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後,江澄就被關鳴鸞一把拖住,道是要去小聚一下。江澄雖覺得十六那日才聚過的,這回沒有必要聚的,但關鳴鸞既然邀請,他也不想拂了朋友的心意。當下便問蘇澈要不要一起去,哪知蘇澈道:“你倆去吧,我近來可忙了,助國銀的事務都歸我管了,忙得腳打後腦勺。”他忙問道:“助國銀已經開始接納存銀了麼?”他和蘇澈想出來的助國銀益餉銀的主意三月二日便報給明帝了,然而戶部尚書錢文婷道戶部眼下銀子還比較充裕,沒必要過早收納存銀,收得早了徒然支付利錢,他雖然有些好笑,覺得錢文婷過於錙銖必較了,但也知道職掌戶部的就得是錢文婷這樣對錢財精打細算的,只有這等看上去小氣吝嗇的人才能保障朝廷的度支平衡,像他這類不大把銀錢當回事的,是當不了戶部的家的。
只見蘇澈點頭道:“昨日中午正式開始的,就在戶部對面專門租賃了三間沿街房,戶部的幾個小吏在裡面收銀子,存銀的人可真不少,澄之你要不要去寄存?”
他忙道:“當然要存了,我翌日下午就過去存。”
當下辭別了蘇澈,帶上賀兒隨着關鳴鸞趕赴宜陽坊酒家,下了車他才發現青牆黛瓦綠柳扶風的小院中還站着一個久違的少女,安國公的孫女安琪。安琪正站在小院子的魚池邊上樂呵呵地等着他們。江澄看了看身後的賀兒,這孩子正一臉嬌羞地望着安琪,怯怯地不敢上前去,便只好自己先與安琪打招呼:“安小姐是哪日從邊境回來的?一路勞苦,今日正好給安小姐洗塵。”
安琪上前一步,做了個請的姿勢道:“江大人客氣了,今兒是安琪設宴請江大人,多謝江大人和鳴鸞哥哥惠顧。”
江澄一怔,這倒是沒想到,邊隨着關鳴鸞邁步向裡走,邊問道:“阿淳來不來?”
關鳴鸞道:“要來的,可能晚會兒到。”
安琪說是請江澄吃飯,可是眼睛始終盯住賀兒,進了房間後,便徑自找酒家阿軒要了一張大桌子,自己居末,請江澄上坐,卻把她身邊的位置空了出來,眼巴巴地看着賀兒。賀兒極爲矜持地笑着,卻既不去立在江澄身後,也不去坐在安琪身邊。江澄看了一眼,便笑道:“賀兒還是坐我邊上吧。”說着便拍了拍自己左手邊的椅子,賀兒乖乖地入座,安琪臉色便是一苦,小臉皺巴巴地甚是可憐。
關鳴鸞調侃道:“小琪你別做出這幅可憐的樣子,你這樣看上去太沒神采了,萬一江大人嫌棄你不同意讓賀兒嫁給你了,你可就有得哭了。”
安琪聽了忙坐直了腰背,抖擻了精神,調整了表情,方纔認認真真地對江澄道:“我這回宴請江大人,就是想把賀兒的事定下來,江大人你不知道,我在外面忙乎了兩個月,也就思念了賀兒兩個月,這朝思暮想牽腸掛肚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一回來我就想着早點把賀兒娶回家去,還請江大人成全。”
江澄笑道:“我成不成全有什麼打緊,關鍵是安國公那邊你怎麼交代?還有顧家那位顧瑒公子,他同意你納賀兒了麼?你是準備什麼時候納呢,在迎娶顧公子之前還是迎娶顧公子之後呢?”
安琪眼神熾熱地盯着賀兒,口中回覆江澄道:“祖母已經同意了,我橫豎不是嫡孫女,安國公的爵位將來自有小珩繼承,我就跟祖母講,若是她老人家同意我娶賀兒,我就婚後還在府裡住着,若是她老人家不同意,我就帶着賀兒搬出去住。”
江澄愕然道:“搬出去單獨住這有點過了吧?安國公怕是從此後不會給賀兒好臉色的。”
安琪語氣堅決地道:“搬出去住自有搬出去的好處,不出去住在府裡,上上下下都要伺候到,賀兒的日子太難過了,我不捨得讓賀兒那麼辛苦。不過祖母同意我娶賀兒了,條件是不准我搬出去住,我也不好太過於違拗她老人家。”
江澄暗暗點頭,安琪真真是個心意堅決行動果敢的女孩子,賀兒跟着她應該不會太委屈,只是不知道那顧瑒公子是什麼態度,於是繼續問道:“這也罷了,顧家怎麼說?”
安琪道:“顧家還能怎麼說?我直接跟顧家講,若是顧瑒同意呢,這婚事就繼續,若是顧瑒不同意呢,這婚事就作罷,我不用受顧公子的氣,他也不必來我家裡受委屈。顧家權衡再三,自然是答應我比較划算,就答應我了。”
江澄聽了有些哭笑不得:“阿琪你在顧家耍的威風,怕是到婚後都會落到賀兒身上,顧公子是正室,賀兒只是侍夫啊,顧公子有得是手段和理由折騰賀兒啊,又在安國公府裡住着,賀兒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你還能當着安國公的面發作顧公子嗎?”
安琪得意地一笑:“江大人你未免太低估我了啊,這一層我早就考慮到了,從顧公子不樂意接納賀兒那天,我就料到跟顧公子這婚退不了,那賀兒早晚有一天要吃虧,所以我跟祖母那邊和跟顧家都是說我要娶賀兒做平夫。有平夫身份護着,顧公子要折騰賀兒,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江澄睜大了眼睛道:“居然是平夫啊,這安國公都能答應?阿琪你果然不是一般女孩子。”
關鳴鸞笑道:“賀兒是個有福氣的啊,能被妻主這麼護着的男孩子,在凰朝還真是不多見呢。”
江澄心中盤算,賀兒要給安琪做平夫了,他得多陪送賀兒點嫁妝才行,他原本給賀兒預備的百十兩銀子看來是不夠的了,怎麼着也得翻番才行。他這廂正盤算着,安琪問關鳴鸞道:“鳴鸞哥哥幾時嫁與淳姐姐啊?”
關鳴鸞皺眉道:“再過陣子再說吧,我眼下不急了。”
江澄一怔,問道:“秦侯婚禮上你不是說阿淳想在戰爭開始前成親麼,陛下那也已經準了,你怎麼又不急着嫁了?”
關鳴鸞皺眉道:“澄之,我怕我一成親就有身孕,要是有了身孕即便陛下和阿淳都同意我繼續做官,萬一我身體不適,怕是也只能靜心休養,那樣一來男兒們遇到官司就更沒地方說理去了。你看楚遙的案子,我做刑部尚書,他尚且被從正夫貶成了侍夫,這要是換別人審理,他就只能被休回母家了。”
江澄道:“我知道你爲男兒的事着急,可也不能爲了這個,便一再推遲婚事啊。”
關鳴鸞道:“也沒有一再推遲啊,橫豎我和阿淳還沒訂婚呢,我晚幾個月答應,也不算什麼大事吧?”
江澄擔憂地道:“可是你這樣子會不會傷阿淳的心啊?”
關鳴鸞不贊同地道:“澄之,你太替阿淳着想了啊,她如果這樣子就傷心,那她也太容易傷心了,我以後是要跟她過一輩子的,早幾個月晚幾個月有什麼打緊?”
江澄笑着反駁道:“我哪裡是替阿淳着想,我明明是怕你以後日子難過,你不知道這世上的女兒大多不許別人違抗她的,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官員貴戚哪一個在婚事上不是說一不二的,你這麼駁阿淳的面子,就怕她以後會薄待了你啊。”
關鳴鸞霸氣一笑:“沒事的,阿淳不是那樣的小氣鬼,再說了就算她將來負心薄倖薄待我,我還能任她薄待不成?她敢薄待我就敢和離。”
江澄連忙搖手道:“呸呸呸,童言無忌,好端端的,還沒成親呢,就先說和離的話,也不怕安小姐笑話。”
關鳴鸞立即把美目一瞪,看着安琪道:“小琪你要笑話我嗎?”
安琪笑着擺手道:“我可不敢笑話鳴鸞哥哥,不過我還是別在這繼續旁聽了,我怕再聽下去,淳姐姐知道了得殺我滅口。我帶着賀兒出去逛逛吧。”
江澄一笑,知道這纔是安琪此行的目的,不過他也樂見其成,便囑咐道:“日暮前把人送回車馬宅。”
關鳴鸞待安琪和賀兒離開,斂了笑容,對江澄道:“澄之,前幾日秦侯府上有個婢女被秦淼家人收買,偷了你當初給秦侯的書信交與了仇遠芳,這事你知道不知道?”
江澄驚愕地道:“我不知道啊,今天陛下在垂拱殿上提到仇遠芳之前,我完全不知道這回事,仇遠芳被陛下貶謫了,那個婢女處置了麼?”
關鳴鸞道:“陛下派御前侍衛與我一起去秦淼家中抓了那個婢女出來,我把那個婢女判了海島鹽場服苦役十年。”
江澄思索了下,這婢女已經判到遠邊,想來不會再生事,那關鍵便是那兩封書信現在在何處,他當初僅僅給秦瑛寫了兩封書信,沒想到這兩封書信也沒能平安保全在秦瑛手上,想到此他便問道:“那兩封書信現在在哪呢?在仇遠芳手上還是在這個婢女手上?”
關鳴鸞看着他道:“你只寫了兩封?果真只有兩封就好,這兩封信,現在都在陛下手上。這個婢女把這兩封信都給了仇遠芳,仇遠芳又把它們都給了陛下,不過她有沒有自行謄抄信札就不知道了。即便她有謄抄也不怕的,我雖然沒看到這兩封信,但陛下已經聲明書信是仇遠芳僞造,想來即便是內容有些關礙,也不會再有人敢以信件來攻擊你了。”
江澄嘆了一口氣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陛下袒護我,自然不會有人敢輕易算計我了,只是這兩封信在陛下手上,陛下心裡豈能痛快?好不容易陛下待我好一點,這一下子怕是又要回到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