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之後,上京軍區下屬醫院。
穿旗袍的女人不管神態如何拒人於千里之外,依舊都會給人一種煙視媚行的錯覺,身材不好的大半不敢穿,身世平庸的大抵穿不起,肯穿上旗袍,斷然不會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
唐心今天剛穿上一身定製旗袍的時候也沒想到會鬧出這麼大風波。
一個半死不活躺在病牀上,一個脖頸淤青跟丟了三魂七魄的傻子腿斷了也不吭聲。
唐心嘆了口氣,陪着小句號走出讓人遍體陰涼的醫院,啓動那輛與她體型不符的Q7,身邊坐着可憐兮兮一言不的女孩,挺標緻一張小臉早就哭花了。
唐心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小句號,是不是很有看黑幫電影的感覺,你也別怕,這事情一輩子也撞不上第二回。其實也怪不得別人心狠手辣,看黑子起先把別人作賤的,我都看不過去,這件事理虧在先,小句號你回去後也別在你爹面前提起這一茬,他太護短,天曉得會折騰出什麼事情,他就像一個戰爭時代的軍人,渾身沾着不合時宜的匪氣,要不然怎麼可能現在還是兩槓四星,早拿掉兩條槓換成金色松枝。”tqR1
“我外公說了,我爸就那倔脾氣,早知道他這輩子換不上一身將軍制服,大校算是做到頂了。可要不是那樣,外公也不會把我媽託付給他,我媽多水靈,要不是我外公覺得我爸作風很對他胃口,怎麼會在那麼一大幫追求者中挑中最不起眼的我爸。”
小句號嘆了口氣,輕聲道:“姐,你說吳京要緊嗎?”
唐心微笑道:“他身體底子好,不至於有大事,不過在病牀上躺一兩個月是逃不掉的。吳京他性子穩,雖然吃了大虧,估計不會頭腦熱做出什麼不可收拾的舉動,就怕黑子這傢伙仗着是地頭蛇,非要跟那個外地人死磕,你到時候幫我勸勸他,他腦子一根筋,就怕不肯轉彎。”
神情憔悴的小句號乖巧點頭道:“姐,我聽你的。”
“嚇到了?”
唐心笑問道,其實所謂紅色傳統家庭走出來的子弟,不知天高地厚的囂張跋扈者肯定不少,但大多數也不是惹是生非的愣頭青,相反在家族薰陶下或多或少會比普通年輕人多幾分城府和多一些視野,懂得槍打出頭鳥。
像吳京和小句號就在這一行列,尤其是吳京,他家勢力範圍雖然不在上京範圍內,但絕對比一些上京城的二世祖公子哥更像個大少,因爲他家類似佔據一方的土皇帝。
但從小學到大學,直到進入部隊,根本沒有人知道他的背景,他就像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言行低調,待人友善,近乎沉默寡言,學生時代沒拿着身份去泡妞,當了兵也沒拿他老子爺爺做後盾,擠公交車的日子遠多過坐掛政府車牌的時間。
直到退伍轉業才搗鼓了輛凱迪拉克,這還是因爲有朋友被股市套牢急於現金週轉,纔將買了沒兩天的車子二手轉給他。
這樣一個人看似沒脾氣的人,其實才是真正的自負。
而小句號,真名叫鞠灝,剛好諧音句號,也是軍區大院裡長大的孩子,爲人處事一副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姿態,沒個城府心機,心眼確實不壞,就是小姐脾氣大了點,吃一塹長一智,唐心覺得對她有好處。
沉默許久,鞠灝臉色蒼白問道:“姐,你說那個中年人還是人嗎?”
唐心忍俊不禁道:“不是人難道是神仙妖怪不成。”
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那張白白淨淨普普通通的臉,乾淨如大雪鋪地白茫茫一塵不染的笑容,還有那犀利如神祗的眼神。
唐心忍不住呢喃道:“再狠的過江龍也是過江來的,我就不信你能把所有的地頭蛇都踩死。”
踩不死的地頭蛇:“……”
王同沒去醫院,跟着劉黃毛回來了。
因爲他只是被段天道拍了拍肩膀,就覺得不但精氣神有了,連傷也好了,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痛,反倒有使不完的勁。
“我素來不多話,不過既然今天你上演了這麼一出,我就給你提個醒。”劉黃毛拿了根菸,甩給王同:“你今天站對了邊,就要永遠記住你的身份立場,將來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忘記你是誰的人。”
王同點着煙,看了劉黃毛一眼,這一眼望的很深:“謝黃毛哥提攜。我王同這輩子見得事和人不算少,我能看得出,方哥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能跟着他,就算死也值了。”
劉黃毛微微吐了個眼圈,苦笑了一聲:“可別亂說話。你要知道,選擇跟着這樣的大人物,是真的隨時可能死的。”
王同吸了口氣:“有意義的死,比無意義的活着強。”
劉黃毛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保安隊長,居然能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來,不由多看了他兩眼,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妖魂不守舍回到公寓,坐在牀上呆,一坐就是兩個鐘頭,等辛曉萌把顧火送到醫院處理完事情回來,看這小妮子還是一動不動認同一尊雕像,辛曉萌不禁擔憂道:“小妖,你沒事吧?今天你的男人可是徹底碾壓了一切,什麼虧都沒吃,你應該高興纔對,怎麼看起來還很傷心的樣子?”
小妖轉頭,望向辛曉萌,擠出一個蒼白笑臉,道:“我沒事。”
辛曉萌懷疑道:“真沒事?”
小妖伸了個懶腰道:“真的,你不信看看你抽屜裡那瓶安眠藥還在不在,肯定沒少一顆。”
辛曉萌被嚇了一跳。
小妖跳下牀,突然用一種很哀傷的眼神凝視着辛曉萌,讓後者一陣心慌,道:“我看得出來對方都是很有背景的人物,這件事肯定不會善了。我怕方哥有危險。”
辛曉萌嘆了口氣:“我不知道這些人有沒有背景,你別問我,也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這個人其實很膚淺。經過今天這麼一鬧,我纔有點明白爲什麼你會給這頭牲口糟踐了。他好歹不算是個沒用的人。既然他這麼厲害,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小妖怔了怔:“說的也是噢。”隨即嘻嘻笑了起來:“要不是他要送黃毛他們回去,我今晚肯定就把他拽來了,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特別的興奮。”
辛曉萌:“……那你繼續興奮,我可累了,先去休息。”她轉身離開了小妖的房間,再次謹慎的檢查了整個房間,這才躲進了衛生間,坐在馬桶上拉了水龍頭,拿出眼鏡來調整。
眼鏡裡很快傳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事情進展如何?”
辛曉萌的語氣很平淡:“方楚天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無論我如何安排,也無法錄製到有關他和小妖在牀上的視頻。但是今天我引他和黑子那幫軍隊裡的子弟發生了衝突,黑子斷了一條腿。這件事不會善了,但是說實話,我現在也很難確定究竟這個方楚天到底會不會輸……我總覺得他還有底牌是我們不知道的。”
“噢?”男人沉默了片刻:“不愧是最出色的特工,你做的非常好。我就不相信,就算他救了程通天一命,就能在華夏橫着走。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來安排。”
男人的聲音很快消失,只留下辛曉萌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眼鏡。
如果這個方楚天真的出了什麼事,小妖……她真的會吃安眠藥麼?
段天道不知道小妖會不會吃安眠藥,他只知道他自己很難出事。
不管是什麼事。
他正趴在HD酒吧的二樓欄杆上,和諸葛無敵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今天這事很爽,但是爽完之後,見過無數世面的諸葛無敵終於還是開始擔憂了:“方哥,你就不覺得今天這事來的太蹊蹺?對面那幫人,都不是善碴,卻偏偏跟你槓上了,你今天打贏了,可他們要是報復回來……”
“沒事。”段天道伸出自己的手掌,仔細的看着自己掌紋中那漸漸淡去的紋路:“無論是否陰謀,這都應該算是命運的挑戰,我可不怕。”
天機老人說過,掌紋是命運的象徵,命運在你出生的時候,就給你安排了無數的機緣和故事,挫折和起落。
而擺脫命運最簡單的象徵,就是掌上再無紋路。
修道的境界越高,越能體會到掙脫束縛的爽利,無論誰也無法掌控他段天道的命運。
這一次的相遇,或者就是命運對試圖脫離它掌控的人一個深刻的教訓。
但誰又知道,究竟是命運在玩弄他段天道,還是段天道在利用命運。
段天道通過無數的情報收集,已經發覺了進入上京地下拍賣會的線索,而這些線索多半都在軍隊裡。
早在動手之前,段天道就已經查出了對方這些人的底細,迅速判斷出這一次的相遇,或者正是他進入其間的大好機會。
所以他才毫不猶豫的出了手。
“好吧,我相信你。”諸葛無敵雖然善看風水命相,卻終究還是落在命運之中,無法跳出,此時除了選擇相信段天道,也沒有其他的意見:“還有件事我想我得告訴你。”
“說。”
“你已經很久沒有回你的店子了。”諸葛無敵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在流口水:“你那裡的女人會很想念你的。”
段天道沉默了很久:“你說的對,我這就回去。”他轉過身要走,但是突然又折了回來,很認真的看着諸葛無敵:“下次說起我的女人,你能不能不要流口水?”
實在無法控制的諸葛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