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褲衩都是倒着穿的段天道目露精光的看着趙博文:“要不你再讓我射兩箭試試?”
趙博文神色平靜,像悟了法的得道高僧:“既然你不死心,那就再來好了。”
段天道微微一笑,嘴角浮起一抹壞笑,閃電般拉開鐵弓一箭射向趙博文的面門!
他已經用箭射過趙博文,面對使用遁法的趙博文,威力恐怖的鐵箭變成了枯枝,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但他還是射出了第二枝鐵箭,因爲這枝鐵箭的箭簇上有個小鐵筒。
他不相信人間真有不死不滅的存在,就算趙博文金剛不壞,可以無視任何物理傷害,但他堅信小鐵筒稍後的爆炸,就算燒不死他,至少也可以干擾到對方。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到了一幅極爲詭異的畫面。
鐵箭離開弓弦,箭尾綻起的白色湍流,竟像被狂風吹舞的蒲公英一樣般四散,然後緩緩飄落。
本應無視空間距離,悄然無聲而去的鐵箭,離開弓弦之後,竟沒有消失,而是保持着本體,緩慢飛了數丈,便從空中跌落到地面。
鐵箭根本沒有辦法靠近趙博文,箭簇上的鐵筒砸在地上,發出六聲沉悶的微響,別說沒有想像中威力巨大的爆炸,就連一個火苗都沒有燃起!
段天道匝巴匝巴嘴,伸出一指手指。
然後就想要畫一道符。
然而他再次發現了極爲詭異的事情。
無論他的道力怎樣狂暴地噴涌而出,無論他的指尖在空氣裡的划動怎樣穩定有力,都無法讓手指在空中畫出的符線產生任何符意。
“看樣子,你真的已經是遁法第八層了啊。”段天道無奈的說了一句,然後認真的看着趙博文,喃喃自語以只有他自己聽得見的聲音道:“可惜我也是。”
他神情平靜,搭箭上弓,然後緩緩拉動弓弦。
鐵弓漸彎,弓弦聯結處發出吱吱的輕響,弓身和絃線卻沒有任何顫動。
黝黑的箭,蘊着強大的力量,平靜沉默地擱在弓間,箭簇遙遙對準山道上的趙博文,下一刻便會射出。
道力通過手指輸入箭羽,遁術中的破甲決瞬間被段天道運轉。
這自然也是從天機老人手上學來的,而且可以說得上是出神入化。
平原與小山丘上的趙博文相隔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段天道提前用箭鎖住了他的氣息,趙博文已經感到了危機,生出極大的恐懼悸意。
細雨漸驟,雨簾漸厚化爲撒豆之勢,一顆顆擊打在段天道的臉上,落在黝黑鋒利的箭簇上,卻無法撼動他與弓山一般的穩定。
黝黑鋒利的箭簇,在空中甩出一道雨線。
鐵弓弦上的中食二指鬆開。
整個動作自然至極,流暢至極。
鐵箭,對準趙博文射了過去。
這一次的出現,沒有雷霆暴鳴,而是隨風潛入細雨,悄無聲息。
在這數十丈的空中,出現了一道絕對排斥其餘天地元氣的通道,便是箭道。
有寥寥可數的幾滴雨水,幸運或是不幸地沒有被箭羽所攜的天地氣息所震飛,而停留在無形箭道的空間裡,孤單懸浮有若瑟瑟發抖的孤兒。
這幾滴秋雨沒有被擊碎,甚至像是沒有被實質穿過。
因爲離開鐵弓的箭,已然不似實質。
但鐵箭依然在。
當它擊中目標時。
須臾之間,用任何時間量詞來形容都覺得太慢的剎那時光後,鐵箭射中了那個在雨中得意洋洋的男人。
箭還是沒射進去,並不是因爲和之前一樣的原因,而是因爲他的體表生出了一朵黑色的桃花。
鐵箭,正好射在那朵黑色桃花之上。
那朵桃花通體純黑,竟似黑的要反光,黑的給人一種豔麗的感覺。
似是極北荒原的深夜,偶爾能看到極美的、不屬人間的光澤。
但看的久了,你纔會發現,那朵桃花上的黑色就只是簡單的黑色。
純淨到了極點的黑色,就是黑夜本身,就是夜色籠罩下的黑色深淵,黑色是吞噬,這朵黑色桃花似乎也能吞噬世間一切。
蘊藏着恐怖威力的鐵箭,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色的桃花裡,如同陷入無底的黑色泥沼,再也尋找不到絲毫痕跡。
看着那朵黑色的桃花,看着自己最強大的攻擊,被這樣輕描淡寫地湮滅,段天道的眼睛裡沒有露出絲毫懼色,反而愈發明亮。
在他眼睛開始明亮的那一瞬,第二支鐵箭已經離開弓弦,再次射向趙博文體表那朵黑色的桃花。
石片打水漂,是有去無回,但至少能看到水面上美麗的漣漪,肉包子打狗,是一去不回,但至少吃了肉包的狗會汪汪叫兩聲,然而段天道射出的第一枝鐵箭,進入那朵黑色桃花後,卻沒有任何反應。
籌謀準備已久,甚至可以說是必殺的最強攻擊,敵人輕鬆化解於無形,如果是一般人,看到這樣的畫面,或許會生出絕望的情緒。
段天道沒有這種情緒。
趙博文身體上生出的黑色桃花,看似像無盡深淵一般吞噬掉了鐵箭,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段天道卻肯定,對方肯定也付出了代價,受到了傷害,只不過暫時還看不到,但看不到並不代表不存在。
所以他毫不猶豫,毫不停歇地射出了第二記鐵箭。
鐵箭破空,射入那朵黑色的桃花,再次消失無蹤,黑色的桃花微微顫抖了一絲,除此之外,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段天道神情平靜,眼中毫無懼色,更無惘然絕望。
他射出了第三枝鐵箭。
鐵箭再次消失在黑色的桃花裡,這一次,渾身溼漉漉的趙博文震動的厲害了些,片片髮絲自梢頭飄落,隨着輕風微轉,向着地面墜下。
段天道再射一箭。
那朵黑色的桃花終於發生了變化,無形無質由精純天地氣息凝成的黑色花瓣瑟瑟顫抖,邊緣隱見枯萎的徵兆,似要隨着落葉一道飄落。
段天道射出了第五枝鐵箭。
鋒利的箭簇,狠狠地紮在黑色桃花的一片花瓣上。
這一次終於是射中了它的本體。
那朵黑色桃花的一瓣上,出現了一道極爲深刻的裂痕。
‘轟’的一聲巨響!
黑色桃花斂滅無蹤,趙博文正面承受這枝鐵箭餘下的威力,哪裡承受得住,身體瞬間便被轟出一個小洞,喀喇聲中斷成兩截。
趙博文震驚而又震撼的看着段天道,他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傷口,忍不住的問道:“你也會天地五行訣?”
“對啊。”段天道看着趙博文,嘿嘿一笑:“難道沒人告訴你麼?”
什麼也不知道的趙博文:“……”
段天道匝巴匝巴嘴,又抽出一隻箭羽:“其實我本來以爲,你應該在這一箭就會死,沒想到你居然還能活下來。”
就在趙博文有所感慨,有所感懷,正想和段天道說些什麼,展示自己的驕傲強大的時候,就在他雙脣剛剛分離,卻沒有來得及說出一個字的時候,段天道再次彎弓搭箭。
他拉弓控弦的動作是那樣的自然,甚至透着股渾然天成的氣息,令人毫無防備、提前警惕之心,讓人覺得避無可避。
趙博文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身上那件被細雨打溼的黑色道衣,忽然飄了起來,他的人竟要融化在原野裡,明明肉眼可以看到他在哪裡,但總給人一種感覺,當鐵箭來時,他便不會在那裡。
藉助對天地氣息流轉規律的深層瞭解,把自己與自然融爲一體,藉助自然的力量戰鬥,這便是遁法大師的真正意義之所在。
血色的碎絮在風中飄着,似把趙博文的身體遮掩無蹤。
段天道神情平靜,看不出有絲毫不妥。
段天道鬆弦,箭出。
這一記鐵箭,完美地釋放了所有的威力,原野的空氣一陣波動,天地元氣驟亂,數朵無形的黑色桃花,從虛無中生出,心念流轉間,擋在了趙博文的身前。
這些黑色桃花較小,但因爲趙博文遁法大師的身份,這些桃花的防禦力很是驚人,上面蘊着極豐沛凝純的天地元氣,而且附着令人恐懼的死寂之意。
然而終究不是本命桃花,桃花朵朵開,箭至,桃花朵朵落。
黑色花瓣碎裂,然後化作青煙消失在秋雨中。
鐵箭一往無前,來到趙博文的面前。
趙博文臉上流露出震驚的神情,旋即這些神情盡數化作冷酷和狠辣。
對人對己的冷酷與狠辣。
他用自己的胸膛迎向鐵箭。
‘噗’的一聲。
鐵箭射穿了黑色的道衣。
射穿了趙博文的身體。
射塌了屋子本就殘破的牆。tqR1
然後射入雨中,不知飛向了何處……趙博文的胸口處被射出了一個洞。
站在他的身前,可以看到他身後的風景。
這並不美妙,十分恐怖。
任何一個身上出現可以看風景的洞的人,都不應該還活着。
但趙博文偏偏就活了下來,因爲他動用了自己最強的遁法,因爲他不想死。
所以他沒有死。
只不過鐵箭上附着的強大氣息,依然撕裂了洞裡的臟腑截面。
趙博文佝着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每咳一聲,都是血。
段天道已經取出第七枝鐵箭,正在拉弓。
弓弦上的手指不再穩定,微微顫抖。
這是連拉七弓高強度的鐵箭之後的副作用,哪怕他的身體異於常人。
趙博文忽然擡起頭來,雙眼一片冷漠,冷漠的深處是怨毒的野火。
趙博文揮袖拂雨,道袖輕舞,風雨大作。
這一拂裡,蘊藏着他絕對的憤怒。
這些憤怒來自於胸口的箭洞,那些羞辱和傷痛,那些絕望,也因爲他今日這場戰鬥的開端和他的想像之間的極大落差。
他是遁法大家,理當瀟灑踱步而出,輕描淡寫地擊敗段天道,讓這個帶給趙家無盡黑暗的仇人,陷入絕望之中。
然而誰能想到,從戰鬥一開始,他便始終落在下風,準確地說,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卑微境地之中,根本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一身霸道的修爲,還沒有得到絲毫展露,自己便受了極重的傷!
險之又險地硬抗閃避六枝箭,還有一枝箭在鐵弓弦上,七箭之後,趙博文被壓制的苦不堪言,羞辱到了極點,也憤怒到了極點。
這看似簡單的道袖一拂,有着壓抑多時的怒火和被壓制到極點的戰意,一旦施出,威勢十分驚人,半空的雨水驟然一空,無數滴水珠,被盡數捲入袖風之中,然後狂肆地向段天道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