帶靜靜地放在桌子上。魅爺不用看就知道里頭是什麼內容,他有點茫然,忍辱偷生這麼多年,壞事做盡,鮮血染滿了雙手,一切都只是爲了取信於皇室,可是現在,他卻感到了失落,還有羨慕。

羨慕那個女人竟然來去自如,能夠掌握自己的人生,羨慕她能在逆境中一次又一次的倔強堅持,一次又一次的被打倒,還能一次又一次的站起來。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魅爺不明白。

但是他也很想相信,終有一天,這個國家不再有歧視,不再有等級,人人平等。

議會得到了文件,自然是如虎添翼,對於他們擊潰冷覺是個很好的契機。但越是如此,越是勝券在握,他們就越是要小心謹慎。萬一走漏風聲被冷覺得知,難保他會直接和國王聯手鏟除議會。

這艱難的政治戰爭一直打了三年,在進行了全國民主投票之後,面對百分之九十五點七的民衆都選擇廢除皇權和軍事一人獨大制度的情況,在所有人的努力下,皇權終於土崩瓦解。從此以後,普通人也可以通過考試進入政府機構,貧窮的人也不會再低人一頭,貧民區的人更不會隨隨便便死了都沒人在意。

這是歷史性的一個轉折,標誌着聯邦帝國的消失和聯邦民主共和國出現。也許在制度上還有欠缺,但人們都相信他們會越來越好。

皇權廢除後,議會提出了皇室的十條罪狀,並將犯下草菅人命的貴族一一判刑。百分之八十的貴族鋃鐺入獄,隨隨便便就打人害人的小公主也沒能倖免,她大概得在牢裡待個幾十年,至於國王陛下——國王陛下被判了一千九百年的□□,後來由於他不屈的上訴,又加了一百年湊齊了兩千年。

關到死。

而冷覺不堪受辱,只能四處逃亡。追隨他的人越來越少,沒有身份證也沒有任何之前東西的他餐風宿露,成了懸賞千萬的通緝犯。

誰能知道最後眼看都要成功了卻功虧一簣,現在他更是受了很重的傷,身邊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之前有兩個憲兵想要背叛他,被冷覺提前察覺殺死,如今他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別說權力,就連自由都沒有。

從此以後,他都不能在世人面前出現,他必須過着躲躲藏藏的生活,還要面對無休止的追捕。爲了活命,冷覺只能選擇毀掉自己耀眼的容貌,現在他的半邊臉被火燒過,極其可怖,另外半邊臉也佈滿傷痕,走路傴僂,任誰也認不出這滄桑的流浪漢會是曾經高貴優雅,讓整個帝國女性都愛慕的上將殿下。

可即使是逃,也不是每次都能逃開的,這一次,面對警察以及獵犬的追捕,冷覺認爲自己要完了。

就在他閉上眼等待射擊的那一刻,竟然有人救了他!

他被迫跟在那人身後一路狂奔,直到藏入一個橋洞,那身形纖細的人才拉下面上黑布,冷覺一見她的臉,震驚道:“是你!”

不是清歡又是誰。

清歡對他笑笑,冷覺卻記恨她害自己淪落今天這般境地,哪裡肯給她好臉色看,可是正要說些誅心的話,卻見她臉色慘白,整個人往前一倒!就如她曾經跟他說過的,身體的反應遠遠比語言更加誠實。冷覺抱住了她,才注意到她竟中了槍,一摸後背全是黏膩冰冷的血。他這才知道,她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子彈,才換來他的生命。

冷覺面色慘白,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清歡噓了一聲,點住他的薄脣,嘴角咧出一抹狡黠的笑:“你看,你最終還是沒能得到你想要的。”

冷覺盯着她,沒有說話。清歡又笑了:“你猜,怎麼着?我呀……我……”她一隻小手摸到他的胸口處,聲音低柔,似是祝福又似詛咒。“給你留下了一個禮物。”

說完,她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醒來。

冷覺抱着這具慢慢變得冰冷的身體,半晌,竟怔怔地落下淚來。

也不知待了多久,他才爬起來,徒手挖了坑將宋醒的屍身掩埋,坐在她的墳前,很久沒能動彈一下。這時有人從他身後走過,一開始冷覺沒在意,他現在這副鬼樣子,沒有獵犬根本認不出。

可很快他就震驚了,因爲他眼前竟然浮現出了那人的心裡話:這人坐在土包前幹什麼,是不是個神經病?真是的,流浪漢這麼髒怎麼也讓他進城了?

冷覺不明白這是爲什麼,他踉踉蹌蹌爬起來朝別的地方走,想要找點吃的。遠遠看見一個包子鋪,他忍不住走過去看着,買包子的人很多,賣包子的年輕姑娘很漂亮,見他可憐,便拿了幾個包子給他——買包子裡的年輕男人都露出欣賞讚嘆的神色。

但冷覺沒有接,因爲他清清楚楚聽到了姑娘的心聲:真是噁心,這些髒兮兮的傢伙能不能不要每天都來?老孃是賣包子的,是要賺錢的,不是做慈善家!

第三十四碗湯(一&二)

</script> 你知道忘川河裡有什麼嗎?

除了數不清的鬼魂之外,忘川河裡充斥着的是一切有意識的靈魂裡鬱結的所有陰暗面。背叛、傷害、悲傷、痛苦、絕望、眼淚、分離……在這裡,永遠都只有負面情緒的存在。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窮無盡的時間裡你都只能待在河裡,受黑暗的侵蝕。清歡留給冷覺的禮物就是這個,從此讓他可以聽到人類心底真正的聲音——但只有惡意,沒有善意。這也是女鬼宋醒正在承受的,冷覺所感受到的不過是九牛一毛,女鬼宋醒要在這河裡不知待多久,可冷覺卻只要再熬個幾十年就可以,說到底還是便宜了他。

因爲女鬼宋醒橫插一腳,所以本該到來的鬼魂一直在奈何橋上等着,清歡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那女鬼坐在桌邊,一臉擔憂。她走過去,問道:“姑娘爲何滿面愁容?”

那女鬼聽到清歡聲音,先是微微一驚,然後福了福身,“見過清歡姑娘。”

“快快請起,切勿多禮。”清歡搭手將女鬼扶了起來。“你怎知我的名諱?”

“是墨澤小公子告訴我的。”女鬼緩緩回答,清歡順勢去看墨澤,卻不知這小傢伙什麼時候已經藏了起來。女鬼看了看清歡的臉色,生怕她怪罪墨澤,連忙解釋道:“姑娘請勿怪罪墨澤小公子,是我主動詢問,他才——”

“無妨,我沒有要怪他的意思。”清歡見女鬼膽小,也不想嚇着她。

聞言,女鬼這纔算是鬆了口氣,然後她望着清歡,問道:“我知道來到這裡的鬼魂都是生前有執念未曾完成,而姑娘可以滿足我的心願,是也不是?”

清歡點頭:“是。”

“那麼,求姑娘救救我哥哥吧!”女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着清歡死命磕頭。“求姑娘救救我我哥哥,救救他!”

“你先起來,你的心願我自然是要完成的,只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還需要你跟我慢慢訴說。”清歡素來心軟,她將女鬼扶起來,二人分別到桌前坐下,墨澤偷偷摸摸地出現在她身邊,見清歡沒有生氣的意思,就邁着小短腿奮力爬上清歡大腿,坐在她懷裡,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好奇地盯着女鬼瞧。他跟女鬼說過話,但也就是那麼幾句,所以他一直很好奇。

清歡無奈地低頭看了墨澤一眼,小傢伙也仰起小腦袋,大眼睛裡充滿渴求。清歡看了他幾秒鐘,捏了捏他軟綿綿的小臉,算是答應了。

女鬼咬了咬嘴脣,開口道:“我叫南煙,我有個哥哥,叫南霜。十五年前,我爹被誣陷通敵叛國,皇帝下令誅殺九族並懸首示衆。管家和奶孃兩人拼死將我和哥哥帶出,當時情況緊急,我們彼此身上就只留有半塊玉佩,以作日後相認之用。管家爺爺把我帶走後,沒過幾年就病死了,我沒法在他家中待,便淪落做了乞丐,一心想要找到哥哥。機緣巧合之下,我聽說哥哥入宮做了太監,便想着去見他,怕他一個衝動會刺殺皇帝。可是……可是我入宮之後,卻發現哥哥他性情大變,他再也不是以前的哥哥了!”

“身負血海深仇,又被迫爲奴,他性情大變,也情有可原。”清歡說。

女鬼南煙勉強笑了笑:“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可是我只是個普通的小宮女,根本沒法見到他。哥哥現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武功高強,性格卻極其乖僻古怪,殺人如麻。我一開始不知他是如何做到讓皇上信任的,可是後來……”女鬼南煙說到這裡,血淚已經順着眼角慢慢滑下。“後來我被珍妃娘娘看中,要到身邊做了梳頭宮女,原以爲這樣就有機會和哥哥見面,可誰知道,我、我卻不小心聽到了珍妃娘娘和她的心腹宮女談話,她們說,說皇上性好男色,而我哥哥則生得極美,所以、所以哥哥能在宮裡活下來,全都是因爲皇上。”

女鬼南煙死死地咬住嘴脣,血淚不停:“很小的時候,哥哥說日後他要從軍爲將,可是現在——現在他那麼痛苦,我卻完全幫不了他!因爲他太過殘酷跋扈,所以珍妃娘娘懷恨在心要他性命,我本想去告訴他小心,卻被侍衛發現,珍妃娘娘尋了個理由,便將我杖斃了。”

“姑娘!”她猛地抓住清歡的手。“求求你,救救我哥哥!他不該被這樣對待!我爹爹一生忠君愛國,結果卻淪落的家破人亡,皇帝害了我們一家,我知道哥哥罪孽深重,殺了許多人,可他本來不是這樣的!求求你,姑娘,救救他,求求你了!”

清歡想了一下,問:“你想讓我救他的命,還是救他的靈魂?”

女鬼南煙不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什麼不同,“我不明白……”

“……算了。”清歡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吧。”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謝必安便從橋面浮現,將女鬼南煙引入了醴忘臺。

清歡起身看了看風平浪靜的忘川河面,然後回頭對墨澤說道:“乖乖地待在家中不許胡鬧,否則仔細你的屁股。”他本不應該在鬼魂面前出現,即使出現也不應該私自交談,這是第一次,清歡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若是還有第二次,她就必須考慮是否要好好教訓教訓這被她寵壞的小傢伙。

墨澤點頭如搗蒜:“主人放心,我會乖的,很乖很乖!”

清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並沒有很相信。

很快地,她便離開了奈何橋。

因爲南煙已死,而清歡降臨的時間是在她死後,所以南煙的身體肯定是無法使用了,巧的是她剛出現在皇宮,就得知有個宮女命數已盡,會在明日夜裡起夜時不小心溺水而亡,清歡便等到了那個時候,待到鬼魂離去,便順勢附在了宮女身上。

更巧的是,這小宮女是御膳房的粗使宮女,生得只算是容貌清秀,進宮只有半個月,又生性寡言,在御膳房工作了半個月都沒有人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她每天要做的就是洗菜、洗菜、洗菜。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用她幹,但光是洗菜也是很辛苦的,冬天的水又冷又冰,雙手伸進去片刻便紅腫不堪,清歡都多少年沒受過這罪了,經過宋醒的世界,清歡發現,如果自己不使用力量,那個人就不會追來,同時,如果她沒有選擇某個男人共度終身,他的靈魂即使跟隨在她左右也不會覺醒,只會安靜沉睡,所以清歡決定——管他的呢,一切順其自然,她可不想爲了別人再委屈自己。

所以,她直接讓所有人都認爲她的名字叫做清歡,因爲她真的不想叫翠花。

然後每次洗菜的時候她也會偷懶——能不辛苦當然不辛苦最好。

大概過了三天,清歡終於得到了一個前去珍妃宮中的機會。女鬼南煙跟她說了,因爲怕那半塊玉佩被人看見,所以不敢隨身攜帶,便將其埋在珍妃宮中自己住的房間裡,和她同住的還有一個宮女,但那個宮女睡覺很死。

一大早珍妃就派人來說要燉一盅雪耳蓮子湯,由於珍妃現在正受寵,所以御膳房的人不敢怠慢,小爐子上已經燉好了,卻不見珍妃娘娘宮中有人來取,而御膳房此刻也派不出人手。大御廚左右看了看,瞧見正在賣力洗蘿蔔的清歡,連忙將她叫過來。小姑娘平時嬌嬌怯怯,雖然不怎麼說話,性格又內向,但他們御膳房的向來和睦,又大多是些上了年紀的宮女太監,因此對清歡都挺好。

可現在也沒招兒了,再不送過去這雪耳蓮子湯就白燉了,大御廚也是出自考量才讓清歡去送,一來這隻要送過去便有人接手,二來也是最重要的是,清歡她生得只是五官端正,清秀而已,並不美貌,即便珍妃娘娘見了也不會心有芥蒂。

清歡很歡快地接受了這個任務。她端着托盤朝珍妃娘娘宮中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宮女,大家都行色匆匆,在這兒,享受榮華富貴的是受寵的嬪妃,他們這些宮女太監,能好好保住命不被牽連就不錯了。

珍妃宮中很安靜,清歡先是將雪耳蓮子湯交給了在殿前的宮女,然後突然裝作肚子疼,詢問宮女如廁的地方在哪兒。那宮女面露嫌棄之色,告訴她說只有宮女住的那片小廂房纔有茅廁,指了路,又告誡她結束後快些離去,便端着雪耳蓮子湯進去了。

清歡道了謝,連忙跑過去,一副非常着急的模樣。

房門都沒有上鎖,按照女鬼南煙所說,清歡很快就找到了她藏玉佩的地方,並且將玉佩取了出來放入懷中。

這幾天在宮中她雖然沒怎麼跟人說話,但從衆人斷斷續續的談話聲中,清歡大致上也明白了南公公是個多麼狠辣的人物。聽說他比女子都生得貌美,可謂是傾國傾城,因此皇上十分寵愛他,日夜都要他陪伴伺候。這裡面到底有多少少兒不宜的東西,清歡不知道,但宮中人們只是感慨南公公被皇上信任,並沒有說他和皇上之間異樣的關係,那麼可能知道的人並不多。

也是,若是大家都知道了,還怎麼活命?一個皇帝可不會容許自己斷袖分桃的癖好被世人皆知。

但可能也正因如此,南公公才變得格外性情暴戾嗜血,聽說有一次,一個小太監給他洗腳,只是水溫稍稍燙了那麼一點,他便命人將那小太監活活用滾燙的開水澆死,還有一次,一個小宮女不小心衝撞了他,便被拖出去杖斃了,這些事皇上都知曉,但皇上從來不說,真真是把南公公當成了心腹。以至於前朝都有大臣開水擔憂宦官禍國了。

清歡將玉佩藏好後,才走沒幾步就聽見一陣兵器碰撞聲還有女人的尖叫聲,其中有一個女人的聲音極其尖銳,大聲咒罵着閹狗等字眼,還自稱本宮,清歡想,那應該是珍妃娘娘了。

怎麼回事?她應不應該出去?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卻已經有人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冷聲叫道:“是誰?還不給我滾出來!”

聲音雖然略顯清冷,但卻分明是男子聲線,而且還很是年輕,那麼必然不是皇帝了。

清歡沒有猶豫,立刻小跑上去跪在了殿前的石板上,惶惑不安地連頭都不敢擡。

珍妃娘娘仍然在大聲咒罵:“本宮不信!皇上不會這麼對本宮!閹狗!你這得志的小人!若非你在皇上面前進了讒言,皇上怎會賜我毒酒一杯?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那男子卻輕飄飄地笑了一句,意味不明:“娘娘,若非你先打我的主意,我又怎會對你出手?你可得知道,我南霜從來不是以怨報德之人。”

珍妃聞言,倒抽了口氣,想來她之前商量對南霜出手的事情已經做了,只是沒有成功,反而被南霜得知後反殺。

南霜慢慢地走了幾步,停在了清歡面前。清歡只見到他身上穿着的藏藍色的袍子,和尋常太監的不一樣,看來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絕對是不一般。只是他停在清歡面前,問道:“珍妃娘娘宮□□有伺候的太監宮女一百一十三人,我從未聽過你,你是誰?”

清歡頭也不敢擡,道:“奴婢只是御膳房來爲娘娘送雪耳蓮子湯的。”

“雪耳蓮子湯。”南霜沉吟了一下,讚賞道。“倒是個好東西,只可惜,珍妃娘娘再也無福消受了。”

清歡伏在地上沒敢接話,直到那南霜叫她擡起頭來,她這一擡頭,頓時吃了一驚——南霜長了一雙極其美麗的鳳眼,黑眼珠深沉又幽遠,但令人驚恐的是,他竟然是重瞳子!清歡爲之心驚,卻並沒有轉移視線,因爲她看得出來。

南霜,是個瞎子。

這個大內總管,皇帝身邊的紅人,人人聞風喪膽的厲害人物,竟然是個有一雙重瞳的瞎子!

事到如今,清歡大概也能猜出個大概了。傳說重瞳之人天生便是帝王之命,若是生在皇家還好,可南霜卻是臣子,一個臣子生了重瞳,這意味着什麼?難道這江山要跟南家姓了?皇帝自然對他們十分猜忌,不能留他們活口。

只是……即便是清歡,也要讚歎南霜舉世罕見的美麗。他生得真是極美極美,那種美並不是純然的女子秀氣,還多了男子的英氣與傲然,他又氣質出衆,這樣的美人,別說是皇帝了,就連見慣了絕色的清歡都不忍傷害。

這世上,真的有些人,只憑借美貌就可以傲視天下。

清歡是,南霜也是。若是兩人站在一起比較,清歡也不覺得對方會輸給自己幾分。可是這樣的美麗對於南霜來說,卻並不是什麼好事。

南霜先是讚歎了一下雪耳蓮子湯,然後淡淡地對身後人道:“送珍妃娘娘上路吧。”

後面的人立刻應聲,清歡跪在地上,聽見珍妃娘娘瘋狂的吼叫和詛咒:“南霜!你這該挨千刀的閹狗!本宮詛咒你!早晚有一天,你也會和本宮一樣求而不得!下地獄!n一定會下地獄!你這個畜生!淫|亂後宮的閹狗!”

對此,南煙卻並不在意,清歡看到他嘴角甚至揚起了一絲微笑,似乎能把高貴的珍妃娘娘逼成這個樣子,他是非常開心的。

珍妃娘娘罵了幾句,被灌了毒酒,蹬了幾下腿,又抽搐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任她生前再如何受寵,面對南霜,也沒有絲毫勝算。

南霜似是慈悲地嘆了口氣,對清歡說:“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你呢?”

聽到了珍妃娘娘的話,自然是不能留活口的。清歡看着南霜身邊的人將宮女太監一一拖了下去,想來都是要滅口的了。

這宮裡什麼都不缺,尤其不缺宮女太監,這些人的命並不是那麼值錢,尤其還是在一手遮天的南霜面前。

很快,便有人過來捉清歡,清歡奮力掙扎求饒,一個“不小心”,她懷裡那半塊玉佩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南霜眯了下眼睛,問左右:“什麼東西,拿來給我看看。”

他並不是看,而是摸。當一個太監將那半塊玉佩恭恭敬敬地送到他手上時,南煙摸了兩下,失聲喊道:“把她帶回來!”

於是清歡又被拎了回來。這個小宮女的身體非常嬌小瘦弱,所以真的是用拎的,而且拎她的那個侍衛一點力氣都沒用,清歡就像是小雞仔般被他提來提起,輕鬆的不行。

她又跪在了南霜面前。她仰起臉,看着這個人人聞之色變的男人,此刻他卻伸出手來,有幾分狼狽地過來觸摸她,先是摸她的頭髮,然後是摸她的臉,她的五官,最後滑落到她肩頭,撥開了她肩頭的衣服。清歡任由他這麼做,早在得到翠花這具身體之前,她便將身體改作了南煙的模樣。

卻沒想到,南煙要她救南霜的命,最後南霜卻根本不需要救,他強大的可以保護自己,但他能夠拯救自己的命,卻沒法拯救自己的心。

“小煙……是不是小煙?你是小煙?!”南霜摸到清歡肩頭那塊微微凸起的疤痕,雙手顫抖,連聲音都不像話了。

他本高高在上,雲淡風輕,可此刻他眼裡卻充滿了淚水。清歡看着他,美人連哭起來的樣子都十分的美,那滴眼淚從他眼角要掉不掉的滑下,真真是美的令人無法呼吸。

皇帝本該將南家斬草除根,但卻偏偏對南霜手下留情,爲什麼?說是認不出南霜來清歡可不信。別的不說,便說這一雙重瞳,天下獨一無二,更何況南霜連名字都沒有改,仍舊是叫南霜。

由此可見,美色誤人。

清歡歪着頭看着他:“哥哥。”

南霜聽到清歡這麼叫他,連忙起身,背對清歡,似乎不敢讓她看到這樣的自己,好一會兒都不敢和清歡說話。沒有人知道他是誰的時候,他壞事做盡,殺了不知多少人,向來隨心所欲。如今皇帝以爲他在他手掌心動彈不得,卻不知何謂養虎爲患。南霜從沒有一刻忘記自己的妹妹,他訓練起自己手頭那一批暗衛後,便命人在民間四處尋找。

他們爹孃的容貌都只是一般,但南霜和南煙卻生得極其美貌,這是禍根,並不是老天的賞賜。南霜無數次從夢中醒來,都會想到妹妹,他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遭遇,那麼妹妹呢?在民間流浪,她會過得怎麼樣?

她是他的責任,他必須找到她,照顧她,然後再去報仇。

可南霜從沒想過,會跟妹妹在這樣的場合遇見。他本來都想好了,若是找到妹妹,妹妹過得不好,他便讓她過上好日子,若妹妹過得好,他便不去打擾她。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一個玩物,一個孌童,這樣的自己……怎麼面對從小就分外崇拜自己的妹妹?

南霜永遠都不會忘記,幼時的自己豪言壯語,對妹妹說,待到弱冠,便要從軍當將軍。而現在……可笑的是,他瞎了一雙眼,又被斷了根絕了南家的香火,做了個太監,聲名狼藉,臭名昭著,但卻遇見了妹妹!

見南霜似乎不敢面對要轉身逃走,清歡站起來先他一步從背後抓住了南霜的袍子:“哥哥!”

南霜輕輕地呼吸着。

“我進宮是爲了尋哥哥的。”清歡說,這都是南煙想說的話,但她再沒有機會說了。這一對兄妹,其實早已天人永隔。“我聽說哥哥在宮中,心中無論如何放心不下,便想着一定要進來看一看,尋到哥哥,看看哥哥過得好不好。”

第三十四碗湯(三&四)

第三十四碗湯(三&四)

南霜背對着清歡,不敢回頭,即使他眼睛瞎了,也不想讓妹妹看到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他表現出的囂張跋扈,其實不過是在掩飾內心深處的絕望和自卑,南霜能在任何人面前保持冷酷的面具,但惟獨在南煙面前不能。他愧對妹妹,不敢面對她。

所以南霜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走。他本想用力將妹妹推開,可清歡拽着他衣角的力氣很大,這讓他不敢用力,生怕讓清歡摔倒。於是他當機立斷撕碎自己袍子的一角,像是後頭有洪水猛獸在追一般大步往前跑。

邊上的小太監已經看呆了。南公公喜怒無常,極其潔淨,誰人不知,便是皇上將他的衣服弄髒他也是要發脾氣的,可如今他卻主動將衣服撕碎,還——落荒而逃了?!

清歡怎麼能讓他逃,南霜跑得快,她追得更快,這一次清歡從背後抱住了南霜,說:“哥哥若是不肯認我,我孤身一人活在世上也沒什麼樂趣,不如死了算了!”

南霜抓住她的雙手,本想拒絕,卻又無法拒絕。最後,他還是選擇回過身,緊緊地將清歡抱入懷中。他身形纖瘦修長,但和清歡現在在用的這具身體比起來卻是大了一號,可就是這樣的男人,竟然在輕輕顫抖。

清歡猶豫了幾秒鐘,才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柔聲道:“哥哥莫怕,日後我會保護你的。”

他的妹妹說要保護他……南霜空洞無神的目中慢慢滴出淚來,他輕輕吸了口氣,對清歡說:“你現在是在御膳房當差?”

“嗯。”清歡點了下頭。“我進宮是爲了找哥哥,如今找到了哥哥,自然就不會再留在御膳房了。哥哥,你帶着我吧,我想跟着你。”

南霜點頭:“但是哥哥沒有時間每天陪着你。”

“沒關係,我只要能跟哥哥在一起就好了。”這是南煙最美好的願望,只要兄妹能夠重逢,相認,不再分開。他們是彼此僅存的親人,世上再也沒有人比他們更親近了。身體裡流着相同的血,所以即使分開十幾年,也敵不過血脈相傳的情意。

南霜沒說什麼,只是摸了摸妹妹的頭髮。他那黑漆漆的重瞳無法流露出任何情緒,但他此刻的表情卻是極其狠厲的,像是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由於是皇帝的心腹,南霜被賜住在皇帝寢殿之中,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十二個時辰隨時任由皇帝差遣。

他將清歡安置在自己的房間內,讓她住在這兒,又吩咐幾個太監宮女好好照顧姑娘。至於清歡本來在御膳房的身份——南霜根本就不在乎。受寵如珍妃都被他輕而易舉地解決了,更何況只是把一個小宮女要到自己身邊呢?

清歡問:“我住這兒,那哥哥你住哪兒呀?”

南霜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但很快就恢復原狀:“你不必操心我,我自有去處。”

呵,說什麼自有去處,他不用住在這裡,因爲這裡,他根本沒住過幾次呀!皇帝那麼看重他,都讓他和睡在一起。但是這樣的話南霜是絕對不會告訴清歡的,皇帝很注重名聲,若是有除了心腹之外的人得知他們的關係,必定不會留活口,所以南霜再三叮囑讓伺候清歡的太監宮女將姑娘看好,決不能讓姑娘到處走動。

好在皇帝每次折磨他都是在密室之中,便是清歡闖入正殿也沒法立刻找到。

南霜跟清歡說了兩句話便要離開,他還沒有做好面對妹妹的心理準備。可清歡卻在他離開前拉住了他的手,認真地問:“哥哥,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你不要再在這兒待了,這裡風水不好,人也壞得很,你跟我走吧。”

聞言,南霜卻只是輕笑,像是“看”一個天真的孩子那樣揉了揉清歡的頭髮,說:“傻丫頭,你胡說什麼呢?哥哥在皇宮過得可好了,你難道不知道哥哥現在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麼?便是皇后見了我也要禮讓三分。可若是出宮,哥哥是個太監,還是個瞎子,連正常生活都不行,豈不是拖累你?”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南霜心裡在滴血。他恨毒了皇帝,可對方卻早早對他下了藥牽制於他,若他想活命,便不能傷皇帝分毫。可在妹妹面前他卻要藉助皇帝的“寵愛”來證明自己的權高位重,南霜再一次感到了濃濃的屈辱。

“可是你一點都不開心。就算不在皇宮,我們也能生活的很好,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哥哥,跟我走吧。”清歡再一次扯了扯南霜的手。

南霜卻不願意:“這話以後不要再提了。”

他不能走,至少現在不能走。以前不想死,是因爲妹妹下落不明,現在妹妹找到了,他就更不能死了。他忍受那麼多屈辱,雙手沾滿鮮血,好不容易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他要給妹妹更好的生活,這些苦絕不能白吃!

他要保護妹妹,還要報仇!皇帝以爲已經將他馴服成一條只會跪舔的狗,南霜不在乎。大丈夫能屈能伸,總有一天,他會讓皇帝付出代價!

而這一天,不遠了。

跟清歡說完最後一句話,南霜便起身離開了。他雖然目盲,但聽力卻極好,周圍的風吹草動根本瞞不過他的耳朵。如果不是清歡知道他真的瞎了雙眼,她一定不會相信他真是個瞎子。

除了目不能視之外,南霜的表現好常人無異。

因爲找回了妹妹,所以南霜一直都在剋制自己乖張古怪的脾氣。一個小太監衝撞了他,他連一句話都沒說就讓對方退下,若換作往日的他,怕是早將那小太監抽筋扒皮了。

皇帝以爲事事都在掌控之中,卻不知道,有的時候,玩物也是會反噬的。

晚上,清歡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她覺得南霜似乎在密謀什麼大事,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對南霜來說,這十五年的折磨不僅是肉體上的,還有精神。他認識到是由於自己生了重瞳纔給南家帶來災禍,所以他無法原諒自己,如果不讓他復仇,他一輩子都無法從這強烈的自責和自厭中走出來。

可是復仇……清歡掐着手指算了算,驀地,眼睛一亮!

真是天大的好機緣,南霜應該感謝他有南煙這樣的好妹妹。正在清歡笑的時候,突然聽到太監拉長聲音的稟報,是皇帝回來了。

她想了想,還是起身穿了鞋襪,羅裙繫好,輕手輕腳地從窗戶溜了出去。伺候她的太監宮女都在外間,所以並沒有人發現。爲此清歡還把枕頭塞在被子裡做出有人在睡覺的樣子,並把帳子放了下來。

她足尖輕點便到了寢殿正上方,悄悄揭開一塊琉璃瓦。夜色正濃,而她靜悄悄地伏在殿頂,竟也無人發覺。

寢殿中央,龍牀前,皇帝揮手讓衆人退下,只將南霜留在跟前。待到四下無人,皇帝對南霜道:“還不過來。”

南霜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雙膝爲腳朝皇帝的方向爬行而去。他目盲,不能視物,只能從皇帝的聲音判斷對方的方位。就這樣一步一步爬過去,又順從地聽着皇帝的話將臉擡了起來。

即使看不見皇帝的臉,清歡也能從他撫摸南霜面容的動作上看得出他有多麼迷戀南霜的臉。

“啪”的一聲,南霜被這一耳光扇的別過頭去,嘴角破裂,殷紅血絲慢慢流出來。但他生得極其美貌,雖然左邊臉頰紅腫起來,卻襯托着那雙重瞳更加奪人心魂的妖豔美麗。

“還不知道要怎麼伺候朕麼,嗯?”

清歡咬了下嘴脣,皇帝的態度分明是沒把南霜當人看,南霜聽了他的話後,便張開紅脣,一點一點用嘴巴替皇帝更衣,龍袍,中衣,裡衣還有褻褲,甚至是皇帝的皁靴和白襪,他都是用嘴巴脫下來的。

但皇帝並沒有因爲他的柔順而放過他,而是揪起了南霜的衣領。他看着他的臉,南霜雙目茫然,皇帝輕笑,在他紅腫的臉頰上輕輕一捏,南霜悶哼了一聲,皇帝道:“別人都不知曉,素日裡威風跋扈的南公公,在朕身下的時候卻是這般下賤的模樣吧?”

南霜說:“皇上不就喜歡奴才這樣麼。”

“哼,賤皮子。”皇帝說着,冷笑一聲。“連那玩意兒都沒了,你早就不是男人了,還整天擺個臉色給誰看?”

南霜說:“奴才不敢。”

“你不敢?朕連珍妃都讓你殺了,你可倒好,看着朕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怎麼,這麼多年了,朕待你如何,你看不出來?”

南霜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皇上想要奴才怎樣呢?奴才瞎了一對招子,可看不着皇上。”

皇帝聞言,隱隱有了怒氣,便又給了南霜一個耳光。南霜被這毫不留情的巴掌扇到了地上,腦袋隱隱眩暈起來。

“看來,幾日不教訓你,你又開始不知天高地厚了,十五年了,霜兒,你怎麼總是學不乖呢?總是要吃點苦頭,才知道跟朕服軟。”說完,像是拎小雞般,拎起南霜,摁了龍牀下方某個機關,便帶着南霜走了進去。

瞧皇帝那態度,哪裡將南霜當人,活脫脫是對待一隻不怎麼聽話但他又比較喜歡的玩物。他動輒對南霜非打即罵,閹了南霜,弄瞎他的眼,折磨羞辱南霜十五年,卻又責怪南霜不知感恩。

清歡在殿頂想了想,輕飄飄地飛身而下,雖然南霜已經這樣過了十五年,但清歡不想讓他繼續過這樣的日子。沒有人該被這樣對待,南霜的確殺了許多人,罪孽深重,但那一切是誰造成的?

大殿門口守衛的侍衛不少,清歡便又從窗戶翻到了自己的房間,又不着痕跡地放倒了在外間看着她的太監宮女。皇帝讓南霜住在殿內,倒是方便了清歡潛入。

她來到龍牀前,四下摸索,找到機關後啓動,很快便閃身進入密室。暗道烏黑,清歡屏住呼吸,走了幾步,便聽到南霜帶着哭腔的求饒聲。

雖然只和南霜認識一天,但清歡看人很準,南霜絕不是那種吃不住苦頭的人,果然,她悄悄探頭一看,皇帝正在給南霜上“刑具”,而南霜表現的非常精彩,聲音顯得那樣痛苦,微帶着哭腔,柔弱而無能爲力,還說着告饒的話。

表情也十分到位,只是清歡看得清楚,他嘴角的笑意分明是嘲諷。

皇帝還以爲自己真的折騰到了南霜,分外興奮。清歡看了看四周,密室與其說是密室,倒不如說像是一個籠子,壁上掛滿了各種用途的刑具。此刻皇帝問南霜:“你恨朕麼,嗯?恨朕麼?”

南霜仍舊帶着哭腔,真是把一個梨花帶雨的美人形象做到了極點:“奴才、奴才不敢……”

“是不敢,還是不恨?”

南霜哭着沒有回答。皇帝看見的是他的柔弱美麗,還有在外人面前風光無限的大內總管在自己面前示弱無助的樣子,清歡看見的,卻只有南霜隱忍的仇恨和怨毒。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有機會解決掉皇帝,清歡想,那手段一定非常非常非常的殘忍。

眼看皇帝拿起薄薄的刀片,在南霜身體上分割出細細的血痕,南霜因爲疼痛而肌肉抽搐顫抖,皇帝卻在笑。

清歡再也忍不住了,她拉開密室的鐵門,皇帝聽到異動立刻回頭:“大膽——”

話沒說完,便被清歡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她又立刻將他捆起來,然後去給綁在木頭上的南霜鬆綁。南霜雖然目不能視,但聽力極好,立刻問道:“小煙?是不是你?是不是小煙?”

清歡本不想答話,可南霜分外急切的樣子讓她有幾許心酸,輕輕嘆道:“是我。”

“誰、誰讓你進來的?出去!快出去!”南霜心中無比驚恐,被妹妹看到了!這樣的自己……不堪的,下賤的,任人作踐的自己……“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出去!出去!”

清歡不顧他的排斥挽住了他的胳膊,道:“哥哥別怕,我說過會保護你的。”她脫掉自己外衣將南霜裹住,又道,“我殺了他替你報仇。”

皇帝瞪大了眼,可惜嘴巴被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行!不能殺他!”南霜連忙制止。

聞言,皇帝眼中露出驚喜的神色來。他以爲南霜是對自己情有獨鍾,誰知南霜下一句就立刻打破了他的幻想:“他讓人給我下了毒,解藥只有他知道藏在哪裡,所以他不能死。”

“沒關係的,我給你問出來就是。”清歡居高臨下地看了皇帝一眼,突然笑了。她真的真的真的非常討厭給人施加暴力和虐待,又自以爲是的人類。不巧的,這個老皇帝剛好就是這樣的人。魚尾紋比蜘蛛網還密集,竟然也好意思要南霜喜歡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自己長得是個什麼噁心德性。若是褪去皇帝這份光環,去賣屁股都沒人要。

她取下皇帝口中的布料,笑吟吟地問:“你是自己告訴我呢,還是我動手之後再告訴我?兩個選擇,二選一,我很公平的。”

皇帝厲聲喝道:“大膽——”

“啪”!清歡給了他一個耳光,聲音柔嫩眼神冰冷地建議道:“你最好考慮一下要怎麼說話,否則我會很不高興的。”

皇帝咬緊牙關,到了時辰沒有出去,自然會有侍衛進來,他只要拖時間就好。

可他養尊處優,從小到大已經活了快六十歲,從沒受過什麼罪,更別提吃苦頭了,從來都是他讓別人吃苦頭,掌握別人的生殺大權。清歡回頭問南霜:“哥哥想怎麼報復他?我保證,給你要到解藥。”

南霜心想,要不到也罷了,他這樣過也真是過夠了,早晚都要死,妹妹也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倒不如死前討個痛快。“我自己來。”

“那可不行,我也得幫哥哥呀,誰叫我是個好妹妹呢。”清歡挑眉,她對南霜只有憐惜和遺憾,但若是真正的南煙在這裡,怕是將皇帝千刀萬剮都不解恨的。這個皇帝,只因爲南霜生了重瞳,便不問青紅皁白捏了個罪名將南家誅殺九族,而後又垂涎南霜美色,將其弄到宮中,去勢不算,還弄瞎了對方的眼,只因爲那是一雙重瞳!

把人弄到手了,明知彼此之間有血海深仇,卻偏要讓南霜對他傾心——清歡很想問問他,大爺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後宮的妃子們一個個巴着你,你真以爲自己是人見人愛的香餑餑了麼?

若是去掉這顯赫的身份,還是那句老話,賣屁股人家都嫌長得普通年紀大。

清歡利落地學着皇帝綁南霜的樣子,把皇帝也捆到了柱子上,然後輕笑:“哥哥,我把皇帝捆起來了,你想怎麼做都隨你。”

南霜也勾起嘴角笑了,此刻他再不掩飾自己陰暗嗜血的一面,天知道總是在皇帝面前扮作一朵小白花,他已經有多麼厭煩。如果不是爲了解藥,他又如何忍辱偷生這麼久?也只有老皇帝會認爲他自己餘威猶在,以爲他南霜,還是十五年前那個懵懂單純的男孩兒。

他早已化作食人猛獸。

最開始不聽話的時候,南霜在這密室裡度過了很漫長的兩年,不分日夜遭受着折磨。皇帝沒工夫,便換侍衛和太監——雖然這些人後來都被得勢的南霜殺死,但那些記憶仍然存在於他的腦海之中。

所以,他對這個房間非常熟悉,熟悉到某個東西放在哪裡都知道。南霜走到皇帝面前,伸出手去摸索他的臉。皇帝老了,力不從心了,這也是爲何近年來他越發對南霜下手狠毒的原因。他從不讓南霜碰他的臉,因爲他自己也知道,已經沾染了皺紋的面孔,早已不如年輕力壯時的俊秀。

可現在南霜摸着他的臉,那雙曾讓皇帝覺得美若青蔥的手,此刻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

他曾經因爲南霜不聽話便對他施以拶刑,然後在大冬天,讓南霜險些殘廢的雙手泡在冰水之中,一切只因爲南霜不肯爲他更衣。

他也曾因爲南霜在他身下強烈掙扎,便將他丟到侍衛隊中任由玩弄,這麼美的男人,即便不是女人,也仍然充滿誘惑。

他還曾鞭笞南霜,因爲南霜的重瞳太過倔強,似乎總是有着說不完的堅決,便命人將他弄瞎。他把所有負面情緒都施加在南霜身上,他甚至因爲南霜是個男人,便將他閹了!

對老皇帝來說,不能讓你做朕的女人,便要你做朕的貼身太監,日日陪伴在朕的身邊。

不是女人的話,切掉那玩意兒不就好了麼?這是皇帝的遺憾,所以他總是要求南霜打扮成女人的模樣,塗脂抹粉,學女人說話走路。

但無論如何,南霜都不是個女人。

“小煙。”

“嗯?”

“你出去等着哥哥,哥哥要做的事,不適合你看。”即使自己已經不堪到如此境地,南霜還是不願意妹妹看到。他已經骯髒污穢,不想讓她覺得他手段毒辣。

清歡從善如流地應道:“好的哥哥。”

待到清歡離去,南霜對着面前的皇帝露出絕美的微笑:“現在是我們的時間了。”

他很少笑,尤其笑的這麼燦爛美麗。皇帝一直都很喜歡南霜的笑,可此刻,被那雙空洞的眼睛盯着,皇帝卻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清歡走出密室後盤腿坐在外面,叫唄,反正牆一合起來就聽不到了,皇帝怕被人知道自己的龍陽之癖,所以將密室建的極其隱蔽,又特別注意隔音。

現在造福他自己了。

清歡在外面等了大概一個多時辰,南霜才從裡面走出來。她坐在地上,順手抓住他的衣襬。南霜愣了一下,伸手下來摸索她的所在,然後緊緊地抱住了她。

第三十四碗湯(五&六)

“你要到解藥啦?”清歡問。

南霜抱着她,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他有點如釋重負,但又很想笑。這麼多年了,他一直想方設法要得到解藥,可他從來沒想過還可以這樣對待皇帝。再尊貴再不容褻瀆,其實也不過是一灘爛肉,僅此而已。

“那就太好了,不如哥哥你跟我說說,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吧?”清歡把南霜推開,看向他不能視物的雙眼。南霜很明顯怔了一下然後問道:“什麼意思?”

“你很清楚的。我們不能讓皇帝自由,否則他第一時間砍掉的就是我們的腦袋。而現在皇帝還不能死,我覺得,哥哥你的想法是不靠譜,亟需改進。”

南霜試探着問道:“我的……什麼想法?”

“當然是和王爺聯手,共同解決皇帝的想法。你要報仇他要皇位,你覺得你們各取所需,可在我看來完全不是這樣。”

被清歡說出心中所想,南霜沒有猜忌,反倒是疑惑不解:“這是爲何?皇帝膝下子女凋零,公主多皇子少,又都少不經事,若是讓他們登基,難保日後不會對我不利。而秦王和皇帝向來有嫌隙,和秦王合作,便不擔心被背叛。”

“哥哥你好糊塗!”清歡給他算賬。“秦王年紀多大了?他老奸巨猾的程度不下於皇帝,更別提他還有個兒子,我打聽過了,據說秦王世子閒雲野鶴不愛榮華富貴,卻獨愛江湖生活,哥哥真的覺得他對皇位沒有渴求?這父子倆可都不好對付。皇帝早年兒子多,這些年爭鬥不休,死的差不多了,還有些罪孽深重被圈禁,只剩下幾個年幼的小皇子,個個不滿十歲。其中若說沒有秦王父子的手筆,全是後宮嬪妃之爭,那我可不信。”

“依你所言?”

“自然是不和秦王爲伍,只是眼下也不必和他撕破臉。哥哥現在雖然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但手中並無重權,有朝一日,無論是誰即位,對哥哥而言,除了手頭的暗衛,都是不堪一擊。”清歡笑得狡黠,南霜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是從她自信的聲音中隱隱還是能感覺到。他突然覺得,妹妹似乎長大了,比自己都要厲害,哪裡需要他的保護?

這讓南霜感到悲傷。從他當上大內總管那天起,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後戳他的脊樑骨,怨毒的咒罵他。可他不在乎,因爲只要一想到自己爬到今天這個位子,以後找到妹妹就能讓妹妹過上好日子,他就不在乎了。但是現在,妹妹好像比他還厲害。

清歡察覺到南霜的不對勁,便笑着抱住他一隻胳膊:“當然啦,我只會想,不會做,所以呀,還是得哥哥把它復諸實踐才行。”

南霜輕輕笑了,摸了摸清歡的頭,道:“好。”

他雖然這麼應了,其實心中仍舊是茫然的。在之前的十五年裡,他最大的信念就是找到妹妹,讓妹妹幸福,同時也讓自己脫身。現在他找到了妹妹,自己也有了解藥,他不知道自己心中那無法忽略的火焰和怨恨都是什麼。把皇帝關在密室,也折磨十五年?算了吧,那老傢伙不知道還能活上幾年。他一個閹人,又是個瞎子,他能做出什麼大事業來?有誰會服他?

可是妹妹既然這麼說了,便是他不想,也要爲她做到。他必須爲小煙做點什麼,這樣才能對得起逝去的爹孃親人。

“哥哥是不是害怕了?”

南霜被清歡這麼一問,長長的睫毛扇動兩下:“爲何這麼問?”

“因爲我感覺到了,你內心的恐懼與害怕。”清歡伸出手,貼到南霜的胸口,輕聲道:“我們每個人都會害怕。”

“小煙,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你知道的,我是個廢人。還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廢人,天底下沒有人不恨我,沒有人不知道我這個閹狗。前朝百官也將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他們覺得一個宦官不配站在這個高度。口誅筆伐,罄竹難書,小煙,我的人生是令人唾棄的。”

聞言,清歡眼都不眨地看了他一會兒,才說道:“哥哥,你要知道,世界上大多數的人,只看得到你的榮光,看不到你背後的孤獨痛苦,以及你遭受過怎樣的磨難。他們恨不得你一直弱小下去,任人欺凌,就像是其他不明不白死掉的小人物一樣。因爲大多數人本身軟弱可笑,他們做不到在一次一次的痛苦中爬起來,他們不能努力,不能吃苦,於是我即世界,認爲別人也跟他們一樣做不到。”

“他們無法理解什麼叫做強大,因爲他們自身便弱小,並且惹人發笑還不自知。”她握住了南霜冰冷的手,他手上還染着皇帝的血,甚至還在微微顫抖,但他一直在努力聽清歡說話。“你變得強大了,可你前身卑微,他們便要攻擊你,見不得你,用他們自以爲是的理由來抨擊,他們以爲這樣就能傷害你,其實恰恰相反,越是逆流,越是站起來,這纔是強者值得敬佩的所在。”

“你心中感到不安,是因爲天下人都站在你的對面嗎?你覺得若是你和其他普通太監一樣,他們就能放過你麼?不會的,到那個時候,你的軟弱也成了原罪。你弱了,又遭受這樣的痛苦折磨,卻還活着,在那些人眼裡是無法接受的。他們不會同情憐憫或者理解你,他們只會——故作仁慈的希望你自殺,或是殺了那個讓你痛苦的人,他們管這個叫做——慈悲,但這纔是一種殘忍。生而爲人,擁有着生命,呼吸着空氣,卻不知道生命多麼珍貴多麼值得尊重。這樣的人才會下地獄。”

“前朝百官也好,民間百姓也好,他們都不能左右你的想法和你的行爲。因爲他們都是慷他人之慨,通俗點來說的話,可能叫做站着說話不腰疼。”清歡笑了笑,道:“做人就是要強大,成爲強者,才能不被他人欺辱,而要做一個合格的強者,就是不去欺辱他人。”

南霜搖着頭:“我殺了很多人……”

“我知道,大多數都是在皇帝命令下加諸於你身上痛苦的人,少部分則是太監宮女,你罪孽滿身,就更不能到此爲止。”清歡仰起頭對他笑,雖然他看不見。“但罪是可以贖的,孽是可以洗清的,總有一天,你能做到。”

南霜深深吸了口氣,他有些懷疑自己,可清歡描繪出的藍圖太過美好:“我……能做到?”

“能的,我相信你。”

南霜點頭:“好。”

他那樣對待皇帝,自然是不能讓皇帝自由,否則他的腦袋就要搬家。但現在這情況讓皇帝直接死掉也不現實,皇子尚且年幼,秦王父子又虎視眈眈,所以皇帝還是得出來主持大局,只是——不是本來的皇帝。

南霜手下暗衛中有人擅易容,有人擅口技,這些人都是這麼多年來南霜暗地裡培養出的一批奇人異士,他對所有人都缺乏信任,所以就和皇帝一樣,用□□來控制他們。南霜命擅易容之人將擅口技之人易容成皇帝的模樣,暗衛都跟在他身邊多年,對皇帝也十分了解,所以扮起皇帝來並無不同。

至於真正的皇帝——南霜還“捨不得”現在就讓他死,否則怎麼對得起自己過得這十五年呢?每天每夜他都在做夢,夢到自己找到妹妹然後報仇雪恨,他被十五年的折磨扭曲了本性,曾經南霜過得有多痛苦,現在他就要讓皇帝也感受一下。

清歡的建議是暫時不與秦王撕破臉,南霜和秦王的合作是心照不宣的,他們都知道彼此想要什麼,所以在皇帝面前經常一唱一和,委婉地互通有無。

可是這一陣子,秦王發現南霜那閹狗有些不一樣了,在自己被皇帝訓斥的時候,他竟一言不發,垂手立在一邊,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一樣。更別提自己暗示他的時候,那副充耳不聞的死樣子!

秦王心中自然是瞧南霜不起的。一個閹人,還是皇兄身下的玩物,也敢跟自己稱什麼合作?秦王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妙,利用南霜對皇帝的恨幫助自己取得一些機密消息,當然,期間南霜要是壓抑不住被折磨的痛苦將皇帝直接殺了那就更好了,那樣的話,運氣好點,秦王可以登上大寶,運氣差點兒,小皇子當了皇帝,那也沒關係,他是皇室衆人,有是新帝的皇叔,做攝政王豈不是名正言順?

要不了幾年,他就能大權在握,讓小皇帝禪位。到時候那個位置也還是他的!

所以,南霜算是秦王的王牌了,可突然有一天這王牌不理會他了,他被皇帝劈頭蓋臉罵了一通卻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只能惶恐地跪在地上唯唯諾諾!

秦王在心底又記恨了南霜一筆。他也不想想,兩人“合作”這麼久以來,南霜處處與他方便,而他可沒爲南霜做成一件事!升米恩鬥米仇,秦王現在就恨不得能把南霜扒皮抽筋!

本來還想學皇兄的樣子嚐嚐這閹狗的滋味如何,想來定是十分美妙,否則皇兄也不會十五年都捨不得弄死南霜。秦王本來打算的是,等自己登基後,立刻就把南霜抓起來,玩膩了再直接殺掉,總之南霜此人心機深沉決不能留,萬一他將他們之間的計劃告知天下,那秦王日後如何安眠!每一個知情者都得死,到時候南霜就算再掙扎也沒用。

南霜對秦王視而不見,任由着“皇帝”因爲江南水患結果秦王辦事不利還剋扣賑災餉銀的時候將其一頓臭罵,命令秦王將缺口補上不說,還捋了他賑災欽差的職位!

如果南霜是現代人,在這個時候有一個詞就特別能體現他的心境:喜大普奔。

秦王灰頭土臉的走了,臨走前還不忘看南霜一眼。他現在也不敢跟南霜撕破臉,畢竟皇帝還活着,南霜則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還有很多事要仰仗這閹狗來辦。只是轉身回到府裡可是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恨不得立刻能把南霜給宰了泄憤。

秦王一走,“皇帝”立刻對着南霜下跪,南霜揮了揮手:“去吧。”

假皇帝領命退下。

清歡只是一個普通小宮女,雖然南霜給了她一塊如朕親臨的金牌,但御書房和金鑾殿她沒興趣過去,她只對關在密室裡的皇帝有興趣,不知道南霜對他怎麼了。

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清歡拿着金牌大搖大擺進了皇帝寢宮,非常光明正大地進入了密室。這讓躲在暗處一直默默監視的暗衛們很是無語,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攔。主子說過,姑娘要做什麼都可以,但也說過不許任何人靠近密室。所以……他們到底應該怎麼做?

就在他們糾結的時候,清歡已經進入密室了。

她進去後便將密室關上,過了一段走廊,便看見老皇帝還被綁在柱子上呢,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腦袋垂着,頭髮凌亂,身上的衣服穿了等於沒穿,腿上全是血,想也知道南霜對他做了什麼。

肯定不算過分,因爲跟皇帝對南霜做的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兒科。

皇帝聽見腳步聲,便發出沙啞的求饒:“放了、放了朕……放了朕……”

清歡來到他面前,卻生不起絲毫憐憫之心,而是看着這個在遭受了幾天折磨後就瞬間蒼老了十歲的男人。因爲他是皇帝,所以就能任意踐踏他人玩弄他人左右他人的命運?還是說,生爲皇帝,便天生比他人高貴?

清歡笑着問:“皇上感覺如何,這幾日可吃了東西?”她看向旁邊空空如也的桌子。“哥哥真是太不厚道了,怎麼不讓皇上吃東西喝點水呢?”邊說還邊搖搖頭。“若是皇上就這麼死了,□□後定然十分寂寞。”

“你、你是南煙?”皇帝艱難地看了清歡幾眼,搖頭道:“不,你不是南煙……你在騙霜兒!”

“都什麼時候了還叫霜兒?”清歡歪頭看向皇帝。“他可不喜歡你這麼叫他。”

“是你!是你蠱惑了霜兒!所以他才如此對我!是不是你!”皇帝聲嘶力竭起來,用看仇人的目光瞪着清歡,那眼神似乎要將清歡撕成碎片。

“嘖嘖嘖,你是發自內心地認爲你對南霜很好,是不是?”清歡纔看出來,原來皇帝對南霜不僅是真心的,還自我感覺良好,認爲他對南霜十分寵愛呢!“可惜他不這麼認爲。”

皇帝咬牙道:“朕待他自然是真心!朕讓他活着,給他權力和至高無上的寵愛,他還想要什麼?他還有什麼不滿足?朕還有哪裡對不住他?他、他竟要這樣對朕?!”然後又死命瞪着清歡。“定然是你使了什麼妖術欺騙了他!你這賤人!最好現在就放開朕,否則朕要砍了你的腦袋!將你五馬分屍!”

清歡抱緊了雙臂,沒什麼誠意地說:“我好怕啊。”

她順勢踢了皇帝一腳,皇帝在說他對南霜多麼多麼好的時候,那真情實感相信自己的表情讓清歡有點犯惡心。想了想,她又踢了皇帝一腳,專門朝他的敏感部位踢,皇帝三天沒吃飯了,又被爆了菊用了刑,清歡這兩腳可都不輕,疼得他翻着白眼險些暈死過去。

清歡就這樣撐着下巴打量着皇帝,然後很好奇地問他:“你誅了南家九族,本來也可以將南霜兄妹一起殺死的,你爲什麼不?這一點我覺得很奇怪。南霜那時候都十歲了,重瞳又不是十歲纔有,他從出生那會兒就是重瞳,皇上爲什麼偏偏在他十歲那年纔想到誅殺南氏一族?”

她看着皇帝眼底的心虛,繼續猜測:“我又做了些功課,得知皇上你是不信怪力亂神的,也就是說,重瞳的傳說在你這裡根本算不上什麼。你不忌諱,所以不在乎,也因此南霜能活到十歲。”

“但奇怪的是……南霜十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你這麼着急的想要毀滅南家呢?”清歡歪着腦袋想了想。“想毀滅南家,卻又偏偏留了兩個活口,皇上你太矛盾了,那管家和奶孃能有什麼本事,自己逃脫不說,還能分別一個孩子。所以我猜,也許……是皇上你的示意?讓他們分別帶走南霜南煙兩個人。只是皇上萬萬沒想到的是,奶孃依照吩咐將南霜送入你手中,可管家卻突然良心發現,非但沒有將南煙送給你,還帶着這女孩兒逃了。”

看皇帝的臉色,清歡就知道自己說對了。她笑笑:“這幾天我閒着沒什麼事,就在宮中四處走動,造訪一些上了年紀的宮娥太監,哦,還有冷宮的妃子。他們都很久沒人說話了,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好巧哦,其中浣衣局有個三十歲的宮娥姐姐,她給我講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兒。”

皇帝的臉越來越白,清歡便興致勃勃地繼續往下說:“她說她十三入宮,進宮不久就得了一位昭儀娘娘的青眼,被選做了添香宮女。在昭儀娘娘宮中,她還結交了一個被家裡人送來宮裡做太監的小男孩,那男孩約莫八|九歲,生得極其漂亮機靈,所以這位宮娥姐姐印象深刻。時間一長,她就跟這個小太監玩在了一起,感情非常好。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有一次昭儀娘娘要去侍寢,內侍太監卻突然上吐下瀉,無奈之下只好帶了他去。可他回來不久,就極其異樣地告訴宮娥姐姐,讓她想個法子離開昭儀娘娘身邊。”

“這位宮娥姐姐也是聰明,知道有大事發生,立刻連着三天辦事不利,被昭儀娘娘命人打了三十個板子,直接丟去了浣衣局,在那一呆就是十七年。她慶幸的是,到浣衣局不久,就聽說昭儀娘娘殿前失儀被打入冷宮,而小太監也莫名其妙的投井自殺了。皇上,您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皇帝瞪着清歡,身體劇烈顫抖。

“於是我順着宮娥姐姐告訴我的話去了冷宮,找到了瘋掉的昭儀娘娘。皇上你猜怎麼着?昭儀娘娘聰明着呢,她知道自己逃不過一死,所以乾脆裝瘋賣傻,雖然沒有寵愛,冷宮又只有殘羹冷炙,但她還活着呀!然後我才知道,原來皇上您吶,喜歡年紀小的男孩子。”

“住口!朕命令你給朕住口!”

清歡坐到桌子上,搖晃着雙腿,繼續笑吟吟道,“那小太監爲何自殺,昭儀娘娘爲何突然失寵,想來皇上最清楚不過了。我依稀記得,哥哥十歲那年,恰逢皇后生辰,我娘去給皇后祝壽,將哥哥也帶了去。”

說完她仍然笑,只想笑的越來越冷、越來越冷:“皇上想必也出現了吧?這世上年紀小的男孩兒數不勝數,可是能長成南霜那個樣子的,又能有多少呢?皇上您見了之後,當真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後來您想,您是皇上呀!這天底下所有東西都是你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您只是想要一個小男孩而已,這有什麼不可以?”

“後宮佳麗雖多,可最小也都及笄了,更何況她們都是女子,不符合您的要求。”清歡唏噓不已。“多麼可悲呀,皇上反抗着自己內心的真正渴望,明明喜歡的是小男孩,卻偏要和女人睡覺,明明不喜歡女人,卻不能被人知道。長此以往,即便是您,性格也要扭曲呀!”

皇帝已經說不出話來,清歡卻繼續笑道:“所以你才那麼怨恨,怨恨南霜爲何不是女兒身,也許玩了那麼多小男孩之後,皇上你終於發現,哦,原來南霜是你的真愛。可是這個真愛他怎麼就!不是個女人呢?!所以你閹了他,讓他穿女裝,塗脂抹粉的取悅你,可惜啊,就算再怎樣做,他都不是女人。而你,喜歡的也永遠不是女人。”

第三十四碗湯(七&八)

</script> 清歡的語氣聽起來是憐憫的,但她的臉上卻是嘲諷的笑容,這種嘲諷落在皇帝眼底,無異於是不能原諒的。他咬牙切齒地道:“你、你究竟是誰?!”

“我不是說了麼,我是南煙呀。”

“你不是南煙!你絕不可能是南煙!”皇帝不信。“朕見過南煙,即便時隔十五年,她也絕不會是這般容貌!”雖然不能說是醜,但也只是清秀能看,和南霜站在一起的話——說這兩人是兄妹?鬼都不信!

清歡挑眉道:“不好意思,時間是把殺豬刀,我長殘了。”說完她感嘆道,“幸好當年皇上沒有把我也弄進宮來,否則我早就死了,可活不到這個時候。”

皇帝仍然滿臉仇恨地瞪着她,清歡覺得耳朵有些癢,便掏了掏耳朵,然後好奇地問他:“瞧你現在的表情,是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我身上來了?”她可無辜得很吶,她什麼都沒做,造成這一切結果的難道不是皇上自己麼?問完這句話清歡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明知故問,皇帝這樣的人嘛,從來不會犯錯的,有錯的都是別人,他最清白了。

她起身沒有再理會皇帝,一轉身卻看到南霜站在密室門口。清歡露出笑容:“哥哥回來啦?”

“這些都是真的嗎?”南霜聲音略微有些顫抖。“他誅殺南家九族,並非是因爲我有重瞳之故,只是因爲——因爲他喜歡男童?”

在南霜心裡,十五年了,他一直都認爲是自己這雙重瞳惹的禍端,所以即使眼睛被弄瞎,他也沒覺得當個瞎子有什麼不好,好像瞎了之後,自己身上的罪孽就被洗清了。

可現在卻告訴他,這其實都是扯淡?皇帝並不是因爲他的重瞳才忌諱他,而是因爲看中了他的臉?!

“哥哥!”清歡一把拉住南霜的手臂,制止他朝皇帝走過去的步伐。“現在就要殺了他麼?那也太便宜他了。”

南霜握緊了拳頭,空洞的重瞳充滿了痛苦和自厭。十五年了,十五年了啊!他日日夜夜受噩夢折磨,可到頭來,一切都是出自這個男人的私心?雖然被清歡攔住,他仍然一腳踹向了皇帝,皇帝哀嚎一聲,喊着南霜的名字:“霜兒,你聽朕說、你聽朕說——南煙是在騙你!她根本就不是你妹妹!你看她的臉!她長成這個樣子怎麼會是你妹妹?!”

清歡心想,這人都快死到臨頭了還執迷不悟,乾脆瞪了他一眼。南霜卻冷笑道:“看她的臉?皇上,您不會忘記奴才是個瞎子吧?一個瞎子,怎麼去看別人的臉?”是不是他妹妹,還有人能比他更清楚麼?她的身上還有印記,那是除了南家人之外無人知曉的記號!更何況,就算她是假的,騙他一個瞎了眼的太監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皇帝搖着頭:“朕沒有想弄瞎你,朕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每次看到那雙重瞳,看到那雙重瞳裡的仇恨和怨毒,便會止不住的渾身發抖。就好像他每幹過一個男童,便將其賜死一般。他沒有辦法面對自己的真實性取向。一個皇帝,高高在上的皇帝,讓天下人都只能敬仰的皇帝,他竟然有龍陽之好!若是傳出去,世人會如何看他?皇帝很想證明自己,他也曾試圖約束過自己的行爲,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因爲他每次碰後宮那些女人的時候,都會覺得噁心作嘔!

只有男童才能讓他興奮,讓他感受到快樂。所以他才弄瞎南霜的眼,一來不用再看到南霜仇恨的眼神,二來,他便不用殺了他。

說到底,皇上舍不得南霜。找到這樣一個各方各面都和他心意的男童太難了,這麼多年他已經沒碰過別的男童,只有南霜一個。想到這裡,他便又覺得自己理直氣壯起來:“霜兒……難道你真的不知道朕對你的心意麼?最近幾年,朕可曾待你不好?朕甚至連後宮嬪妃都不碰了,一心只要你!你爲何看不到朕對你的情意?!”

聞言,南霜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眼角都迸出淚花。他笑得前仰後合,必須要清歡扶着他才能站穩。然後他用那雙沒有焦距的黑色重瞳“看”向了皇帝的所在,說:“是嗎?那奴才應該感恩涕零嗎?”他是自願的嗎?因爲皇帝喜歡上了他,所以他就該忘記他加諸在他身上的一切痛苦折磨,忘記他殺了他全家,忘記這十五年來的種種屈辱?

明明是一個人,卻要卑微地跪在地上取悅同樣身爲男性的另外一人,將自己置於下賤的位置,奴顏婢膝,諂媚討好,只爲了活下來。而對方卻覺得這是天大的恩賜!只因爲他是皇帝,而他是平民!

南霜越想越是覺得可笑,他一手扶着清歡的肩,一手抹去眼角淚珠,道:“皇上口口聲聲說對奴才好,那這些年,那些遏制奴才身體生長的藥物又是爲了什麼?承認吧皇上,你並沒有像你說的那樣,除了奴才之外沒有再去禍害別的男孩,奴才已經滿足不了皇上獨特的癖好了,即使服了藥,奴才的個子依然在長高,體重也一直在增加——沒有人能永遠保持十歲的樣子。但奴才知道,皇上最喜歡十歲左右的男孩了,是不是?所以這寢殿中從來不許有十歲以下男孩出現,因爲皇上怕自己經受不住誘惑,哈哈哈,真是可笑,外在金碧輝煌,內裡骯髒扭曲,你比我奴才這閹狗還要令人作嘔!”

皇上聽了南霜一番話,才知曉對方當真是對自己沒有絲毫情意的。他現在就像是一條落水狗,他自認爲對南霜極好,可南霜卻恨毒了他,這讓皇帝無法接受。他咬着牙道:“只因你恨朕,便要和其他人一起謀害朕的性命?朕在這兒關了這麼久,你就不怕被人發現麼!即便是稱病,你以爲又能擋住幾天?到時候你還是要放朕出去!”他軟硬兼施。“好霜兒,只要你現在就將朕放了,朕保證不會怪你,還會如同以往一般寵愛於你,朕發誓!”

清歡插嘴道:“但是這次得把他的腿也打斷,再將他手上的權力全部奪走,然後關到密室一輩子,這樣才能放心,是不是?”

看皇帝的表情,明顯清歡是說對了。對皇帝這種生物而言,真愛一文不值。他們是決不能容許背叛的,南霜此時的反擊,對皇帝而言就是一種“背叛”。但他也真如他自己所說那樣喜歡南霜,捨不得殺了南霜,只好想個辦法讓他永遠都離不開自己。

“賤人!這裡哪有你說話的餘地!”皇上用盡了力氣大聲咒罵清歡。“待到朕重得自由,第一件事便是砍了你的腦袋,將你五馬分屍!”

他罵的很盡興,清歡卻看見南霜的表情逐漸陰冷起來。她都快要忘了,除了在南煙面前,南霜是個溫柔的好哥哥之外,在其他人眼裡,他可是喜怒無常殺人如麻的南公公啊。

清歡拍了拍手又吹了個口哨,很快就有一個穿着明黃色龍袍的人走了進來。皇帝睜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人——竟和自己生的一模一樣,不僅如此,就連表情神態都如出一轍!

“見過主子,見過姑娘。”

清歡對假皇帝招招手,把人拉到身邊後,笑得十分甜美,對皇帝道:“給皇上介紹一個人,這是哥哥手下的一名暗衛,擅長口技,快,學兩句話給皇上聽聽。”

假皇帝立刻道:“待到朕重得自由,第一件事便是砍了你的腦袋,將你五馬分屍!”

不僅沒有一個錯字,就連語氣和情緒都拿捏的惟妙惟肖,和柱子上被綁起來的皇帝一比,竟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了。

“怎麼樣,皇上覺得如何?可否以假亂真?”清歡笑眯眯地問。

皇帝這才真正地感到驚恐起來。在這之前他都沒什麼感覺,有恃無恐。因爲他知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無論如何,他都是這個國家的皇帝,他需要上朝,接見百官,商議政事——他的存在是那麼的重要,那麼的不可或缺。因此即使南霜將他綁起來關在密室裡,他也只以爲自己會吃幾天苦,然後僅此而已。

他的暗衛發現他失蹤好幾日,自然會來尋他,文武百官發現皇帝好幾日不曾上朝,自然會聯名上諫,甚至是後宮諸妃幾日見不到皇帝都會覺得奇怪!這宮裡這麼多人,他就是他們活着的中心!

所有人都圍繞着他在轉,可現在卻多出了另外一個自己,並且找不出絲毫破綻,皇帝害怕了。 wωw⊙ ttkan⊙ CΟ

他知道,對南霜而言,自己已經沒用了。那麼他面臨的將會是什麼?南霜有多麼恨他,皇帝直到今天才知道,虧他以爲這麼多年已經將南霜調|教的懂事又服從,沒想到他一直都藏着野心,只是在自己面前裝乖而已!

“不——不!你們不能這樣對朕!不能這樣對朕!朕纔是皇帝!你們、你們這都是砍頭的大罪!”

清歡好心提醒道:“皇上是忘了麼,南家九族已被誅殺殆盡,如今只剩我們兄妹二人了。”完了她又補充了一句。“從此以後皇上您就不再是皇上了,因此也不能再自稱爲朕,我覺得奴才這個自稱挺好的,皇上——啊不,是你,你認爲呢?”

她笑的天真甜美,抱住南霜的胳膊提議道:“哥哥身邊也需要一個貼身的太監伺候呀,之前伺候哥哥那小太監毛裡毛躁的,做什麼都不大靠譜的樣子。不如……重新選一個?”

說這話的時候,她看着皇帝。

皇帝立刻明白了清歡的意思,他恐懼地叫起來:“不!不!不——!!!”

南霜輕輕一笑:“如此甚好,倒是個好提議。”

“皇上,麻煩您先出去吧?免得讓人奇怪皇上去哪兒了。”清歡對假皇帝說。

假皇帝恭敬地行禮,然後退了出去。密室裡就只剩下清歡南霜還有皇帝三人,突然,密室裡冒出一股尿騷味,清歡噫~~了一聲捂住口鼻,說:“好惡心哦。”

皇帝怕的已經抖如篩糠。

清歡捂着口鼻說話,所以有些不清楚,但還是能聽懂的。她問皇帝:“你不是最喜歡哥哥了麼?但是卻不能光明正大的跟他站在一起,告訴世人你們之間的關係。藏着掖着這麼多年,你也累了吧?等到去勢後,你就能跟哥哥在一起了,再也沒人會說你什麼。你的顧慮完全不在了,怎麼,是不是高興的說不出話來了?”

南霜摸到了銀刀,用火烤了烤,一步一步朝皇上靠近。皇上已經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對他來說,除了那個位子以外,最重要的是莫過於下面那二兩肉了!雖然從小到大見慣了閹人,也是被閹人伺候了這麼多年的,可是讓他也做一個閹人,皇帝哪裡接受得了?再加上他生來養尊處優,受過最大的傷是被一個小宮女撞到,之後小宮女就被拉出去杖斃了。除此之外,皇帝他連被蚊子叮過都沒有。

然而現在他面對的是閹割。

南霜烤好了刀子,對清歡說:“把眼睛閉上。”

清歡堅決搖頭:“不要,我要現場觀摩一下。”

南霜皺眉:“你一個姑娘家,做什麼要看這種東西?”

“看一下怎麼啦,要不我來吧!”清歡興致勃勃地跑過去作勢要接南霜手裡的刀——她不是在逗南霜玩,她是真的很想試試看。

南霜:“……聽話!”

“哦。”見他不樂意,估計也是想親手體驗一下閹割仇人的快感,清歡不跟南霜爭辯,乖乖捂住眼睛,還提醒南霜:“哥哥,我眼睛捂住了,你可以動手了。”

然後悄悄從指縫裡偷窺。

雖然相認不久,但南霜對妹妹的性格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也不許從指縫裡偷看。”一個大姑娘,看男人的那玩意兒,真的是……

清歡吐了吐舌頭:“好的。”

話雖如此,她仍然偷偷從指縫裡看了。

南霜把玩着刀片,薄薄的刀片在他手中靈巧的轉動,配着他迷人的微笑,顯得格外美麗。就如同一朵絕美的食人花,散發着致命誘惑的同時,也無比兇殘。

皇帝雙腿發抖:“不不不——你不能這樣對朕!南霜!南霜!”

南霜訝異地挑眉:“怎麼了,怎麼不叫奴才霜兒了?奴才可喜歡聽皇上這麼叫了,皇上再叫啊。”

皇帝不敢違揹他的話,於是又哆哆嗦嗦地叫了句霜兒。南霜笑了笑,但這個笑只有一邊嘴角是上揚的,他不無嘲諷地想到過去那十五年,面前這男人用下面那玩意兒凌|辱着他,折磨着他,無休無止。爲了生存,自己屈服了,甚至還學會了如何討好。那個時候的自己可沒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把皇帝給閹了。

“皇上,可能會有點疼,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兒,過去了就好了。”南霜說,然後輕輕一嘆。“只是割完之後可能會有點後遺症,有些剛入宮的小太監閹了沒多久就活不了了。皇上只能在這密室生活,所以肯定不能像以前一樣,龍體抱恙就有太醫火急火燎地來診脈,請皇上自求多福吧。您是真龍天子,自然不比奴才這種下賤命,定能長命百歲的熬過去。”

說完,他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一根木棍塞進了皇帝嘴裡,防止對方因爲劇痛咬斷舌頭,然後手起刀落——

皇帝倏地瞪大了眼,渾身劇烈顫抖,可他卻沒有暈過去,因爲不知什麼時候南霜在他的穴道上紮了一針,讓他即使疼痛入骨也無法昏過去。

身爲一個男人,親眼看到自己的小兄弟被割掉,然後隨手拋進了火堆,火焰瞬間升高,過了會兒,還有烤肉的味道傳過來,那是一種什麼感覺?皇帝不知道,因爲他終於疼的暈過去了。

南霜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摸了髒東西後,他需要皁角淨手。抽出銀針,皇帝的身體抽搐了下就不動了,南霜真心實意的笑了,也不給皇帝處理傷口,直接轉身:“小煙。”

清歡過來扶他:“不管他了麼?”

“禍害遺千年,他沒那麼容易死。”南霜毫不在乎地說。“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清歡笑:“好。”

他們就這樣離開了密室,沒人去管被綁在柱子上又丟掉了小弟弟的皇帝。

此處有一個大寫的悲傷。

假皇帝足可以假亂真,所以南霜並不擔心被識破。而皇帝本身已經很久不曾踏足後宮了,暗衛也不必勉強自己去寵幸後宮美人們。

朝臣們很快就發現,如果說之前的陛下對南公公就已是十分看重的話,那麼現在簡直就是走火入魔了!不僅將御林軍的令牌交給了南公公,還讓他做欽差巡視江南?!

一個太監,一個宦官,一個、一個閹狗!他有什麼資格做欽差!

可衆臣怎麼諫言都沒有用,因爲皇帝意已決,而他們能和皇帝爭什麼呢,怕自己的腦袋在脖子上待的太穩定,所以想請它轉個圈兒?別鬧了!

因此,嫉妒的有,怨恨的也有,但誰都沒敢再多說什麼,只是心中又多忌諱了南霜幾分。但如果說誰對這個消息感到高興的話,那就非秦王莫屬了。他自認爲現在跟南霜還是互惠互助的關係,南霜權力越大,對自己的助力也越大,他根本不擔心南霜篡位的可能——一個命根子都沒了的男人當皇帝?傳出去還不笑掉世人的大牙!

南霜去江南是有目的的,因爲聽說那位“閒雲野鶴嚮往江湖生涯”的秦王世子,“恰好”也在江南。這麼巧,若是不碰個面,簡直都對不起世子的一番苦心了。

南霜手下暗衛十分擅長蒐集情報,也許別人相信秦王世子不愛名利,但南霜絕對不信。有秦王那樣的父親,想來這位世子也是不好相與的主,而他甚至能保持這個形象二十幾年沒有引起皇帝的懷疑,更是證明了他的心機深沉。

更何況,南霜剛得了消息,說是秦王世子在江湖上混的頗有名氣,還和某位出身自武學世家的姑娘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好一個情投意合。若真是情投意合,爲何不將人帶回來給秦王瞧瞧,爲何不將姑娘娶回來?自古沒有江湖草莽來自民間的女子當太子妃一說,而秦王世子雖已經二十又三,卻尚未娶妻。一個閒雲野鶴的名頭用久了,還真以爲自己是沉醉於劍酒花詩裡的俠客了。

有數名心腹和假皇帝在,朝廷不用南霜多加關心,他的目的是解決掉秦王世子,等到他重回京城,那便是另外一個天下。

他到達江南後,因爲目不能視,所以很多事情做起來都不大方便。好在身邊還有清歡,她很擅長照顧人,一路上南霜都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天知道這是十五年來他第一次離開皇宮這麼遠。他學會服從的時候,皇帝偶爾善心大發,也會帶着他出宮微服私訪,但南霜要始終保持卑微和柔順的態度,這樣纔不會多吃苦頭。而因爲他生得極美,很多人都會不由自主地看他,這種注視是南霜感覺不到的,但皇帝卻會因此大發雷霆,以下賤或是勾引別人的罪名給予南霜殘酷的懲罰。

清歡騎着馬,南霜坐在她身後,雙手緊緊摟着她的腰。本來南霜照顧她想讓她乘馬車,被清歡拒絕了。搞到後來才知道,原來南霜只是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會騎馬,所以打着照顧弱女子的名號要坐馬車。誰知道清歡會騎……萬般無奈之下,南霜只好選擇和妹妹共乘一騎。

此時正值春夏,風光無限,美景悠然,可惜的是南霜看不到。

第三十四碗湯(九&十)

第三十四碗湯(九&十)

可能是察覺到清歡心中遺憾,南霜輕聲道:“我雖眼盲,心卻不盲,看不到這大好春光,聽到鳥語嗅到花香,也是一種福分。”和沒日沒夜地被關在皇宮比起來,這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這做人吶,最重要的就是知足。

清歡笑了笑,道:“哥哥說的是。”

“你猜,他們會不會已經得知我們趕往江南的消息?”南霜怕她繼續因爲自己的瞎眼傷心,便刻意轉移了話題。

這個“他們”,指的就是秦世子及他的那些江湖朋友們。

“有秦王互通書信,如何會不知道?”清歡夾了下馬腹,又道,“咱們離京前可算是同秦王撕破臉了,日後再見就是敵人,他恨不得你死,自然要告訴他的好兒子,這樣才能將你我一網打盡吶。江湖中人做事向來魯莽,快意恩仇,秦世子聽說混得很不錯,若是他煽動江湖中人來殺你,那必然不是什麼難事。你若是死了,秦王便少了個心腹大患。”

南霜面上閃過奇異的神色,只是清歡背對着他所以沒看到。“他若是想來那便來吧,橫豎我這條命不是那麼好取的。”

“我可不覺得他會親自來。找其他人殺你多好呀,到時候直接到江南來接手你的欽差之位,順便向朝廷急報說是江湖草莽膽大妄爲刺殺朝廷命官,輕輕鬆鬆就能把自己摘開。”因爲要說話,所以清歡騎馬的速度並不快,“哥哥現在在民間的名聲可不大好聽,就算死了,別人也只會認爲你是罪有應得。”

南霜:“……你可以委婉一點的。”

清歡莞爾一笑:“那可不行,我說話向來直爽。”

此行南霜帶的手下並不多,輕裝簡行,意圖在最快的時間內解決掉水患問題。此番離京做這勞什子的欽差,一想讓秦王以爲南霜不在自己就可興風作浪,二則是爲了殺掉秦世子。秦王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南霜很想知道,若是他的獨生子死了,秦王還會不會想要那個位子呢?

想看秦王跳腳固然是一個原因,但還有一個原因則是因爲秦世子已逐漸長成了南霜不能忽視的心腹大患。此人遊歷江湖沒幾年便交了不少朋友,那些人都是可用之才,秦世子又擔着一個義薄雲天的名,在江湖上頗有名望,追隨者衆多。南霜在民間有一個秘密的情報組織,向來是只要有錢,皇帝晚上穿什麼顏色內褲睡覺都能給你查出來,但是最近卻陸陸續續出了岔子,不是消息被截走,就是還沒來得及收尾,組織裡的人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經暗衛仔細查證,確認此事跟秦世子有關。如此看來的話,秦王怕是早就看南霜不順眼了,能忍到現在才叫他的兒子動手,南霜也挺佩服他的。兩人每次忽悠皇帝都是靠聲音,他目不能視,耳力便更厲害,秦王輕輕搓動手指,南霜大概就知道他在指什麼,然後給他最精確的暗示。兩人在皇帝面前這一招玩了好多年,皇帝一直沒發現。現在南霜不幫自己了,秦王立刻便要南霜的命,以免自己的不軌心思泄露出去。

在沒有把握百分百得到那個位子之前,秦王絕不會讓任何人知曉自己的野心。

就如清歡所說,在普通老百姓心裡,南霜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但也是殘暴無情的太監。他們在背地裡偷偷地罵南霜是指鹿爲馬的閹狗,可表面上誰也不敢說南霜什麼。這麼多年下來,南霜的種種暴行深入人心——如此都該多謝那位秦世子,比起煽動人心的手法,南霜差他可差多了。

時至今日,南霜雖然身體抽長,但光潔的下巴上從來都不曾長過鬍子,若是做女裝打扮,也頂多是比女子多了分英氣,其他時候並無二狀。而在幼時的他的心願裡,自己會長成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造化弄人便是如此。雖然南霜沒有對清歡說過什麼,但清歡知道,即使皇帝已經是他的掌中物,即使未來他能得到更大的權力——但那都無法彌補失去的家人。這一生僅此而已,南霜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麼悲慘的基礎上努力把它過好。

到達江南後,他們下榻在驛館。關於水患如何治理,南霜早已擬好了方法,只待明日見了地方官,將治災辦法交給對方,剩下的時間基本上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但清歡的話一語成讖。她猜秦王已經不能忍南霜的存在,想要趁着這次離京將南霜殺死在路上,這樣既撇的乾乾淨淨,又能除去心腹大患,何樂而不爲?

趕路的時候他們很注重隱藏痕跡,又是騎馬,快馬加鞭的趕到江南,沒有浪費任何時間,所以即使路上有人想截殺他們也是徒勞,因爲他們根本就沒走官道,帶的人也不多。

南霜雖是個瞎子,卻多的是手段。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他一個瞎子,抵得上幾十名暗衛。從他向皇帝屈服那一刻起,皇帝爲了討好他——打一巴掌,總要給個甜棗吃,便問南霜想要什麼。南霜說想學武,皇帝猶豫了一下,答應了,命人走訪民間,從江湖上請來許多高手教導南霜。而爲了防止南霜武功高強後傷害自己,皇上又命太醫院秘密研製了能夠控制南霜的毒|藥。每個月按時給他解藥,但就是不一次性爲他解毒,這樣的話就能保證南霜絕不會傷他性命。

南霜自幼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即使他暫時向皇帝低頭了,他仍然記得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韜光養晦。其實他的武功非常高,但他從來不說,表現的不高不低,皇上自然就不會對他起戒心。那人惡毒起來的時候能將他的四肢砍斷,性情陰晴不定,又十足十的疑心重,能在皇帝手下安安穩穩活了十五年,南霜付出的努力及其受到的屈辱,遠遠不是用語言就能表達清楚的。

只是在大內待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用上的時候。南霜非常刻苦,那些被請進皇宮教導他的人中,有各種各樣的奇人異士,南霜從他們身上學到了許多東西——而那些教導他功夫的人,之後都被皇帝命人殺死了,理由是他不允許任何江湖人熟悉皇宮地形還能活着離開。

也因此他永遠無法從那些人嘴裡得知南霜真正的實力。要活着就要戴上面具,這是南霜的生存守則第一條。

但凡是晚上進入驛館想要殺他的人,最後都死在了南霜手裡,他甚至都不需要驚動手下暗衛就能將那些人全部解決。爲了保護清歡,南霜讓所有暗衛都藏在清歡身邊,反倒是他自己孤身一人。也正因如此,前來刺殺他的人都以爲勝券在握,便失去了戒心,可誰知道,但凡是進去的,沒一個能活着出來。

第二日一早,清歡看見那橫七豎八的屍體,面不改色地走到南霜身邊,問道:“這些都是秦世子的人麼?”

“然。”南霜喝了口茶,嘴角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慄,頭皮發麻。但他很快收斂起外放的情緒,面對清歡的時候又是一個溫柔的好哥哥。“你怎過來了,我不是說,這邊沒處理好你就乖乖等着我嗎?”

“早膳都要冷了,我等的可夠久的了,而且這些又嚇不到我。”比他們可怕無數倍的厲鬼她都不怕,更何況只是一堆死人。“倒是哥哥你,昨天晚上恐怕沒睡好吧?”

豈止是沒睡好,根本就是沒睡。但南霜只是笑笑:“有朋友好心來看望我,我怎麼捨得入睡呢?”

是啊,怎麼捨得入睡?南霜心中清楚地知道,經過這十五年,他怎麼都不可能變回原來的自己了,他已然成爲一個怪物。即使在妹妹面前可以僞裝,但事實上他很喜歡殺人,也喜歡雙手沾滿鮮血的感覺。他享受殺戮的樂趣,這是昨天晚上,當他將柳劍刺入來人胸膛時才感覺到的。

鋒利的劍刃刺透皮肉的聲音是那般美妙,美妙的令人心曠神怡。還有涌出的鮮血,南霜想,大概只有這時候他纔會和普通人一樣吧,大家的血都是紅色的。

清歡看了南霜一眼,他平靜的可怕,她便沒說什麼,上前將他攙扶起來,引着他出了房間。這不是在南霜生活了十五年已經瞭若指掌的皇宮,瞎了眼的他在陌生的地方需要別人的指引才能到達正確地點。

用過早膳後,當地知府聽說欽差被人刺殺,嚇得險些尿了褲子,慌不擇路地趕來,一進大廳就對着南霜不住地磕頭。他自然也聽過這位南公公的光榮事蹟,殺人不眨眼,滿手鮮血,別說自己一個小小知州了,便是宮裡側一品的妃子,這位不都是想打便打,想殺便殺?什麼國法在這位面前都不管用,誰叫皇上像是中了邪般看重人家呢?

所以爲了自己的小命,知府大人磕頭磕的很用力,就差沒淚流滿面求南霜饒過他。

南霜則根本沒心情跟這樣的小人物廢話,直接讓對方去吧他房間裡的屍體處理掉,然後又命人將水災治理方法交給他,大意就是:我在這兒做什麼你不用管,你只要把水患給我處理好就行。

知府大人求之不得,領了命就退下了。清歡看着他那副猴急的模樣就想笑,問南霜:“哥哥今天晚上不會還要一個人睡吧?”

“不然呢?”南霜反問。

她狡黠一笑:“不如讓我陪你。”

第一夜折了那麼多兄弟都沒能殺死閹狗南霜,秦世子爲了這義氣之名,自然不能再攛掇別人來殺,而是要自己親自上陣了。和他兩情相悅的姑娘一聽如此,也要跟着一起,硬是不肯讓他獨身涉險,。於是三更天后,屋頂上有細微腳步聲傳來,瓦片發出聲響,清歡和南霜都在同一時間睜開眼睛!

暗衛們則躲在暗中按兵不動,直到門縫裡伸進一根細細的竹管,很快就有迷煙吹進來。清歡意思意思地用面紗矇住口鼻,再一看南霜,他只睜着眼睛望着前方,絲毫沒有閃躲的意思。

清歡伸出手捂住他口鼻,南霜卻抓住她的小手又放開,還搖了搖頭表示不必在意。清歡瞪大了眼,不知道對方怎麼這麼隨意。南霜感覺到她的擔心,便輕輕地用指尖在她掌心寫字。清歡分辨了一會兒才明白,原來他是說以前皇帝爲了玩樂,經常在他身上使用各種藥物,十五年累積之久,他早已不怕這些迷煙媚藥的東西了。

清歡只在心裡又把那老皇帝罵了幾句,遠隔千里的京城,皇宮密室裡,還被綁在柱子上沒有死掉的皇帝哼唧了兩聲,突然就覺得渾身劇痛,頭暈目眩,耳鳴聲極大,他以爲自己求救的聲音很大聲,其實如同蚊蠅,根本沒有人聽見,也不會有人在乎。

等到迷煙逐漸散開,開始有人撬開房門。在此期間,清歡已經握好了短刀坐在南霜牀外,只待有人進來便可直接將其拿下。可南霜卻抓住了她的手對她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拉着她躺了下去,還把她的小臉藏進自己胸膛。

她掙扎了兩下,他摟的實在太緊,清歡皺皺眉,動彈了下,人已經進來了,她也就不跟南霜爭了。

來人少說也有三四個。他們腳步極輕,呼吸也聽不到,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南霜卻保持着平穩的呼吸,他躺在牀上,帳子放下遮住了他的面孔,但他從始至終都睜着雙眼——即使他什麼也看不到。

一個人挑開了帳子,舉起手中長劍狠狠刺下來——結果長劍卻叮!的一聲被打飛,南霜的速度更快,反手一劍,將人刺死在牀頭。他用的是柳劍,極其柔軟靈活,舞動間翩若驚鴻。

這進來四個人,瞬間就死了一個,剩下三人都驚呆了。他們來了,自然不能沒有結果便直接逃走,否則日後傳出去還怎麼在江湖上混?三人交換一個眼色,沒有說話,但意思都是一樣的:無論如何,先殺死閹狗南霜!

南霜沒有說話,即使是以一敵三,他仍然從容不迫。

其中一個人突然看見他背後坐在牀上的清歡,於是劍鋒一轉,朝着清歡撲去。南霜目不能視,卻能聽到,當下心中擔憂:“小煙——”

只聽刺耳的兵刃交接聲傳來,清歡歪頭一笑:“久等了,世子。”

黑衣蒙面人猛地瞪大眼,清歡順勢掀開他的長劍,短刀已經橫在了他的脖子上,又踢了他腿彎一腳,世子立刻跪倒在地上動彈不得。而此時其他暗衛也紛紛現身,等於說這三人已被包圍。

南霜沒有再說話,聽聲辨形,已將其他二人斬殺在劍下。他的白衫上濺了血,臉上也有幾滴,便顯得絕美的面容多了分邪氣,烏黑的重瞳詭異幾分。

清歡莫名覺得南霜好像有點不對勁。她將秦世子交給暗衛,趕緊過去握住南霜手腕,問道:“你怎麼了?”

南霜被她牽到牀邊坐下,面色深沉。清歡小心翼翼地湊近他:“哥哥……”

“我是你哥哥麼?”南霜突然似笑非笑地問。他隨意將擋在面前又被捆成糉子的秦世子踢開,“看”向了清歡的位置:“或者這麼說,你是我妹妹麼?”

清歡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覺得渾身發軟,不由自主地往前撲,剛好跌入南霜懷抱。靈魂沒有出現問題,但這具身體卻是紮紮實實的不能動了。

“我知道你不是。”南霜在她耳邊輕聲說着。“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但這具身體裡的肯定不是我的妹妹小煙。我不想讓你離開我,所以只好出此下策,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了。”

清歡只剩下眼睛能動,她連話都說不出來。立刻離開這具身體當然也可以,可她並不想那麼做。重點是——她什麼時候着道的?爲何都能沒有感覺?

“你太信任我了,但這世上,除了自己,誰都不能信。”南霜輕輕笑了一笑,命人將秦世子拉下去處理掉,然後抱着清歡上了馬車,在她耳邊柔聲道:“現在好啦,只剩下你我二人。我不知該如何留下你的魂魄,但這身體是凡人,你便要受到牽制。你以爲我不知道麼?你這樣幫我,不過是希望能快些離開我。”

清歡眨着眼,說話不能。用眼神傳遞感情就更沒希望了,因爲南霜根本看不見。

於是她只好被放在軟榻上乖乖地躺着,南霜一路上沒說什麼話,只是夜以繼日趕回皇宮後便將清歡關在了他所住的偏殿裡。清歡身上的藥漸漸地退了藥性,但也只是讓她可以說話,動是動不了的。

現在想想,因爲和南霜相處太久,所以她下意識地相信着他,而南霜表現的也太好,竟完全沒在她面前顯露分毫。如今想起來清歡略有幾分羞愧,不管別的,只說被暗算一事,她是真的沒想到。也就是說……她出了一點點小瑕疵——好吧是大瑕疵。可她完全不明白南霜是怎麼知道自己不是南煙!就算長得不一樣,可身體卻是沒有絲毫區別,而且從南霜的話來判斷的話,他心中是認爲身體是南煙的身體,但魂魄是另外一個人!

南煙坐在清歡面前跟她說着些瑣事,說江南水患成功治理,假皇帝當朝賞賜於他,又說秦王折了兒子,如瘋狗一般。還說他準備讓假皇帝“消失”了,正在物色一名能夠做皇帝的小皇子。

小皇子必須中庸沒什麼才能,但是他的母妃則要出身自大世家,而且要有和秦王相抗的能力。到時候這江山,他不用做什麼,便會在狗咬狗中搖搖欲墜。而亂世之後,自然會有有才能的人重新統一天下。

他一個閹人,便是做了皇帝也無法服衆。而不做皇帝,他就一輩子只能當個太監。伺候人的日子過久了,他也想過點自己的日子了,南霜說。

然後他問清歡:“你願意陪着我嗎?”

他還是叫她小煙,雖然他知道清歡並不是小煙。清歡想了想,問他:“你怎麼知道我要離開?”

南霜“看”了她一眼,輕輕彎起花瓣般的嘴脣:“不要小看一個瞎子。”說完,他摸了摸清歡的長髮,安撫她說:“放心吧,不會多久了,到時候我們找一個世外桃源,你在那裡陪我一輩子,待到我死了,你要去哪裡,我都管不着啦。”

“如果我不願意呢?”清歡試探着問。

“那我就殺了這天底下所有人。”南霜仍舊笑着。“我慢慢才明白你爲何出現在我身邊,你鼓勵我,引導我,幫助我,爲的不是我,爲的是那些活人。你只是不想讓無辜的人死在我手裡而已,不是爲我。”他說這話時,言語間難掩失落。“我自然是不配的,但我能抓住的就只有你了。”所謂無論如何,他都會想方法留下她。

要走嗎?可以的,等到我死,否則決不讓你離開。

清歡說道:“你終日讓我無力行動,這可不是要我陪着你的好方法。”

“我知道,這是我的不是,待到我們一起生活,我會好好給你賠罪。”南霜如沐春風的笑了。“可是在這之前我得有點安全感,我看不見你,很怕你跑掉,所以必須這麼做,請諒解我吧。”

清歡沒說話。

就如南霜所說。他並不留戀權勢地位,也沒有殺死秦王,而是在假皇帝“駕崩”之後,幫助皇后扶持了年紀最小的皇子登基爲帝。小皇子的外家自然不肯成全秦王的狼子野心,兩方勢力爭鬥,待到小皇帝能親自執政至少還需要十年,而這位小皇帝並不是當皇帝的料,聰明有餘理智不足,這江山早晚還是得顛覆在他們皇室中人手上。

然後他真如他所希望的那樣,帶着清歡到了一處極美的地方,那裡與世隔絕,他們在那兒好好的活了幾十年。

而皇帝,早已餓死在密室,成爲一把枯骨。數十年後皇朝分崩離析,被憤怒的起|義|軍一把火燒了皇宮,屍骨無存。

第三十五碗湯(一&二)

那是在黑夜之中燦爛怒放的花朵。

陰暗,潮溼,充斥着絢麗的暗,似是來自地獄的蠱惑,也似來自天堂的嘆息。在空無一人的寂靜之中,它舒緩而自由地盛開,花瓣墨一般深沉,根莖卻是象徵着生命的嫩綠色。

隨着黑暗侵蝕,逐漸歸寂。

你有沒有很深的愛過一個人?

爲了那個人,願意拋棄自己的所有驕傲,把尊嚴踩在腳下,匍匐於地,只願他能看你一眼——哪怕就只是一眼,專心致志的,全神貫注的,眼睛裡,除了倒映着的你的身影,再也沒有第二人。

是深入潮水般的愛,無法停息,無法抹滅,如同烈火焚燒着靈魂,愛呀愛呀,一直愛到你把靈魂焚燒殆盡。

你還是很愛他,只是沒有辦法再將自己的心捧出來,送上去,讓他用刀子割了一道又一道,然後關心地問他:嘿,你的手痠不酸?

你卑微地等待着,等待他能回頭看看你,如果能抱抱你,然後安慰你的話那就更好了,但你知道這是奢望,他的眼裡看不見你,即使你的身影倒映在他眼中,他心心念唸的那個人也不會是你。

隱蔽在黑暗之中的魔鬼對你招手,想要同你談一個交易:給我你的靈魂,賜予我的福音。

你答應了嗎?

還是,沒有?

a城一家高檔酒吧裡,某個包廂內正在吞雲吐霧,幾個男人分別盤踞在沙發上,他們身邊坐着身材火辣容貌妖嬈的女郎。這個地方紙醉金迷,在這裡頻繁出現或是離開的人,他們只爲了錢生活。有人是爲了賺錢,有人是爲了花錢。

爲首的男人脖子上掛着一條拇指粗的金鍊子,一張嘴笑,便露出兩顆大金牙,左邊臉上有一抹深沉的疤,面相卻生得很好,男人味十足。此刻他將隨身帶的皮箱打開,推到對面油頭粉面的男人面前,笑着翹起二郎腿,“這批貨比上一批還要高一個檔次,包你穩賺不賠!怎麼樣,你還滿意嗎?”

油頭粉面的男人單手摟着一個女人,另一手拿起一包看了看,道:“我很滿意,但是這個價格……”

“檔次不一樣價格當然也不一樣,不過你放心,我這價錢說出去絕對不會貴!”

兩人言談間定了價錢。正在這時,包廂卻被人從外面猛地一腳踹開!衆人大驚,女郎們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很快便被全副武裝的特警們包圍了。

包廂在三樓,即使是想跳樓逃跑都不行,經過一番搏鬥後,所有人雙手抱頭蹲在牆角,很快就被銬上了手銬強行帶走。

等到解決了這些人,一個年輕的特警才湊到隊長面前,好奇地問:“隊長,你說給我們透漏風聲的那個人是誰?”

隊長敲他腦袋一記:“問這麼多,少廢話,趕緊走!”

這場骯髒的交易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已經結束,隨後酒吧也被查封,第二天登上了社會版頭條——高檔酒吧暗藏玄機,竟是毒|品交易大賣場!

一個年輕女人在小報亭門口停住了腳步,摸出兩個硬幣,和老闆交換了一份報紙。她站在馬路上將這個新聞看完,嘴角露出一個輕蔑的笑,隨手揉成團丟進了垃圾桶。她拖着一個小行李箱,從小巷子口拐了進去。七拐八拐回到家裡,一如往常,她的母親正在晾衣服,父親則不在家。

童曼站在家門口好一會兒才喊道:“媽。”

正晾衣服的女人回頭看了她一眼,第一句話不是問她怎麼這麼久纔回來,也不是問她這半年她都到哪裡去了,只是嫌惡地看着她,質問:“你回來幹什麼?”

童曼垂下眼,不答反問:“媽,我能留下來住一段時間嗎?”

“不行!”童母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你快點走吧,一會兒你爸回家看到你又要生氣了。”說完,嘀咕道,“真是沒用的東西,那麼好的男人都抓不住。”

童曼說:“媽,當初你們拿了譚睿一百萬的聘禮,我一毛都沒要,現在就不能讓我在家裡住一段時間嗎?”

她雖然是在請求,但語氣平淡無波,就是那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母親。童母本來還有點心虛,一聽童曼提錢,立刻變了臉:“你個小浪蹄子你還敢說!我跟你爸辛辛苦苦拉拔你長這麼大,你不該回報我們嗎?!誰讓你回來的,我們老童家的面子都被你給丟光了!被人譚睿蹬了不說,一毛錢的贍養費都沒拿到,竟然還有臉回家要聘禮?趕緊給我滾!那錢是我留着給你弟弟買房子娶媳婦的,沒有你的份兒!沒錢你自己想辦法去!”

她嘴裡又不乾不淨地罵了幾句,小婊|子賤蹄子之類的——就好像童曼不是她親生的一般。

童曼站在門口一直沒動,直到童母走過來,當着她的面將門一把甩上!童曼站的近,險些被撞到鼻子。

左鄰右舍聽到童母的叫罵聲紛紛出來觀看,對着童曼指指點點,可能都知道她嫁入豪門不久就被蹬了的事兒。當初她嫁給譚睿的時候,大家羨慕的眼紅,她的父母更是開心的四處炫耀。但現在還不到兩年,所有人都變了一副面孔。

童曼擡頭看了看這個小巷子,這是她生長了二十幾年的地方,但從來都不是她的家。

她拖着行李箱,又慢慢地離開了。走出小巷口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她面前,車窗搖下,露出一張中年男人的臉:“小姐,需要幫忙嗎?”

童曼搖了搖頭,男人就開車走了。童曼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蕩,從日光朗朗的上午到漆黑無邊的深夜,她拖着行李箱一直走呀走,走呀走,沒有停下。

最後她從口袋裡掏出錢包,錢包裡放着一把鑰匙和一個地址。童曼沒想過去那裡,但是現在,很顯然她無處可去。

目的地是一個小區,童曼進了電梯,到達了那個房子。房子裝修的很好,什麼都很齊全,童曼把行李箱放在客廳,自己則坐到了沙發上,她靜靜地看着窗外,窗外一片漆黑,萬家燈火都在此刻陷入安眠,而從此以後,她都是一個人了。

童曼就這樣慢慢地在這個小區裡生活下來。她在不遠的一家小吃店應聘了店員的工作,每個月兩千塊錢包吃住,童曼沒有住在店裡,她每天都按時去上班,從來不跟任何人說話,就是那樣安靜而死寂。很多時候,同事們都覺得她不像是個活人,好像連呼吸都聽不見。

到了晚上,童曼回到房子裡,安靜地坐到深夜,直到身體撐不住才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再很早起來,日復一日。端午節她一個人過,中秋節她也一個人過,聖誕節她仍然一個人過。

過年那天,店裡關門休息,大家都回家去了,童曼仍然早上起得很早,去公園或是河邊,在一個長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她就這樣過了這一年多的時光,直到新年之前,她在回房子的路上,遇到了一對璧人。

那可真是一對璧人吶。

女人美麗而溫柔,臉上帶着溫婉甜蜜的笑容,穿着一襲駝色的大衣,價值不菲,高跟鞋將她本就纖細的小腿曲線拉的更長,濃密蓬鬆的捲髮讓她顯得格外嫵媚。而男人在西裝外面套着件黑色呢子大衣,修長英挺,俊美的令人窒息。他們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好像無論發生什麼都無法將他們分開。

於是和他們比起來,包裹的像個糖球的童曼便顯得如同一個土包子。

她擡起頭的時候,眼睛裡倒映着這對璧人的影子,他們美好也罷,幸福也罷,她的眼神都如同一汪死水。

女人擔心地看了男人一眼,對童曼友好地笑了:“你好,你是童小姐吧?我是宴嵐。”她脫下手套,伸出一隻手來。

那隻手很漂亮,保養得宜,纖細無比。童曼遲鈍而緩慢地看了一眼,並沒有和她回握。宴嵐有點尷尬地把手收了回去,很快地,譚睿就心疼了。他把宴嵐的手放入自己口袋裡暖着,對童曼道:“這一年多你都去哪兒了?到處都找不到你……”

童曼不理他們,更不跟他們說話,繞過他們繼續往前走。誰知卻被宴嵐叫住:“童小姐!”

他們慢慢走到她面前,宴嵐有些窘迫和不安地道歉:“對不起,我們無意傷害你,只是……”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譚睿搶話道,“我不該因爲小嵐離開我就衝動的和你結婚,童曼,對不起。”

他真心實意地道歉。

可那又怎麼樣呢?童曼想。那又怎麼樣?他們道完歉,就還是很幸福啊,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你能原諒我們嗎?這一年多我們一直都放心不下你,我一直在找你,你、你過得好嗎?”

她過得好嗎?

童曼沒有回答,她一點都不想看到這兩個人。所以她快步往前走,面無表情的,心如死水的。

譚睿跟宴嵐對視一眼,沒有再追上去。他們都看得出來,童曼沒有辦法接受他們的道歉,但沒關係,好在他們終於找到了她,以後可以慢慢來,並不急於這一時。

宴嵐眼角有點溼潤,她撲入譚睿懷裡,輕聲問:“都是我的錯,是嗎?”

“不,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對不起她,不是你。”

“當初我回國就不該來找你,我不該後悔離開你的……”宴嵐落下淚來。

譚睿疼惜地抱緊她:“我愛的人一直都是你,童曼的事情我很抱歉,可我仍然不愛她,我對她只有愧疚。是我不該騙她,也不該在婚後還和你來往,真要說錯,那一切都是我的錯。”

“可是現在你們也還是夫妻不是嗎?別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你們還沒離婚。”宴嵐看向童曼消失的方向,她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她知道自己這樣做令人唾棄,可她捨不得放開譚睿,從前離開過他一次,她已經後悔的要命,她不能再沒有他了!

“等到我取得她的原諒,她會跟我離婚的,童曼是個好女孩,她不會不成全我們的。”

宴嵐被說服了,輕輕點點頭,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前方。

童曼回到房子,屋子裡冰冷的可怕。她伸出手,她特別怕冷,所以她很討厭冬天。打開空調後童曼裹着被子窩在沙發上,安靜地不說話。

她竟然還活着。

她本應該死了,但她又活着回來了。

可是。

可是她怕冷。她……好怕好怕冷。冷得刺骨,好像連靈魂都被凍住了。童曼將自己抱得久一點,再久一點,緊一點,再緊一點。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那麼想活着,活着做什麼呢?還不是因爲不死心,她總是不死心的。

但是人活着怎麼就會那麼冷呢?

童曼打起哆嗦來。她輕輕地顫抖着,一個人過久了,不說話也沒有關係。

她又一次閉上眼睛,但長夜漫漫,她永遠都睡不着。噩夢纏身,她永遠也忘不掉。

童曼就這樣待了不知多久。她餓了就去找點東西吃,然後回到牀上,裹着被子發呆。那種從心靈深處散發出來的陰冷讓她不安。直到一陣門鈴聲將童曼從失神中喚醒,她愣了愣,卻不知道有誰會來找她。

明天就過年了,她的父母肯定不會來找她,而弟弟就更不會了,沒有價值的她在家裡等同於廢物。

童曼從貓眼裡向外看,發現是譚睿,但卻是一個人來的,手上還拎着禮盒。童曼轉身回到沙發上,沒有理會,就當沒有聽見。

可譚睿好像篤定她在家一樣,不住地摁門鈴,摁的童曼心浮氣躁,一把將門拉開,也沒理他,只是望着他。黑漆漆的眼珠讓譚睿有一瞬間的恍惚,她看着他總是溫柔繾綣的,充滿愛意,可眼下這雙眼睛裡是死水一樣的寂靜。

突然之間,他準備好的說辭都派不上用場,漂亮的嘴脣動了動,才問道:“我可以進去嗎?”

童曼沒說話,往後退了一步。

譚睿走進去,才發現這房子——怎麼說呢,乾淨的可怕,也空曠的可怕。偌大的客廳裡,只有一個空調一個沙發,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地板光可鑑人,溫度非常之高。可他轉頭看向童曼,發現童曼仍然裹着厚厚的被子。於是忍不住問道:“你……不冷嗎?”

童曼看着他,沒有說話。

譚睿被她看得有些尷尬,輕咳一聲道:“那個……我給你帶了些吃的,都是你喜歡的,還有你一直想要的限量版小熊。”說着遞給童曼,看起來有點拘謹。

童曼順着他的手往下看了一眼,沒有迴應他,也沒有接過,只是回到她的沙發上,把自己裹起來。

不是譚睿誇張,而是他真的覺得很熱。雖然童曼對他不理會,但說到底都是他對不起童曼,所以他並不生氣,而是走到她面前試圖勸她把被子解開:“你不熱嗎?溫度太高了,怎麼還裹着被子?我幫你拿下來……”

啪!的一聲,是童曼狠狠拍開了譚睿的手。譚睿有點尷尬,把手收了回來,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走吧。”

這是兩年來,譚睿第一次在除了夢裡之外的地方聽見童曼的聲音。在他的記憶中,童曼總是陽光而樂觀的,不管她遭受了多少不公平的對待,不管她愛的人如何傷害她,她都很積極的面對着每一天。

可是——可是現在,她的聲音沉靜而平穩,沒有絲毫感情。譚睿甚至覺得眼前的童曼已經不再是童曼了,她身體裡的精神和快樂都被拿走了——他拿走的。

“曼曼……你這兩年去哪裡了?我一直在找你。”譚睿誠懇地看着她。“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我從醫院出來後立刻就去找你了,但是你已經離開了,我、我一直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找我。”童曼看他一眼。“離婚?”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好冷。”

“……什麼?”譚睿險些以爲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好冷啊。”童曼一邊鬆開身上的被子一邊重複着這句話,像是着了魔一般。她的脣色發白,指尖凍得通紅泛青,可是屋子裡的溫度明明熱的譚睿都要受不了了。“你來抱抱我吧。”

譚睿愣了一下,童曼問他:“不願意嗎?”

“不,我只是……”

“我們還在一起生活的時候,你不是經常揹着我抱宴嵐嗎?”童曼烏黑的眼珠裡是譚睿俊美的臉龐,她對他伸開雙臂:“抱抱我吧,我好冷啊。”

真的真的,好冷啊。

譚睿像是被蠱惑了,彎腰把童曼抱入懷中。一把她抱住他就打了個哆嗦——竟然如同抱着一塊寒冰,心跳聲緩慢,呼吸緩慢,就連她的睫毛都好像上了凍,譚睿沒空去想別的,把童曼的雙手放入自己胸口,就像是過去,他無數次爲她暖手那樣。“怎麼會這麼冷?你怎麼了?”

“我好冷。”小臉擱在譚睿肩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我好冷。”

她不由自主地開始渴望人的體溫,她伸手去脫譚睿的衣服,冰涼的小手觸摸到赤|裸強壯的胸膛,譚睿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他想拒絕,可是他說不出拒絕的話。懷裡的童曼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抱住了他就不肯鬆手。

從兩年前那個夏天的夜晚,她的心從此無法恢復平靜,她好不了了。風平浪靜的都是假象,愛過的都是虛幻,她變得那麼怕冷,孤獨,寂寞,絕望,背叛。都是冷。

“抱我去臥室吧。”她在他耳邊輕聲呢喃。

臥室一片漆黑,沒有開燈。童曼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譚睿,希望他能夠溫暖她。即使是在溫度很高的室內,童曼也仍然渾身冰涼。有了譚睿的體溫才稍稍有些好轉。她渴求的抱住他,像是兩年前的日日夜夜裡,懷揣着無盡的愛,將自己的心捧給他看。

就好像……從來沒有那兩年的分離,兩年未曾擁抱童曼,她的身體仍然一如既往的美好曼妙。譚睿想起他們曾經共同度過的時光,每個夜裡,他都會像現在這樣緊緊地抱着她,答應她,不會離開她。

但他食言了。他不僅離開了她,還欺騙了她。他把她當做另外一個人的替身,只因爲她們的五官有幾分神似。可說到底,童曼跟宴嵐是徹頭徹尾的兩個人。他既對不起深愛的宴嵐,也對不起愛他的童曼。

但他最對不起的是童曼。

“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黑暗的房間裡,童曼的身體逐漸變冷,她感覺到這個男人的心在逐漸遠去。“你給了我父母很多錢,我是你買來的東西,不喜歡了,可以退,可以扔,這是你的權利。”

“我沒有那麼想過——”

“你走吧。”童曼離開他的懷抱,“你已經無法再溫暖我了。”

悉悉索索的穿衣聲傳來,童曼離開了房間,譚睿躺在這張牀上,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拒絕不了童曼,一直堅定的愛着宴嵐的心,突然就有了動搖。

他從沒見到過這樣的童曼。

在他的記憶裡,童曼是堅強而勇敢的,樂觀的活在每一天。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童曼也會害怕,她也會傷心,也會難過。她總是快樂的活着,對他笑,可是她剛纔……

譚睿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胡亂套上了衣服追了出去。

大門敞開着,童曼卻已經消失了。譚睿站在冷風陣陣的門口,呆了幾秒鐘,追了下去。可童曼不知走了多久,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裡找她。天寒地凍,她會去哪裡?

肯定不會回家的。那個家,沒有人把她當做親人,也沒有人心疼她,她是那樣的……孤單啊!

譚睿握緊了拳頭,他漫無目的地四處尋找,路人都說沒有見過,他掏出皮夾裡被藏在最深處的照片,原來他還留着。

第三十五碗湯(三&四)

童曼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她只是覺得繼續跟譚睿待在一個地方讓她感到窒息。其實她早把愛化作了刻骨的疼,那份疼深深地埋藏在她心裡,她以爲她藏得很深,但即使是冰冷的身體,也仍然會再一次觸發痛覺。

她隨意地拐進了一家看起來很熱鬧的酒吧,有人上來和她搭訕,她沒有拒絕。

可是啊,即使是男人的體溫,也都只是暫時的。那份從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冷,根本沒有辦法解除。

她穿好衣服後轉身離開了酒店,在大街上遇到了衣服釦子扣錯了的譚睿。他抓着她就是低吼:“你去哪兒了?!”

童曼拿開他的手,像是沒有看見他一樣繼續往前走,譚睿追上去,好像有幾分氣急敗壞:“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

“嘿!小姐!”

童曼回頭看過去,是那個跟她一夜情的男人——如果,只是幾個小時的肢體糾纏也能稱得上是一夜情的話。她面無表情地看着那男人,譚睿卻看看她,又看看男人,男人見了譚睿,也有幾分尷尬,問童曼:“你有男朋友?”

童曼搖頭。

男人頓時又笑了,晃了晃一直拿在手中的手機問童曼:“有興趣互相留個電話嗎?以後我們還可以再見面,像今天這樣……你懂的。”

童曼擺了下手:“不必了。”

說完她把譚睿的手從自己手腕上擼下去,繼續朝回家的路上走。被拒絕的男人很有紳士風度,一夜情講究的是你情我願,如果雙方願意,發展成長期炮|友也未嘗不可。不過就目前來看,雖然他很滿意童曼,但童曼對他卻沒什麼意思。

譚睿在原地站了足足有一分多鐘才反應過來他們兩人在做什麼,他心頭無名火起,不敢相信童曼這樣糟蹋她自己。又憤怒的追了上去,抓住童曼的雙肩:“站住!你給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很難理解嗎?”童曼看他一眼。“一夜情而已。”

“你怎麼能這樣對你自己?!你的自尊呢?你的——”

“你有女朋友還跟我做了,你沒資格說我。”童曼的身子又開始輕輕顫抖,她就不明白了,怎麼就——那麼冷?伸手推了推擋在面前的譚睿,太高推不動,她只好選擇繞過他往前走。

譚睿愣了好一會兒,童曼那話像是戳中了他心底的某個地方。現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被童曼蠱惑,甚至和童曼上牀了。也許一個人可以自欺欺人,但身體的反應卻是避免不了的,他仍然留戀着童曼的身體——如果只是單純的愧疚,那麼不可能這樣,是嗎?

譚睿閉上眼,他覺得心裡很亂,他需要好好想一想。等到他回神要去追童曼,童曼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沒有車子也沒有錢,身上什麼都沒帶,童曼漫無目的地走着,眼神迷離,四周的景物一切都很熟悉,她曾經很感動,因爲自己終於有家了,有疼愛關心自己的丈夫,也許未來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但後來什麼都沒了,那不過是一場自以爲是的夢,夢裡只有她一個人沉溺其中,其他人都看着,笑着,冷眼旁觀着。等到她從夢裡掙脫之後,他們報以嘲笑。

走着走着童曼累了,她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公園,於是她走進去找了張長椅坐下休息。她……眼神迷離地看着四周,突然被不遠處草叢中的異動吸引了注意力。

童曼並不是個好奇心多麼強烈的人,但她心底的聲音告訴她,一定要去看一看。

於是她遵循內心深處的呼喚走了過去,腳步放得很輕,裡頭的人也許聽見了,也許沒有聽見,但那都無所謂。因爲童曼只看到被肢解成塊狀的屍體,慘不忍睹的遍佈在草坪周圍,最可怕的是,人好像還沒有死透,那人張着嘴巴瞪着眼睛,看着童曼,似乎有些吃驚,但又很驚喜。仔細辨認口型的話,應該是在說求你救救我。

童曼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轉身走了。

第二天她就看到了社會版黑體加粗的大標題:公園驚現碎屍,死者生前遭遇恐怖折磨!!!還帶了三個感嘆號。童曼每個月工資不多,除了付電費以外基本上不花什麼,於是她都用來訂報紙了。不管什麼報她都訂一份,也不一定會看,只是想訂。

然後積攢的報紙山就會被她丟掉。

那天過後譚睿沒有再來過,童曼也不想他來。平心而論,她還愛他,她看到他的時候心臟仍然在不停地跳動,但童曼不能理解譚睿爲什麼非要取得她的原諒,她永遠也不可能原諒他們,他們也不需要她的原諒。

真要說起來,她也沒什麼能責怪譚睿的。根本就是一筆公平交易,是她自作多情,以爲是一樁好好的婚姻,所以要去經營。譚睿很尊重她的沒有告訴她,其實是她父母收了他的錢,把她賣——不,是“嫁”,嫁給了譚睿。雖然那筆錢童曼一毛也沒有看到,但事實就在這裡。

可悲的是譚睿之所以想要娶她是因爲她和宴嵐長得很相似,他心愛的女人離開了他,於是他傷心的不知如何是好,無意中看見了神似的她。一方面是想找個慰藉,一方面是想讓自己死心忘掉宴嵐,所以才上門跟她父母商量娶她的事情。

從頭到尾也沒人問童曼什麼,可童曼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因爲她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譚睿的存在並且暗戀着他。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美夢成真的一天,於是她看不見這美好的人間天堂下面,是白骨森森的修羅地獄。

她把自己置身於這可怕的關係裡,還可笑的想要求得一個好的結局。她希望父母能在疼愛弟弟之外也對她好一點,希望譚睿能喜歡她多一點——她不知道以後的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個時候對世界充滿善意,對自己滿懷信心,對未來的婚姻生活憧憬而嚮往,撞得頭破血流,也不願意放手。

就算她知道宴嵐回來了,就算她知道譚睿的心已經不在她這裡——不,譚睿的心從來都沒有在她這裡過。她要做的就是把譚睿還給宴嵐——不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麼?可童曼捨不得。

她捨不得的後果就是譚睿幫她捨得。

童曼永遠都忘不掉兩年前的那個深夜。他們從孃家回來的路上,宴嵐得知譚睿要跟她徹底劃清界限後割腕自殺,半路上譚睿得到了消息,卻又不敢跟童曼說實話,於是讓她下車自己打車回去,說公司有個很大的案子出了問題。

譚睿一點都不瞭解她,所以不知道她的聽力好的要命。在副駕駛座上,她聽得清清楚楚。

然後她下車,他絕塵而去。

也許在察覺到她沒有回家後他回到了原地找她,但一切都太遲了,她再也不是從前的童曼了。那個能把心都挖出來送給譚睿的童曼,在那個晚上徹底的死掉了,取而代之的心如死水的童曼。

一個人怎麼能爲另一個人做到這個地步?從頭到尾她都是徹頭徹尾的炮灰,好像她的出現就只是爲了調劑譚睿跟宴嵐兩人之間的感情的。她越是不離開譚睿,別人越是覺得譚睿宴嵐情比金堅,而她……而她,則是覬覦着譚睿,霸佔着譚睿妻子位置不放的人。

很長一段時間裡童曼都在反思自己的錯,她覺得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她不該愚蠢到沒有發現生活裡的蛛絲馬跡,不該蠢到連譚睿偶爾叫錯名字都不肯面對現實。

其實啊,他自以爲了解她,自以爲她喜歡的那些東西,並不是她喜歡的,而是宴嵐喜歡的。她們有着相似的面孔,於是她順理成章做了世界上最完美的替身。

她以爲他喜歡端莊溫婉的女人——事實並非如此,譚睿喜歡的是宴嵐,不是宴嵐那個類型的女人。

童曼抱緊了自己,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給她溫暖,沒有。

不知不覺間她又倒在沙發上睡着了,睡夢裡是一片漆黑,只有血肉流動的聲音。靈魂安靜棲息在土地上,她覺得自己彷彿飛了起來,越飛越高、越飛越高,一直飛到天空,透過雲層往下看,看到那麼多人幸福,然後黑暗中是自己的小聲啜泣。

一陣門鈴聲驚醒了童曼。她慢吞吞地穿上拖鞋,打開了門。

門外是宴嵐。

她懷抱着一束花,穿着白色的呢子大衣,即使面容相似,也絕不會有人將她們兩個認錯。尤其是現在的童曼裹得像頭小熊,臉色蒼白頭髮凌亂,而宴嵐落落大方,她們根本一點都不像,對不對?

“呃……我不請自來,不知道有沒有打擾到你?”宴嵐忐忑地問。

她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輕輕柔柔的。

童曼隨手拉開門,宴嵐抱着花進來了,還是有點緊張地說:“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花,所以就買了百合……你還好嗎?”

她看了看客廳,堆積成山的報紙,一個空調,一張沙發,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沒有電話沒有電視沒有一切娛樂設施,好像童曼住在這裡是和空氣爲伍。

宴嵐咬了咬嘴脣,對童曼說:“我是想跟你道歉的……”

“道歉?”童曼搖頭。“沒什麼好道歉的。”

“是我跟譚睿做得太過分了。”宴嵐真誠地看着童曼,“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諒我們,否則我們根本沒法在一起,我們、我們誰都走不出心裡那道坎兒……”

童曼跪在沙發上用被子又把自己裹起來:“你贏了,所以你才感到愧疚。如果我還跟譚睿在一起的話,你只會恨不得殺死我。”

“我沒有那麼想過——”宴嵐急急地辯解。

“憐憫,內疚,這些是隻有勝利者才擁有的東西。”童曼一板一眼地說。“如果你來就是要說這個的話,大可不必,我沒打算對你們要求什麼。”

宴嵐張了張嘴,看得出來童曼並不是很想聽她說話,所以她有些尷尬地閉上了嘴,正要起身告辭離開,卻見譚睿拎着塑料袋走了進來。他們兩人在童曼的地盤相遇,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你怎麼在這兒?”

“你怎麼在這兒?”

兩人異口同聲地問,問完了才覺得心虛和尷尬。原來他們兩個,一個說今天有點急事要處理,一個說要加班,都把晚餐給推了,結果彼此心裡想的都是來找童曼!

還恰好遇上了!

童曼裹着被子看着這兩人相遇,眼神平淡,沒有絲毫感觸。

“呃,最近這小區治安不太好,前幾天不遠處的小公園還發生了兇殺案,童曼一個人住在這裡我覺得不□□全,所以想請人幫她裝一套監控裝備。”譚睿先開口解釋,“你呢?你到這兒來做什麼?”

“我……只是想跟童曼談談,我也很擔心她的精神狀況。”宴嵐說着,走到譚睿身邊,挽住了他的一隻胳膊,可譚睿此刻卻有些僵硬,他沒有迴應她也沒有看她,就好像是——不敢。

童曼支着耳朵聽他們倆說話,沒有笑,也沒有回答,過了會兒才說:“你們可以走了,我的事情用不着你們管。”

“你的事情我們怎麼能不管呢?”宴嵐心急,“是我們把你害成這個樣子的,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墮落下去——”

誰墮落了?童曼想。她纔沒有墮落,她只是——試圖去接受自己的命運生活,難道這樣也有錯?

“好了,別說了。”譚睿扯了扯宴嵐的手,把手上拎的塑料袋放到童曼面前,告訴她說裡面是食物,讓她趁熱吃,然後就和宴嵐攜手離開了。

你看,他們都是這樣,在她的生命裡,任意來去,就好像她永遠都會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爲他們服務一樣。童曼冷眼看着面前那個袋子,沒有要吃的衝動,而是把腦袋藏起來,繼續睡覺。

譚睿需要工作,宴嵐也需要工作,他們兩個都不能隨時隨地來找她,於是童曼度過了幾天安靜無波的日子,期間保全公司上門來要給她裝監控,她閉門不出,就像是沒聽到一樣。後來不管是譚睿還是宴嵐來,她都裝作不知道,不開門也不迴應,手機響了也不接。童曼真是不明白這兩人到底想要什麼,想要她跟他們說一句沒關係?

也許吧,也許以前的她會說吧,但現在的她不會。既然互不相欠,就沒有對不起和沒關係。就是這樣的,你要是想走,轉身走掉就可以,不用跟我說,也不用求得我的諒解。因爲我只要還愛你一天,就永遠都無法諒解你。

寒冷的冬天逐漸過去,慢慢地,童曼等到了春天。

萬物復甦的季節,街邊的柳樹抽出了嫩芽,小草鮮綠,一切都顯得那樣生機勃勃。大街上每個人都在爲生活奔波忙碌,每個人都好端端的活着,每個人都不冷。春天的太陽曬到身上的時候就更不冷了。當街上的男男女女都穿上春裝的時候,童曼仍然裹着厚厚的羽絨服。她怕冷的程度令人驚訝,但她從來不說爲什麼。

有一天童曼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看上面的號碼,是母親打來的,於是接了起來,從來不和她聯繫的母親主動找她,當然不是想念她或是擔心她,而是因爲她還有點使用價值吧。

童母在那邊哭哭啼啼地告訴童曼,她弟弟在學校裡把一個女同學的肚子搞大了,女同學家的人到他們家鬧,非要他們家賠錢。爲了兒子的聲譽,童母童父自然是希望私聊,否則打起官司來兩家都不好看,但對方獅子大開口,竟然要七十萬封口費!

童曼說:“你們不是有錢麼,兩年前譚睿不是給了你們一百萬聘禮,拿出來賠給人家就是了。”

童母立刻反駁道:“那怎麼行?我都在銀行存了死期了!”

“那你想怎麼樣?”

“你再去找找譚睿,你們離婚他不是還沒給你贍養費麼?快去問他多要點兒,給你弟弟把這錢賠了,剩下的再加上我們手裡頭的,剛好可以夠他在a城買房子!你是不知道,這兩年放假一漲再漲沒個完,一百萬能買到什麼好房子?想離市中心近點兒條件好點兒,太難了!”

童曼心想,我跟譚睿又沒離婚,怎麼去找人家要贍養費?但嘴上卻說:“他不會給我錢的,他現在有很要好的女朋友。”

電話那頭的童母一聽,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你說說你,你還有什麼用?從小做事就不行,也不勤快,好不容易考了個好大學,出來後立刻就結婚,結婚也就算了,還抓不住男人的心!抓不住男人的心你倒是多要點錢啊!竟然連錢也要不到!你把譚睿號碼給我,我跟他說!”

童曼直接掛了電話,然後站着發呆。很小的時候家裡的活都是她幹,弟弟從不伸手,時至今日,弟弟連開水機都不會用!她大學畢業後原本是準備找工作的,但童母直接收了譚睿的錢讓她結婚,可是現在從童母的話裡來聽,好像一切都是童曼自己罪有應得!

她已經開始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誰是對的,誰又是錯的?

她的命運就是如此。

童曼沒有再接家裡打來的電話,一開始他們打的次數多,後來就不怎麼打了,童曼也不想知道他們怎麼樣了。直到不久後譚睿來找她,發現她又瘦了的時候說:“是不是又沒按時吃飯?”

童曼沒理他,卻看到他的手機亮了,當時譚睿正拿在手裡,卻沒接,而是立刻掛掉,然後表情有幾分心虛的看了童曼一眼,好像很怕被她知道來電是誰的樣子。童曼突然問道:“是我媽打給你的?”

譚睿一時間沒來得及反應,童曼便瞬間瞭然:“問你要錢?要多少?”

譚睿嘴脣動了動:“兩百萬。”

童曼撲哧一聲笑了,她是真的覺得可笑又可悲,笑着笑着眼淚就掉了下來,“兩百萬,原來我的贍養費有這麼多,罷了罷了,你帶離婚協議書來了嗎?我給你簽字,簽完字你走吧,也別再給他們錢了,那是個無底洞,永遠都不會滿足的。”

“我們暫時不能離婚。”

“什麼?”童曼愣了一下。

“我……”譚睿似乎有些難以啓齒,“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譚睿搖着頭,沒有說話。那些無法言語的感情和懷疑在他心底生根發芽,從那個他無法拒絕童曼的夜晚,從那天他看到童曼和別的男人發生關係後的心情波動,這些情感陌生又熟悉——曾經只在宴嵐身上有過。

最終,他試探着問道:“你說,一個人有可能同時愛上兩個人嗎?”

聞言,童曼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用愛就不恰當了,你應該問,一個人,有可能同時對兩個人有欲|望嗎。那不是愛。”

“是貪心。”

說完,童曼輕輕地念叨着:“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牀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注)

然後她問:“你喜歡的是紅玫瑰還是白玫瑰根本不重要,你失去了哪一個,哪一個就是你的最愛。”

“不、不是這樣的……”

童曼看着他倉皇地站起身落荒而逃,伸手拽住了譚睿的褲腳:“別給他們錢。”

“什麼?”

“別再給他們錢,給過的也請立刻要回來,別告訴他們我們還沒有離婚,那樣的話他們只會盯上我。”童曼請求。“如果你真的對我有一絲歉疚的話,就請你不要再管我家的事。”

譚睿站在那裡,好一會兒沒說話。

第三十五碗湯(五&六)

直到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

譚睿下意識地扭頭去看,門邊站着的不是宴嵐又是誰?從她的表情來看,分明是聽到了他之前所說的話。宴嵐此刻眼中含淚:“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你失去了哪一個,哪一個就是你的真愛?是這樣的嗎?”

“不!我、我——”

“是我的錯,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宴嵐搖着頭,晶瑩剔透的淚珠掉了下來。“我不該因爲家裡的反對離開你,而你不該在還愛着我的情況下娶了童曼。我更不應該感到後悔,回國來做插足你們婚姻的第三者,而童曼……童曼她是最無辜的,她的父母爲了錢偷偷賣掉她,她以爲的丈夫欺騙她,我僞善的出現在她面前,表面上是你的舊友,實際上卻和你搞在一起……甚至因爲那可笑的嫉妒心,選擇自殺來讓你回心轉意。”

“不是光明正大的愛情怎麼可能幸福?你瞧,現在你開始感到後悔。而我……我在聽到你這樣說的時候,竟然沒有驚訝。”

童曼沒什麼表情地看着他們倆深情凝視,只覺得疲憊。譚睿感覺自己要失去宴嵐了,正要解釋,卻突然被人掃到了一邊,連同宴嵐一起,兩人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從門口騰出一條路來。

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個很美麗的少女,她看着童曼,微微一笑,說:“終於找到你了。”

童曼不明不白地看她:“你……是誰?”

“你好,我叫清歡。”美貌少女走進來,對她說,“我在特定的地點沒有等到你來,所以來找你。”

“找我?”童曼不懂。“找我做什麼?我們不認識。”

“我們會認識的。”清歡歪了下腦袋,對童曼笑了。“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記得什麼?”

清歡仔細打量了下童曼的表情,才確定她並沒有說謊。“你照過鏡子嗎?”

“……什麼?”

“鏡子。”清歡輕聲重複。“看看你現在的模樣。”

童曼依言起身,找到客廳牆上的一面小鏡子,仔細打量了下倒映出的自己。她的眼神有點呆滯,一個人生活很久,她好久好久沒有照鏡子了。每天早上起來都是渾渾噩噩的,只想多穿點好保暖,並不在意自己看起來究竟是光鮮亮麗,還是邋遢難看。

此時譚睿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摔得比較重,宴嵐就輕些,他爬起來後過去將宴嵐扶了起來,見鬼般瞪着清歡:“你是誰?!”

清歡看了他一眼,沒回答,繼續柔聲詢問童曼:“看到了麼?鏡子裡的你,是什麼樣子的?”

是什麼樣子的?自然是,蒼白無力,面色泛青,好像整個人都不屬於這個世界了一樣。童曼有點失神,她覺得自己好像忘了某些事情,可是……忘了什麼呢?就這一點她想不起來。“我……怎麼了?”

“是時候了。”清歡對她說。“你該跟我走了,否則留下來只會傷害到你。”

“走?走去哪裡?她爲什麼要和你走?!”譚睿一聽激動了,上前質問,清歡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沒有跟你說話。”

下一秒譚睿發現自己的嘴巴大張,卻似是已失去了聲音。

“走?”童曼自己也不清楚。“爲……什……麼……”

“你還沒有發覺麼?”清歡憐憫地看着她。“你早就已經死了。”

這句話一出,客廳裡的三個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尤其是童曼自己:“我死了?怎麼會——”

“你已經死了。死了兩年了。”清歡溫柔的手撫摸上童曼冰冷的面頰。童曼不由自主地戀上那溫度,只是被碰了一下,心底的冰冷便開始逐漸散去。清歡的聲音慈悲而柔和,語氣也很輕,似乎是將童曼當成一個敏感的小孩子,生怕嚇到她那樣小心翼翼。“你之所以覺得冷,是因爲你的屍體被藏在冰櫃中,也因爲如此,你穿再多的衣服也沒有用,你擁抱再多的男人,也不能感到溫暖。你已經死了。”

“不——你搞錯了,我沒有死!我還活着!我、我怎麼會死呢?!”童曼完全不能接受。她啪的一聲打開了清歡的手,拒絕清歡的接近。

清歡沒有生氣,仍然溫柔地望着她:“你不肯接受這個事實,但事實是,你的確已經死了,而且永遠不會再活過來。這就是爲什麼,你還會回到這個地方,去看你的父母,請求他們接受你,容納你。”清歡又指向譚睿。“你生前愛着他,這份愛讓你無法自拔,所以你死後也要回來,也要看着他,你無法拒絕他,這不是你的本意,是你生前的意識不肯離去。”

童曼捂着頭連聲說:“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搞錯了!我、我沒有死!我活着!”

“是嗎?你活着嗎?”清歡反問她。“那麼爲什麼無數次閉上眼睛都無法陷入睡眠,爲什麼吃到嘴裡的飯菜咀嚼不出任何味道,爲什麼連心跳聲和呼吸聲都那麼虛假?這些你自己從來沒有懷疑過嗎?你死了,人死了就是死了,而死的,不能留在這個世界上。”

“不!”童曼不信。“不是這樣的!你在騙我!你在撒謊!我沒有死、我沒死!”

“還記得那個夜晚嗎?”清歡的聲音輕柔一如晚風。“黑暗裡,被留在不知名街道的你,失去方向的你,手機沒有電的你,只能漫無目的走着的你,還記得嗎?”

還記得嗎?

這聲詢問如同溫柔的耳語在童曼腦海中迴響,她頭痛欲裂,蹲在地上不住地捶打自己,她不住地喊着不不不,她走錯了方向,撞見了不法分子正在交易,然後、然後她遭遇了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她的眼睛望着天空,那天晚上很黑,可好奇怪,她看着天空的時候,那裡卻有一輪鮮紅的月亮。

是她的血浸潤了土地,土地上開始綻放妖豔的花朵,陰暗、潮溼、疼痛,她躺在那裡,意識脫離了身體。

極致的愛過後,是極致的恨。

但童曼不知道自己是在恨誰。她剛回來的時候經過報刊亭買了一份報紙,對上面某高級酒吧抓到毒販的消息嗤之以鼻,可是平時的她根本不看這些。後來她開始瘋狂地訂閱報紙,只看社會版頭條,看到了一個又一個死人,之前她還在公園遇到了被分屍的男人。那個男人當時的眼神……是什麼樣的?

現在回想起來,是充滿恐懼和不敢置信的。

爲什麼呢?

也許是,看到了死人復活?

童曼擡起頭問清歡:“我做錯了什麼?”

清歡說:“你很好。很努力的生活,即使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即使遭受了很多不公,但你一直很努力。樂於助人,陽光開朗,名列前茅,還考上了名牌大學,你很好,真的很好。”

“那爲什麼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如果她真的好,爲什麼老天要懲罰她?要讓她面臨這樣的命運?

“我只能說,世事無常。”清歡攤了攤手。問這個問題基本上是沒有意義的,天道最是公平,你受過痛苦,自然會有無數歡樂等待你,爲惡一世,自然也會降臨懲罰,只是時間早晚。

她伸手把童曼扶起來,讓她在沙發上坐好,才繼續循循善誘:“身體死掉,人的靈魂卻不會死掉。你知道爲什麼你越來越冷,越來越痛苦麼?因爲這個世界不允許魂體的存在,所以你要去你應該去的地方,而不是滯留在這裡。等到時間再久一些,你的靈魂也會消耗而死,如果不死,也只會變成心懷不忿的厲鬼。所以你要跟我走,這纔是你的歸宿。”

“爲什麼……我會留下來?”

童曼癡癡地問。

“因爲你執念太深,你沒有認清楚現實,死後也仍然心存妄想。不愛你的人就是不愛你,不夠愛你的人,也就是不夠愛你。你的父母,你的丈夫,他們都是。世界上有美好善良願意爲孩子付出一切的父母,同時也有無法去愛自己孩子的父母,他們自私自利,沒有爲什麼,沒有理由。”清歡摸了摸她的頭。“可是你不肯放下,於是牽絆了你的腳步。還有你的丈夫,那天晚上的你,被他趕下車,是什麼樣的感受?深沉的絕望和痛苦促成了你即使死後也無法嚥下這一口怨氣。這就是爲什麼你停留在這裡的原因。”

譚睿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你、你在說什麼——”

“就是兩年前的那個夜晚。我想你應該記得很清楚,你身邊的這位宴嵐小姐割腕自殺,你得知消息後,太過心急又不敢告訴童曼,所以編了個公司有急事的理由將她放下車,讓她自己打車回家。”清歡主動爲他解說。“但不幸的是她撞到了毒販子交易的場面,被抓住了,然後——”她攤手。“你應該知道,深夜,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和一羣沒有良知的罪犯,他們會發生什麼,你想得到。”

“童曼被輪|奸致死,屍體順勢被藏入他們倉庫的冰櫃裡,所以她總是感到冷,即使空調溫度開到最高也仍然冷。”清歡嘴角微揚,卻並沒有什麼笑意。“我這麼說的話,你能明白麼?”

“是誰的錯?是童曼自己的麼?”清歡問。

譚睿和宴嵐都怔怔地看向童曼,童曼自己卻一無所覺。那個夜晚,宴嵐破釜沉舟想要用傷害自己來威脅譚睿回到身邊,而譚睿則決定放下一切和童曼分開重新追求所愛,那個夜晚他們很幸福,幸福的擁抱,接吻,許下海誓山盟。

但同樣的夜晚,童曼躺在倉庫的水泥地上,鮮血流滿了地面,睜着眼睛死去。

“不是所有的錯都能被原諒的。”清歡看向童曼,童曼眼神飄忽,似乎在想什麼東西。她彎腰問童曼:“所以,你願意和我走嗎?”

“去哪裡?”

“去更好的地方。”清歡說的真心實意。“你的來生會過得很好,天道會補償你。”

就在童曼認真考慮的時候,清歡突然被突如其來的襲擊重重一擊,瞬間栽倒在地。她很快站起身,食指輕抹嘴角,指腹上便沾滿了血跡。這具肉身是她從醫院找到的,剛剛死亡的女孩,靈魂已經離開,但作爲人類的身體很是脆弱。

等到她擡頭一看,童曼卻已經被一個黑袍男人摟在了懷裡。清歡上前一步伸出手:“把她還給我。”

“還給你?你是什麼東西?死神麼?”男人輕蔑地笑了笑。“不過是拘人魂魄的小嘍囉而已。這個女人和我做了交易,我已經完成了她的心願,所以她已經是我的了。”

清歡看向童曼:“她和你做了交易?什麼交易?”

“當然是……”男人輕輕地嗅了嗅童曼的脖子,露出迷醉的表情。“出賣靈魂的交易,多麼甜美的靈魂呀,你以爲人類能和魔鬼簽訂什麼契約?我爲她完成她的心願,她付出自己的靈魂,公平交易。”

童曼卻露出了迷惘的神色:“交易……”

“是呀,否則你以爲你的房子是誰給的?你錢包裡的鑰匙和紙條又是誰放的?是誰爲你殺死了那些人?”魔鬼輕聲呢喃着,蠱惑着童曼。“現在,你該跟我走了。”

說完他就要離開,結果卻發現童曼的靈魂一動不動。魔鬼訝異道:“怎麼回事?”

“大概是我不想讓她走吧。”清歡挑了下眉,“久仰大名。”

“你是什麼東西?”魔鬼打量着清歡。“你不是死神?”

清歡沉思道:“我比死神應該要厲害一點。”說着她還捏了捏食指跟拇指,表示真的只是厲害了“一點”。

魔鬼立刻改變了態度,他鬆手放開童曼,跟清歡說:“那這樣好了,將選擇權交給她,看她要和誰走。”說完,聲音柔和地問:“童曼,告訴你對面那個女孩兒,做人要守信用,對不對?你和我做了交易,你就是屬於我的,所以你要跟我走,讓她鬆開對你的束縛。”

童曼終於想起來,那個時候,她的意識離開了身體,聽到有人跟她說話,她的心被仇恨和絕望佔據,於是她點頭說了好。

那個時候,她是在和魔鬼做交易?!

以自己的靈魂爲代價?!

清歡道:“童曼,你要想清楚,跟他走,你就永遠不再是人類的了。”

“做人有什麼好?痛苦、悲傷、背叛、絕望、歧視……如影隨形,可做魔鬼的話就好多了。”魔鬼的聲音非常好聽,童曼的眼神因此迷離了幾分。“想想看哪,不用受任何束縛,盡情地釋放自己內心深處的陰暗,傷害你的人你都可以殺死他們,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美好嗎?別以爲地獄很可怕,其實地獄纔是天堂。”

童曼似乎被說動了,她問清歡:“你是死神嗎?”

“如果你非要這麼說的話,算是。”清歡點了下頭。“只要有生命的存在,我就不會消亡。帶你的靈魂的確是我的工作之一,但是童曼,你有選擇權,你不是一定要和我走。但是我想確保你知道,從古至今,和魔鬼做交易的人最後都沒有好下場。”

“你已經死了,最壞的下場又能怎麼樣?”魔鬼大聲說。“你以爲那些偉人都是憑空而出的嗎?如果沒有我們,誰能記得住他們的名字!”

清歡接着道:“是選擇忘記這一世迎接新的開始,還是墮落地獄,你自己選擇。”

童曼搖着頭:“我不知道……”她看看清歡又看看魔鬼,看得出來她是動搖的,“我和魔鬼已經簽了契約,我、我……”

“如果你選擇和我走,契約的問題我會解決。”清歡上前一步,對童曼伸出手。“是時候離開這個世界了。不管你還有多少遺憾和執念,都該放下了。”

童曼的腳剛動了一下就被魔鬼抓在了手中。此刻他兇相畢露:“和我做了交易,就不能反悔!”

清歡快步向前握住童曼手腕,冰涼刺骨的劇痛褪去,溫暖柔和填充了童曼的靈魂。她蒼白的面色有了改變,烏青的臉開始重新變得紅潤,就好像、就好像那是她生前的樣子!

只是一眨眼間魔鬼就弄丟了到手的靈魂,他氣得七竅生煙,瞪着清歡:“你不能搶走我的靈魂!”

“抱歉,她比較特殊,不能給你。”清歡沒什麼誠意地說了聲對不起。“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離開。”

魔鬼氣急敗壞地瞪着童曼:“我爲你做了那麼多!讓那些罪犯鋃鐺入獄,僥倖逃走的幾個我也全部爲你殺死了!你的弟弟也闖了無法收拾的禍,我爲你完成了你想要的一切!你竟然敢欺騙我!”

“我都不知道身爲魔鬼也厭惡背叛呢。”清歡故作驚訝。“難道你們本身不是背叛的聚合嗎?”說完,她笑了笑,恢復正常的童曼也微微笑了下。清歡的這個笑很快消失,她一揮手,魔鬼從地上如同蘿蔔般被拔起狠狠地摔在牆上又掉下來,頭破血流,清歡說:“忘了說了,我是很記仇的。”剛纔不小心吃的那記悶虧她可沒忘。

魔鬼握緊了拳,仍然站着沒有走。

見清歡要帶着童曼離開,譚睿不由自主地喊道:“曼曼……”

清歡停下腳步,問童曼:“要和他再說幾句話麼?”

幾秒後,童曼緩緩走近譚睿,在他耳邊,輕聲說:“那天晚上我下了車後一直在哭,哭了很久很久。”

然後她眼角又有血淚淌下:“我爲你流了最後一滴淚,以後我都不哭了。”

說完,她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這是他的罪,是他的孽,是他永遠無法忘懷的一切。

魔鬼眼珠子轉了一轉,上前問道:“童曼欠我的靈魂,你可以替她償還,你願意麼?否則即使她有下一世,我還是會找到她,把屬於我的靈魂奪回來。”

譚睿點頭了。

魔鬼滿意離去,雖然這個靈魂不能和童曼的相提並論,但終究不算虧的太厲害。

他又出現在童家,童曼的弟弟因爲失手殺人已經被帶走,七十歲之前想出來的可能性不大。至於童父童母,他們就算傾家蕩產也賠不起那筆天文數字。他們試圖找譚睿幫忙,然後靈魂被拿走的譚睿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宴嵐又一次出國了,這次她沒打算再回來。她跟譚睿都背了債,還不了,洗不清,這輩子都沒法快樂。以後的每個深夜裡,每當她感到幸福的時候,她就會想起,有一個女人在黑暗的夜晚死掉。

從入獄的罪犯着手,警察找到了他們的秘密地下倉庫,冰櫃中除了貨以外,還有一具死狀悽慘渾身赤|裸的女屍。於是根據這個他們又加了一條故意殺人的控告,罪犯們因爲情節惡劣被判處死刑。

童曼走過奈何橋,再也沒有停下,飲下孟婆湯的她忘卻了前世所有記憶。愛不記得,恨不記得,遺憾和背叛都不記得,乾乾淨淨,宛如初生嬰兒,準備迎接自己的來生。

清歡坐在孟婆莊的鞦韆上,莊裡鳥語花香,陽光明媚,她卻仍然在回想上一個世界。

奈何橋的時間和世界以及忘川河的換算都不一樣,也不是完全固定的,所以她回來的有些晚。剛回來就聽說本該出現的鬼魂卻遲遲沒有出現,謝必安前去勾魂時竟找不到對方魂魄,清歡便親自去尋找,直到現在才輕鬆下來。

南霜。

她知道南霜不是那個人,在這些世界裡,她不曾愛上任何一人,卻能夠感應到他們的靈魂。清歡看着自己的左手,她本應很快回來,卻被迫答應南霜陪伴到死。南霜臨終前咬了她一口,又挖出了自己的重瞳放在清歡掌心,讓她永遠不要忘記他。

直到現在清歡都覺得那對重瞳還在凝視着自己。

她當然不是愛上了南霜,她只是——

只是什麼呢?

也許,是再一次感受到了荒蕪吧。

第三十六碗湯(一&二)

</script> 正在清歡望着天空出神的時候,墨澤突然邁着肥嘟嘟的小短腿跑了過來:“主人!主人!”

“怎麼了?”她停止盪鞦韆,彎腰把墨澤抱到了懷裡。“發生什麼事了?”

吉光跟小黑也吐着舌頭跟在墨澤後面,個個眼巴巴地望着清歡,都很希望能被主人抱一抱。清歡並不經常親近它們,也因此這難得一見的溫情便成了它們共同的最愛。

“外面那個女鬼在大吵大鬧!”墨澤忙不迭地指控。“聲音好大好大,謝必安都被她煩的翻白眼了!”

謝必安翻白眼了?清歡想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還挺有意思。“走,去看看。”

孟婆莊外便是奈何橋,正勒着嗓子嘶吼的女鬼正瘋狂掙扎着。謝必安站在她旁邊,蒼白的臉上仍然沒什麼表情,但卻是實實在在的翻了白眼——黑眼珠完全不見。

看得出他很無奈,但又不能將這鬼魂怎麼樣。

清歡問道:“怎麼了這是?”

那女鬼聽到有人說話,立刻擡頭,看見清歡就撲了過去,抓住清歡的雙臂要求:“你是不是就是那白麪鬼嘴裡說的奈何橋主?!如果是,請你立刻將我送回去!”

“送你到哪裡去?”面對女鬼的憤怒和焦急,清歡沒有生氣,只是扶着她讓她坐下。“你坐好,我們慢慢談。”

“不!不能慢慢談!我現在就要回去!”女鬼低吼着。“我必須立刻趕回去!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做什麼?”清歡輕聲問她。“就算回去你也死了,身體早已被燒成灰,埋入地下。普通人是看不到你的,你就算回去了,又能怎麼樣?”

女鬼絕望地看着她:“做人要守信用,我們說好的……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說着,她雙手捂臉,血淚從她指縫中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清歡說:“我可以完成你一個心願。”

女鬼猛地擡頭。

“但是我不能復活你,因爲你的陽壽確實已經到了盡頭。同樣的我也不能讓你借屍還魂,因爲你沒有這個機緣。”清歡的聲音很溫和也很平靜,“但是我可以讓你回去,甚至可以讓對方看到你,但是,你得知道,你並不一定能得到什麼好的答案。”

女鬼不顧一切地點頭:“我願意!”

“同樣的,在那之後你必須回到這裡來。時刻記住,你已經死了。人世間的一切都已經與你無關了,明白嗎?”清歡問。

女鬼點頭如搗蒜。清歡對她笑了笑,揮了下手:“你去吧。”

下一秒,女鬼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奈何橋上。目睹了一切的謝必安慢吞吞地蹭過來說:“你這樣做我覺得不大好。”

“有什麼不好,比起我苦口婆心的勸她,讓她自己去看一眼不是更好麼?”清歡拍了拍謝必安的白髮,看着他的黑眼珠又慢慢浮現。“有時候,人類就是這樣,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

她對謝必安笑了一下,摸到了他的胸膛——那裡空蕩蕩的,沒有“心”的存在。“哪怕是你,這麼久了,不也不再期盼了麼?”

謝必安聞言,空洞的眼睛猛地看向了清歡。清歡沒有再說什麼,對他笑了笑,讓他離開。

前一秒還在漆黑的死亡之地,後一秒便回到了陽世間,女鬼猛地睜開眼睛劇烈喘息。她擡起頭看向天空,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不再懼怕陽光的照耀了。

她死了……七年多吧,但那她死後一直沒有離開,也沒有鬼差前來勾魂,所以她一直陪在男友的身邊,安安靜靜地看着他。但事實上是,兩年前,男友身邊出現了新的女孩,他們用了兩年時間相愛,並且迅速墜入愛河。女鬼急了,他說過一輩子只愛她,所以她死後也不曾離去,在無人所知的地方陪伴着他,他怎麼能移情別戀?!

然而他看不見她,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不管她多麼努力地呼喚他,他也感覺不到她在身邊!

女鬼用了七年多的時間,從死去那一天開始便努力地想要修煉成形,即使沒有形體,能讓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也是好的,這就是她所希望的。她也一直很努力,真的真的很努力。

她每天都跟在他身邊,每天都看着他,擔心着他,看着他逐漸從失去她的悲傷中掙脫,看着他慢慢重新拾起生的希望,看着他愛上別人……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就在男友準備和新的女友結婚的時候,女鬼狂怒!這份狂怒讓她有了力量,她的眼睛開始變得血紅,指甲開始不自然的伸長,滿心都是質問他!質問他!問他!爲什麼!爲什麼說話不算話?爲什麼說好的一輩子,她死後都在繼續,他卻已經忘記了?!

他們竟然還去了她的墳墓前告訴她,他們有多幸福!他以爲她會祝福他嗎?

她不會!

既然不再懼怕太陽,女鬼便毫無顧忌的在太陽下飄起來。她只想回去曾經他們的新房,知道他在哪裡!

房子裡沒有人,他工作的地方也沒有人,從別的同事口中她聽說今天就是他們的結婚典禮。女鬼看了一下一個人電腦上的日期,她狂怒的時候,正是男友下跪向另外一個女人求婚的時候!可就在那時,那個惹人厭的白麪鬼出現將她抓走,否則她不會離開的!

女鬼根據地址找到了教堂。然而有神聖的力量守護,那地方她根本進不去。她對着天空咆哮:“你說過不會阻礙我的!你說過我可以去要一個答案!爲什麼又不准我進去?!”

她是在問清歡。

可清歡沒有回答。女鬼只能站在教堂外面,孤零零的,心碎的,絕望的,看着教堂裡面,那對幸福到全世界都爲之祝福的新婚夫妻互相交換戒指,互相親吻,互相許下海誓山盟的誓言。

你忘記了嗎?

那些誓言,本來都是我們兩個人許下的,現在你怎麼可以跟另外一個女人說?你怎麼可以……愛上除了我之外的第二個女人?

一生一世,只有一次的愛情,就那麼難嗎?你渴望新的生活,所以那麼急切地想要忘記我?

她瘋了一般地往裡衝,但籠罩着教堂的守護力量卻一次次將她彈開,很快地,女鬼便失去了力氣,她匍匐在地上,看着裡面的人笑啊叫啊鬧啊扔捧花啊祝福啊快活啊。

她趴在地上絕望地哭泣,血淚蔓延到她整張臉,她的長髮無風自起,她的眼睛逐漸被血填滿,她的指甲再一次鋒利而極長,內心深處的怨懟終於讓她衝破了桎梏!

可即使她進入了教堂也無法觸摸那些人,不僅無法觸摸,她只能穿越在人羣中,看着他們臉上真誠而快樂的笑容。這些人裡有很多都出現在她的葬禮上,那個時候他們都很真心地爲她哀悼,但現在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一切都消失了?爲什麼?

她又看向新郎和新娘,上帝呀,他們笑的可真開心,他們的幸福那麼強烈那麼明顯,連她這隻厲鬼都能感覺得到。

可是她就是不懂!

說好的爲什麼要變卦?許下的誓言爲什麼不能遵守?!她死掉了,不去投胎,不離開,沒有任何人看得見她,也沒有任何人能陪她說說話,她忍受着無邊的寂寞,忍受着烈焰焚身的痛苦煎熬,忍受着一切一切的阻礙,只想陪在他身邊。

可是他爲什麼做不到?

女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一次又一次試圖用自己的雙爪掐住新郎的脖子,可是每次都撲空,她根本碰不到他。

新郎將新娘抱了起來,笑的那麼快樂,他抱着她出了教堂,人們爲他們鼓掌歡呼,祝福他們一生一世幸福美滿。

女鬼離他們很近,所以聽到了他對新娘說的誓言:我會愛你一輩子,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永遠忠誠,無論活着或是死亡。

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但她才死了七年,他就已經不愛她了。

他愛上了別人。

女鬼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她維持着兇狠的外表,默默地跟在他們的婚車後面。看着他們一桌一桌的敬酒,看着他們接受親朋好友善意的玩笑,看着熱鬧而有趣的鬧洞房——

她還記得,她活着的時候他說過,等到他們結婚那天,他一定會讓她成爲世界上最美的新娘。可是她死了,另外一個人取代了她,成爲了他的新娘。

你爲什麼可以那麼快樂?

你看得見我嗎?看得見我正在哭嗎?看得見好想好想問你,你還愛我嗎?

爲什麼不能一直愛我?爲什麼不能堅持下去?說好的一輩子才過了七年,你就屬於了別人,那我該怎麼辦?就這樣,孤獨地看着你們幸福一輩子?

爲什麼要愛上別人?

就因爲,我死了,而你,活着?

她怔怔地看着那熱鬧的場景,無數的人從她身體裡穿過去,她站在那麼多人的地方,卻沒有一個人能看見她,也沒有一個人能聽到她的聲音。

“啊!媽媽!那裡有個大姐姐!”

一個小孩子突然指着女鬼站的地方大聲說道。

很多人都聽見了,但他們順着孩子指的方向看過去,卻什麼都看不到。小孩子的媽媽立刻說:“小孩子家亂說什麼?那裡哪有什麼大姐姐?”

“真的有!”小孩子不服氣地說。“我沒有說謊!那個大姐姐在哭!”

這大喜的日子,說這個總是不吉利的,小孩子的母親趕緊捂住他的嘴噓他:“不許胡亂說話啊,再亂說的話媽媽打你屁股了。”

小孩子委屈地扁起小嘴兒,負氣地跳下椅子。一會兒他見沒有人注意他,便悄悄往前跑,走到女鬼面前好奇地問:“大姐姐,你能說話嗎?”

女鬼垂眼看他,小孩子被嚇了一跳,倒抽了口氣,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他哭得太厲害,頓時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小孩子的母親頓時尷尬不已,趕緊過來把他抱到懷裡哄着:“寶寶乖,不哭不哭,這麼好的日子不可以哭哦,乖乖乖~”

“那個大姐姐好可怕!”小孩邊哭邊看了女鬼一眼,頓時哭得更大聲了。當他看到女鬼朝自己走近的時候嚇得閉上眼睛大哭:“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有年長的人大概猜出了怎麼回事,都說小孩子的眼睛最乾淨,能看見奇奇怪怪的東西,他過來將孩子抱到懷裡,循循善誘地問:“好孩子別哭,你說那大姐姐長什麼樣子呀?”

小孩哭得抽噎,邊哭邊形容了女鬼的容貌,頓時有人大驚失色。

女鬼沒有理會這場鬧劇,她只是跟在新郎後面,一步也不離開。

那位長輩又問:“你說的那個大姐姐,她走了沒有?”

“沒有沒有!她貼在叔叔的背後!”

此言一出,全場瞬間鴉雀無聲。衆人都驚恐地看向新郎的背後,一副見鬼的表情——其實他們誰都看不見那裡有什麼,可是從孩子的嘴裡說出那樣的東西,即使看不見也會充滿恐懼。

新郎也愣住了,瞬間轉過身。

女鬼安靜地站在他身後,其實他根本就看不見她,可是她還是忍不住落淚。

“大姐姐哭了!她的眼淚是紅色的!”小孩子驚叫。

“……是你嗎?”新郎看着面前的空氣,聲音顫抖,“是你嗎?”

女鬼只是看着他,並不說話。

“你看出來了嗎?他在害怕。”

身邊突然出現這句話,女鬼怔怔地扭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清歡。清歡溫柔地凝視着她,又說道:“如果他能看到你,也只會覺得恐懼。對他來說,他曾經深愛的女孩已經去世了,而他現在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所以,你應該做的是放手。”

“放手?”女鬼輕聲呢喃着。“我不放手……我不捨得……我不捨得啊……”她說着,血淚又爬滿了臉頰。她真的不捨得啊,她那麼愛他,一生一世,一輩子,她死了還信守諾言,可他卻愛上了別人。

“再捨不得,你們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清歡說。“從你回到這個世界開始,他一直都那麼幸福,那麼快樂,可是聽說你的存在,他立刻變得不安而恐懼。他的愛已經給了別人,那個愛你的人已經不在了。他還是他,卻也不是他了。”

女鬼發出痛苦的嗚咽,她傴僂着身體,因爲無法承受那刺骨的痛。人都死了怎麼還會這麼疼呢?她真的好疼好疼,疼的眼淚止不住,心臟在顫抖。

她沒有去碰那個男人,而是往後退了幾步,看着他,問他:“爲什麼不能一直愛我?”

男人沒有回答,因爲他聽不見。

“爲什麼要愛上別人?”女鬼繼續問,她的聲音在顫抖,“說好的一輩子爲什麼不能堅持下去?只因爲我死了,所以就不能再愛了嗎?”

“你的一切都會消退。沉浸在失去愛人的痛苦裡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有些人能走出來,有些人不能走出來。有些人能堅持,有些人不能堅持。這不是絕對的事情。”清歡看着她。“你應該放手了。”

女鬼哭着。

清歡輕輕嘆了口氣,“你跟我來,我會讓你見到他的。”

女鬼擡起頭,便被清歡點了下眉心,隨即閉上眼睛。

等到她醒來時已經是深夜。她在新房裡,大牀上的新婚夫妻相擁而眠,她不知道之後的婚禮是怎麼完成的,但是……

“只是一個小法術而已,讓他們都忘記有一個大姐姐這麼個小插曲。”清歡說着,出現在她身邊。“走吧。”

去哪兒?

下一秒女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美好的雪景之中,大街上空無一人,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清歡也不在身邊。不知爲何,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纔來到一個廣場。廣場中央有一個噴泉,很熟悉很熟悉。

那是她還活着的時候,他們經常約會的地方。女鬼慢慢地走了過去,看到噴泉背後的長椅上,有個男人坐在那裡。

她坐到了他身邊,沒有看他。

“是你嗎?”

她嗯了一聲。

“我現在是在做夢嗎?”

“或許是吧。”她說。

“你、你還好嗎?”

她還好嗎?

她不好,她一點都不好。七年來她始終陪在他身邊,看着他一點點愛上別人,看着他把屬於自己的愛交給別人,她怎麼會好?她永遠也好不了!可是這個不好卻那麼難以出口。女鬼沒有說話,沒有回答。

男人似乎明白了什麼。“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不愛我了,還是對不起和別的女人結婚了?

“你去世了,而我還活着,我……還要繼續活着。”男人的聲音也微微有點顫抖,“我曾經每個夜晚都在有你的夢裡醒來,可是兩年前開始你再也不出現在我夢裡,我知道,你肯定是生我的氣了,氣我愛上了別人。”

女鬼安靜地落淚。

她只是太過執着,因而不肯放手。她臨死前握着他的手要他不要忘記她,可他還是忘記了她。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一個人不能同時愛上兩個人,她在他心中永遠都是特別的,但是現在,他愛的是他的妻子。

沒有說出的話女鬼都知道,她慢慢地站了起來,慢慢地往來時的方向走。也許這是清歡給她的一個機會,可結果卻和清歡說的一樣,答案並不是那麼美好。

她死了七年,這七年足夠將愛情逐漸收回,然後完整地交給另外一個人。

男人從夢中驚醒,瞪着前方久久不能回神。他的新婚妻子朦朧中睜開眼睛問他:“怎麼了?”

他沉默了幾秒鐘才說:“沒事。”

然後躺下去重新擁抱她,閉上眼睛。

女鬼站在牀前看着她,清歡站在她身邊,問:“還是放不下嗎?”

“也許我放不下的不是他,而是我的愛情。”女鬼輕聲說着,平靜的異常。“這是我自己的愛情,和他已經沒有關係了。”從他愛上另外一個人的時候起,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說完她問清歡:“你愛過人嗎?”

清歡點了下頭。

“會希望自己離開後他愛上別人繼續生活嗎?”

清歡說:“太久了,我忘了。”

女鬼說:“我不希望。我就是這麼自私,希望他永遠只愛我,爲此我願意永遠陪伴在他身邊,哪怕永遠碰觸不到他,也不能和他說話。”

清歡嘆了口氣:“我以爲你會看開一點。”

“你說,我和他究竟誰錯了?”

誰錯了?誰又對了?根本沒有正確答案。放下過去開始新生的男人沒有錯,死後堅持所愛的女鬼也沒有錯。

那麼,是誰錯了呢?

清歡將女鬼帶回了奈何橋。將用她七情六慾和一生的眼淚煮成的湯送到她手邊,告訴她:“飲下這碗湯,你就可以重新投胎,來世自有別的因緣。”

女鬼看着那碗湯,接到手裡,卻沒有喝,而是問清歡:“等到他死後,會來這裡嗎?”

清歡沒有回答。

女鬼說:“我可以在這裡等嗎?”

清歡搖頭:“不可以的,你踏上了這座橋,就已經去了引領來生的路,不能回頭。”她停頓了兩秒鐘又道,“即使你等到他又能如何?他愛上了別人,他和他的妻子會相約白首,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是你的他了。”

女鬼看着清歡,她一直都很平靜,直到清歡告訴她,她的愛人會和另外一個女人白頭到老。她哭得好厲害,清歡卻只是看着,沒有再去安慰。

自己不肯放手,別人幫不了她。

女鬼將手中湯碗放到了桌子上,往前跑了幾步,從橋面一躍而下,瞬間便被波濤洶涌的忘川河吞沒。

清歡追到河邊,女鬼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第三十六碗湯(三&四)

牀上的女人猛地倒抽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然後倏地睜開眼睛從牀上坐了起來!

一直看着這一幕的男人見狀,立刻衝上去將她摟入懷中:“鬆蔚!鬆蔚你醒了?老天,你終於醒了!你回來了!”

清歡任由男人抱着自己,活動了一下手指,才慢慢地將他推開。男人身上冰冷的甲冑讓她嬌嫩的皮膚有些難受,她看着男人,微微揚起下巴:“是你將我重新帶回人間?”

“我怎麼能讓你離開我呢?”男人動情地說,試圖握住清歡的手,卻被清歡躲了過去。他愣了一下,雖然臉色難看了些,卻沒有生氣,而是柔聲哄道,“鬆蔚,我知道你還怨我,可是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的妻子呀!”

這時,男人身邊那個打扮的很古怪的和尚從入定狀態中睜開眼睛,起身走到男人身邊恭敬道:“將軍,還請您讓開一下,讓貧僧看看夫人的身體狀況如何。”

男人聽了,連忙起身讓開,和尚把住清歡脈門,片刻後對將軍露出笑容:“恭喜將軍,夫人已經還陽了!”

“好!”將軍格外高興。“重重有賞!”

清歡冷冷地看着他,眼神有幾分詭異,但和尚沒有注意,將軍也沒有注意。

將軍命身邊的副將把和尚送出去,立刻又回到清歡身邊,坐到了牀沿上,以萬般深情千般寵愛的的語氣說道:“乖,鬆蔚,不要亂動,你剛剛還陽,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清歡只是看着他,不說話。

將軍以爲她還在生氣,不敢再去抱她,畢竟之前自己做的太過火了。此刻他一貫威嚴的臉上帶着類似討好的笑容,看得出來,常年身爲上位者,他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這樣內疚甚至忐忑的表情了。永遠都是討好他的比他需要去討好的多太多。“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嗎?你知道當我得知你自盡的時候有多心痛嗎?你我少年夫妻,如何能這般決裂?”

清歡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既然我已經死了,你又何必將我帶回來?”

“我不能沒有你!沒有你的人生對我來說是不完整的你知道嗎?!”將軍低聲咆哮,恨不得抓住清歡的肩膀使勁搖晃,看看她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就因爲公主惹怒了你,你便尋死?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你可知道,我回來發現你自盡而死,這對我而言是多大的打擊嗎?!”

“怎麼會是打擊呢?”清歡淡淡地看着他。“雖說糟糠之妻不下堂,但公主是金枝玉葉,難道你能讓公主委身做妾麼?你想尚公主的心思那麼堅定,我又能說什麼,你難道忘了你打我的那一耳光了?”

她的眼神清澈的嚇人,一提到那一耳光,將軍後悔的險些剁掉自己的手。他對清歡道:“我不是故意的,是你惹怒了我,所以我才——”

“我不是惹怒了你,而是說中了你的野心。和公主比起來,我對你沒有絲毫用處,又這樣倔強,不肯體諒你,你會發怒也是在所難免的。”一個是小家碧玉,一個是金枝玉葉,前一個和你青梅竹馬少年夫妻,後一個卻能爲你帶來數不盡的富貴榮華,滿足你的野心,是你的話,你選擇哪一個?

更別提當今聖上十分仁慈,若是換作先帝,便是讓他休妻再娶都有可能!但皇上只讓他將公主以平妻的身份入門,與鬆蔚姐妹相稱,這是天大的好事,鬆蔚怎麼就不能理解他呢?

將軍不想跟清歡爭辯,她性子烈,向來敢愛敢恨。他不想再惹她生氣,若是她再一次尋死,他就沒有辦法再找她回來了!所以將軍只是吻了吻清歡額頭,低聲道:“懂事一點,好嗎?這是皇上賜的婚,我不能拒絕,更何況——這天底下的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我同你保證,即便公主過門,我也不會讓她危及到你的地位!我們的長子必定是先從你的腹中出生。”

清歡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將軍的話真是說得冠冕堂皇,我應該爲此感到榮幸嗎?”

“鬆蔚……”

清歡慢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裡還有一圈因爲上吊而留下的淤紫痕跡。她對將軍說:“把一個死人強行帶回身邊,是要我眼睜睜看着你娶公主過門,是嗎?”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意識到這對鬆蔚的傷害有多深。佳人已逝,他內疚痛苦,於是找來邪僧施以邪術將妻子魂魄召回,重新附於軀體之上。但另一方面,當他失而復得後,他仍然要娶另外一個女人,完全不在乎鬆蔚爲何要自盡。

如果,是自盡的話。

“不要這樣說話,鬆蔚。我已經爲我的錯付出代價了,我承認,之前因爲公主的事情和你鬧得不愉快,可是我對公主——我已經沾了她的身子,於情於理都要負責,我必須娶她!”將軍苦口婆心地對清歡說着。這要是換作沒死前的妻子,他從來不會跟她解釋這麼多,因爲她最是賢惠溫柔懂事,從來不需要他操心。

可就是這樣賢惠溫柔懂事的女人,在得知他要娶平妻後剛烈的不可思議。“我知道,鬆蔚,年少的時候我答應過你,一生只有你一個妻子。可是今時不同往日,我不再是那個爲了求娶你可以在你家門外跪上三天三夜的毛頭小子了,現在我是權傾一時的大將軍,有很多事情已經脫離了我的掌控!皇上對我頗爲忌憚,所以才硬是要將公主嫁給我,我若是不娶公主,那便是正中他下懷!”

清歡看着這個男人,看着他認真的解釋,然後笑了一下。

“別自欺欺人了。”

將軍露出驚訝的表情。

“其實我死掉纔是最好的,這樣的話,你就不必爲我和公主誰是正室發愁,也不用再面對我的那些可笑又無聊的小情緒——承認吧將軍,你早就厭煩了。只是這麼多年來的夫妻情深,讓你無法適應沒有我的生活。召喚一名邪僧,又不花錢,又不會掉肉,還能把任勞任怨的妻子叫回來,何樂而不爲呢?”

“公主年輕貌美,二八年華,正是豆蔻梢頭的絕色佳人,而我卻老啦,我已經二十七歲了,將軍和大多數男子一樣,都想要嚐嚐鮮,金枝玉葉的滋味兒呀,可是很美好的。”清歡眨了下眼。

將軍像是見鬼般看着她,清歡對他又是嫣然一笑。

鬆蔚生得極美,否則當年將軍也不會在她家門口跪了三天三夜只爲求娶。但再美的女子容顏也會衰敗消退,二十七歲的鬆蔚仍然極美,可若是和十六歲少女的青春活力比起來,那便差別明顯了。她美在賢惠溫柔,公主卻是一團烈焰,耀眼而嫵媚。

將軍不可能不心動,但凡野心大的人,都不知道專情二字如何書寫。

要江山,便無法只愛一個人,只愛一個人,就要放棄手裡的江山。也許很多年前那個青澀的少年許願一生只愛少女一人時,是真誠的,但經歷了這麼多,他早已變了。

“不要胡說八道!鬆蔚,你怎麼了?以前的你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很明顯,將軍無法接受眼前這個渾身都像是長了刺一般的妻子。在他的想法裡,妻子還陽,他們會擁抱,也許會抱頭痛哭,但在那之後一切都會恢復如常。

他當然只愛她,他只是不能拒絕公主罷了。

“將軍說和公主已有肌膚之親,是何時?”清歡問。“這些日子將軍日日都說去軍營操練,原來是去偷會心上人了。”

她的語氣充滿嘲諷,將軍下意識地反駁:“不是!我不是爲了見她纔去的!”

“哦,那就的確是見她了。”清歡點點頭。“將軍也不必解釋,我祝將軍和公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她的聲音平靜的不可思議,任將軍脾氣再好也經不起她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氣得一甩手就要走。結果走了沒兩步不小心撞到了屏風,疼得他齜牙咧嘴,卻又不想在清歡面前示弱,怒氣衝衝地回頭跟清歡說:“你是我的妻子,這一點永遠不會有任何改變。鬆蔚,你該長大了,你不能永遠活在過去。”

他的憤怒太過明顯,清歡喚住了他:“將軍。”

將軍站住,回頭看她一眼,清歡卻沒有看他,甚至頭都未回,只是問他:“若我說不是自盡,將軍可會相信於我?”

聞言,將軍冷笑兩聲,分明還在記恨清歡之前那樣不客氣的話:“鬆蔚,不要將我當成傻子糊弄。你在想什麼我一清二楚,不要讓我對你失望。”

所以你看,即使她死過一次了,他也還是不信她的。

記住過去的誓言,在將軍看來是幼稚和不懂事。清歡揮了揮手在牀上躺下,摸了脖子一把,淤紫痕跡便消失無蹤。

將軍也好,邪僧也好,他們應該都沒想到,拽回來的這隻鬼魂並非他們以爲的女鬼鬆蔚,而是她。

雖然仍然是一樣的面孔和身體,但靈魂卻完全不一樣。

鬆蔚愛將軍太深,爲他操勞煩憂,爲他出謀劃策,爲他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可是到頭來,她的良人仍然不能只守着她。

這具身體仍然美麗,容貌依舊動人,但再也不能讓將軍爲她心跳加速,如同當年那衝動而深情的少年般去愛她了。

大概是清歡惹怒了將軍,從他拂袖而去這一日開始,直到公主進門,他都沒有再踏進清歡的院子。清歡也不急,她身邊的婢女卻急得團團轉,見天地出去打探消息。

大婚這天,整個院子裡的下人都不敢說什麼。夫人爲何死去了三天又活了過來,這是將軍再三命令不可泄露的消息,也只有清歡貼身的幾個婢女才知道,對外宣稱的都是將軍夫人臥病在牀。

既然臥病在牀,就不需要出現了。清歡心想,公主估計也不想她出現。

第二日一早,公主要來敬茶。雖然是以平妻的身份過門,但面子功夫卻要做,所以自然要給鬆蔚這位“姐姐”敬茶。只見她身着大紅色羅裳,身影纖細嫋娜,宛若弱柳扶風,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楚楚可憐,也難怪將軍對她百般柔情。

可能是因爲昨兒夜裡被將軍折騰狠了,公主走路的時候還微微有些彆扭。她接過侍女的茶,雙手捧住,在遞給清歡之前,誠懇而柔和地說道:“姐姐,我既入了將軍府的門,日後便不再是金枝玉葉,皇兄也好,母后也好,他們都再管不着咱們的家裡事,我只想和姐姐一起好好侍奉將軍,免去將軍煩憂,還請姐姐喝茶。”

清歡紋風不動地聽着她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先是搬出皇帝,又是搬出太后,靠山一個比一個大,不是示威又是什麼?只怕這杯茶也不是那麼容易喝到的。清歡知道公主要作妖,隔空一彈,公主驚呼一聲,滾燙的茶水瞬間灑滿她的衣袖。

這杯茶本來就是要灑的,只不過公主計劃的是在清歡伸手來接的剎那做出假象,讓將軍誤以爲清歡是故意不接讓茶水燙她。但現在衆人看得分明,清歡根本沒有碰到她,茶水便灑了自己一手,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比起嬤嬤婢女,將軍的反應就平淡許多。也許是因爲出身貧寒,發達後他最是重視規矩,見公主連杯茶都敬不好,心中有些反感,但昨夜實在是過得舒坦,又想起公主身嬌體柔,便多了幾分愛憐:“小心些。”

公主聽到他的話,粉頰飛紅,嬌嗔地剜了他一眼:“都是將軍的錯!否則我也不會手抖……啊!”她猛地捂住嘴巴,很是後悔自己的直言不諱,模樣很是嬌俏可愛。

於是將軍不但沒有生氣,還放聲大笑!

第二杯茶就正常多了,清歡接過來抿了一口,沒有說話。公主瞪大了漂亮的大眼睛問清歡:“姐姐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我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會,有些事情還得姐姐教我才行。”

將軍道:“鬆蔚爲人最是寬厚公正,你大可不必擔心。”

公主對他露出嬌怯的笑容。將軍很是受用,便又看向清歡,原以爲自己主動幫她說話,即使得不到感謝也應該有個眼神,誰知道從頭到尾清歡都沒有看他一眼!

清歡伸手揭開婢女手捧推盤上的絨布,取出一隻琉璃鐲,那琉璃十分精巧,看似透明,仔細一瞧卻能瞧見鐲子裡頭遊動的小魚!雖在玉石所雕刻,卻是栩栩如生。她拉過公主一隻手,爲公主戴上,面上淡漠:“我祝公主和將軍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公主嬌羞地笑了:“承姐姐吉言,我會努力伺候將軍的。”

懶得跟她廢話,清歡站起身對着將軍福了福:“妾身身子不適,便不在這兒陪將軍和公主說話了。”

將軍看着她的背影,想叫住又沒有叫住,頓時臉色就複雜起來。公主見狀,連忙到他身邊賣乖討巧,很快便把將軍哄得眉眼舒展。

因爲公主的身份,所以將軍前三晚上都歇在公主的院子了。第四日晚上纔去清歡那兒,總不能讓人覺得他厚此薄彼,對原配不夠關心。雖然世人都知曉將軍夫妻恩愛,琴瑟和鳴,但如今尚了公主,就跟從前不一樣了。

公主的院子裡,得知將軍去了清歡那兒後,公主暴怒地將桌子上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一旁的嬤嬤也好婢女也好,都大氣不敢喘一下,戰戰兢兢地站着。半晌,公主覺得不解氣,順手命一名婢女跪下,然後抽出她的鞭子劈頭蓋臉的抽起來。

將軍興沖沖來了清歡的院子,卻聽婢女說夫人正在沐浴。他心下一動,沒讓人驚醒清歡,自己輕手輕腳地進入房間,轉到內室,透過一堵屏風,可以看見浴桶內纖細美好的女子線條,將軍感到了些許燥熱,說起來,自從皇上賜婚後他們就在冷戰,迄今爲止已經有三個月沒碰過她了。

到底是少年夫妻,十二年的相濡以沫無法瞬間被抹滅,將軍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快樂裡。現在的生活對他而言就非常完美,他的妻子賢惠大方,公主也是美麗熱情,一個端莊,一個嫵媚,一個溫柔,一個嬌俏,不正是男人最喜歡的兩個類型?一個爲他解決後宅所有瑣事,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一個則在他心煩意亂時賣癡撒嬌,令他心情大好,將軍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是值了!

可浴桶內的清歡卻早聽見了他的腳步聲。她根本不在乎他看到看不到,直接將衣服抓過來披到身上,繫腰帶的時候冷聲道:“我不知什麼時候將軍也變得如此鬼祟了。”

將軍轉過屏風,直接從背後摟住清歡的腰肢,手指輕輕摩挲着,“鬆蔚,我好久都沒抱你了,你……”

“我可是死過的人。”清歡歪了歪腦袋,讓他的吻落空。“將軍竟然要碰一個死人?原來將軍還有這愛好。”

一聽到她提這個,將軍瞬間變了臉色。他仍然摟着她,但面上的調笑溫和瞬間消失不見:“鬆蔚,你是不和我鬧彆扭便不肯罷休麼?”

“將軍怎麼來了?”清歡不答反問,將他的手從自己腰間拿開,先是一根一根掰開手指,然後是離開他的懷抱,冷淡而疏離:“公主剛過門三天,將軍若是沒伺候好這金枝玉葉,到時候皇上怪罪下來,便都是我的罪過了。”

“怎麼會是你的錯?”將軍本想生氣,可是沐浴後的清歡青絲微潤,面若桃花,比起嬌嫩年輕的公主來說,別有一番韻味之美。就好像之於男人,蘿莉和熟|女都是極品一般。

於是他剛剛升騰的怒氣立刻消失不見,對着清歡笑了一笑,還伸開雙手:“好了,不要再跟我鬧脾氣了,快過來讓我抱一抱。”

清歡心想,誰跟你鬧脾氣?她雖然也有欲|望,但也不是什麼人都碰的。像是將軍這樣的,長相氣質人品都不過關,勉強一下都不能。

“將軍說笑了,還是去公主的院子吧,今晚我怕是無法伺候。”

“爲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絕,將軍略微沉下臉。“鬆蔚,你一定要惹我生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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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不是一直在生氣麼?”清歡走近他,把小臉微微揚起。“若是將軍還覺得不夠,大可再給我一巴掌,反正這事兒將軍也不是沒有做過。”在衆目睽睽之下,只因爲公主說她不小心將她推入池塘,她稍稍辯解了幾句,他便不問青紅皁白一個耳光甩下來——任何一個會打自己妻子的男人,都不配被愛。

聞言,將軍瞬間頹唐起來:“你還在怪我。”

“不敢,將軍多慮了。”清歡走到梳妝檯前坐下,慢條斯理地梳着烏黑青絲。“只是將軍不必再將我帶回來,卻又非要我活着。活着是活着了,但怎麼活就是我的自由了。前半生爲了將軍付出的足夠多,剩下的生命是屬於我自己的。”

將軍聽了這話,有些難過,眼神很明顯地表現出他的情緒。清歡從銅鏡裡看到了卻裝作沒看到,嘴角的笑容清淺的不可思議。“夜深了,將軍還是快些離去吧,我要安置了。”

“我不抱你,但今夜我要在你這裡過夜。”

清歡放下梳子,回頭對他嫣然一笑:“好呀,只是別想上我的牀。”

將軍皺眉,清歡指了指窗邊的美人榻:“依照妾身看,那就很適合將軍你。”

最後,即使不願意,將軍也還是窩上了美人榻。他抱着雙臂,身上蓋着婢女給拿來的一條毯子,盯着清歡來回走動的身影,一直沒有移開視線。

第三十六碗湯(五&六)

其實將軍知道,鬆蔚之所以不肯原諒他,除了他要娶公主之外,還因爲那一巴掌。

他要怎麼跟她解釋她才能明白,當時打她是別無辦法,她當衆衝撞了公主,離得遠些的皇上皇后太后都看見了,若是不想她被降罪,他只能先發制人。事到如今,她卻還在怪他。

將軍在美人榻上輾轉反側,這美人榻一般是女子所用,雖然柔軟舒適,但卻太窄,他身高體壯,勉強擠在上面睡的樣子着實可笑,連翻身都不能。除了少年時將軍出身貧寒之外,此後他平步青雲,官運亨通,從沒受過這樣的苦。

是的,對將軍而言,現在這樣已經是受苦了。但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和鬆蔚還沒成親的時候,他敢一個人跑進山裡耗時三天三夜,只爲打一隻熊,然後將熊掌送給鬆蔚的爹爹。他也曾經爲了給她買她喜歡卻又捨不得買的胭脂水粉去鎮上扛包,要辛苦好久才能賺到一點錢。他還曾在無數鐵騎踏過時從前方趕回來拯救她的性命。危難時期不離不棄,夜深人靜時繾綣低語,海誓山盟,一生一世。

但現在的他不再是他了,鬆蔚早就知道,她愛的那個少年在飛黃騰達之後就變了。這世上,便是夫妻,也只能共患難而不能同享受。

總有一個人會變心。

變心的不是鬆蔚,是將軍。他不再像是多年前一樣一文不值,莫欺少年窮,他成功成爲了這個國家手握重權的大將軍,但是他再也不是鬆蔚愛着的少年。

她看開了,所以才選擇不回來。

將軍在美人榻上躺了一會兒,盯着那帳子後面出神。其實他看得並不真切,只朦朦朧朧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那是曾經和他相擁過無數次,無數個夜裡,許下種種誓言的結髮妻子。

他似乎想到了過去,有些感慨,又有些憂傷,還有些心虛。事實上他知道,自己對公主不能說不動心——那樣高貴的金枝玉葉,有着無與倫比的身份,萬千寵愛,傾國傾城的美貌,更甚者還是二八年華的佳人,卻喜歡一個快三十歲的男子,熱情勇敢,勇往直前——說不心動肯定是假的。

可心動是一回事,將軍仍然清楚自己愛的人是誰。這世上他唯有兩樣東西不可捨去,一是權力,二是鬆蔚。

這段時間因爲皇帝賜婚的事情非常忙,他也沒來得及和鬆蔚解釋當初那一巴掌的緣由,因爲他覺得鬆蔚如此冰雪聰明,肯定能理解。但事實證明,她便是再賢惠溫柔,也仍然是個女人。在面對愛情的時候,女人通常都是執迷不悟的。她們沉溺其中,所以根本不會去想事情背後可否會有其他原因。

她爲什麼就不信呢?在這世上他最愛的永遠只有她。她要做的只是乖乖地做他的妻子,剩下的一切他都可以爲她辦到,除此之外,她不需要擔心任何事。他們都不再是當年連相會都要悄悄地小情人了,如今他們光明正大,萬人稱羨。

將軍在美人榻上動了動,還是沒忍住,站起身,躡手躡腳地朝牀榻摸過去。鬆蔚是他的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他是她的夫君,是世上唯一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碰觸她的人。但是——將軍不知爲何,卻有些不敢靠近,連腳步都放得極輕,像是生怕驚醒那個已經躺下好一會兒的人了。

慢慢地湊到牀邊,伸手試圖撩開帳子,卻聽見裡頭傳來冷冰冰的聲音:“將軍若是敢越雷池一步,便休怪我不客氣。”

隨後他還聽到鋒利的匕首出鞘聲。將軍有些惱羞成怒,卻又聽得出牀上的美人冷若冰霜,到底還是不想和清歡鬧翻,便又往後退了一步,回到了美人榻上。

帳子裡便不再有聲音傳來。半晌,將軍雙手環胸躺着,看向窗外,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照在他的臉上,恍惚間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們第一次私會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尚未及笄,卻已經是出名的美人,她的爹爹因爲女兒生得如此標緻一直很驕傲,眼光很高,自然看不上將軍這個一事無成又出身貧寒還父母雙亡的毛頭小子。所以他們只能偷偷見面,後來若非將軍死命攢錢給足了彩禮錢,怕是鬆蔚早嫁了旁人。

成親後他們過了一段很幸福快樂的日子,只有彼此,沒有任何煩心事。鬆蔚每天要做的就是一日三餐,然後等待夫君打獵回家。將軍回家後會有熱氣騰騰又美味可口的飯菜吃,每十天他都會進城一次,將自己獵來的東西賣掉,回家的路上給娘子買鞋胭脂水粉或是吃食,還經常給鬆蔚扯些好看的布料做衣裳。

那段日子比起現在的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可要快樂幾百倍。現在將軍不用再辛苦打獵維持家計了,鬆蔚也不用親自下廚或是做衣服——但她一點都不幸福,她早就不幸福了。

從徵兵的告示貼出來,將軍開始動心那會兒,鬆蔚就很清楚,她在慢慢失去他的丈夫。即使日後他很快青雲直上,將她接到身邊,即使他們曾經無數次的擁抱親吻許下諾言——一切都已經晚了,他在慢慢地改變。

將軍以爲女人最是難以放下愛情,殊不知恰好相反,很多時候,越是對愛情執着專一的女人,在放棄的時候便越是鐵石心腸。因爲她們已經度過了世間最劇烈的痛,不再去愛,不過是將身體裡的毒瘤挖出來,也許當時痛不欲生,但很快就會好轉,再也不會痛了。

將軍看了窗外一會兒,又忍不住去打量牀上。清歡睡覺很輕也很安靜,容不得一點聲音,他就這樣癡癡地望着帳子很久很久嗎,吹熄了燈之後,將軍是什麼都看不到的,但他仍然望着牀的方向,彷彿期盼着下一秒妻子就會跟他說:快上來吧,在下面怎麼睡呢?

以前他們還住在鄉下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少年夫妻,哪有不拌嘴的時候,尤其將軍的脾氣又暴,於是每次吵架他都會被她趕出臥房,被趕出去後將軍就蹲在窗子下面等,也不去其他房間睡。他不會等很久,因爲頂多半個時辰,鬆蔚便會心疼他,讓他回屋,然後他們就會和好,再也不吵架了。

他就這樣期盼着,期盼着,也不知期盼了多久,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第二日早上一睜眼,發覺自己還睡在美人榻上,此刻正渾身痠痛。擡頭看了一下時辰,將軍每日都要晨練所以起的早,而繡牀之上的佳人仍然睡得非常香甜,還沒有從夢鄉中醒來。

將軍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昨天晚上,她並沒有心疼他,也沒有像是過去那樣下來看他。他身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屋裡還沒有下人進來。鬆蔚不僅是沒有心疼他,甚至連給他蓋被子都沒有過。

她從來沒有這樣對他。她總是擔心他心疼他,爲他打點後一切。將軍有片刻的失神,他開始恐慌,甚至不安,惶惶的眼神若是他自己看到了肯定不敢置信——那是對失去最重要的東西時的悲傷。

其實他早已預感到,但他不敢相信,所以他只是沉默地從美人榻上起來,穿上鞋襪,慢慢地走近大牀,然後輕輕挑開繡簾。

牀上的女子睡得很是安穩,烏黑的青絲披散在身後,兩隻玉手放在胸前,平靜而安詳。

看得出來她很平和。

但將軍卻覺得寒冷。

最終他什麼也沒說,沉默地轉身離去了。

他走之後,清歡才睜開眼睛。

將軍每日都有事要做,不能留在家裡,清歡也不愛出門,便待在自己的院子裡繡繡花看看書什麼的,每個世界的文化都不一樣,每個世界都有書看,所以即使足不出戶,清歡也不會寂寞。

但是她不出去,不代表沒有人上門來找她。

公主帶着一幫丫鬟婆子過來,見到清歡先是彎腰施禮,然後嬌聲道:“怎地不見將軍?”

“將軍出府去了。”清歡淡淡地看她一眼,重新又將注意力轉回到面前的上。鬆蔚身邊的婢女都是老人了,從十年前就伺候在鬆蔚身邊,沒見過什麼大人物,如今公主一來都有些怯場,見到公主身邊的嬤嬤婢女,也都大氣不敢喘的樣子,也怨不得背地裡被人叫做一羣土包子。

從鄉下來的夫人和鄉下來的下人們,哪裡能和金枝玉葉比呢,自然是一羣土包子了。

“這麼早就出府了?昨兒夜裡我失眠了一宿,總想着將軍是否吃好睡好,今兒一早心裡實在是惦記,才朝姐姐院子裡來,還請姐姐莫要怪罪。”說着,公主猛地掩口,似乎有些後悔,“我竟胡說了,姐姐別怪我口無遮攔。我在宮中的時候便是如此,皇兄母后說了我許多次,我都改不掉。”

清歡瞥了她一眼,覺得她實在是想多,明裡暗裡說些看似溫柔實則刻薄的話有什麼意思,她根本懶得跟她爭好不好。

她只是代替鬆蔚回到這具身體裡,她什麼都不用做,將軍會把自己作死的。她只要看戲就好,何必在意這些。

於是她象徵性地哼了一聲。

公主瞪大了眼,這是什麼反應?鬆蔚不是個性子烈的女人嗎?上次在宮中,她只是刺激刺激她,她便受不住了,這次怎的好像不在乎了?

於是她試探道:“姐姐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因爲我說錯話了?”

“既然知道自己說錯話,還不趕緊走?”清歡白了她一眼。“怎麼,還想我送你不成?”

聞言,她身邊的下人們都倒抽了一口氣,不敢相信夫人竟然敢這樣跟公主說話。那可是公主啊!即使嫁人了!即使是平妻!那也是公主!皇親國戚!金枝玉葉!能這樣對待嗎?

但清歡就是說了,又能如何?

公主也是頭一次遇到有人敢這樣跟自己說話,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你、你……”

“我什麼?剛纔不是一口一個姐姐叫的正歡麼?”清歡把書合上。“姐姐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希望你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好走不送,大門在哪兒你應該知道吧?”

說完,沒等到公主反應過來,清歡眯起眼睛問道:“我記得公主身邊有個圓臉的小婢女,挺機靈的,上次在公主就跟在公主身邊,怎地這會兒不在?”

圓臉小婢女?公主立刻反應過來,是昨兒個那個被她氣得杖斃了的婢女,沒想到鬆蔚的眼光這麼毒,她立刻道:“姐姐說笑了,我身邊的婢女都是嫁入將軍府時,皇嫂給我挑的,並非我身邊用的老人。性子不知如何,昨兒不小心打碎了將軍最愛的青瓷花瓶,我便讓人將她送回宮裡好好調|教,免得日後再惹出禍端。”

聽着這番冠冕堂皇的話,清歡讚賞地點點頭,感嘆道:“沒想到公主竟是如此寬厚之人。”話鋒一轉。“那昨天夜裡公主手下的侍衛到後院挖坑埋什麼東西呢?”

她好奇地問着,一雙眸子甚至睜大了,閃爍着動人的光芒。明明已經二十七歲了,可仍舊有一股小女孩纔有的天真。公主看着這樣的鬆蔚,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齒。早在宮中她便聽說將軍夫人生得無雙美貌,不下於自己,那會兒她還不屑一顧,只當對方是個山野村婦,便是美,又能美到哪裡去?渾身的庸俗氣質怕是遮也遮不住。

然而後來見面公主卻有些心有不甘。因爲除了出身和年齡之外,她竟沒有任何地方勝得過對方!

想來這也是將軍與她如此恩愛的原因。溫柔賢惠又美麗,哪個男人不喜歡?只是性子太烈,竟容不得絲毫背叛。

本來皇帝的聖旨是讓將軍停妻再娶,公主爲了討個好名頭,也爲了自己的名聲,主動對皇帝提出要做平妻——這在皇家本是十分丟人的事,但耐不住皇上太后都十分寵愛她,所以最後還是答應了。

公主的如意算盤打的叮噹響,就鬆蔚這性格這脾氣,哪裡是自己的對手?將軍和她成親十二年,被說是通房小妾了,便連個親近點的婢女都沒有!這樣的人,知道什麼才叫爭鬥嗎?

而公主從小跟在太后身邊養大,早見識過女人之間的爭鬥如何兇狠毒辣,她堅信鬆蔚絕不是自己的對手。她能夠完美的得到將軍的愛,並讓將軍對她棄如敝屣。

只是這女人的運氣未免好得要命,雖然將軍打了她一巴掌,但仍然十分看重她。後來自盡竟也沒死成!

要是死了就好了!公主如是想着。只是嘴上卻乾笑道:“姐姐在說什麼,怕是姐姐看錯了吧?”

清歡聳聳肩,也不跟她爭辯:“那就當我是看錯了吧。哦,對了,公主,我建議你最好讓人把後院那東西挖出來,因爲將軍剛準備將後院重新翻修,到時候萬一從地底下挖出個什麼東西來就不好看了,你說呢?”

公主的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將軍要翻修後院?我怎地不知?”

“公主進門前將軍同我商量的,現在公主住的院子太小了,所以把後院打通重新翻修,這樣的話,可以多埋點東西嘛。”

公主抿了抿脣瓣道:“姐姐可真是幽默,怪不得將軍如此喜愛姐姐,真是令妹妹羨慕呀,若是有朝一日將軍也同對姐姐這樣對我就好了。”

這時她身邊一個看起來很嚴厲的嬤嬤發話了:“公主這說的什麼話!您是金枝玉葉!是當今聖上的妹子,太后娘娘寵愛的小女兒!本就應做正妻,何必給這婦人面子!再說了,如今您是平妻,可不矮這婦人一頭!府裡要翻修,卻不告訴您知道,這將軍府是不是不把公主的顏面和皇家的顏面放在眼裡了?”她越說越是義憤填膺,口沫橫飛,“老奴這就進宮去跟皇上太后評評理,讓他們爲公主討個公道!”

說着轉身欲走。清歡身邊的婢女都嚇得面如土色,這要是鬧到宮裡,哪裡還有她們家夫人的活路啊!可是想攔又不敢去攔,因爲夫人仍然老神在在的看着書,一點都不在乎,夫人沒發話,她們又哪裡敢動?

見清歡不叫人攔,公主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婢女上前去拉住嬤嬤胳膊,勸道:“嬤嬤這說的是什麼話,夫人難道是個蠻不講理的不成?公主也是將軍府的主人,和夫人一同伺候將軍,這府裡有什麼事,公主自然也是能過問的,夫人想必只是暫時忘記交出一部分權力給公主,並非故意不給!”

嬤嬤便仰着頭喊道:“公主過門已經四日,怎地不見她交權?!我看她就是想佔着權力不撒手!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不讓公主在這兒受氣!我的公主啊,咱們還是回宮算了!宮裡還有皇上太后疼您呢!總好過在這將軍府任人欺辱!”

聽她鬼哭狼嚎的,清歡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說:“要哭給我滾出去哭!”

她聲音冷厲,面無表情,散發出的氣勢竟讓嬤嬤瞬間噤若寒蟬,她一露怯,再說什麼也都無關緊要了。清歡冷眼看向公主,道:“帶着你的人給我滾出去,日後若是趕踏進我院子一步,休怪我對你不客氣!”說着一拍桌子,桌子瞬間碎成數片。

公主等人被嚇了一跳,竟真被震住了,不敢再胡言亂語,又不肯示弱,沒什麼氣魄的冷哼一聲,也算是徹底把臉皮撕破——本來就是,之前鬆蔚還活着的時候,她們在宮裡相遇就是互看兩相厭,現在裝什麼好姐妹,公主也不怕那張臉皮掉下來。

等到公主都走了好一會兒了,婢女們才反應過來,一個個忐忑不安地看着清歡,覺得夫人真是太膽大包天了,那可是公主啊!怎麼能這樣跟公主說話呢?

清歡不在乎她們害怕還是不害怕,吩咐她們,日後若是有人不請自來,拿着棒子站在門口,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除了什麼事都由她擔着!

話雖這麼說,午膳的時候清歡剛動筷子,將軍就怒氣衝衝地進來,見面第一句話就是:“鬆蔚!你又將公主怎麼了?!”

清歡放下筷子,心道晦氣,問:“什麼怎麼了,我能將公主怎麼樣?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來指責我的麼?今兒我可沒出院子,公主怎麼了我如何知道?將軍風塵僕僕趕回來就是來對我興師問罪的?”

她不像以往忍氣吞聲,即使委屈也不說話,反而先質問起他來,這讓將軍愣了一下,隨即道:“我都同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惹公主生氣,你怎麼總是記不住?”

“我沒惹她生氣,她太自作多情了。”清歡看了將軍一眼。“將軍明知這不是我的錯,卻要用責罵我來讓公主開心,是不是做的有些過了?這樣吧。”

她點點頭,命人將鑰匙取來,“這是府中庫房的鑰匙,賬房的也在這裡,公主想要的就是這個,將軍拿去哄公主便可。”

聞言將軍微怔:“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我是什麼意思?將軍回來必定是先去公主院子裡,她身邊的嬤嬤應該會告訴你今日發生了什麼,那作爲平妻,公主自然有資格和我一同掌管內宅諸事。將軍來這兒對我大吼大叫,想必也是爲了這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和解釋就不用說了,你拿走吧。”

將軍來此的確是爲了這個。雖然公主口口聲聲說是他的女人,但說到底仍然是皇室衆人,很多時候,他必須委屈鬆蔚來滿足公主的要求,但是——輕而易舉達到目的後將軍反而不敢相信了,爲何鬆蔚她一點都不在乎?她不是應該傷心哭泣甚至與他吵鬧嗎?現在她卻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第三十六碗湯(七&八)

這鑰匙她都主動拿出來了,怎麼這人又不接?清歡從婢女手中將鑰匙拿出來,順手朝將軍那一丟——他下意識地接住,清歡笑了笑又重新拿起筷子,對她來說這個世界就像是在休假,她才懶得去爲將軍操勞後宅事宜,她只想輕輕鬆鬆做個將軍夫人,除了吃和睡以外什麼都不做。

將軍接了鑰匙,臉色有點僵硬,似乎沒法理解清歡的做法。在他看來,鬆蔚一直都很在乎妻子這個身份,所以在來這裡之前他已經做好了和她再一次爭吵的心理準備。他甚至都想好了該用什麼樣的說詞來說服她、和她解釋,讓她理解自己。但是……

但是她好像完全不在意。庫房和賬房的鑰匙都隨意交了出來,並非以退爲進,而是真的——不在意了。

“你……”

“將軍,有句話我先放在前頭。今日是將軍讓我將鑰匙交出去的,既然如此,我便遂了將軍的心意。我出身普通,自是無法與金枝玉葉相提並論,若是傳出去讓人知道公主和我共同管理後宅,對將軍的名聲也不好聽。所以將軍大可將鑰匙全部給了公主,如此一來,方不會有麻煩。”說到這裡,清歡仰起頭,笑容更深,只那笑容不到眼底,也不似以往對他滿懷關心。“只是,若日後出了任何問題,都與我無關。”

將軍站在原地看了清歡一會兒,抿了抿嘴脣,英俊的面孔上露出不那麼美好的神色。“你……”

他你你你了兩次都被清歡打斷了。“將軍還不快些去公主那裡,讓公主開心,還等什麼?時間拖得越長,公主可就越是不高興了。”

聽了她的話,將軍想了想,嘴脣動了動,道:“我待會兒再過來,等我。”

清歡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這個男人俊美高大,能力非凡,也難怪有那麼多人喜歡。只是他野心有多大,就有多麼無情。

將軍走後,清歡該吃吃該喝喝,吃飽喝足沐浴淨身然後上牀看會兒書準備睡覺,還讓婢女把外間的燈給吹了,婢女遲疑道:“可是夫人,將軍不是說一會兒要過來麼,還讓您等他呢。”

清歡直接命令道:“把燈吹滅,你們也就可以下去歇着了。”

他纔不會來,即使是他想來,公主也不會讓他來,而權衡利弊之下,將軍只會選擇公主。

因爲公主惹不起,而鬆蔚永遠都是他的妻子。有的時候男人的想法就是這麼死板,認爲愛着他的女人離不開他,永遠不會變心。

她看了會兒書後便睡了,就如她所說,將軍果然沒有回來。第二日一早清歡睡飽後爬起來,打了個呵欠伸個懶腰,總覺得很是無聊,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想了想,她便隨手拍了拍牀榻,下一秒一隻全身雪白唯有眉心有一縷紅的小貓出現在她身邊,一見到清歡,那熱情勁兒就別提了,喵喵叫着爬到清歡身上,粉紅溼潤的小鼻頭不住地拱啊拱。

清歡笑着揉了揉它的耳朵,道:“在莊裡呆久了,是不是很無聊呀?”

吉光喵嗚一聲,趴到清歡胸口,不住地呼嚕。它的真身本威風凜凜,美麗絕倫,可當它化身小貓的時候,真和貓咪一樣黏人。尤其是最近主人降臨世家都不再帶着它們了,雖然留在莊裡也有小黑和墨澤,然而和所有小動物一樣,主人的重要性遠遠勝於朝夕相處的同伴。甚至有的時候,清歡離開後它們能在一起玩得很好,清歡一出現,便要上演一場爭寵大戰。

沒想到主人會召喚自己來陪伴,吉光感到非常開心。

鬆蔚身邊的婢女都是上不得檯面的,一個個服侍的還行,但卻膽小如鼠,清歡也懶得花時間去調|教她們,因而平日裡基本上也不跟她們講話,待在這小院子裡雖然有書看有東西吃有牀睡,但清歡偶爾也會想找點其他事情做做。

吉光朝清歡身上蹭個不停,清歡笑眯眯地抱着它撓着它下巴,它便如貓咪一般呼嚕嚕個沒完。

等到婢女們進來準備伺候夫人起牀,卻突然見到她手邊多出一隻貓,又是奇怪又是好奇,忍不住朝那貓兒看去,只見貓咪渾身雪白,惟獨額間有着閃電形狀的一縷紅毛,碧藍的雙目乾淨清澈,極有靈氣,大大的眼珠一轉,竟似是會說話一般。看到她們時也是懶洋洋的,一直偎在夫人懷裡。

這貓兒一看就不一般,乾乾淨淨的,肯定不是從哪裡跑來的野貓,只是她們不敢詢問。如今的夫人和往日都不一樣,以往她們犯了些小錯,或是做點小偷小摸的事情夫人是不在意的,甚至會主動開口詢問她們是否有什麼困難,然而現在的夫人不苟言笑,威嚴十足,但凡是做了做事便要受到懲罰,主與僕分的清清楚楚,也從不說要與她們做朋友之類的話……

吉光從清歡懷裡跳下去,踩在梳妝檯前仰着毛茸茸的小腦袋望着清歡,看到她梳妝打扮完畢,才又喵嗚一聲往清歡手中跳。清歡將它接的穩穩當當,它的小肚子被摸的很舒服,就忍不住繼續呼嚕。

早膳清歡就更隨意了,直接將吉光放在桌上,讓它想吃什麼自己動手。然後衆人就驚呆了,沒看過這樣的貓!跟人似的!啃窩頭的時候還兩個小爪子抱着啃!夫人餵它喝粥時也小心翼翼,一點沒弄髒不說,那進食的儀態,簡直比大家小姐還標準,都能稱得上是優雅了!

等到用完早膳,衆人就更驚訝了,夫人習慣在窗前看書,順便曬曬太陽,那隻小白貓也就跟在她身邊,一直臥在她腿上。清歡命人送了些零嘴兒來,小貓便乖乖臥在她腿上吃,看着小小一隻,牙口可伶俐得很,核桃輕輕一咬便碎,還知道要把五香花生的那層紅衣扒掉再吃!

沒見過這麼挑的貓!

吉光纔不管他人怎麼看自己呢,它時不時地還叼起咬好的核桃仁送到清歡手中,一人一貓其樂融融,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就這樣過了幾天,清歡聽說前院荷花池的荷花開了,就帶着吉光去賞花,順便讓人備上水果零嘴,還把美人榻也搬了過去。這會兒的太陽還不是太大,她便坐在美人榻上,時不時天女散花撒點魚食,然後就是放任吉光敞開了肚皮吃。

真要說認她爲主有什麼好處的話,那大概就是——擬態的時候無論吃的多肥,變回真身也一樣美麗威武。

可惜沒躺一會兒就有人打破了這美好時光。遠遠看到公主帶着人走過來,婢女快要急死了,連忙拎起裙襬一路小跑到清歡身邊,不住地提醒:“夫人!夫人!公主過來了,公主過來了!”

任她急得跟什麼似的,清歡都是懶洋洋瞟她一眼沒說話,然後就聽見公主隔着幾米遠就說話:“姐姐可真是好興致呀,竟在這個時候來賞花。”

清歡也不理她,公主見她如此愜意,心中感到些許不爽。她當然要不爽了,自打將軍把鑰匙交給她後,府中中饋基本上全是她來把持,雖說權力到手了,可將軍府這麼大,事事親力親爲真的是要累死她!而清歡什麼都不用做,每天仍然要好吃好喝的供着,爲了好名聲,公主甚至得了什麼好的,都要先給清歡送過去!

這下好名聲是有了,但自己卻累成狗。看着清歡悠閒的躺在美人榻上餵魚賞花,公主氣不打一處來,說話也忍不住尖酸刻薄起來:“將軍每日在外奔波,我在家中也有許多事情要做,惟獨姐姐有這個閒情逸致,真是令我好生羨慕。”

清歡瞟她一眼:“不想做就把鑰匙還給我,這不是很簡單呢,拿了鑰匙就要做事,你哪裡來那麼多的廢話,成天嘴巴說個沒完,誰能受得了你。”

公主粉面薄怒,正要說話,卻被一聲嫩嫩的喵嗚給吸引了注意力。她也不過二八年華,自然喜歡可愛的小動物,順着聲音看到吉光,頓時發出一聲驚呼:“好漂亮的貓!”

她的母后也喜歡貓,養的是十分名貴的鴛鴦眼波斯貓,還是從西洋送來的。公主一直以爲母后的貓就夠好看的了,沒想到這一隻竟比母后的貓還要漂亮!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去摸摸正跳在桌子上,從果籃裡挑挑揀揀的小白貓,卻見那小貓嘴裡叼了串葡萄,動作敏捷躲開了她,蹦到清歡懷中,獻寶般將葡萄送到清歡手裡。

清歡笑着摸摸它的小腦袋,吉光眯着眼舒服的享受着,完全沒把公主放在眼裡。

因爲吉光太可愛,公主已經忘了之前自己想要說什麼,渴望地問清歡道:“姐姐,你什麼時候養了貓?”

“剛養沒幾天。”

“能給我抱抱嗎?它長得好可愛。”

聞言,還沒等清歡回答,吉光便對公主發出嗚咽的警告聲,還伸出了鋒利尖銳的爪子。清歡遺憾地道:“看起來它並不想讓除了我以外的人抱,公主要是想抱貓,隨便找個人出去買就是。”

可是別的貓哪裡能有這一隻靈氣逼人又漂亮!

公主從小就被皇帝太后寵壞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即便是其他公主有的東西,她若是想要,也能得到。如今她看上了這隻貓,就一定要弄到手。喜歡不喜歡可以另說,也有可能剛到手就厭倦了,但此刻她必須先得到,之後才能說別的。“我只是想抱一下,難道姐姐連這個都不肯嗎?”

她的聲音楚楚可憐的,好像自己又欺負了她一般,天知道哪裡有鬆蔚欺負她的資格啊!“走開,你擋到我的太陽了。”

說完起身,命令婢女將美人榻等東西搬回去,道:“真是晦氣,賞個花都不能安生。”

清歡是真的被公主陰魂不散的糾纏給弄煩了,她都把手頭的權力交了出來,又待在自己院子裡很少出來,這態度表現的還不夠明顯麼?這公主可倒好,非要針對她,真以爲她是個好捏的軟柿子?“我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公主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聞言,公主心底頓時咯噔一下,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清歡,試圖分辨方纔那一瞬間對方眼神的真正含義。但清歡已經收斂起所有情緒轉身離開了,剩下公主站在原地,良久才問身邊的嬤嬤:“方纔她說了什麼?”

嬤嬤便將清歡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公主將這句話在心底琢磨了好幾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其實是她自己心中有鬼,便覺得人家簡簡單單一句話都得知了自己的真實目的。可她不能視若無睹,鬆蔚對將軍的情意世人皆知,她還曾女扮男裝去軍營找過將軍,也曾爲將軍擋箭救下將軍一命。這樣的女子,公主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她會放棄建軍的。

因爲鬆蔚對將軍的愛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來!

公主越想越不對勁,清歡卻不在乎她是怎麼想的,只是晚膳後將軍又來了。之前幾天都沒來過,清歡特別煩他,她覺得自己來是度假的,可每逢將軍出現,她都要浪費口舌和他打嘴炮,可煩死她了。

能不能請將軍安靜的作死,自由的狗帶?

“將軍來又是爲了什麼?”清歡決定先發制人。“我同意你尚公主,也同意她和我平起平坐,還把府中中饋都交給了她,自認已是仁至義盡,將軍爲何還是不肯放過我?”

將軍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朝鬆蔚索取,其實不這麼做也可以,他並不是非要剝削鬆蔚,但他選擇了這麼做,因爲這樣的話他己身不會受到任何損失,只是委屈了鬆蔚一人。

也或許,他明知公主的這個要求提的不合理,但他還是答應了,甚至親自來找清歡,是因爲他其實早就感覺到她對他的心不在焉,所以想借由一次又一次,和以往一樣的要求和剝削來讓證明,鬆蔚還是愛他的,她還是那個可以爲他付出一切的鬆蔚!

“……我這次過來,是因爲公主她……她喜歡你的貓,所以想借過去養幾天。”

正捏着吉光粉嘟嘟小肉球的清歡聽到這個要求整個人都斯巴達了,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將軍,感覺這人真是渣到了極點,別說她不是鬆蔚,即便她就是鬆蔚!他這樣眼巴巴跑來向結髮妻子討要寵物去討好平妻又是個什麼意思啊?

說的大點,公主可以算是他和皇帝之間的微妙平衡,可要是往小了說,這不過是後宅女人間的一點私事!

聞言,清歡冷笑:“她想借我就得借?將軍,你摸摸你的臉,似乎大了許多。”

她是暗損他不要臉,但將軍很明顯無法理解清歡的幽默,只是擰起劍眉:“鬆蔚,只是一隻貓而已,將它送給公主,我會幫你要回來,或是找一隻更好的給你。”

“找只更好的?”清歡雙手舉起吉光,讓將軍睜大狗眼好好看看,“你還能找到比它更好的貓?那好啊,你先找來,我再考慮考慮。”

將軍也只是聽公主抽抽噎噎的說特別喜歡姐姐那貓,她知道君子不奪人所愛,所以只是想抱過來養兩天,然後就給送回去。將軍聽了,覺得這不算什麼大事兒,但真要說出口討要,還是比較丟份兒的。他都不知道鬆蔚什麼時候養了貓!

這會兒定睛一看,才發現這貓長得的確是好,尤其是一雙碧藍眼珠,真真是清澈靈氣,簡直像是人類般。

這樣的貓必定不是凡物,哪裡能是普通的貓能比的?將軍曾見過太后養的那隻波斯貓,和這隻也都比不了,更別提其他的了。頓時他就有點訥訥的:“你是姐姐,讓一下公主……”

“我憑什麼讓她?”清歡受不了地把吉光放回懷裡冷笑,“尚了公主的人是將軍你,讓我一次次讓步的也是將軍你,若將軍把我復活是爲了讓我受這些罪的,當初還不如讓我死的乾淨!”

她表情慍怒,將軍想起之前自己的那一巴掌,又想起對她的諸多要求,不免有些心虛。“別說這樣的話,我——”

“我管你愛聽不愛聽!”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將軍在我面前裝深情裝夠了沒有?每每三言兩語片字溫存,全是要我付出付出再付出!再繼續下去,將軍直接割了我的肉放了我的血將我挫骨揚灰算了!”

清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冷冷地瞪着將軍:“從現在開始我不想見到你,若是你再在我面前提到公主一句,便立刻寫了休書與我,從此以後,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雖然這個朝代歧視寡婦,但那又如何?

將軍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清歡會這樣說,他似是深受打擊般蹬蹬倒退兩步,不敢置信地望着清歡:“你……”

“滾!”清歡實在是不想跟他廢話,直接抓起手邊的茶盞砸了過去,將軍一個沒防備,竟被砸了正着。婢女們驚呼出聲,似乎都不相信溫柔賢惠的夫人也有這麼暴躁粗魯的一面。

兔子被逼急了還會咬人呢,憑什麼要人家鬆蔚一直忍着你讓着你呀,沒享過你幾天福,全吃苦來了!

“你既已忘記過去的海誓山盟,便不要再與我相見!”清歡將吉光放到桌子上,站起身和將軍對視,她靠的極近,眼裡滿是怒火。“我不再提醒你過去的諾言,你也休要再提!先變心的人是你,若是你瞧我這模樣不快,休了我便是!否則便別再來見我,給我滾!”說着把將軍用力往外推。將軍大概是被嚇傻了,竟真的被清歡推了出去,然後就看見房門在自己面前砰的一聲合上!

他在外頭站了一會兒,才失魂落魄渾渾噩噩的走了,後來清歡聽說一連三天將軍都歇在書房,沒去公主的院子,也沒再來找她。

把惹人厭的將軍攆走後,吉光跳到清歡身邊,用小腦袋供着她。清歡輕笑,點點它溼潤鼻尖。“放心吧,我沒事,那並不是我的情緒。”她只是暫時把情緒控制權交給了這具身體本身的意識,那是女鬼鬆蔚一直想說卻從未說出口的話。

吉光喵喵兩聲。

自這之後,將軍再來清歡這裡,清歡也不見他了,直接讓人把門給閂上。將軍試圖跟清歡說話,清歡也不理他,之後再來他也不希望能進來了,就站在外頭等着,看一會兒,等到屋內燭光熄滅再離去。

直到有一日,清歡鼻尖突然聞到血腥味,她猛地睜開眼睛,立刻有一隻手捂住她的口鼻:“噓——別出聲,是我。”

竟然是將軍。

夜間清歡入睡時習慣吹熄油燈但卻放上一顆夜明珠,所以房內光線雖然昏暗,卻足以看清楚對方的模樣。

清歡動了動鼻子,詫異道:“你受傷了?”血腥味好濃。

將軍捂着腰部,“鬆蔚,快給我處理傷口。”

以前他行軍打仗將她帶在身邊,每每受傷都是鬆蔚親自爲他處理。後來回到京城鬆蔚也養成了習慣,把急救箱放在身邊不遠以防萬一。

但清歡只冷冰冰地看他一眼:“小聲點兒,別吵醒了我的貓。”

吉光正趴在清歡枕邊,兩隻小爪子搭在清歡脖子上,摟着她睡得正熟。

將軍的心突然噼裡啪啦就碎了。

既然不是危險人物,清歡也就不在意了,她連頭都沒擡起來,跟將軍說:“金瘡藥在哪裡你應該知道,自己處理吧,我困死了,要睡了。”

把將軍的手一推,帳子重新拉攏,便再也沒問過將軍一聲。

將軍站在帳子外面,心頭酸澀交加,從小到大,但凡他受傷鬆蔚都十分緊張,可這是頭一次,她一點都不在乎,從頭到尾,連他傷的重不重、疼不疼都沒有問他。

第三十六碗湯(九&十)

第二日一早清歡起來,將軍已經不見了蹤影,看藥箱的確是被翻動過了,金瘡藥和繃帶也都有使用的痕跡。但這人的生活習慣不太好,用完了藥箱隨手就扔在那兒,還是攤開的。

清歡在心底譴責了下將軍的行爲,撇着嘴把藥箱收拾好又放回原位。

她洗漱了一會兒後公主就命人過來了。大概是之前清歡給她的印象太嚇人讓她感到了不快活,也可能是真的被清歡鎮住了,反正不管哪一點,她是沒再到清歡面前姐姐妹妹的惡信彼此。

不過這一次來是有原因的,太后娘娘五十歲壽辰,各家夫人都要參加,輪到他們將軍府,公主是太后的親生女兒,自然要去,而鬆蔚是將軍名正言順的髮妻,當然更不能缺席了。

公主還命人轉告清歡,將吉光帶過去。因爲太后從宮裡聽說將軍夫人養了一隻很漂亮的小白貓,一直唸叨着要看看,讓清歡千萬別忘了。

這是暗地裡要不行,準備明搶了。

太后壽辰這一天,各家的夫人小姐都打扮的非常隆重,不敢有半分輕忽怠慢。清歡也是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後第一次穿的這麼奢華,一層又一層的衣服裹得她都有點受不了,乾脆直接把裡頭的脫了,只剩下外面兩三層,反正一般人也看不出來,還輕便了許多。

婢女們都瞪大了眼,對清歡這個行爲非常不贊同,然而沒什麼用,人家是主子,她們做下人的又能說什麼?

到了宮裡,將軍是要和女眷們分開的,清歡獻上將軍府準備好的賀禮,正要退下便被太后叫住:“鬆蔚呀,哀家這女兒可否給你添了麻煩?公主自小嬌生慣養,哀家和先帝又十分寵愛她,所以養成了她這個無法無天的性子,鬆蔚歲數大些,是姐姐,可要好好照顧下她。”

被母后怎麼說,公主不依地嘟起了小嘴兒:“母后!你怎麼能這樣說人家啦!姐姐對我很好,你可別再說了,免得嚇到姐姐。到時候將軍若是怪罪於我,我可不開心了,要跟母后生氣的。”

聞言,太后無奈地搖頭笑笑,對在座的衆女眷道:“各位看看,看看,這女大呀,就是不中留,這纔剛嫁去將軍府多久呀,一顆心就全向着將軍了,哀家可真是白疼了這丫頭。”說着在公主額頭輕輕一點。

公主捂着額頭很委屈的樣子,小女兒嬌態十足,座下的夫人小姐們也都很捧場的笑了,順便拍拍馬屁,讚揚一下公主的品行,誇一誇太后教導出了這麼好的女兒云云。惟獨清歡面無表情地聽着,她當過皇帝皇后太后,基本上什麼都做過了,哪些是真心話哪些是客套話一聽便知。公主還待字閨中時便以驕縱任性出名,還賢惠善良……閉眼都能吹。

太后等人笑過了,直接就叫清歡留在她身邊坐下,待到所有人都獻完了禮物,她纔像是剛想起什麼似的看向清歡:“哀家聽公主說,鬆蔚你今日養了一隻貓,可有此事?”

清歡恭敬地回答:“正有此事。”

“哦?不知那貓咪在何處?前幾日哀家還特意讓人提醒公主,讓她記得告訴你,將貓兒帶來給哀家看看呢!”說着,太后慢悠悠地撫着自己懷裡那隻肥碩的鴛鴦眼波斯貓,時而看清歡一眼。

公主也道:“對呀姐姐,我讓你將貓兒帶來,你不會是忘記了吧?我跟母后說了你的貓兒非常漂亮後,母后一直都想親自看一看呢!”

清歡似笑非笑地看着這對母女唱雙簧,道:“回太后娘娘,帶來了。”

“哪兒呢?”

其實這就是個陷阱。若是帶來了,那在太后的“無意”下,公主再適時地表現出對吉光的喜歡,清歡還好意思不轉手送給公主?畢竟只是一隻小畜生,若是因此和太后公主交惡,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而清歡若是沒帶,那更好辦了,太后親自命人提醒你,你明知道卻不帶,不管是故意的還是忘了,都是一個不遵懿旨的罪過。反正無論如何,清歡今天都是要吃虧的。

這大殿之上其他女眷也對她沒什麼善意。她們皆出身名門,惟獨鬆蔚一個來自民間的女子。她有什麼資格跟她們這些世家小姐夫人坐在一起,甚至還是上座?

可以說,太后公主是鐵了心要收拾清歡,給她個下馬威的。當然,她們也不會做得太過分,因爲目前她們都還忌憚將軍三分,她們只是在將軍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小小的從清歡身上討回點面子。

清歡伸出一隻手,寬大的水袖裡立刻鑽出一隻通體雪白唯有額心一縷閃電紅毛的小貓。小貓見了天日極其歡喜,三下五除二跳上了清歡手心,然後乖巧安分地待在她手裡。

這貓兒啊,也許從成色皮相上看不出什麼來,但好看不好看卻是一眼就能看透。看到吉光,太后懷裡的波斯貓本想哈對方,可吉光瞧見它,便刻意釋放出一絲神獸威壓,那波斯貓被嚇得瞬間炸毛,動也不敢動,竟是尿在了太后身上!

太后今日可穿着特意爲壽辰所作的宮裝,被波斯貓一泡尿全毀了!她氣得肝膽發顫,臉頰通紅。大概是養尊處優這麼多年從未被如此對待過,頓時尖叫一聲站了起來,波斯貓受驚跳到地上,喵嗚喵嗚的炸毛。

吉光在心裡偷笑了兩聲,蹭了蹭主人軟綿綿的胸。清歡沒注意到它吃豆腐的動作,而是讚賞地摸了摸可愛的小耳朵。吉光頓時分外得意,對着波斯貓又看了一眼,這一回波斯貓再被嚇到,竟慌不擇路的逃跑起來。

然後清歡就站在太后不遠處,看着那隻波斯貓這裡跑哪裡竄,聽着耳邊無數女人的尖叫聲,頓覺神清氣爽。夫人小姐們躲啊逃啊,可是人太多,朝哪裡逃?而波斯貓也是,它根本分不清方向。小動物受驚的時候極其容易顯出攻擊性,貓爪兒一伸,即使經過修剪,那爪子也是很鋒利的,不知多少人的衣衫皮肉受到攻擊,最慘的當屬公主,左手手背上被撓了好幾道,臉上也多了幾根土豆絲。

小太監們一哄而上,好不容易將波斯貓逮住,太后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了!她哆嗦着手指着波斯貓,公主一察覺自己最重視的臉出了問題,頓時大聲尖叫着要太后將這貓兒給碎屍萬段。

但這怎麼可能呢?這波斯貓還是先帝在世時送給太后的,養在身邊這麼多年,一直陪伴着太后,所以太后氣歸氣,怒歸怒,卻捨不得動這貓兒一根毛,又怎麼會像公主所說,將貓兒給殺了?

都是貓,怎麼人家的貓就安分守己那麼乖巧,而這隻波斯貓卻突然大庭廣衆之下發了瘋呢?這麼多年來可從未有過。

就在大殿亂成一團的時候,清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悠然自得地掰着一塊點心餵給吉光,算是嘉獎它今天的胡作非爲。

吉光抖動着鬍鬚認真地吃着,不時地蹭蹭清歡的手。

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吉光已經吃飽了。太后被人扶着回去換了身衣服,受傷的人由宮女伺候着抹藥,而波斯貓則被裝進了籠子裡,太后命人召了太醫過來給看看,覺得她的貓兒是發了什麼病了。

至於那個找清歡麻煩的計劃……那是什麼,能吃嗎?早沒人記得了。

公主毀了容特別擔憂,太醫說了無大礙之後又開始擔心會不會留疤,從此恨上了貓,再也不說要養貓的事兒了。

這邊鬧得沸沸揚揚,但消息卻沒走漏。實在是太過丟人,太后沒好意思讓前朝的皇帝和文武百官知道,那可真是丟死了。

於是清歡就安全了。

只是回到將軍府後,將軍得知公主受傷,心急如焚,竟是一連好幾個月都沒再來清歡的院子。府里人人都說夫人失寵了,將軍已厭倦了她,清歡這邊的下人們一個個急得跟什麼似的,清歡卻老神在在毫不在意。

不來纔好,不來她纔是度假啊。公主又不會在吃穿用度上剋扣她的,現在的日子別提多快活了!

直到傳出公主有孕的消息,當天中午府裡就全知道了,清歡身邊的人看到清歡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說錯話惹她生氣,清歡看他們那如履薄冰的樣子也放棄瞭解釋,反正不管她說什麼他們都不會信,那她何必浪費這脣舌呢?

晚上的時候暌違了好幾個月的將軍才姍姍來遲,到了清歡面前,嘴巴張着,看得出他本來是有底氣的,只是到了清歡面前,那底氣就不見了。

吉光剛剛跳進水盆裡,現在蹦到桌子上,一走一個梅花小腳印,可愛的要命。清歡看着它這小蠢樣,忍不住揉了揉它的小腦袋,然後纔回神般道:“……不好意思,將軍方纔說的什麼?我沒聽清楚,能再說一遍麼?”

將軍那點愧疚就被清歡這態度給弄的煙消雲散了。“我說,公主有孕了!”

“哦。”清歡點點頭。“恭喜將軍喜得麟兒。”

她說的真心實意,將軍卻皺眉道:“鬆蔚,你一定要如此陰陽怪氣的說話嗎?”

陰陽怪氣?清歡眨眨眼:“我很真心呀!”

“我知道,這件事嚴格說起來是我的不是。我曾經答應過你,嫡長子一定會從你的肚子裡出來。但是鬆蔚,你能不能講講理?這陣子你對我諸多冷淡,再也不關心我了,甚至還不許我碰你!我來你的院子只能睡那一方美人榻!你——”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清歡覺得他嘰嘰喳喳的挺惹人煩。“恭喜將軍啊,你還想我怎麼樣?我不是沒有質問你什麼嗎?”

將軍被她這話噎得說不出話來,心裡難受的要命,說真的,他之所以沒再讓公主避孕,其實也存了氣氣鬆蔚的意思。她不是對他冷淡嗎?不是連他受傷都不在意嗎?那他就讓她知道,她在這世上還是必須依賴他!一個女人,離了丈夫怎麼能活?

她現在能過得這麼好,是因爲他心中還有她!是他對她的好和看重慣壞了他,所以將軍希望能給鬆蔚危機感!若是她能改變,能回到從前的那個鬆蔚,他絕不會讓公主的孩子先她一步生下來!

奈何清歡根本沒有跟他逢場作戲的意思。她直接抱起吉光,伸手接過布巾給吉光擦着軟綿綿的小肉球,道:“將軍不必在意我,我本沒有要和公主爭搶的意思。那日答應了讓公主過門,便再也不奢望什麼了。將軍這樣有福氣,日後定能兒孫滿堂,子孫綿延。”

將軍被她這話氣得七竅生煙,險些沒了理智。他一掌拍在清歡面前的桌上:“那既然如此,你也休要在府中住了!城外有個別院,你去那住着清靜清靜吧!”

他以爲清歡會傷心會生氣甚至會流淚,但她只是開心的抱起吉光,然後招呼下人收拾行李!“多謝將軍!”

這一次將軍是真的被氣成了內傷,他只覺得怒極攻心,喉頭一陣腥甜,用手一抹,竟是鮮血!

清歡看到了也當沒看到,將軍見她如此無動於衷,也是真傷了心,便拂袖而去。

既然人家趕她走,那她當然不會再留下來。聽說那個別院依山傍水風景秀麗,還有野味野菜可以吃,莊子上上下下都是將軍府的下人,她就算到了那也還是主子,說不定比在將軍府過得還好呢!清歡高興壞了,竟連夜離開!

當然這對外將軍不能說是他的結髮妻子聽說可以離開自己,歡天喜地的連夜走了,連等到天亮給他找理由反悔的機會都沒有!於是他宣稱是鬆蔚身子不適,所以暫且到別院休養,過一陣子再回府。

這種冠冕堂皇的話,每年都有高門在說,理由都是同一個,身子不適啊心情不愉啊之類的,至於真正的原因是什麼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離開將軍府後的清歡簡直如同一隻快樂的小鳥。別院比她想的還要舒服!有美景可賞,有美食可嘗,還沒有煩人的蒼蠅來嘰嘰歪歪,更沒有別有用心的公主來話裡有話,這才叫度假不是?

清歡歡快地在別院住了下來,這別院很隱蔽,將軍買了這院子後就沒到這地方來。附近也都是淳樸的山民,日子簡直不能更美好。

又過了半年,聽說公主懷孕已經七個月了,眼看要生了,將軍現在已經不去軍營,終日留在府中陪伴。

如今莊子裡上上下下都只認清歡做主子,將她伺候的無微不至,更是不在她面前提起京城的人如何如何。就將軍日夜陪伴公主這件事,還是清歡無意中在下人八卦的時候聽見的。她聽見後就輕手輕腳的走開了,沒打擾。

山裡的生活雖然好,但偶爾也會很無聊,下人們又不像她享受孤獨,如果連八卦的自由都不給,清歡覺得那未免太過苛刻。而她是那種很苛刻的人嗎?明顯不是啊!

又過了一個月,某天晚上,清歡剛用了沐浴完,在牀上用毛線球逗吉光玩的時候,突然聽見一陣兵甲鏗鏘聲,隨後便有人掀開窗戶跳了進來,不是將軍又是誰?

只是和過去總是風度翩翩俊美威嚴的他比起來,這一次可不大好看,一點都不體面,身上的甲冑沾染着塵土和血跡,此刻他正氣喘吁吁地望着她,手上拿的大刀還在往下滴血。

吉光立刻丟開毛線球,弓起背炸毛給對方看,擋在清歡面前,誓死不讓這個討人厭的男人接近自家主人。

主人是它們大家的,不許別人來搶!

“深更半夜將軍到訪,怎地不走正門走窗戶呀?”清歡故作好奇地問。

“鬆蔚!快!快跟我走!”說着將軍便來拉清歡的手,清歡卻輕巧地躲開了,還對他嫣然一笑。“我纔不跟你走呢,意圖篡位的是你又不是我,對你心存芥蒂是皇帝也不是我,他想殺的是你,我留下來才能活命,跟你逃了,那可就成了欽犯了,我又不會武功,被人追殺可跑不了。”

說着清歡還故意氣將軍:“那次太后壽辰我無意中見到了皇帝,若是我改個名字,在外面做他的解語花,想必他不會拒絕。畢竟男人都拒絕不了美好的女人,不是麼?將軍你爲年輕熱情的公主心動,而皇上,皇上他沒見過如我這般的女人吶!宮妃們大多勾心鬥角,爲了他整日算計來算計去,我卻不會,所以……你放心的逃吧,我會過得很好的。”

將軍完全聽傻了眼,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清歡:“不——你、你是在跟我開玩笑。”

清歡眨眨眼。“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完全沒有,我是認真的。”

“鬆蔚——”

“誰是你的鬆蔚呀!”清歡聽出他語氣中的哭腔和乞求,因而更加冷淡殘忍。“你的鬆蔚早上吊死啦,你忘記了麼?”

“你在說什麼?”將軍無法理解地搖着頭。“鬆蔚!別、別這樣對我——我不能沒有你——”

“你的鬆蔚真的死了。”清歡善心大發地告訴他。“公主派來的暗衛把她吊死的,就在房樑上,她可不是自盡的。”

將軍如遭雷劈。

清歡伸手搓搓吉光下巴,讓它別那麼緊張,又道:“至於你請來的那個邪僧,他的確是有些本事,能夠招魂,然而——誰知道,招上來的又是什麼呢?你復活的真的是你的鬆蔚嗎?”

清歡嘖嘖兩聲,“小可憐兒,看看你這要哭出來的表情。你的鬆蔚她早就死啦!不過死了也好,我還得謝謝你,若不是你找到邪僧,我也不會重返人間吶!”

這樣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鬆蔚爲何不再關心他愛他,爲何對他的任何請求都無動於衷,看到公主懷孕也沒有絲毫傷心難過,一切都是因爲身體裡的這個人不是鬆蔚!將軍立刻露出兇狠的表情:“那麼你就快些給我從鬆蔚身體裡出來!否則我便殺了你!”

“你捨得麼?”清歡露出楚楚可憐的眼神。“這可是你最愛的人的身體,你若是殺了我,這身體可就從此腐爛掉了呀!不會再有別的鬼魂上身了,你忍心嗎?還有啊,你以爲我爲什麼會得知你跟鬆蔚之間的事情?因爲我繼承了她的所有記憶。想知道鬆蔚答應你尚公主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嗎?”

將軍有預感,接下來的話他不會想聽。

果然。“她不愛你啦!因爲她發現你變了,她愛的是當年那個和她海誓山盟不離不棄的少年,而不是身爲將軍的你。她放手啦,再不會回來了。”清歡笑着點下頭,表示對將軍的同情和哀悼。“你總是太小看女人。對鬆蔚,你是小看她的果斷,對公主,你是小看她的能力。真以爲公主嫁給你是因爲你俊美的讓她小心臟砰砰跳?一國公主,金枝玉葉,死皮賴臉地要做你的平妻?將軍,你別太自戀。瞧,現在你不就吃到苦頭,被公主聯合皇上反殺了?”

清歡憐憫地看着這個男人。“皇帝早就猜忌於你,你真以爲你的野心沒有人能看出來嗎?鬆蔚活着的時候還會提醒你,可她死了,誰還願意爲你操心不討好啊?公主也是個奇女子,二八年華,便有如此膽色,將軍的兩個女人都極其優秀,可惜你一個也配不上。”

遠遠聽到兵刃交接聲,很明顯是有官兵追到這裡來了,清歡提醒道:“還不逃,再不走可就沒機會了,雖然逃走是一輩子擔心受怕活在被追殺的恐懼中,但對你來說,應該好過現在被抓住然後午時三刻斬首示衆吧?”

將軍伸手就來抓她:“跟我走!嘶——”

他沒抓到清歡,手背便被吉光狠狠地撓了一爪子,疼得他齜牙咧嘴。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那隻貓的眼中有着惡趣味。

將軍只能跳窗獨自離去。

第三十七碗湯(一&二)

第三十七碗湯(一&二)

將軍這輩子都過不上好日子了,他的追隨者也會逐漸減少,甚至會爲了懸賞的金銀轉而反殺於他。可他又無法忘懷自己的野心,鬆蔚早已離他而去,世間這麼大,卻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公主選擇生下了那個孩子,雖然沒有再嫁,卻養了不少年輕英俊又會討好人的面首,過得很是瀟灑。她是真心喜歡將軍,然而和江山,和皇室比起來,她註定不可能站在將軍那邊。將軍既然不能安分守己,她就只好幫助皇兄解決掉他。不過喜歡也就是那回事,很快就可以拋之腦後了,世界上比將軍英俊又比將軍更善解人意的男子多了去了,她貴爲公主,難道還需要爲一個男人要死要活的嗎?

未免也太掉價了。

唯一令公主遺憾的是,鬆蔚失蹤了。要是能找到鬆蔚,她還真想好好跟她說聲對不起,之前對鬆蔚所做的一切都是刻意爲之,否則以將軍那麼重的戒心,怎麼可能會答應娶她?古往今來,皇帝賜婚無數,卻也沒有幾個因爲不願意就被砍了頭的。

然後有一天公主突然想養貓,看了不知多少隻,覺得都不如當年鬆蔚養的那隻好看,慢慢也就斷了養貓的念頭。她臉上的傷雖然好了,但是對於貓這種生物,可愛是一回事,喜歡是一回事,養不養……算了,還是不養了吧。

清歡在趕走將軍後也離開了,她真是眼睜睜看着將軍把自己作死的。其實他要是沒有這麼大野心,不是推翻皇權自己當皇帝,是可以權傾朝野過一輩子呼風喚雨的生活的。只可惜他腦子不清楚,竟然想篡位,那可不是把脖子洗乾淨了送上去任人砍麼。

在將軍還是半大少年的時候,他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每天見到鬆蔚;後來他們互相喜歡,他的心願就變成了我要娶鬆蔚爲妻;如願娶了鬆蔚爲妻後,他有覺得好男兒志在四方,一輩子窩在這黃土鄉間又能有什麼出息呢?他想出人頭地,以後好讓鬆蔚過上好日子,讓所有人都羨慕她尊敬她!可是等到他手握重權了,他卻發現自己不能再專注地守着一個女人了,他有了溫柔的海棠,便開始渴望豔麗的芍藥,甚至希望這兩種花都開在自己身邊,和諧共處。

追兵太多,又遭到親信背叛,將軍雖然奮力逃走,卻瞎了一雙眼,再也看不清東西了。從此後一切的野心都成爲泡影,他爲了生活,只好狠心將自己容貌毀去,因爲只有這樣纔不會有人認出他便是當年權傾朝野的將軍。

就這樣痛苦的在曾經華麗的回憶中過完殘生。臨死前將軍纔想起來:我當年的野心,其實說到底,也不過一個鬆蔚。

他努力打拼,爲的是讓鬆蔚快樂,但最後卻成爲了她死亡的兇手。

怪誰呢?

是啊,問老天去吧,怪誰呢?

女鬼鬆蔚平靜地看完最後,平靜地飲下孟婆湯,然後平靜地離開了奈何橋。她拿得起也放得下,不該要的就不要,努力了仍然沒能成功,並不是她不夠專心堅定,而是對方並不值得。

所以她放手了,然後迎接自己的新生。

清歡看着她離開,嘴角也有了笑意。墨澤在她腿邊繞來繞去,絆着她的腿,清歡被他黏得想笑,就把小胖蛋給提溜起來放在桌子上:“幹什麼呢,扭扭捏捏的?”

墨澤小臉紅撲撲:“主人,你爲什麼只叫吉光不叫我?你是不喜歡我了嗎?”

清歡看着他委屈的小表情幾秒鐘,才搖頭道:“你忘記你已經活了很久了嗎?”外表是個小孩子,也不用表現的這麼幼稚呀。

墨澤一聽,頓時傷心不已:“主人果然是嫌棄我了……”

“我可沒那麼說。”清歡立刻解釋。

墨澤眼巴巴地望着她:“那下次主人帶上我。”

邊說還邊搖着清歡的胳膊。清歡無奈道:“就算要帶你,也得看適合不適合。”

“那要是適合呢?”

“帶。”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墨澤開心極了!他又黏了清歡一會兒,就跳下去找吉光小黑炫耀去了。清歡越來越覺得想笑,這三個小傢伙,按理說都是老油條了,不知活了多少年,可越活越回去,孩子氣十足。

她伸了個懶腰,回到莊子里美美的睡了一覺。

這一覺睡醒已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清歡心滿意足地踏出莊子,橋面上已經有鬼魂在守候。

清歡慢悠悠地踏過去,女鬼看見她便擡起頭:“我要報仇。”

“報什麼仇?”

“家仇,國仇!”女鬼握緊了拳頭,“我們整個星球都被毀滅了!所有的生命體……全部被抹殺掉了!可我根本不知道他們是誰!我是最後一個逃出星球的,可是還沒來得及逃出去,迎面就遇上了他們的艦隊,然後、然後——”

清歡見她激動,連忙安撫:“慢慢說,不要急。”

女鬼穩定了下情緒才道:“是這樣的,我來自拉法星球,我是拉法星球的一名女科學家。我們拉法星球在宇宙裡雖然渺小的幾不可見,但卻非常美麗,地表上覆蓋着藍色的海洋,還有美麗的陸地和努力建設文明的拉法星人。”

清歡點點頭,她也是看過科幻片的,所以完全能夠理解這番話的信息量。

女鬼吸了吸鼻子又道:“但是我們拉法星球的科技並不先進,人們的壽命也只有短短的兩百年,所以我們在檢測到有宇宙生命體後,一直想和他們取得聯繫,可誰知道,招來的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渾身顫抖:“太可怕了……那些生命體,它們太可怕了!它們根本不能稱之爲生命體!它們的存在好像就是爲了侵略和屠殺,就像是殺人機器,完全冷酷、無情!我隸屬於國家航空航天,最後關頭,我只能一個人坐上還沒有開發完成的宇宙飛船逃走,但是——”

她乞求地望向清歡:“它們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爲什麼一到拉法星球就開始屠殺,任何人都不放過?!我是最後一個拉法星人,可是現在我也死了,所以拜託你!幫我查明真相!幫我們拉法星球十五億拉法星人還有數不清的生命,爲他們討回一個公道,讓他們死的安心!”

見她又開始激動,明顯是受到了極大刺激。清歡連忙點了下她的眉心,女鬼立刻閉上了眼睛。

墨澤瞅準時機抱住她的大腿,仰着小胖臉:“主人主人,這次我可以去嗎?”

清歡搖頭:“這個世界我還沒見過類似的,你不能去。”

墨澤瞬間垮下臉。清歡趕緊揉揉他的腦袋:“這樣吧,下一個世界,如果不是太罕見的話,我就帶你一起。”

“真的嗎?”墨澤瞬間滿血復活。“主人不可以騙我哦!”

清歡點頭:“不騙你。”

終於解決了這個黏人的小胖蛋,清歡閉上眼睛,下一秒已置身於滿目瘡痍的拉法星球。從女鬼的描述中她大概能想象得到這個星球本來有多麼美麗。藍色的海洋,美麗的大陸還有善良的拉法星人,他們其樂融融的生活在這個星球上,但是突如其來的侵略卻讓他們從此消失。

以爲是聯繫到了來自宇宙的朋友,迫切地希望和外星生命體交流,誰知道卻引來了恐怖的侵略屠殺。

清歡彎腰捏了一把細土,感覺到土壤都變得瑣碎而僵硬,完全沒有了生命力。耳邊還有無數的轟隆聲,不時看到有藍色的流彈四處着落,美麗如流星可每每落地便發生驚天動地的爆炸,殺傷力極其可怕。

正在這時,清歡聽到聲音,她反應極快,飛快往前跑了幾步,越過道路藏在一片土丘後面,然後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她捂住耳朵,驚見面前有一塊水一樣柔軟的布料被甩到這裡。

上面沾染着同樣藍色的血液,清歡想了想,還是沒伸手去捻起來聞聞,她賭一朵彼岸花,那是拉法星人的血。

這是她第一次到這樣的世界,清歡有個問題,她……該怎麼離開這裡?開掛直接飛到外太空?那倒不是不可以,但那就和女鬼的科學家精神完全相違背了。清歡想了想,還是先逃吧,要是實在沒辦法再動用自己的力量。不過在這之前,她得把身體狀態調整到拉法星人的頻率,這樣以後也不會有人認出來。

與此同時,一架飛船迅速從天空墜落在遙遠之處,然後是大爆炸,看到那飛船,清歡才確信自己現在身處何時。是女鬼的飛船被擊落的時候,也就是說……接下來就會迎來這些屠殺者的宇宙艦隊?!

清歡:“……”

還是先逃吧。

可惜越是想逃一般就越逃不掉,剛翻過一片廢墟,清歡就在高樓大廈被移除的平地上遇到了一羣看起來不是那麼友好的……生命體?迄今爲止清歡見過神仙妖怪凡人以及各種各樣的動物,但是像是科幻片裡一樣如此奇形怪狀還高科技的,肉眼所見還是頭一次。

這些生命體身高足足有一百八十公分,個個看起來都非常強壯,動作也很一致。要清歡說的話,它們看起來根本就是一模一樣,分不清哪個是哪個。至於手裡拿着的奇形怪狀的武器……應該是槍,或者是刀?看不出來。

然後她就看出來了。因爲那既是槍也是刀!

清歡有點狼狽的躲着,這片空地除了零零散散的殘垣斷壁之外什麼都沒有。看準時機,她一腳踹倒一隻生命體,伸手奪過了對方的“槍”或是“刀”,而後清歡發現自己根本不會用。她不耐煩的又丟掉,順手取出自己的水火傘架在身上,雖然曾經把水火傘留給了徒弟們,但在她的時間裡,水火傘永遠存在。

有了水火傘就不怕這子彈了,清歡順勢一腳一個,但新的問題又來了,打不死啊!

這樣打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她現在應該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身後生命體窮追不捨,清歡用水火傘擋在身後,一邊詛咒一邊往前逃。這是她從忘川河裡重生後最狼狽的一次,沒有之一!見鬼的科學精神!

但清歡還是堅持了,那些生命體的速度似乎比她用跑得快,有那麼一瞬間,清歡很想飛……但她忍住了。逃到一處不知道什麼地方,類似廣場之類吧,中間還有幾根倒掉的柱子和一個噴泉池,生命體們步步緊逼,清歡節節後退。

真要打也不是打不過,但問題是這些傢伙打不死,而且如同蟑螂般頑強。只靠拳腳很明顯是不夠的,她都跑了多久了?清歡沒去記時間,她將自己的身體調整到拉法星人的狀態後,很明顯,現在她虛脫了。

要麼使用自己的能力趕緊解決這幫子奇怪的東西,要麼就等着被幹掉,清歡左右爲難。前者固然是爽,但她不希望自己完成的不夠完美,科學精神什麼的,不就是完全不靠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來抽絲剝繭找到真相麼?

但是還有沒有別的方法?比如說她直接在地上開個洞溜進去,或是腳尖一點飛起來,這幫子傻帽看起來不會飛。渾身機械重金屬,動作挺靈活,可是一看就很重。

清歡皺着眉想了半天,沒等她做出決定,生命體就已經撲了上來。她還在失神,在這樣千鈞一髮之際,要麼她直接將對方幹掉,要麼就等着被對方砸成肉餅,清歡已經決定了前者,可有一樣東西比她更快!她的手訣還沒有掐起來,撲到她面前的生命體就被丟的遠遠的了!

然後是一個穿着黑色勁裝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他擋在她身前,聲音淡淡地:“戰場上切記不可失神,每一秒鐘都是生命。”說完便衝進了那一羣生命體中。

清歡瞪大了眼睛看着,拉法星人的身體殺不死的怪物,這個男人的刀卻能殺死!這些生命體被殺死後,倒在地上化作一堆零件。

很快的,男人便將生命體清理了個乾乾淨淨。他的動作在迅速中又不失優雅,清歡一直看着他,看得出這個男人經歷了很久的磨練,也許招式並不華麗,但實戰經驗卻極其豐富。直到現在清歡都很講究,打架也要打的漂亮,這個男人卻不是,他出手極其精準,全部是一擊致命。

解決完了這些東西,男人走回清歡身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然後慢慢地對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清歡看了他的手一會兒,這是雙男人的手,長着厚厚的老繭,一看就是常年握兵器所至,半指手套讓他的手看起來更大更厚實,卻也讓人很有安全感。清歡想了想,覺得不如有個同伴,尤其還是在她根本不瞭解這個世界的情況下。

男人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就往前走了。清歡沒弄明白他的意思,站在原地又發呆幾秒鐘。男人站定,轉身問她:“跟我走嗎?”

走啊,爲什麼不走,反正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兒。

清歡很快跟了上去,她的臉上弄了些灰塵,整個人也髒兮兮的,身上本來穿的是條裙子,但現在已經破的不能看了。男人走了幾步,解下了自己的外套,背對着清歡,遞給她。

“……謝謝。”

“不用。”男人聲音低沉,“還能走快些嗎,很快它們就能追上來。”

“可以。”清歡點了下頭,下一秒卻被男人扛在了肩膀上。她正準備掙扎,男人卻說:“拉法星人的體力我很清楚,經過那一場逃亡追逐,你已經到了極限。”

清歡就不說話了,有個人肉汽車當然比她自己邁着腿跑強。男人扛着她奔跑,極其敏捷,行動自如,絲毫沒有變緩。但清歡卻斷斷續續的建議道:“可以……慢一點嗎……你顛的我……胃……好難受……”拉法星人的體質在此刻表示她有點想吐!

男人雖然沉默寡言又稍顯淡漠,但卻很是紳士,立刻將清歡換成了公主抱。他的速度太快了,清歡只好摟住他的脖子避免被風刀吹得臉疼。

就這樣跑了很久,男人終於停下。清歡定睛一看,他們現在在一個山谷中,男人伸出左手,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個類似腕錶的東西——太高級了清歡也不知道那叫什麼,摁了一下,很快便有一艘巨大的宇宙船出現在山谷中。男人又將清歡抱起來,迅速進入船內。

清歡覺得自己長見識了,在天空中飛行的……船?她好奇地看向男人:“這是你的船嗎?”

男人點了下頭。

清歡又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離開拉法星。”

“不行!”清歡連忙道,“我還沒有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剛纔出現在拉法星的那些是什麼東西?它們是活着的生命體,還是什麼?你又是誰,爲什麼會在這裡,爲什麼又要救我?”

對於這一連串的問題,男人前面的全部略過,只回答了最後一個:“我想讓你成爲我的同伴。”

“什麼?”清歡一愣。

“我,一個人在宇宙中旅行,已經很久很久了。”男人淡淡地說着,看向清歡,清歡才發現他的眼珠竟然是紫色的,而且長得極其英俊,隱隱還有股高貴的氣質。“我是跟着它們到達拉法星的,無意中看到了你,看到你不屈服的姿態和勇敢的身影,所以決定邀請你成爲我的同伴,從今天起,和我一起旅行。”

說完還很認真地問了一句:“可以嗎?”

清歡眨巴着眼睛打量着他,考慮着這個提議的可行性,然後說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要追蹤那些奇怪生命的蹤跡,找到這一切的源頭,還要爲拉法星人報仇雪恨。”

男人點了下頭:“我一直在追蹤它們。”

清歡愣了一下:“你也……”

“它們同樣是毀滅我的星球的敵人。”說到這裡,男人眼底掠過濃濃的傷痛,他輕輕抿着嘴脣,看向了天空。拉法星人可以在宇宙中呼吸,不受真空限制,男人也是。此刻他們身邊,遠的近的,有無數顆星星。這些星星有些有生命,有些沒有生命,但無論哪一顆,都在轉動着。透明的、鮮活的。“我是唯一一個倖存者。”

清歡面不改色地道:“我可能也是唯一一個。”

男人面色如常,在這永無止境的旅行中,除了報仇,他已經沒有別的生存目的。他站起來對清歡道:“對了,還沒有問你的名字?”他伸出手,寫了幾個字母,清歡覺得那很像是她曾經見過的英文。她照着讀了出來:“k——i——n——g?你叫king?”

kin□□了下頭,“你呢?”

清歡在腦海裡過了一下拉法星的文字,覺得king真是倒黴。拉法星的筆劃太多了……她也學着他的樣子在自己手心寫給他看:“清——歡。”

發音倒是不難,清歡猛然意識到一件事:“你怎麼聽得懂我說話?”

king指了指他手腕上的那個玩意兒,“有了它,語言是可以互通的。”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還是忍不住在心裡回想“清歡”兩個字的寫法,還模擬了幾次。

交換彼此姓名後,king對清歡說:“船上有很多空房間,你可以任意挑選一個使用。”他可能是很久沒人說話了,就又補充道,“這艘船,本來是要帶走皇族的。”

“你是皇族?”清歡想了想king這個名字,頓時也就瞭然了。肯定是皇族,還不是一般的皇族成員。

“曾經是,王子。”king說着,眼神淡然。“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個孤獨的太空旅行者。”

“你不孤獨啦,不是有我嗎?”清歡拍了拍他的肩,對他嫣然一笑。

king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過笑容了。他追蹤敵人到達很多個星球,但無論哪個星球,在遭受入侵後,都不會再有甜蜜的笑容和幸福。而他在這一場又一場的戰鬥和追逐中,逐漸也喪失了希望和快樂。

第三十七碗湯(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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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king也微微揚起嘴角。他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整個人的冷淡肅穆都薄了幾分,透露出春意融融。清歡笑着說:“你該多笑一笑,你笑起來很好看。”

king立刻意識到自己竟然笑了,隨即不由自主地收起笑容,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他還會笑一樣。清歡看得很清楚,他的耳尖都紅了。她是個體貼的姑娘,所以什麼也沒說,清清嗓子問道:“有洗澡的地方嗎?我太髒了。”

這倒是實話。她降臨這個世界的時候穿着普通的連衣裙,現在這連衣裙破的破碎的碎,更別提灰頭土臉的樣子。清歡羨慕地看了king一眼,他身上的黑色勁裝看着很簡練,而且剛剛打了那麼久,竟然都沒有髒。

“洗澡……有的。”king|點頭,對清歡說,“在房間裡就有。”

他帶着清歡進入船體,清歡才發現,雖然外表看起來像是一艘船,但裡頭可媲美她所看過的所有科幻電影。她沒有見過這些,但卻看得出來這些全是高科技。跟在king身後慢慢經過小臺階下去,是兩條走廊,走廊上是房間,清歡仔細數了數,至少有幾十個。看來當初要一起逃走的肯定不止king一個,只可惜最後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這是我的房間。”king指了指門上浮現出的大寫的紅色“k”。然後指指前方,“剩下的房間你可以任意選擇。”

“那就這間好了。”清歡挑了和king相鄰的房間,原因無他,離大廳近。

king將她的手拿起來,右手手掌貼在門把手上,很快便傳來機械電子音說道:dna已鎖定。

“這個房間是你的了。”king紳士地沒有跟進去,而是站在清歡身後。“你先進去吧,我在大廳等你。”

清歡點了下頭,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很大,裝修風格很簡潔,傢俱齊全,還有浴室。她立刻脫掉身上的破連衣裙,仔細研究了一下新型浴缸要怎麼用,然後跳了進去,舒舒服服的洗了個乾乾淨淨的澡。

洗完澡纔想起來除了那條破連衣裙根本沒有衣服穿。這時候king的聲音突然傳來,清歡被嚇了一跳,纔看見大牀上方有一個對話器,此刻正亮着燈,很明顯是king在說話。“你沒有換洗衣服,我把我的衣服放在門口,等到下一個星球再找合適的。”

清歡說了聲謝謝,開門拿了衣服,衣服疊的整整齊齊,雖然跟king相識並不長,但她很相信對方的人品。

衣服是簡單的襯衫長褲,還有一件風衣外套,但以清歡現在的身高,很明顯撐不起king的長褲。光是襯衫就已經快到膝蓋,更別提褲子了,誇張一點說,都快提到胸了。這要是不知道的人看見了,還以爲她腿長是從脖子下面開始分叉呢。

所以清歡最後只穿了襯衫和外套,同時把風衣腰帶繫好,這樣的話既好看也不會顯得太暴露。她穿着拖鞋去到大廳,看見king正坐在餐桌前,正招呼着她:“吃東西嗎?”

有東西怎麼能不吃。清歡立刻點頭,很快到king身邊坐下,但是她觀察了一下桌上放的東西,然後囧道:“這是什麼呀?”

“壓縮餅乾。”king很認真地跟清歡解釋,“很管飽。”

管飽歸管飽,可是不好吃啊!清歡問他:“你一直都是吃壓縮餅乾嗎?吃了多久了?”

king認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嗯……有五百多年了。”

清歡瞪大眼:“你多大啦?”

“……五百一十二歲。”king跟她解釋。“我們星球人的壽命很長,最長的曾經達到過一萬歲,最少的也能活到五千歲。不過你們拉法星人的壽命要短很多,只有兩百年。”

清歡恍然大悟:“你一個人,過了這麼長時間,就在這艘船上?”

king|點頭。

那也怪不得他會寂寞了。但是……一個人能吃壓縮餅乾這種東西吃五百多年,清歡覺得太偉大了。“你可以不進食嗎?”

“我只需要定期補充能量。一個月進食一次就可以。”king有問必答。“和你們拉法星人不一樣,我聽說拉法星人是一日三餐的,甚至更多。”

清歡憐憫地望着他:“你們星球所有人都這樣嗎?只吃壓縮食品,吃一次管一個月,然後一直吃到老死?”

“曾經我們食用膠囊。膠囊的效果更好一些,一顆的話可以半年不用補充能量。但是膠囊被我吃光了,我又不擅長製作,只好吃壓縮餅乾。”

聽king的語氣,好像還挺嫌棄壓縮餅乾,懷念膠囊的。清歡佩服的五體投地,她受得了別的,絕對受不了吃五百年的壓縮餅乾,她寧可選擇死亡!於是她問:“還有別的食物麼?”

king搖搖頭:“只有這個。”

清歡不愛吃這玩意兒,所以搖搖頭:“我並不餓,還是不吃了。”

king似乎有點奇怪,不明白爲什麼她前一秒還說要吃,後一秒就又不吃了。但他想了一會兒沒能理解,也就不想了。迅速將壓縮餅乾吃掉後,他對清歡說道:“我有東西給你。”

“什麼呀?”清歡好奇地看着他到駕駛艙裡取出了一個銀色的保險箱。king用虹膜進行解鎖後,保險箱啪嗒一聲被打開,清歡走過去看,才發現裡面是四隻和king手腕戴的那個一模一樣的東西,只是顏色不同。king手上的那只是紅色的,而剩下的四種顏色分別是粉、黃、藍、綠。“這是什麼?”

“我逃離的時候從皇室帶出來的,是一直在秘密研究的東西。還記得剛纔那些怪物嗎?”

清歡點頭。

“我稱它們爲機械破壞者。”king取下自己的手環,給清歡示範如何佩戴和使用。“想要對它們造成傷害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我之所以能夠將它們殺死,就是因爲手環裡有改變我身體構造的粒子。在佩戴的時候才能殺死它們。你選一個吧。”

清歡拿了粉色的那隻,因爲離她最近。在king鼓勵的目光中,她試探着將手環放到左手腕,手環自動將她手腕環繞扣住,並且發出滴滴聲,表示dna已鎖定。也就是說,除了清歡,再也沒有別人能夠使用了。

好神奇,清歡好奇地碰碰這兒又碰碰那兒,問:“這個……除了殺死機械破壞者之外,還有別的作用麼?”

“很多。”king說。“還可以作爲通訊工具,不受任何星球電波干擾。至於其他功能……你會慢慢發現的。”

清歡好奇地按了一下粉絲的按鈕,隨即她感覺身體上有一層薄薄的皮膚在蔓延,然後是一片刺眼的粉光,這粉光刺目的讓她不得不擋住視線,就是眨眼的功夫,她震驚地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套很……奇怪的、詭異的貼身的粉色緊身衣!

“每一隻手環都配備戰鬥服,用於緊急作戰。在面對很難打敗或是危險的對手時啓用,比如說機械破壞者小隊的leader。戰鬥服能夠提高你身體的反應速度和力量,同時兼有保護功能。”king伸手幫清歡又摁了一下黑色按鈕:“黑色狀態表示力量,這種狀態下戰鬥服上的條紋會從原色變成黑色,表示你選擇加大力量,但速度會因此降低。白色狀態恰好相反,增加速度而減少力量。我一般選擇用原色形態,因爲這是最中和也最自然的狀態。”

清歡受教的一一點頭。她明白了,她看過類似的科幻片,所以理解起來並不麻煩。她走到駕駛艙裡,只感到腦海裡一陣一陣的能量掠過,這手環居然還有資料傳輸功能!

king跟着她走進來,“進入戰鬥模式,就代表你已經會駕駛宇宙船了。”透過透明舷窗,可以看到無數星球從宇宙船周身飛速掠過,速度極快,幾乎都看不清楚便一眨眼就消失了。“宇宙裡有許許多多的文明,有些星球已經在宇宙裡紮根,有些星球卻纔剛剛開始探索的腳步。所以文明發展的程度也是不一樣的,每當我到達一個星球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將宇宙船隱藏起來。”

清歡表示知道,然後問道:“我該怎麼退出戰鬥狀態啊?”

“再次摁下原色按鈕。”

清歡依言摁下去,驚奇地發現自己又變回了之前那樣,身上仍然穿着king的襯衫和風衣,好像剛纔的戰鬥模式如同一場夢。

她在進入戰鬥模式的時候,是真的感覺得到身體裡涌動的力量,似乎源源不斷,力大無窮,整個人也是精力充沛。但退出後就又立刻回到了拉法星人的常態身體中,對此清歡表示非常奇妙。

她在想,等到離開這個世界,她可以把手環帶走嗎?假使她要帶走某個世界的人或物,都必須得到本人或是主人的贈送,除非那東西是沒主的,否則清歡不能將不屬於奈何橋的物品帶走。

同樣的,如果這樣東西成爲了她的,那麼無論在任何時間和空間,都永遠屬於她,比如在女鬼涼雪的世界裡,從師兄那裡得到的水火傘。

“有襯手的傢伙嗎?”清歡問。“戰鬥模式不能肉搏吧?”

king道:“槍是標配,每個手環的專屬武器都不一樣,我的是刀,但我並不知道你的是什麼。”

聞言,清歡好奇心起,立刻按下原色按鈕進入戰鬥模式,然後才發現,她根本不知道怎麼調出武器。於是用求助的目光看向king,但頭盔遮住了她的眼睛,她能看清楚king,king卻看不清她。

但king還是明白了清歡的意思,示意她連按原色按鈕兩次。清歡依言按下,手中立刻多出一把全粉的傘。

噢,還是傘。

清歡喜歡傘,她將傘撐開研究了一下,才明白這傘是進可攻退可守,打開可以放手,合起來的時候傘尖會變成利刃。她對着空氣揮舞兩下,頓時滿意的退出。

有點像是在玩遊戲,還挺有意思的。

正在這時,突然傳來紅色警報聲。king立刻轉身到駕駛艙前查看,告訴清歡:“它們降落在前方的斯坦星上。”

“可是看起來……好像沒有動手的意思?”清歡疑惑地問。“怎麼還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被人知道?”

“它們在找東西。”

“找東西?”

“雖然宇宙生命體的壽命很長,但是沒有人知道宇宙究竟有多大,曾經有人提出過還有另外一個宇宙存在的說法,並且詳細貼了所謂的證據和驗證,說一共有三樣物品散落在某些星球中,這三樣物品就相當於三把鑰匙,分別代表過去、現在和未來。找到這三把鑰匙,就能打開另外一個宇宙。它們在找的就是這個。”

“這些機械體找鑰匙做什麼?就算它們能打開另外一個宇宙,那又怎麼樣?”

“侵略者的野心是永遠無法得到滿足的。”king淡淡地說。“好了,我們準備降落。”

清歡點了下頭,感謝手環,她現在已經會怎麼開宇宙船了……

斯坦星球是一個和拉法星球文明程度差不多的星球。斯坦星人的外表和清歡king看起來都相差不大,事實上拉法星人的長相是宇宙中最常見,用king的話來說,五百年他旅行過無數星球,見過的絕大多數的生命人,都相差不大。

所以他們兩人走在大街上也不會有人察覺。首要任務當然是找鑰匙,king這些年一直追蹤機械生命體,除了想抽絲剝繭報仇雪恨之外,找到鑰匙也是他想要的。

他並非想打開另外一個宇宙,他只是不想讓這個宇宙更加混亂。因爲機械生命體這些違反宇宙法則的存在,蟲洞的數量開始增加,無數星球被毀滅,但以他一人之力,根本無可奈何。

找鑰匙的同時也不能忘記給清歡買一些衣服。king穿了簡單的襯衫長褲,清歡則裹着他的男式風衣。

活了五百多年了,king是第一次和女人逛街。曾經浴血奮戰數十個小時的他,吃過無數苦享受無盡孤獨的他,竟然在跟清歡逛了兩個多小時後就累得走不動了……這簡直是在侮辱他!

而清歡仍然邁着歡快的步伐,走了兩步發現king沒跟上來,回頭一瞧,king正站在原地喘着氣呢!她快步走回去,關心地問道:“怎麼啦,是不是累了?要不我們休息一下吧,看看這個星球有什麼好吃的。”

錢對king來說不是問題。對於發展到太空的星球而言,宇宙貨幣是通用的,然而斯坦星球纔剛剛接觸到宇宙,所以king帶了自己星球的寶石來兌換鈔票,然後爲清歡買單。

“不……沒事,我們繼續。”

男人可笑的自尊心啊!清歡叉着腰,她好像買的有點多哦,king說隨便她買,於是她看上的全掃蕩了,可苦了給她拎包的king,不知他現在有沒有後悔剛開始的時候太壕。“好吧,其實是我累了,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好吧?”

king同意了,於是他們找到一張長椅坐了下去。這個點商場裡並沒有多少人,清歡嘆了口氣,感嘆道:“要是不用拎着就好了。”

嘴上這麼說,就看見她的手環粉光一閃!所有的購物袋全消失不見了!

king眼底有了笑意:“空間功能。”

清歡對空間已經很熟悉了,她好奇地看了看手環。“怎麼取出來?”

“只要你想,就可以。”

哦……重點在於想啊。清歡閉上眼睛試着想了想,然後就聽見king悶哼一聲從長椅上掉了下去,她驚呼一聲,才發現king是被她“想”出來的那些購物袋給砸倒了……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兒吧?”清歡吐吐舌頭,連忙把購物袋往旁邊一撥,將king扶起來。king身爲高貴的王子,在漫長的旅途中逐漸變得內斂而淡漠,即使如此,他仍然沒有失去他高貴優雅的皇室風範。可是……他今天,被一堆購物袋給砸倒了,直接摔在地上。

king的耳尖又紅了,這一次是尷尬的。清歡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掏出面紙討好地給他擦擦汗:“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對,你別生氣啊。”

“沒有。”king僵硬地讓清歡給他擦汗,又默默地把倒在地上七零八落的購物袋撿了起來。“收起來吧。”

清歡又把它們放回了手環空間裡。

king正要說話,突然傳來一陣女性尖叫聲!清歡和king共同向聲音來源處看去——那是他們剛剛出來不久的服裝店,但是裡面的店員們卻消失了!

怎麼會這樣?!清歡跟king面面相覷,king當機立斷地站起來:“肯定是侵略者搞的鬼,我們去看看。”

清歡點頭,跟他一起跑進了服裝店,但服裝店一片寂靜,什麼都沒有,好像這家店本來就空無一人一樣。接着不住地有女人的尖叫聲響起,然後他們就驚訝地發現所有的女人好像都憑空消失了!

正在這時,清歡驚呼:“king——”

king剛伸手要抓住她,清歡已經消失在了他面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前一秒還在身邊的人就消失不見了!

怎麼辦?怎麼找?!

清歡也覺得不可思議,這種瞬移也太快了吧?前一秒她還站在king的身邊,下一秒就擠在了一堆女人裡?她被擠得東倒西歪,好不容易避開一條路,往前走了一會兒,才發現逐漸寬敞,腳下透明,前方透明,頭頂也是一片透明,聽不到除了女人之外的聲音,也看不見除了女人之外的生物。

在這樣危機古怪的時刻,清歡心裡的第一個想法是,好在降落之後她在逛街時一直在吃東西,否則可就虧大了。她試着繼續往前走,偶爾會看見一兩個女人,或是三五成羣,或是形單影隻,但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在哭泣尖叫。

在這樣的氛圍中,清歡也受到了影響。她發現自己竟然有點焦躁,這可是從來都沒發生過的事情,她從來不焦躁的。

原因估計有兩個,一個是因爲調整的拉法星人的體質,二就是因爲這個空間。但真要說這空間有什麼古怪,只用拉法星人的眼睛去看的話,清歡看不出來。她想了想,見四下無人,便試着用手環跟king聯繫,但很快她發現這裡就好像是能量信號被阻斷一番,粉色的小燈亮着,卻聯繫不上king。

她又試着摁了其他按鈕,戰鬥模式進入不了,空間裡的東西也取不出來,這下手環真的就只是個手環了。

說好的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能互相聯繫呢?宇宙人的研究成果看起來也並沒有那麼厲害嘛!

清歡在心裡默默吐槽一句,繼續往前走,直到她撞到一片無色的透明牆上。

因爲這猛烈的撞擊,她還一屁股摔在地上,揉着額頭站起來,清歡試着伸手往前——碰到的是一面看不見的牆。她明明還能看到前方,但卻被透明的牆擋住了!

什麼東西?!

恰好地上有塊石頭,清歡隨手操起來就砸——沒有用,那面牆仍然紋風不動。接下來清歡又試過其他辦法,都沒有效果。於是她直接坐在了地上,戳了戳那牆,隨意撓了撓,又低頭在地上畫圈圈。

等等!

清歡猛地擡頭,是她的錯覺嗎?剛剛這堵牆好像……抖了兩下?!她試着回想自己做了什麼,除了砸捶敲踹之外……好像還撓了撓。

……撓?

這是牆,又不是吉光或小黑!

但清歡還是決定試一試。她瞪大眼睛關注着牆的反應,然後伸出手在上頭,像是撓小貓兒一樣輕輕撓一撓——她真的沒看錯!這牆真的在抖!

雖然頻率很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清歡還是很確定。

然後她就有了一個逆天的想法,她現在……不會是在……什麼東西的……肚子裡……吧?!

那要怎麼出去?像是人類一樣,吃下去的——拉出來?!

想到自己要被當成粑粑拉出去,清歡瞬間面色如土。她決不、決不允許自己被那樣對待!

於是她用力撓起來,動作幅度增大,頻率加快,那“牆”抖得越來越劇烈,直到大笑不止。

竟然還會笑!

清歡踹了“牆”一腳,“牆”卻還在笑。她藉機又用石頭砸了兩下,這一次好像有點效果了,至少她感覺到風在吹拂。而在這之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靜止的,除了女人們以外,連小草被風吹拂的弧度都是固定不變的。

第三十七碗湯(五&六)

</script> 趁着有風,清歡迅速開啓手環,很快就聽到了king的聲音,但美中不足的是,就好像是被某種能量干擾或是隔斷一樣,king的聲音是斷斷續續時強時弱的,清歡仔細辨認了下,才聽清楚他是在問她身在何處。

她前後左右看了看,鬼知道她現在在哪裡:“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可能是某個東西的肚子裡?”

她也只是猜測,並不確定,然後她也沒能等到king的回覆,因爲風再一次停止了。

面前那堵“牆”恢復了平靜,也就是說,是它阻隔了手環之間的聯繫,但如果它有波動,那就是有機可乘的時候。

清歡想了想,不管怎麼樣都覺得以拉法星人的體質是沒辦法搞定這傢伙的,於是她靈光一閃,左手伸出來撓牆,趁着“牆”體震動的時候,立刻按下原色按鈕,很快着裝完畢——其實不進入戰鬥模式也沒關係,她只是想試試看到底有沒有king口中說的那樣厲害。

取出武器,清歡左手不住地在撓,右手持槍對準不遠處的透明牆體開始掃射。很快這堵“牆”就不由自主地開始顫動,甚至出現了褶皺,清歡立刻往後退了幾步,雖然是在戰鬥模式,但她的視線比使用身體的時候還要清晰,甚至還能進行掃描!

她看得很清楚,這所謂的透明牆體,真的類似是個肚子!

順着褶皺出現的痕跡擡頭朝上看,清歡愣了一下,這與其說是個奇怪東西的肚子,倒不如說是個柔軟的瓶子!因爲這牆是透明的,所以清歡之前沒有看清楚,但是當它開始顫抖褶皺的時候,擡頭就瞧得仔細,整個牆體從土地到天空都呈現出一個圓滿的弧度,像個大肚花瓶。

但這當然不可能是花瓶,怎麼會有花瓶長成這個樣子?

就在清歡奇怪的時候,“花瓶”動了,從瓶口出伸進一隻超級大的手,將清歡死死地抓在了手心。她倒是想跑來着,可是因爲這一幕太清奇,清歡她……看呆了。

等到回神就被攥在手心,清歡掙扎了一下,沒有用,而且這手力氣出氣的大,讓她感到一陣難受,拉法星人的體質在宇宙中只能排中下等,不僅容易生病,還很脆弱。大手將清歡抓到一半的高度,就這樣狠狠地把她摔了下去!

它只是想給她個教訓,而不是想殺死她。清歡在墜落途中甩出絲線勾住一棵樹,在空中晃了幾下完美落地,然後瞪着那隻還沒消失的手,取出傘,和槍一起進行攻擊。本來她只是試着這麼做,但沒想到的是武器威力驚人,清歡都嚇了一跳,那手就更別說了,它只是想抓些女人,哪裡知道里頭有個這麼刺撓人的。

隨後就是一聲巨大的碎裂,如同玻璃破碎的聲音,清歡立刻蹲下去抱住頭,結果並沒有碎片打在身上,反而有一股強烈的衝力將她往上頂,清歡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拋了出去。當她站起身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那家服裝店!

她立刻跑出去看其他地方,除了服裝店裡有一個她以外並沒有其他人,好像那麼多女人,就只有她一個出來了。

她是怎麼出來的?

這時候清歡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黏液……因爲有戰鬥服的緣故,身體並沒有受到侵蝕,但是這玩意兒都黏在身上,黏噠噠的好惡心!清歡最愛乾淨,她用手捻起一點看了看,那黏稠度讓她沒敢退出戰鬥模式。她今天身上穿的可是剛買的新衣服,脫了之後萬一沾滿黏液,她一定會噁心死的。

隨手抽了張店裡的紙巾,可是剛捱到黏液,紙巾就已經被腐蝕的乾乾淨淨。清歡呆了,那她要用什麼擦?

於是她立刻聯繫king,手環除了通訊以外還具備傳送模式,下一秒king就出現在清歡面前,當他看到她的時候,臉上表情一閃而過,清歡覺得那種表情可以稱之爲嫌棄。

不是嫌棄她,是嫌棄她身上的東西。

“我該怎麼把它清理掉?”

king搖頭說:“你自己做不到,需要進清洗艙。我們得先回宇宙船,解決掉你身上的黏液問題,順便對你進行全身掃描檢查,看看這黏液有沒有對你造成傷害。”

“沒有吧,我沒什麼感覺。”清歡活動了下肩膀。“你不是說戰鬥模式可以保證不受傷害麼?”

“但那不是百分百的,戰鬥模式也不是萬能的,很多東西我們聞所未聞,也不知道它是否能夠保證你的健康。”king很認真地說,招手讓清歡跟他走,“我們快點回去。”

於是他們又一路奔跑回到宇宙船,清歡穿着戰鬥服進入清洗艙,躺在裡面好幾個小時纔出來,身上的戰鬥服也就恢復了乾乾淨淨。

她解除模式並且退出,然後舒了口氣,“真是憋死我了。”連眼睛和臉都看不到的感覺真是太奇怪了,手往臉上一摸,摸到的全是裝備。清歡打架大多是肉搏,像這樣高科技的還是頭一回,因此難免有些不適應。

king無奈地搖搖頭,隨即問道:“對了,你去了哪裡?又怎麼回來的?”

清歡想了想說:“我們通話的時候你沒聽見嗎?”

“我們通話了嗎?”king問。“我一直在聯繫你,但並沒有聽到你的迴應。”

清歡納悶地歪了下頭:“那我就不明白了。我只聽到你問我在哪裡,然後我回了你一句,之後就再也沒聯繫上。我可能是在一個東西的肚子裡吧,類似花瓶之類的,但那花瓶是有生命的,還很怕癢。”

她點頭說的認真,king卻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對了,瓶子裡還有好多好多女人,全是女人!”

king搖頭:“不明白,我們得調查清楚,我們肯定解救不了這個星球,但是我們不能讓它開啓鑰匙。”

“鑰匙不是隻要找到就行了麼?開啓是什麼意思?”

“這三把鑰匙,雖然名義上爲鑰匙,但它們——它們到底是什麼我也不知道。”king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着。“雖然我追蹤它們很久了,但迄今爲止它們也只找到一把鑰匙,還有兩把,分別散落在宇宙中,沒有人知道它們會在哪個星球,也沒有人知道所謂的鑰匙是什麼。而如果想找到鑰匙的下落,是需要開啓的。”

“開啓的儀式我並不清楚,但都是些很殘忍的方法。”king淡淡地說。“我曾經親眼見到過,它們在毀滅一個星球的時候,連屠殺都是一種儀式,以此得到下一個星球的線索,一步一步找到鑰匙。”

而這是極其漫長的過程。有的時候king都會想,是不是等到自己死了都不一定能得知鑰匙的下落。萬年的生命看似漫長,但是在宇宙中是極其短暫的。

清歡微微皺眉。一個星球上會有多少生命?而就爲了所謂的打開另一個宇宙,便一舉毀滅一整個星球?對於未知的探索,清歡表示支持,可如果這樣的探索是以不可計數的生命爲代價的話,那還是快點毀滅掉好了。

“你的意思是,這次抓女人事件,很有可能就是爲了開啓鑰匙所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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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點頭:“我是這麼想的。”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清歡問。“怎樣才能阻止它們殺死那些女人?怎樣才能把那些人救出來?如果它們做不到殺死那麼多女人的話,是不是代表這個星球就必須放棄,轉而尋找下一個符合要求的星球?那樣的話,離找到鑰匙的時間就又拉長了一些。”

“你說得對,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到那個古怪的瓶子。這樣的存在應該不是普通的小嘍囉吧?”

king想了想說:“一般來說,負責作戰的都是作戰小隊的隊長,不過問題是,我們要怎麼找到它?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個問題把清歡也給難住了,過了會兒,她突然笑了:“不如我們先吃飯,吃完飯再想吧?”

於是他們又下了船,找了一家據說很有名的餐廳吃飯。king從來不在這些星球上吃東西,他的母星的科學發展水平,即使是在宇宙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可時至今日,除了機械破壞者,king都不知道母星真正毀滅的原因。他一直都感到很奇怪,因爲無論是從實力還是文明而言,他的母星都不應該遭受那麼大的巨創,但事實又的確如此,整個母星,除了他一人成功逃離後,所有人都死了。

望着眼前碗裡的面,king有點猶豫。清歡也點了一碗這家店的特色面,剛上來就聞到香味撲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感慨道:“這個可比壓縮餅乾好吃多了,不信你試試。”說着她給king做示範,將麪條捲起來送入口中。

文明稍微落後點的星球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他們還有口腹之慾可以滿足,不像那些稍微進步一點的星球,連飯都懶得吃,用膠囊度日的話,還有什麼好活?活着又還有什麼意思?

見清歡吃得很香,king猶豫了一下,也學着她的樣子用叉子捲起麪條送入口中,然後立刻睜大眼睛:“這個……好吃!”

說完也沒等到清歡回話,立刻自己迅速吃起來,一碗還沒夠,又要了一碗。清歡看着他狼吞虎嚥的樣子,跟他說:“現在你知道我爲什麼不能接受壓縮餅乾了吧?你在宇宙中駕駛宇宙船旅行這麼多年,去過好多星球,竟然沒有吃過這些星球的美食,怪不得你活着會孤獨寂寞呢,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寂寞的。”

不僅寂寞,還很抑鬱。

king的確是不會享受,在他的字典裡就沒有享受這個詞。可這家的面是真的很好吃,雖然用的食材他沒有見過,名字也沒聽說過,但美味是騙不了人,再一想想自己平日裡吃的壓縮餅乾,king頓時覺得嘴巴發苦——他好像不再想吃壓縮餅乾了。

“算你走運,我很會做飯,等到離開這裡我們多買點食材,你收留了我,我負責做飯給你吃好了。”清歡喝了一口湯,無比幸福地說。

比起感情,還是食物更容易讓她感到滿足和快活。

king哪裡有不同意的,他決定回去之後就把壓縮餅乾全收起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吃!

清歡吃得比較慢,king的第二碗都吃完的時候,她第一碗還沒完全解決掉。吃東西就是要細嚼慢嚥,現在又不缺時間,要是風捲殘雲,那豈不是牛嚼牡丹,大煞風景。

可她這一碗還沒吃完,就又聽到女性尖叫聲,清歡立刻放下叉子,和king對視一眼,兩人立刻離開面館,出門是一片廣場,這裡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女人失蹤的情形。

她們就好像是被憑空出現的一隻手給抓住放進了口袋裡!清歡失蹤的時候沒看清楚,現在她看得真切——那可不就是一隻手麼!一隻透明的手!

就在這時,king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清歡愣了一下,看向兩人交握的手掌,king戒備地望着周圍的一切,他沒有多想,只是不想再讓清歡在自己面前消失。他很久沒有同伴了,所以決不允許再一次失去自己的朋友。握住清歡手的話,假使她也會和其他女性一樣消失,他握着她,就不會讓她一個人。

但奇怪的一幕發生了,廣場上的女性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從前面到後面,卻掠過了清歡!就好像清歡免疫了一樣!

等到所有女性消失,清歡才愕然道:“這一次不抓我啊?”

king也愣了:“怎麼會這樣?”

清歡還以爲自己會再一次被抓走呢,上一次她是離開了,可那些女人還被留在奇怪的瓶子裡,而現在她連怎麼找到瓶子都不知道,更別說是知道瓶子的構造了。“傷腦筋啊。”

這時候king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握着人家的手,立刻如同被燙到般放開,俊臉微微泛紅。清歡倒是沒在意,而是道:“照這樣的速度,我看用不了多久,女性就要從這個星球上消失了。可是它們要女人到底能做什麼?”

king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兩人結伴往前走,剛走了沒多遠,就又聽見尖叫聲,只是這一次不是成年女性,聽聲音的話只是一個小姑娘。

果然!

但同樣令人驚奇的是,小姑娘似乎也是免疫的!她哭泣是因爲媽媽被抓走了!清歡彎下腰,柔聲問道:“小妹妹,別哭啦,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揉着紅腫的眼睛:“媽媽、媽媽……”

清歡摸摸她的頭,第一次感到自己似乎有些無能爲力。她要堅持女鬼的科學精神,就不能動用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而如果從現在的角度來說,別說是給小女孩找媽媽了,她根本連這個世界的構造都還不是很清楚。一切都是一知半解,一切都是來自手環的知識植入,並不是她自己學習得來的。

清歡很有孩子緣,小朋友很快就被她哄好了,清歡笑了笑,摸了摸小朋友的頭,得知她家的地址後就牽着她的小手往前走。king從沒有和小孩子相處的經驗,所以不說話,只是安靜地跟着,聽着清歡跟小朋友對話。

“媽媽去哪裡了?”

“媽媽……沒了。”小女孩只是上幼稚園的年紀,語言組織能力還不夠強,只能勉強告訴清歡到底發生了什麼。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清歡大概瞭解到,媽媽正跟她說要給她買冰淇淋,結果下一秒突然就不見了,然後她就哭了起來。

肯定也是那羣女人中的受害者了,只是清歡不明白,到底抓女人有什麼用啊?

正在這時,四周的灌木叢中突然跳出機械破壞者來。它們拿着武器步步緊逼,眼神緊緊地盯着king。

它們也許還不認識清歡,但king卻都是認識的。就是這個男人,擾亂了它們多少次的計劃,導致它們中多少人因此受罰,總是跟它們作對,被主人懷恨在心多年的男人!

名義上是王子,其實也不過是條喪家之犬!

清歡和king背靠背,沒有留出任何死角給危險的敵人。king把小女孩單手抱在懷裡,低聲問清歡:“能解決麼?”

“放心吧,有手環,我能殺死它們。”像是要證明自己一般,說完這句話清歡就迅速衝入機械破壞者羣衆,只用拳頭,連武器都沒拿出來。

真槍實彈的使用手環的力量對清歡而言還是第一次,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棒了,和用法力有些相似但又不盡然。在一拳將一隻機械破壞者的核心摧毀後,清歡感嘆道:科技就是進步。

請問她可以把這玩意兒帶回奈何橋,以後隨身攜帶防身嗎?

幾十只破壞者,兩人一共用了五分鐘的時間解決掉。本來可以更快的,但他們都要分心保護小女孩,怕她受傷。

“這些只是中低級機械破壞者,我們不需要進入戰鬥模式就可以解決掉。如果遇到高級機械破壞者的話,必須進入戰鬥模式纔有足夠的力量殺死它們。”king將小女孩的手放到清歡掌心,不忘跟她科普。

清歡漲姿勢的點頭表示記住了,和king一起將小女孩送回了家。

小女孩的爸爸一聽說妻子失蹤,立刻軟在了地上。但顧忌到女兒,他也只是脆弱了幾秒鐘就對小女孩道:“去客廳找奶奶好不好?奶奶給你準備了點心。”

小女孩乖乖地點頭,又跟清歡和king擺擺手:“大姐姐大哥哥再見。”

“再見。”清歡笑着對她揮手。

小女孩一離開,男人便握緊了拳頭問:“我妻子——我妻子是不是跟新聞裡說的那樣,和其他女人一樣,莫名其妙的就失蹤了?”

king說道:“沒錯。”

“是綁架案是嗎?新聞裡說的是綁架案。你們、你們是誰?是警察嗎?”男人急切地問道。“我妻子不會有事的吧?你們一定能把她救回來的吧?”

“我們會盡力的。”清歡對男人笑了笑。“不介意我問你幾個問題吧?”

“你問。”

“最近幾天,就是從綁架案開始,你有沒有注意到什麼奇怪的事情?什麼陌生的聲音啊沒見過的人啊形容舉止都不對勁的啊都可以。”

男人想了想,搖搖頭:“沒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前些天我們的結婚紀念日還一起去吃了飯,我妻子她很正常,沒有任何不對。你們爲什麼問這個?這和我妻子被綁架有關係嗎?難道是我們認識的人?”

他緊張兮兮地問,清歡趕緊安撫他:“沒有,我們只是想多瞭解一下她,僅此而已。”

又說了幾句話,告別了男人後,清歡也好,king也好,都覺得無從入手。因爲他們根本不知從何查起。這些失蹤的女人無論高矮胖瘦,都是在十五到四十歲之間,年輕健康,美醜倒是不重要。而且除了年紀之外沒有任何共同點,所以想從這些女人身上着手找到端倪的可能性不大,他們必須另想別的方法。

既然找不到那隻奇怪的瓶子,他們只好找比較好找的機械破壞者。這些傢伙平時會選擇擬態混入這些星球,也就是說,他們身邊現在正在經過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機械破壞者。

按動按鈕進入掃描模式,可以清楚看穿斯坦星人的身體構造,他們的身體是有溫度的,都是一個個小紅點。機械破壞者卻不這樣,它們沒有生命,只是機械體,所以和人差別很大。

經過協商,清歡和king決定分開尋找,一方有消息就通知另外一方。

這是在戰鬥,他們是並肩作戰的朋友,所以不存在我一個人去冒險卻瞞着你的情況。

至少清歡沒有,king也沒有。

清歡習慣去人流量比較大的地方,但是現在年輕女性已經很少能看到了,大多數人都失去了自己的親人或是朋友,整個城市陷入了一種茫然的狀態。這種情況蔓延的很快,斯坦星球馬上就要被悲傷和絕望侵蝕了。

第三十七碗湯(七&八)

</script> 因爲年輕女性的驟然減少,所以清歡的存在便顯得特別顯眼。她沒去在意人們或好奇或懷疑的目光,迅速四處掃視,然而去掉年輕女性之後,斯坦星球的人數仍然無法用數字來估量,而機械破壞者的數目卻是固定的,所以即使有手環這個作弊神器,也仍然不是見容易的事情。

清歡四處看了看,所有人看起來都很正常,而且如果許多小紅點在一起的話,那麼那個非小紅點也會變得極其顯眼。她看得眼睛都快花了,終於發現一個大概十三四歲的少年身上沒有任何熱量反應!

少年身上揹着書包,看起來像是剛剛放學準備回家。清歡悄悄跟在他身後,怕被發現,她沒有通知king。跟着少年左拐右拐之後,少年進了移動單元樓,清歡想了想,並沒有跟進去,而是選擇去到對面大樓。少年家住在五樓,從清歡的這個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他開門回家,跟家人說話——如果不是手環顯示,清歡會認爲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斯坦星人。

據說機械破壞者對非機械的生命敏感度極高,稍微靠近一點就會被發現,清歡選擇進入戰鬥模式,然後凝氣屏息觀察着少年的一舉一動。

少年家中的窗簾沒有關上,因此清歡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動作。先是跟父母打招呼,然後去到冰箱前取了一罐牛奶,打開喝下,隨即趴到沙發上看電視,然後等到母親喊他吃飯,他就走了過去——全程表現的沒有任何不對勁。

除了他身上沒有小紅點。

對這個宇宙清歡不夠理解,所以她不敢貿然動手,於是趁着少年全家都在吃飯的時候聯繫king,king要她原地等他過來,可是當清歡說完話擡頭去看的時候,卻發現那家正在餐桌上吃飯的人卻不見了!不僅僅是少年,還有少年的父母,他們全是一瞬間不見了!

怎麼會?!

少年雖然是機械體,但他的父母卻是活生生的斯坦星人,怎麼可能會跟着少年一起消失呢?清歡震驚了兩秒鐘,馬上到了對面單元樓,這家人不知怎麼消失的,一眨眼的功夫,家門還是半掩的。清歡小心翼翼地推了一把,這個家安靜的好像連呼吸都聽不見,餐桌上的三副碗筷隨意放着,有一雙筷子上甚至還夾着一根青菜,就好像他們前一秒還在吃飯,後一秒突然就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讓他們連反應都來不及,就消失在了家裡。

清歡無從着手,便先在家裡四處看了看,主要看了少年的房間。少年的房間和清歡見過的很多青少年的大同小異,看不出什麼不對勁,只是讓她感到奇怪的是,少年的房間走朋克風,牀頭卻放了一隻很精緻的透明水晶花瓶。

她眯起眼睛打量了一會兒,小心地伸手取過來,誰家花瓶還帶塞子呀?而且裡面明明什麼也沒有。清歡想了想,將木塞子拔掉,本來透明的花瓶裡竟然涌出兩團白光,等到白光褪去,清歡震驚地發現那竟然是少年的父母!

他們是被關在瓶子裡的嗎?她又看了看手上的花瓶,怎麼也看不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但這一切簡直超出了斯坦星球的常識,至少在這個星球上是不應該發生這種事的。然而就是發生了。

那對夫妻摔在地上也有幾秒鐘的懵神,當他們看到自家兒子的房間出現了一個穿着奇怪衣服連臉都看不清的女人後,頓時變得非常驚恐:“你、你是誰啊?!”

清歡連忙對他們笑了一下——笑完了意識到他們根本看不見,便做了個噓的手勢:“我是來幫忙的,你們怎麼會在花瓶裡?”

“什麼?!”男主人愣了一下。“什麼花瓶裡?”

清歡指了指手頭的花瓶:“就是它呀,我打開花瓶,你們纔出來的。你們之前不是正在吃飯嗎?怎麼一眨眼人就沒了?”

這對夫妻也沒有反應過來清歡是怎麼知道在這之前他們是在吃飯的,可能是嚇愣了,直勾勾地回道:“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是一睜眼,就在一片沙漠裡……”

“沙漠?”清歡想到自己之前被抓進花瓶的那個沙漠。“裡面有很多女人嗎?”

“什麼?沒有,沒有很多女人,但是有很多夫妻,就像我們一樣。”

正在這時,king趕到了,清歡告訴他這些後,他沉聲道:“你們家孩子呢?”

“孩子?什麼孩子?”

結果夫妻倆都是這個反應,清歡跟king都是萬萬沒想到。兩人不解地對視一眼,清歡問道:“你們不是有個兒子嗎?”

“我們沒有兒子呀!”女主人很自然地說着。

清歡震驚地看着這對夫妻,又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房間,明明是少年的房間,但是他的存在卻像是在父母的腦海中被徹底抹去了。她沒有再問,而是和king一起離開了。

順便還帶走了那個透明的花瓶。

清歡百思不得其解,king雖然很驚訝,卻沒有像清歡這樣無法接受,他見過太多太多奇奇怪怪的宇宙人,對他們所擁有的能力永遠都抱着一種歎爲觀止的心態。機械破壞者背後的boss肯定不是普通人,也不知他是怎麼找到這些各有能力的宇宙人做機械小隊的隊長的。king甚至都不知道,背後的那個人到底有什麼本事,才能讓如此多的宇宙人都爲他驅使。

這場旅行越是往前走,就越是充滿艱難險阻,越是覺得前景黯淡,甚至覺得此身即將萬劫不復。

但那又如何,該繼續往前走的,還是要走,沒有人可以停下來,這就是宿命。

爲了安全,他們沒有把透明花瓶帶回宇宙船,而是找了個地方將它放下,研究了一會兒後清歡覺得看不出什麼花兒來,king對這些也不在行,迄今爲止他賴以爲生的宇宙船的維修都是在旅行過程中經過某些星球,找來專業的宇宙人付費維修,也就是說,雖然兩個人一個活了不知多久,另一個則曾是科技發達星球的王子,但是面對這種未知的東西,都是一個頭兩個大。

還沒等他們把花瓶研究出什麼來,就發現,繼女性的消失後,開始了孩子的消失。他們都是十歲到十七歲之間的少年少女,最奇怪的是,當孩子們消失不見之後,父母是完全不知情的,他們甚至都忘記了自己曾經有過孩子,對於家裡屬於孩子的房間也都是無視狀態,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清歡和king上門查訪過,這些家庭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在孩子的房間裡都會有一個透明的大肚瓶子,瓶口窄小,他們每個人都有一段時間的記憶缺失,據清歡猜測,他們應該是和之前那對夫妻一樣,曾經進入過花瓶但又被放出來了——但完全不知道爲什麼。

king試圖想辦法進入那個花瓶,但是在他手裡,這個花瓶就只是個普通的花瓶,沒有什麼不正常。可他們都親眼看到過,那天那對夫妻是從花瓶裡出來的。清歡提議道:“不如我們直接把它砸了吧,說不定就進去了呢?”

病急亂投醫的king也覺得目前爲止清歡的這個辦法是最靠譜的了。兩人相視一眼,king擡起手,花瓶落地,應聲而碎,碎片濺了一地,然而沒有任何反應。king看向清歡,清歡也看向king,兩人都是一臉的失望。

既然從花瓶上着手沒可能,他們只好尋找還沒來得及失蹤的孩子,隨時隨地跟着他們,慢慢地king發現比起之前父母也有過失蹤,現在只有孩子會消失,孩子消失後,父母的腦海中關於他們的記憶就會被完全抹去。這都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經由檢測,所有的孩子!十歲到十七歲之前的,他們全部都是機械體,完全喪失了斯坦星人的特徵!

在進行掃描的時候,他們的身體沒有熱量,也不會出現小紅點。可是比起普通的機械破壞者,他們又多出了思維和大腦,甚至還會喜怒哀樂!

這讓清歡和king都有一種很奇怪的想法:也許機械破壞者來到斯坦星球,並不是爲了尋找鑰匙的線索,而是爲了別的。

比如說:製造出具有智慧的機械破壞者。

在這之前,機械破壞者全部都是機械體,他們呆滯而刻板,除了殺傷力極強之外沒有腦子,不會思考也不會說話,只知道聽命行事。這種行爲對被背後的主事者而言很好,但卻是弊大於利。但是如何要讓機械體擁有智慧?這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實驗。

清歡和king跟蹤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他們一直看着她,發現這幾日小姑娘越來越奇怪,她牀頭的花瓶也在不動的顫抖。夜晚降臨,小姑娘卻捧着花瓶癡癡地笑。這樣子看起來也太不正常了,清歡扯了扯king,兩人悄悄出現在小姑娘窗外,就在小姑娘被花瓶吸入的一瞬間,兩人不約而同地撲了過去,分別抓住小姑娘一隻手腕,於是他們立刻被一同帶入花瓶之中!

花瓶里正是清歡曾經被擄走所存在的地方,只是沒有看到女人們的蹤跡,也沒有任何一對男女,他們跟着小姑娘走,慢慢地就看見四面八方開始有人匯聚過來,都在往一個方向前去,隨着他們一步一步往前走,孩子們的外表也都在發生變化。

先是頭髮變硬,然後是失去面部表情,身體腳步變得僵硬,速度卻變得極快,清歡和king必須進入戰鬥模式才能追得上。

最後他們看起來像極了機械破壞者!除了身形大多偏小,各自長得不一樣以外,基本上和機械破壞者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清歡和king都震驚地望着這一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斯坦星人!竟然在慢慢朝機械破壞者轉變!

也不知走了多久,因爲前方是一片極大的空地,兩人不敢再靠近,怕被發現。雖然這些孩子旁若無人的無視了他們,可誰知道那片空地上會出現什麼東西呢?

更重要的是,如果跟在孩子們身後的話,人數太多,他們根本看不清楚被孩子們圍成一圈的空地上都有些什麼東西。

站在高處往下看,清歡和king都大吃一驚!空地上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些失蹤的女人!因爲地方很大,密密麻麻的一片,讓人看了都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女人們全部都躺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似乎是死了,又偶爾動一下表明還沒死成。這還不算,真正讓清歡和king都感到憤怒的,是那些伏在女人們身上的機械破壞者們!

遠遠地看起來,就好像是……他們把女人們當成生育工具一般。而站在他們周圍的孩子們便是這一幕的見證者,孩子們的眼睛麻木而呆滯,清歡和king都是冷靜的人,眼下根本不知道敵人是誰,如果貿貿然衝上去,別說是救人了,怕是自己想跑都不容易。

這一幕實在是太詭異了!而且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噁心。女人們完全沒有反應,任憑機械破壞者們在她們身上模擬這種生命傳承的動作,而圍觀的孩子們就那樣靜靜地圍觀——如果他們還能被稱爲孩子的話。

就在這時,king腳下的沙團突然滾落,頓時吸引了那空地上那羣奇怪生命的注意。他們齊刷刷地朝清歡和king這邊看過來,king低咒一聲:“快走!”

兩人跳下沙堆,然而已經晚了。那些孩子們已經先一步擋在了他們面前,死死地盯着,眼神詭異而惡毒,他們被同化成機械破壞者的手上已經有了武器,就和機械破壞者是一模一樣的。

king說:“他們已經不再是斯坦星人了。”

清歡也明白,點了下頭,然而對這些還依稀殘存着孩子外表的機械破壞者,她又忍不住覺得可惜。兩人試圖殺出重圍,但問題在於這並不是多麼簡單的事,這批二代機械破壞者比起一代來更加強大也更加殘忍,最重要的是,更加聰明。

雖然體型上有了很大減小,於此同時卻提升了速度,清歡和king不得不選擇切換戰鬥模式。

儘管如此,數量太多,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決掉的,他們只能逃跑。

雖然逃的很快,但那些空地上正在進行和諧運動的女人和機械破壞者們都沒有絲毫變化,惟獨二代機械破壞者們一直在追蹤他們。

於是問題來了,進來的時候他們是跟着尚未完全轉化的孩子進來的,出去的話要怎麼出去?這裡可不是斯坦星球,他們根本連對手是男是女,是什麼東西都不清楚,一味地逃,最終說不定也只是個死。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別說king了,就連清歡也不夠清楚。毫無疑問他們是從花瓶裡進入的,那個透明的瓶子,還有之前清歡被抓進來時的記憶。逃跑途中,king一直拉着她的手,本來戰鬥模式是可以調出飛行器的,然而坑爹的是,一旦進入瓶中,他們就只能維持現狀。

如果剛纔進來時沒有進入戰鬥模式,他們只能肉搏。好像在這個空間裡,一切都是靜止的,任何人都不能發生變化。

“對了,之前我被抓進來的時候,一直往前走,撞到了那堵牆,那牆是透明的,還很怕癢,說不定那裡就是出口!”

king想了想說:“我們往前走!”

雖然是要往前走,卻不能走直線,只能繞圈,甚至追來的人二代機械體太多,他們不得不選擇分開逃。

在這裡手環的聯絡功能等於不存在,於是清歡跟king約定,等找到了那堵牆,就鳴槍示意。

這裡實在是奇怪,剛剛還是一片沙漠,轉眼就變成了城市,而跑過城市後,竟然是一個小山村,山村過後又是森林,完全沒有邏輯和理由。

和king分開後清歡就沒有再表現出害怕,她本來也不怕。只是身爲一隻“拉法星人土包子”,時時刻刻都要表現出一副懵懂的樣子給king看而已。既然是以拉法星人的身份活着的,當然不能讓人看出來。

於是她放慢了腳步,沒有再火急火燎地往前跑——雖然後面還是有二代機械體在追她。

和一代比起來,二代也許是因爲有了斯坦星人的基因,因此不像一代那樣清歡消失了蹤影就無從找起,他們會搜尋會組隊甚至還會交流!雖然發出的聲音都類似呵呼哈喝之類的語氣詞,但清歡聽得出他們是在說話,只是自己聽不懂而已。

她繼續往前出發,並不跟二代動手,而是躲過他們避免衝突。

也不知跑了多久,清歡終於觸摸到了“牆”。和上一次一樣,仍然是透過透明的牆往前看,清歡先發出號令,很快看到king的號令,兩人沿着牆朝彼此走過去,見面後先是碰拳,清歡問道:“我們是要出去,還是要救人?”

“救不了了。”king沉聲說。“也許我們出去都難。”

清歡聽出他聲音裡的沉重,沒說什麼,只是試探性地朝“牆”上撓了撓,看得出來“牆”還是很怕癢的。

集中火力對準“牆”射擊,很快“牆”開始顫動,清歡覺得應該抓緊這個機會,她收起槍,直接對着撕。king見狀也過來幫忙,兩人抓着微微龜裂開的牆體撕扯,很快眼前的景象變得大不相同。牆內還是一片荒蕪,牆外卻變成現實世界了。

有門兒!

只是無論怎麼用力撕扯,最後的小縫連一人都無法出入。清歡費力至極,就在那條縫眼看可以再大一些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彈力,讓他們撕扯的手不由自主地鬆開,甚至因爲反作用力摔了好幾米遠!

king立刻將清歡護在身前,戒備地盯着四周,這時候突然有個聲音傳來:“你們就不知道什麼是放棄嗎?”

透明的牆體中逐漸走出一個人來。他的外表和斯坦星人看起來沒什麼差別,只是年紀輕輕頭髮卻是一片斑白,長得還挺好看。

此刻他雖然是對清歡和king兩人說話的,但視線卻一直膠在清歡身上:“我放走你一次,你不知道感恩,竟然還想殺我?”

清歡微微揚起嘴角,儘管隔着頭盔對方根本看不到:“所以我難道要謝謝你嗎?難道不是你把我抓進來的麼?”

“我發現抓錯人了之後不就立刻放手讓你走了?”男人攤手錶示無辜。“第二次我根本沒碰你一根汗毛不是?”

聞言,清歡問:“所以第二次並非是我免疫,而是你根本就沒有要抓我?這裡是怎麼回事,你又是誰?”

“我的名字並不重要,但是既然你執意想知道的話,可以叫我end。”end笑得跟朵花似的,“至於這裡是哪裡,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幻境世界,也就是瓶子裡。”他展開雙手。“而我,就是這個世界的締造者。”

king冷眼看他自來熟的樣子:“這些女人和孩子,你到底想幹什麼?還有那些曾經失蹤過的夫妻,你在打什麼主意?”

end卻不理會king,先是對他冷哼一聲,轉到清歡面前又是帶笑:“我不跟看不順眼的人說話。你叫什麼呀,你還沒告訴我呢。”

清歡假笑:“我沒答應過要告訴你我叫什麼呀。”

end對於女性可能真的是很有風度,見清歡拒絕自己,他有點難過,於是跟清歡談條件:“如果我回答你的問題,你會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怕清歡又拒絕他,還說:“但是這次你必須答應我,告訴我,你叫什麼。”

說着還眨了眨眼,說真的,不看他的所作所爲的話,真的會覺得他是個很陽光很開朗的男人。可他越是這樣真誠友好,king越是戒備。他上前一步擋在清歡面前,遮住了end的視線。

end明顯不高興了:“這個男人是誰,怎麼那麼討厭?像你這樣美麗的小姐,怎麼會和這種板着臉的男人在一起?”

說着他眼睛一亮:“不如你放棄他來我這邊吧!我知道你很厲害的!”

清歡:“……”我們很熟嗎?

第三十七碗湯(九)

</script> 第三十七碗湯(九)

因爲end的自來熟,清歡和king都覺得這人古里古怪的,king將清歡擋在身後,戒備森嚴的樣子讓end都笑了。他對清歡招招手,像是很希望她到自己身邊來。可是見清歡紋絲不動,他又有幾分失落,苦惱道:“像你這樣厲害的人,怎麼能跟king這樣的人在一起呢?不如你過來我們這邊呀!和我們一起,征服宇宙。”

他說話的時候眼珠子亮晶晶的,很有種煽動人心的感覺,但清歡卻沒有小瞧他,king也是。end與king可以說是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男人,如果說king像是深沉嚴肅的黑夜,那麼end就是輕鬆愜意的早晨,諷刺的是,他們兩個的立場和本身卻是完全相反的。偏偏是黑夜象徵着正義,早晨代表着邪惡。

清歡道:“好哇,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告訴你我的名字。”

end眼睛一亮:“成交!你想問什麼?”

“你們抓女人來是要做什麼?要是我沒記錯,機械破壞者難道不是批量生產的機械體麼?他們能和斯坦星球的女人發生反應?”就好像一個人和一根木頭一樣,哪怕一夜做一百次,沒有結果也仍然是沒有結果啊!

end露出燦爛的笑容:“宇宙這麼大,技術總是不斷在進步的,以前是沒可能,現在有可能了呀!”

“什麼意思?”

“你不清楚,你身邊的這位卻能聽懂。”end意有所指地看向king,對清歡說道,“就像是宇宙人在不斷進化不斷成長,不斷變強一樣,身爲機械破壞者的領袖,我們也很希望機械破壞者得到進化呀!然而他們雖然能夠作戰,卻不能成長,甚至不會思考,這樣下來,我們也是很傷腦筋的。”

“你……們?你還有同伴?”清歡問。

“當然!”end驕傲地說。“連king這樣的男人都有同伴,我們怎麼能沒有同伴呢?說起來,比起king,你應該希望跟我們站在一起纔是。”

“你還沒有告訴我,斯坦星球的女人和機械破壞者之間的關係。”

“很簡單,就像是你們拉法星人的生命傳承一樣,嚴格說起來,機械破壞者都屬於男性,所以我們需要年輕並且健康的女人來作爲母體,從而批量產出更加優秀更加厲害更加適合爲我們趨勢的二代機械破壞者。這個回答你滿意麼?只可惜,雖然能和斯坦星球的女人基因相融,卻沒有辦法讓她們在迅速受孕後立刻進行產出,所以我只好想了個辦法,把種子放到已經成型的斯坦星球的孩子身上,這樣的話,一勞永逸,並且將斯坦星球的基因和機械破壞者的基因結合的非常好。”end說着,對自己露出讚賞的神色來,看起來非常得意。“你們剛纔也看到了吧,二代不管是速度還是智力,都比一代優秀,可惜的是斯坦星球的女性並不夠多,我們還需要尋找下一顆基因適合的星球。”

說到這裡他似乎還有些失望,嘆了口氣對清歡說:“我一直在看着你,反應也好,能力也好,從拉法星人的體質來說,你已經算是非常優秀的了。所以,你真的不考慮來我們這邊嗎?說起來你跟king在一起也沒有多久吧,到我們這邊,你會發現,你能得到的,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賣安利,清歡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不了,謝謝。”

說完她又問:“既然你們想拉攏我,那爲什麼不試着拉攏king?他的身手遠比我要好許多。”

誰知end卻露出詭異的笑容:“不,我們不需要king。他是註定要被毀滅的存在。”

聞言,清歡看了king一眼,卻見king並不在意。就好像命中註定他要和end等人爭鬥,不死不休,所以他從未想過求和,更未想過投降。

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清歡不解地看了這兩人的表情一眼,感覺他們之間似乎有什麼心照不宣的秘密,而這秘密是她不知情的。

end看了king幾眼,突然就笑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最後一個問題。”清歡也對end笑了笑。“這個透明的瓶子是什麼?”

“我創造出來的幻境世界。”end似乎毫不在乎透露自己的秘密。“只可惜我的幻境世界是有盡頭的,否則你們纔沒那麼容易找到‘牆’的存在。”

“……斯坦星人家裡的透明瓶子,都是你的手筆?”

“我能怎麼辦呢?總需要一個容器把幻境裝起來嘛。”end聳聳肩,又問了清歡一遍。“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走麼?要知道,和king在一起的話,面對的可不僅僅只是機械破壞者,說不定——還有別的可怕的東西呢。”

“拉法星被你們毀了,無論如何,那可是我的母星,所以我怎麼可能站在你那邊?”

對於清歡的拒絕,end也不生氣,只是對她笑:“好吧,如果你打算改變主意的話隨時可以告訴我。反正你們總是要跟在我後面的。至於你……”他看向king,眼中帶着嘲笑。“我倒是想看看,你最終的命運,到底能不能逆轉。”

說着,他一揮手,幻境便瞬間被撕開,外面是一片海灘,只要走出去便是脫離了這裡。

king拉起清歡的手,卻被end叫住:“喂!你的名字!”

清歡回頭看了他一眼:“清歡。”

“清歡……”end呢喃了下這個名字,纔對她擺擺手,“事情已經成爲定局,我建議你快些離開斯坦星,反正斯坦星人你們無法拯救,比起留下來死掉,還是逃走比較好吧,是不是呀,king?”

king沒有說話,清歡低聲問他:“要走嗎?”

他點了下頭:“我們救不了這個星球的人,就像是我們救不了自己的母星一樣。”

離開途中,清歡無意中回頭看了一眼,仍然能夠看到end頑皮的如同孩子般的笑容。幻境世界已經崩塌,斯坦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裂,king和清歡奔跑的速度很快,但地表分裂的速度更快,如果不是他們趕在山崩地裂之前上了宇宙船,說不定會萬劫不復。

再回頭去看斯坦星,這座曾經美麗的星球逐漸變得灰敗,end只說了一半的實話,另一半他沒有告訴清歡,但現在清歡也明白了。

並不是只留女人和小孩,同時他在試圖同化整個斯坦星。無數的斯坦星人都開始發生了異變,而一切異變都和瓶子有關。

那些已經被改造成爲二代機械破壞者的孩子,他們可以旁若無人的回到現實世界,甚至還可以像之前一樣和父母親人在一起生活,但事實上他們再也不是這些孩子了,他們有着共同的外表,卻再也不是本來的那顆心。

如果king和清歡再在斯坦星逗留的話,以他們的體質,也很有可能被同化。尤其是和斯坦星人差不多的拉法星人,極其容易受到影響。

所以最後他們也沒能拯救斯坦星。一個星球有無數的生命,這些生命最後都成了end手中的試驗品。

可清歡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從她降臨這個世界開始,就有些東西在慢慢地發生變化,以一種極慢極慢的姿勢。

是她的錯覺嗎?

清歡想了想,但又覺得不大可能。因爲到目前爲止她並沒有感覺到這個世界在崩壞,雖然有戰爭有分歧,但一切都在朝正常方向進化。

那麼心底的那一絲怪異是從何而來?

從end出現後到現在,從斯坦星球迅速的老化,淘汰掉老弱病殘的斯坦星人轉化成爲二代機械破壞者,這速度快的超出了清歡的想象。雖然king不認識end,但end對king卻好像很熟悉,還有他話裡對king的惡意嘲諷,都讓清歡感到不能理解。

“end剛纔跟你說的話有其他意思麼?”清歡退出戰鬥模式,問。

king沉默了幾秒,道:“有些事情,目前我還不能告訴你,因爲我自己也不確定。

清歡並不是咄咄逼人的人,既然king不願意說,她也就不問了。隨着宇宙船逐漸升高離開,斯坦星在以肉眼清晰可見的速度變成灰色,而在這之前,它是美麗的綠色,因爲地表上覆蓋着大部分叢林。

就像是曾經擁有美麗藍色的拉法星,在面臨毀滅後,都會變成了無生機的灰。星星是不會死的,星星只會消亡。即使失去了生命,它們也仍然存在,直到被光年磨滅成無數碎片,纔算是真正的不復存在。

拉法星是,斯坦星也是。唯一的區別在於拉法星人全部被殺死,而大部分的斯坦星人卻被轉化成了二代機械體。

這個宇宙裡藏着的秘密讓清歡越來越無法理解,越來越無法想象。拉法星之所以會滅亡,幕後主使到底是誰。end又是什麼人,爲什麼他能製作出那麼多的幻境,他口中的“我們”指的又是誰,他們的目的難道就僅僅是爲了征服宇宙,打開另外一個宇宙?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吧?

還有king。

清歡看了king一眼,他正在駕駛艙裡,毫無疑問,他是一個好人,但同時也是一個揹負了許多秘密的好人。誰能沒有秘密呢,即使是清歡也無法否認說自己對朋友毫無保留,但問題在於,king和end那邊到底有什麼關係?

他致力於追蹤機械體,真的只是爲了給母星報仇?也許……會有別的原因呢?

可是作爲朋友,這些問題清歡都不能問。

第三十七碗湯(十)

</script> 離開斯坦星後,king和清歡繼續旅行,他們沒有目的地,只是隨着斯坦星被毀滅的同時,機械破壞者們也離開了。斯坦星上只留下了老弱病殘,被進行基因融合的女人們被丟棄,只有已經成型的二代機械體,隨同end的艦隊一起離開,剩下的所有生命都隨同這個星球一起滅亡了。

無論是king還是清歡,他們都不想看到這一幕,但很遺憾的是,他們無計可施。斯坦星的滅亡勢在必行,這是必然且無可改變的。

清歡坐在大廳裡看着外面。星星遠在天邊的時候是那樣美麗,可是靠近了才能看見上面斑駁的痕跡。現在她和這麼多星球近在咫尺,有些沒有生命,有些擁有生命,可他們都只是茫茫宇宙中最最普通的一員。

科技上的巨大差異形成了侵略與被侵略,任何一個星球都無法避免。

king從駕駛艙出來,看見清歡若有所思,便問道:“在想什麼?”

清歡擡頭看向他,微微笑了一下:“在想end。”

聽到她說想end,king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他問清歡:“想他做什麼?”

“只是覺得他有些話很有意思,我對這個宇宙基本上是一無所知,他說的話,有很多是我聽不懂的。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口中的我們是指誰,還有他們的下一站目的,太多不知道的了。”

king道:“想理解這些是很難的,就像是我永遠無法理解,他們爲什麼能夠眼睛都不眨的毀滅掉一個星球。無數的生命因此消亡,這一切僅僅只是爲了一個也許根本就不存在的傳說。”

“你認爲傳說是假的嗎?也許他們根本就不存在?”

“我沒有這麼說,我只是覺得,在可能性基本爲零的情況下,爲了一己私慾毀滅那麼多生命,這種行爲我無法理解。”

清歡看着他,突然笑了笑:“也許吧。”

接下來他們在宇宙中航行了很久,時間很難準確估算,期間除了在經過的星球進行補給之外,機械體們沒有停下,清歡和king也就度過了難得輕鬆的一段時間。king現在是完全摒棄了壓縮餅乾,也不再想念膠囊了,清歡每天變着花樣給他做好吃的,一段時間下來,他還胖了幾斤。

這一天他們停留在一個很小的星球上。這個星球科技水平比較落後,還處於剛剛出現“電”的時代。但與此同時也有個好處,那就是蔬菜水果等食材特別新鮮,空氣也很好。king將宇宙船隱藏後,兩人到街上去補給食物。

由於要買的東西比較多,而他們要快些回去繼續追蹤end的艦隊,所以清歡決定分頭行動。剛好從菜市場入口出分開,清單一撕兩半,然後在出口處匯合。

king不差錢,因此不講價,買東西極快,清歡卻要精挑細選。以往分開買東西的時候都是king先好,可這一次清歡都到了出口,等了有五六分鐘也還沒見king出來。

她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king做事從不拖泥帶水,這個菜市場撐死了步行十五分鐘就能走完,更別說她在半途中還被熱心的老闆叫住,嚐了幾個新鮮水果。這段時間下來,不管怎麼說,king也應該到了呀!

清歡立刻轉身回去找,先是繞了一圈,然後才聽到有人議論紛紛,又見前面不遠處圍了好多人,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上去一瞧,果然是king出了問題。他手上還拎着食材,黑着臉,褲腳被一個女人抓住,聽起來好像是在說他非禮了人家被抓住後想跑。

清歡:“……”king也會非禮女人吶?

定睛一看,那女人的確長得不錯,小家碧玉似的柔美動人,和king的長相也沒什麼差異,尤其是在周圍一堆中年女性的襯托下,更是覺得女人嬌小美麗。而king黑着一張臉面無表情的樣子也挺讓人反感的,有正義爆棚的大叔喊道:“……你輕薄了人家姑娘,怎麼連個對不起都不說?!把他送進憲兵隊!”

立刻有人支持:“送進憲兵隊!送進憲兵隊!”

地上的女人掩着小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king很想一腳將女人甩開,可是自小受到的貴族教育告訴他不能這樣對待女人,儘管如此,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從前他不需要進食,只需要壓縮餅乾,所以不需要來買菜,自然也就不會遇見這些普通人,更不會惹到麻煩。

此刻他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眼神就像個被欺負的孩子,有點憤怒,有點不理解,更多的還是委屈。清歡看見了,忍不住有點想笑。感覺king是真的受不了了,才輕輕拍拍前面一個大叔的肩膀:“您好,能麻煩您讓一下嗎?裡頭那位我認識。”

大叔回頭見是個漂亮的姑娘,看看king又看看清歡,擅自揣摩他倆的關係,對清歡苦口婆心地勸道:“姑娘啊,這找男人可不能光找那好看的,人品纔是最重要的,看你年紀輕輕,也剛結婚沒多久吧?你看,這種男人雖然臉蛋兒好看,卻一點都不老實,大庭廣衆的就知道摸人家姑娘,是不是欠打?”

清歡忍着笑:“大叔放心吧,他不是這樣的人。”

嘴上說着,大叔讓開一步,清歡快步走到king身邊,壓低了聲音問:“怎麼回事呀?”

king眼底的委屈在看到清歡的那一刻瞬間氾濫成災:“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是從她身邊經過,她非說我非禮了她,但我根本沒有碰到她!”

他可委屈了,兩隻手都拎着食材,怎麼去非禮人家姑娘?

清歡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去,彎腰問那姑娘:“姑娘,我想這是一個誤會——”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那姑娘看着柔弱,其實挺潑辣的:“什麼誤會!沒有誤會!他就是摸我了!我一轉身看見的就是他!不是他還能是誰!”

說着,兩隻眼睛瞪得特別大,燃燒着火一樣的生命力。

清歡覺得這姑娘挺順眼的,一般女孩子在遭到非禮後大多會選擇忍氣吞聲,別說是大聲反抗了,就是說出來都不敢。她看了眼king,又看向姑娘:“我想這其中肯定是有誤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

“你怎麼還給他說話?!”姑娘不敢置信地瞪着清歡。“你這麼年輕漂亮,怎麼會跟這種男人在一起?!我跟你說,這樣的男人就來拉出去剁了喂狗!你——”

“我們不是——”清歡和king異口同聲地否認,結果話說到一半聽到對方也開口了,便尷尬地沒有繼續。清歡嘆氣道:“要真是他非禮了你,那他還怎麼拎手上這麼多東西呀!”

姑娘這才注意到king兩手拎的滿滿的根本沒空呢,她愣了一下,剛纔實在是氣憤太過,也沒注意,只想着要把這個色狼給滅了,沒想到……人家根本就沒碰自己?!她的臉刷的一下紅了,想起自己轉身的時候king就拎着東西一直沒放下,那一大袋一大袋的,根本騰不出手啊。就算騰出手了,自己轉身很快,對方也不可能把東西再拎起來。

不管怎麼自圓其說都是沒用的,正確答案就是她誤會了。

king注意到了對方的眼神,不想再與其糾纏,對清歡道:“我們走吧。”

也許是因爲他氣勢太強,竟然沒有人攔他,清歡拍了下姑娘的肩頭,和king一起轉身離開了。

無厘頭的開始,以無厘頭的結束作爲尾聲。但他們走了沒多遠就聽見後面有人喊他們等一等,聽聲音是那姑娘,清歡回身,姑娘跑到他們面前,氣喘吁吁地道歉:“對、對不起啊……我剛纔、剛纔誤會了你。”

king冷淡地看着她,沒有回話。清歡覺得這姑娘挺直爽的,就道:“你不用放在心上,他沒有生氣。”

只是有點不高興而已。

姑娘先誤會人家,未免有些心虛,可是見king又沒有要原諒自己的意思,低聲又說了句對不起,轉身走了。

清歡看着她的背影,問king:“還不高興呢?”

“沒有。”king硬邦邦地說,大步往前走。他步子很快,清歡一時很難追得上。她搖搖頭,覺得就算活了好幾百歲,king骨子裡也還有着孩子氣的一面,追上去拍了拍他的肩:“是那姑娘太沖動讓你丟臉了,所以不開心呀?”

king哼了一聲。清歡被他這一哼逗笑了,“我們以後又不會再來這裡,放心吧,就算你真非禮了人家,也不會有人抓得到你。”

一聽這個,king不高興了:“我沒有非禮她。”他只是倒黴地恰好在那女人被非禮的時候經過她身邊而已。

清歡點頭:“是是是你沒非禮她,你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的啦。”

聽清歡肯定了自己的人品,king才稍微算是滿意了一點。他很快又扭過頭去,看到一家麪館,突然停了下來:“我餓了。”

“想吃麪?”清歡注意到他的眼神。

kin□□頭。

“那我們就吃完飯再走好了。”清歡決定。

第三十七碗湯(十一)

結果這一吃又吃出了事兒。本來他們都吃完準備走了,可是剛一出店門就遇到了剛纔那姑娘,姑娘直衝衝地往這邊跑,清歡好奇地看着,king卻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步,生怕再被人抓住喊非禮,那他可就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清歡看見king的動作了,有點想笑,但爲了照顧king的面子沒有笑出來,只是那眼神莞爾的明顯,king又如何瞧不出來。在一個淑女面前發生這樣的事,對king來說是非常丟臉的。雖然母星早已隕落,但自小受到的貴族教育仍然讓king感到羞窘和尷尬。仔細看的話,他英俊的面孔上有着淡淡的紅暈。

“救命啊救命啊!”姑娘朝着他們的方向衝過來,清歡反應比較靈敏,率先避開,king本來還沉浸在丟臉的窘迫中,只覺得前方一陣風,條件發射地側身躲讓,於是可憐的姑娘就一頭撞在了門上。

她好像是要跟清歡和king求救的,只是沒想到這兩人的身手一個比一個好,而後頭追來的人讓姑娘心慌意亂,也沒有心思琢磨,只想着先抓根救命稻草,誰知道一個不察撞到了門框上,疼得她立刻冒出兩大泡眼淚。

避開“不□□”後清歡纔好奇地問道:“你不是剛纔那姑娘麼?怎麼,你不信我說的,還認爲我的朋友是非禮你的人?”

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有幾分傻氣。她撓了撓頭:“其實不是這樣的,我知道不是他乾的。主要是我剛纔知道誰幹的了,把那人給揍了一頓,這不,他帶着他的走狗們來追殺我了。”

說着乞求清歡:“能幫我個忙嗎?待會兒要是有人過來問有沒有看見我,記得說沒有啊!”說完也沒等清歡回答,速度極快地掀開面館外面的一個大水缸,撲通一聲跳了進去,然後又把蓋子蓋上。

清歡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然後大腦裡才被普及這個星球的生命是可以在水裡存活的,即使沒有空氣也沒關係。

正在這時,不遠處拐來了一幫嘴裡罵罵咧咧到處踢東西見人就拽着衣領子詢問的人,看起來凶神惡煞的,想必就是追姑娘的人了。

king上前一步將清歡擋在身後,但卻根本阻止不了對方的目光。美麗的人無論到哪裡都是美麗的,不因審美而有偏差。所以爲首的男人立刻停下了腳步,不住地朝king身後的清歡看,還想問她叫什麼名字。

清歡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king,都快記不清有多少年都是自己擋在別人前面了,這種被保護的感覺她都忘得差不多了。king一開始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個男人:“你不是要找人嗎?”

“不找了不找了,你讓我跟你後頭那姑娘說句話!”

清歡笑意盎然地看過去,男人見狀對清歡擠了擠眼睛,做出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來:“姑娘叫什麼名字呀?”

king擰眉,將兩隻手提着的東西放到一隻手上,空出一隻手去牽清歡,不由分說地要帶她離開,結果那男人卻擋在了前面。嬉皮笑臉道:“做個朋友嘛,不用這樣緊張,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是不是?你——”

“淫|賊!”沒等king和清歡反應過來,一聲嬌喝乍起,水缸被打開,溼漉漉的姑娘從裡頭冒了出來,拳頭攥的噼裡啪啦響威脅着男人:“還沒捱揍夠是不是?本姑娘跑是不想傷到你們,你真以爲我是怕你了?!”

一見這彪悍的姑娘,男人先是打了個哆嗦,隨即想到此番自己纔是人多勢衆,立刻吆喝道:“來人啊!給我把這女的抓起來!把人抓過來的,都重重有賞!今年的租子少一半!”

這個條件可真是太誘人了,很快他的手下們就朝着清歡等人撲過來,看那架勢,好像是要連清歡也一起抓走般。

莫名其妙的,king和清歡也開始四處奔逃,逃跑過程中清歡還問:“爲什麼我們也要逃?”

先前的姑娘一邊逃一邊說:“那惡霸要是看上你了,你不跑難道還要留下來給他做小老婆啊?這個垃圾,家裡都有好幾個媳婦了,竟然還吃着碗裡瞧着鍋裡的,也不怕遭報應!”

她身上的衣服還是溼漉漉的,但速度卻不慢,和她看起來柔弱的外表非常不搭。清歡有點想笑,也不知今天這搞的都是些什麼烏龍,king板着臉往前跑,他還是頭一次做這種不戰而逃的事情,剛纔也不知怎麼會死,腦子裡一片空白,聽到有人喊快跑,身體比大腦更快一步做出了決定——他爲什麼要跑?不是打不過,也不是害怕,逃跑這種行爲簡直太丟份了!

king一邊跑一邊後悔,可都這個節骨眼上了,要是再停下來轉身去打好像也談不上什麼氣勢。

活了五百多年的king,生平頭一回做了逃兵。

也不知逃了多久,身後總算是沒人追了,也聽不到有別人的聲音了,三人終於停下腳步,清歡和king只是微微喘氣,那姑娘卻雙手撐着膝蓋險些軟倒爬不起來。她看了看清歡又看了看king,有點不敢相信:“你倆也太、太能跑了吧,我還以爲——還以爲我是最能跑的呢!”結果現在她喘成狗,人家卻什麼事兒都沒有,只有呼吸稍微急促了那麼一丟丟,有句話說得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不是假的。

清歡也是很久沒這麼狂奔過了,她仔細檢查了下king拎着的食材,好險好險,雖然跑了很久,但東西都沒摔碎也沒有缺失。檢查完後她順口問那姑娘:“聽你的語氣,好像早就認識他們了?”

“認識,怎麼不認識,出了名的惡霸。”姑娘冷笑兩聲,深深吸了口氣緩衝幾秒後說道:“我爹媽還活着的時候他就打我的主意了,可惜我拳頭硬,力氣大,他一直沒招兒。就這兒還時不時往我跟前蹭呢,我現在可不怕死,橫豎拖家帶口就我一個人,他要是把我惹急了,殺一個回本殺兩個算賺。”

她講話平白有股熱血豪氣在裡頭,聽得清歡眼底有了笑意。king把袋子又重新提在手上,示意清歡他們要離開了。

清歡輕聲問他:“不需要再有同伴加入了麼?”

king愣了一下:“她?”

“你是老大,你決定。”

king看了那姑娘幾眼,最終還是搖頭:“我們兩個人就夠了。”至少目前爲止兩個人已經夠了,不需要更多的人加入。

清歡也不強求,和姑娘道了別,與king回到了宇宙船。離開這個星球的時候,清歡趴在舷窗上往外看,卻莫名覺得這個星球灰敗了幾分。

是巧合嗎?不是吧?

降臨世界後,清歡基本上不會掐指去算未來如何如何,結局又是什麼,但這一次,她閉上眼想了一下,無意中算了算,卻哭笑不得起來。

這個世界着呢是太奇妙了,她第一次接觸到宇宙船之類的高科技不算,第一次活生生跑那麼久也不算,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出現在她身上都不算,但結果竟然是她給自己親手挖了個大坑?!

如果說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別人,那倒也好,可問題在於不是別人,而是清歡自己!

這下可好,本來就是個爛攤子,結果她還不能收拾乾淨。

king從駕駛艙出來,就見到清歡若有所思,隨口問道:“你在想什麼?”

“這個。”清歡舉起左手示意他看向手環。“要怎麼樣才能取下來?我的意思是,要怎樣才能讓它解除dna鎖定?”

king愣了一下:“爲什麼這麼問?”

“你先回答我。”

“dna一旦鎖定,除非這個人在宇宙中消失,否則手環就會一直鎖定。”

清歡點了下頭表示明白,然後她取下了手環遞給king。king愣了兩秒才道:“你……”

“很抱歉,king,接下來的旅途,我不能和你一起了。”清歡露出抱歉的目光,“真的很抱歉。”

king僵硬地拿着手環,過了幾秒鐘,脣瓣微動,只問了一個爲什麼。

“我犯了一個錯誤。”幸好她及時發現了,否則到了最後無法挽回就糟糕了。“我不能留在這個世界了。”

從一開始她就做了錯誤的決定,看似不經意又理所當然的決定,實際上是不正確的。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像是一個陷阱,她踏了進來,現在發現錯誤,就應該立刻抽身。

“我不明白……”

“每個人都有點小秘密不是嗎?比如我,比如……你。”清歡微微一笑。“轉過身去。”

king立刻轉過了身,可是等了好久也沒有聽到清歡讓他回頭,他就這樣傻乎乎地站着,不知過去多久,他才慢吞吞地回頭——清歡已不見蹤影。

她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king站在原地,手上抓着手環,眼角眉梢都是說不出的落寞和孤寂。他安安靜靜地走到清歡住的房間,推開門——指紋虹膜都不復存在,這說明,手環和房間的主人已經在這個宇宙中消失了。

可那又是爲什麼?

爲什麼要離開?不是說好了一起旅行麼?說好了一起尋找真相,爲什麼連解釋都沒有就轉身不再回來?

第三十七碗湯(十二)

第三十七碗湯(十二)

清歡一轉身就回到了奈何橋,墨澤一看到她便激動地想撲過來,結果清歡卻直接問他:“女鬼何在?”

“在、在醴忘臺呢……”墨澤回答完了才反應過來,主人怎麼回來的這麼快?湯水還未煮開,女鬼還未從夢境中醒來,這說明女鬼的心願沒有完成!

清歡一轉身就回到了奈何橋,墨澤一看到她便激動地想撲過來,結果清歡卻直接問他:“女鬼何在?”

“在、在醴忘臺呢……”墨澤回答完了才反應過來,主人怎麼回來的這麼快?湯水還未煮開,女鬼還未從夢境中醒來,這說明女鬼的心願沒有完成!

主人從來不會半途而廢的!所以是出了什麼事?!墨澤心裡這麼一想,也收起了調皮搗蛋,跟在清歡後面屁顛顛地跑去醴忘臺,看着清歡將女鬼叫醒。

這是出什麼事了?!主人竟然會在心願沒有完成的時候回到奈何橋,而且好像還是神色匆匆的樣子……墨澤想了想,沒敢問,就小心翼翼地化作一抹紅光隱入清歡額間,這樣聽得會比較仔細一些。

清歡把女鬼叫醒之後,直截了當地問她:“你是最後一個拉法星人是嗎?”

女鬼剛剛醒來還有點恍惚,被清歡這麼一問,好一會兒沒回神,過了會兒,才訥訥道:“是、是啊……”

“對於你母星毀滅的事情,很抱歉我無法完成你追查真相的心願,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自己去查,你覺得這樣可以嗎?”清歡問。“在你查明真相後,便回到我這裡來,如何?”

女鬼愣了一下:“你是說……你要復活我?”

“只是暫時的。”清歡伸手在她額間輕輕一點,女鬼半透明的軀體立刻化作實體。“那個世界因爲三把鑰匙的事情有了一些改變,你只需要記住一點,不要插手活人的事情。你自己的心願,這一次,由你自己完成。”

女鬼猛點頭:“可以!我答應你!”

“要將世界恢復原狀,前提是你們找到三把鑰匙,到那個時候,你就明白了。”

說完,清歡點了下女鬼額頭,很快便將她送出奈何橋。

等到清歡閒下來了,墨澤才扭着小屁股一點一點蹭過去,因爲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也不敢對清歡撒嬌。這要是往常,他早沒皮沒臉地朝清歡身上爬了。“主人?”

清歡低頭看見墨澤,彎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沒事。”

“那……”

“只是一點小小的失誤。”清歡難免又點心虛,她也活得夠久了,沒想到最後竟然栽在自己手裡。“那個世界是一個宇宙,宇宙裡有這一個傳說,宇宙並不是唯一的,還有第二個宇宙的存在,如果想要開啓第二宇宙,那麼就要找到傳說中的三樣物品。這樣東西可以稱之爲開啓第二宇宙大門的鑰匙。也就是說,他們的文明不會在宇宙中截止,反而會更加蓬勃發展。”

“這不是好事兒嗎?”墨澤不明白了。

“算是好事兒吧,如果兩個宇宙能夠和平共處友好來往的話,的確,是雙贏的事。但同樣一把刀,放在好人手中,便是保家衛國的利刃,可若放在壞人手中,便成了犯罪的溫牀,要得到鑰匙的下落需要進行試煉,而這些試煉往往都是很殘忍的。”

清歡想起在斯坦星球看到的那駭人聽聞的一幕,嘴角的笑容淡了下來,墨澤見主人似乎在想什麼,也沒敢打擾,他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聽懂,不過主人說的肯定都是對的。

“那主人爲什麼要回來?”最終墨澤還是沒能忍住旺盛的好奇心:“難道還有什麼事是主人應付不來的嗎?”那怎麼可能,他們家主人是最厲害的了!

對於墨澤的盲目崇拜,清歡只是捏了捏他的臉,而後道:“這話說與你聽,倒也無所謂。還記得我剛纔跟你說過,開啓第二宇宙的鑰匙嗎?”

墨澤猛點頭。

“第一把第二把鑰匙是什麼東西我不清楚,但第三把鑰匙是我。”

“……啊?!”墨澤愣了。

“我在降臨那個宇宙的時候,將身體構造改成了拉法星人,但事實上拉法星人是不應該存在的。當時我就在拉法星,於是想當然地改變了身體結構。第三把鑰匙就是來自異世的拉法星人。”

也就是說,她在無意間給自己挖了個坑,把自己變成了所謂的第三把鑰匙。

墨澤腦門兒上感覺都是一個又一個的問號:“那、那怎麼辦?”

“所以我回來了。”

“可是剛纔那個女鬼呢?”墨澤驚嚇不已。“她是最後一個拉法星人,來到奈何橋再回去,不也算是來自異世的拉法星人嗎?!”

清歡搖頭:“她和我不一樣,她做不了第三把鑰匙,即使她能做,也不會和我一樣對那個世界產生太大影響。”

她和世界裡的人是不一樣的。清歡大可改變自己幻化人形,怎樣都無所謂,但有一點是要肯定的,她不能因爲自己改變世界本身的走向,更不能讓自己成爲世界進化或是毀滅的核心——不是她太驕傲,而是非本世界的存在,對任何一個世界的影響都是致命的。這也是爲什麼穿越者和重生者會引起一大片蝴蝶效應的原因,如果清歡想要完成女鬼的心願,那麼她必須重新改變身體構造,但事實上是她已經將身體確認爲拉法星人,宇宙的軌跡也隨着拉法星人的出現在慢慢發生變化。

同時,因爲清歡本身的存在和宇宙所需鑰匙的不同,導致她的強大遠遠超過自然變化。這也是爲什麼,每逢清歡去到一個星球,一個星球就衰敗的格外迅速的原因。

她想要留下當然不是不可以。反正從第二宇宙被發現的時候,這個宇宙就已經改變了。她是變數中的一個,根本無傷大雅。

可是她如果要留下,會死掉更多更多的人。從偶爾落腳的星球就能看出來,清歡只是存在了那麼一會兒,再上宇宙船的時候就能明顯發現星球的變化。

說句不好聽的,她在那個宇宙就像是掃把星的存在,催化星球的老化和死亡。而一個星球滅亡,會引起多少生命的消失?

清歡再以自我爲中心也不能那麼做。

所以她選擇離開。

這些變化都是潤物無聲的,一開始在拉法星球,清歡沒有察覺,後來每經過一個星球就都會有變數發生,這一點點的變化吸引了清歡的注意,她之所以一直感到不對勁,原因不是king,也不是end,更不是什麼所謂的二代機械體,而是她自己!

她在無意中把自己融入到了宇宙之中,但偏偏她本身和宇宙不兼容。

而這個心願也不能就這樣放棄,否則女鬼難道要留在奈何橋到地老天荒?本來鬼魂已到奈何橋,除非陽壽未盡,否則是不許還陽的,清歡這麼做,嚴格意義上來說算是一種違規——但天道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在這漫漫無邊的歲月中,只有他們兩個算是相依爲命了。

互相牽制,這就是清歡存在的意義。

墨澤眨巴着大眼睛,終於捨得動用他那已經很久沒有再用的腦子了。想了半天總算是明白了清歡的意思,從前的它只是普通簡單的系統,但現在它已經可以獨立思考了。

蹭到清歡身邊,繼續賣萌:“主人放心好了,事情不會太棘手的。”

清歡點了下頭,把他抱到了腿上逗逗他,“你很開心吧?”

墨澤搖頭:“沒有沒有。”

清歡也不戳穿他,抱着他進了莊子。

且說這邊,king一個人在大廳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肚子餓的咕咕叫了纔回神。他像是從前無數次自己一個人那樣,想去找點壓縮餅乾。可是壓縮餅乾拿了出來,他又不想吃了,他的舌頭和味蕾都在回味清歡做過的美味飯菜,他不明白爲什麼朋友之間可以這樣說走就走,但是——他又知道自己留不住她。

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king把壓縮餅乾推開,起身去了廚房,但是望着那乾乾淨淨的鍋碗瓢盆,卻不知如何下手——他不擅長這個,也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之前清歡還在的時候他倒是想過搭把手,可惜總是好心辦壞事,幫不了忙不說,還險些把宇宙船給炸了。

半個小時後,king再一次灰頭土臉地從廚房裡走出來。他坐到桌邊,呆滯地盯着壓縮餅乾看,半晌,捻起一塊放在嘴裡,嚼了兩下,沒有水也嚥了下去。

他的嘴角試圖勾起一抹笑容,清歡在的時候他們其實也很少聊天,大多數時候都是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安安靜靜的,但king從沒覺得宇宙船竟然有這麼大。

他又不自覺摸上扣在手腕上的粉色手環,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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