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總是比預料中來得早些。初十日上午江澄還在給騎射苑的男兒購置遮陽斗笠,晚上回宮明帝就告訴他棲鳳關方樓叛變,十一日大起居朝堂上衆人還在爭論究竟怎樣判罰趙家和沈名菡,晚上兵部就收到北境飛鴿傳書,玄武高敞於初九日下午起兵親帥十萬大軍向凰朝殺來,明帝連夜召集羣臣,命秦瑛統領京畿大營兩萬輕騎兵先行趕赴界牌關。戰爭在即,江澄帶着兵部庫部司的胥吏們沒日沒夜的忙了三四日,給大軍準備水囊、藥品、包紮帶等隨軍用品,以及雲梯、拋石機、盾牌弓箭等攻城用器,考慮到天氣太熱,他還讓人帶了十幾輛水桶車,又從工部水利司調用了一批長杴、探筒等挖井工具放在輜重車輛上,十五日上午剛給顧瓊行完晉封禮,下午明帝便帶領他們向界牌關出發。
十七日上午打馬行駛在前往界牌關的道路上,騎射苑中的不少男兒尚覺得自己在隨着天子出遊,男兒們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哎呀,我還是第一次出遠門呢,沒想到外面這麼好玩啊,你看那座山,多像個小美人啊。”“我也是第一次出來呢,這天可有點熱啊,你說那玄武的人咋就想着趁熱天打仗呢?”“你見過玄武人嗎?我只見過玄武男兒,還沒見過玄武女子呢,不知道長啥樣哎。”“長啥樣也不關咱的事啊,她長得三頭六臂你就不打她了不成?”“哎呀呀,真要是三頭六臂還怪怕怕的。”“你騎馬的技術行不行啊?我怎麼覺得你一陣快一陣慢的。”“我還不是沒騎過這麼遠的路嘛,之前在苑裡練習那纔多大點地方啊。咱們昨天可就行了二百里呢。”
許是男兒們的議論聲音太大了些,明帝問身邊的柳笙道:“絃歌啊,咱們帶這幫男孩子出戰,是不是有點失策啊?你看他們跟出去玩似的。”柳笙還沒接話,薛愷悅先接腔了:“陛下放心吧,他們這會子就是新鮮,等上了戰場就穩重了。”
明帝笑笑:“悅兒當年第一次打仗,怕不怕?”
“臣侍不瞞陛下,或者生來就該是從軍的命,臣侍第一次上戰場就是參加成梓之戰,那是一點都不帶怕的,臣侍跟一個敵軍將領交手,三個回合就取勝了。” 薛愷悅不無驕傲地提起往事。
林從和董雲飛佩服地道:“愷哥真厲害!”
明帝追憶道:“朕想起來了,朕當時就是聽說軍中來了個三槍定勝負的少年將軍,這才注意到悅兒的。”明帝和英君聊相識歷史,羨慕壞了一干還沒有嫁人的年輕男兒,他們又開始嘰嘰喳喳:”哎呀呀,英君這麼厲害的啊,怪不得是英君呢。”“英君天天帶咱們訓練,你才知道他厲害啊?”“不不不,我是說他一上戰場皇上就注意到了他,哎呀呀,我上了戰場會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啊。”“你就別想了,你看人家英君長什麼樣,你再看看你啊。”“什麼嘛,長得醜就不能嫁人了嗎?你也太以貌取人了吧。”
大概是聽到男兒們的議論了,明帝及時止了話頭,回頭望了一下,問道:“澄之你騎馬還好吧?朕怎麼看你臉色不太好?”江澄有氣無力地答道:“連日準備行軍用品,睡得少了一些,沒事的,陛下別擔心。”心裡卻知道明帝這是想到他當初跳馬的事了,這真是他一生的黑點,但是當着衆人也不好多說什麼的。趙玉澤始終控馬行駛在他旁邊,此時插話道:“澄澄你要不去車上坐着吧。”
江澄的駕車馬匹是董平南給他換的玄武快馬,這回出征他就把這輛車給帶着了,在裡面囤滿了明帝的日常用品和太醫院給明帝特製的金瘡藥、暑熱藥等。聽了趙玉澤這話便搖頭道:“車子裡面裝的都是陛下的東西,根本坐不下人了。”
明帝聞言便道:“把朕的東西放到輜重車隊就是了。”
江澄笑着道:“那怎能成?皇后千叮嚀萬囑咐要臣侍照顧好陛下,臣侍豈敢違令?”
明帝哭笑不得地向柳笙道:“連瀾兒都覺得朕是在出遊啊。”柳笙溫言道:“沒辦法,百年承平,大家一時間都還不適應,不過估計玄武和白虎也好不到哪裡去。咱們這幾年好歹還打過兩場小仗,玄武和白虎可是都沒怎麼打過仗的。”陳語陌接話道:“偵候探報說高敞帶了四十個後宮,乘了一輛十二匹馬駕的大車,車上放了五六個侍兒輪番服侍,她那些將軍們也都是沒吃過苦的,個個身邊帶着奴侍,每天行行停停,速度比咱們慢多了,估計陛下到了界牌關,高敞還到不了分野關呢。”董雯接話道:“咱們肯定能比高敞先到,咱們這四萬人可都是騎兵,騎射苑的一萬都是玄武快馬,京畿營的三萬雖然騎的是咱凰朝以前的馬,可也比走路快多了,高敞那十萬人裡面至少有三萬是步兵。”
明帝看看天色道:“最好是這樣,中午了,且讓大家停下用些午飯吧?”柳笙看向江澄道:“澄之怎麼說?”江澄擡頭望了望,道:“往前五里是博山鎮,大軍走到博山再歇息吧。”明帝點頭,柳笙便吩咐道:“三軍繼續向前,到博山鎮用飯。”
雖然凰朝的馬匹半個時辰只能行四五十里,再加上有輜重車輛,行軍起來比平時一人騎馬出遊要更慢些,可五里地也不算什麼,兵丁們聽了都很精神,不到一刻鐘就趕到了博山,在山腳下青石地上歇息,雖然京畿營的大帥秦瑛不在場,但宣威將軍徐婉的統兵能力還是很不錯的,明帝的親衛營則由董雯負責,騎射苑男兒由薛愷悅負責,當下三人分別約束大軍在空地上拿出乾糧自行飲食,並不許她們到鎮子上去騷擾百姓。
江澄下得馬來,趙玉澤便問道:“澄澄咱們怎麼用飯?”昨箇中午大軍行到離京城最近的景州的景煥縣,景煥縣縣令派人送了宴席勞軍,趙玉澤幾個便像在宮裡一般陪着明帝用了午膳。江澄看博山鎮上的人和車子已經過來了,便笑道:“今兒讓陛下和大家嚐嚐博山鎮的肉餅,你先帶人把桌子給陛下支起來摺疊凳子擺起來。”
說話之間,博山鎮的十幾輛車子已經駛到了路邊,爲首之人大聲喊道:“請問哪位是江大人,小人過來送肉餅。”江澄大喊道:“這裡”,轉身衝徐婉、董雯和薛凱悅喊道:“每軍派三十個人過去擡肉餅。一人一餅,人人有份。”
三支隊伍紛紛派人擡餅箱去了,博山鎮上爲首之人,親自帶了兩個婢女擡了個雕花木箱過來,道:“草民博山許樂風見過江大人。”江澄點頭道:“許小姐辛苦,請把餅箱獻給陛下。”說着一指在黃傘下坐着歇息的明帝,那許樂風大喜過望,哆哆嗦嗦地把草箱放到明帝桌子上,哆嗦着打開箱子:“草民博山許樂風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萬歲,博山風味,請陛下享用。”明帝含笑點頭,道了聲:“有勞。”那許樂風簡直是感激涕零了。
江澄在旁邊笑道:“陛下要用膳了,請許小姐帶着我們的水兵去給水車加水,待會兒再過來拿賬簿給我簽字”,他說着一指在路邊等候的十幾輛水車和車旁站着的沈名菡,那許樂風忙領命去了。
江澄見薛愷悅坐在騎射苑男兒隊伍中,正指揮着士兵擡着餅箱一個個發餅,便趁這個空去他的車子裡把沈知柔給明帝做的涼糕拿出來,抱着盒子剛走到明帝跟前,明帝便柔聲嗔道:“澄之你忙什麼呢?快過來吃餅,悅兒也過來。”他忙過去與趙玉澤、林從、董雲飛三個一起服侍明帝用餐,董雲飛邊從箱子裡往外拿餅邊低聲道:“還有牛肉、燻雞和烤鵝哎,這主人會做事。”
江澄一笑,這許樂風是博山一帶有名的頭腦清楚的讀書人,碰到這等機會自然要巴結的,不過這話沒必要當衆說,他見董雲飛把牛肉和烤鵝都擺好在盤子裡了,就動手把涼糕盒子打開放在桌上,對明帝道:“這是來前知柔囑咐了幾遍的,陛下待會兒嚐嚐看。”明帝看了一眼盒子,便笑道:“柔兒也是個沒吃過苦的。”江澄暗道明帝多半是看到盒子下面用軟皮囊盛的冰塊了,雖然行軍途中用這個盛涼糕過於嬌氣,但天氣太熱,帶幾個冰盒還是很有必要的,沈知柔讓他攜帶的時候他就沒有反對,還從沈知柔那多要了幾個冰盒來。柳笙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正和向錦、陳語陌三個一起嚼餅,聞言笑道:“陛下的後宮真是個個心裡都有陛下啊。” 明帝拿過一隻烤鵝直接遞了過去道:“吃個烤鵝堵堵嘴。”柳笙笑着接過。
一頓飯雖然吃得簡便,但明帝和趙玉澤幾個也都表示滿意,林從還意猶未盡地道:“澄哥,這餅還有多的嗎?能不能多要一頓的,明箇中午吃啊。”江澄一怔,道:“這個箱子裡的夠你們幾個明兒再吃兩頓的。大軍卻是沒有了。咱們這回出發得有點急,博山是個小鎮子,會做這肉餅的百姓一共也就百十個人,四萬張餅她們就趕製了兩天呢,天又熱,這餅超過三天就壞掉了,也沒法子多做。”趙玉澤道:“那咱們明兒中午有別的吃的嗎?”
江澄笑道:“明兒中午估計可以走到逸陽縣,逸陽縣的魚糕是最好吃的,離縣城十里還有個杏花坊,她們的鮮花餅也很有名氣,我已經派人通知她們準備了。”
趙玉澤嬌笑道:“臣侍現在感覺陛下就是帶我們出來玩的。”江澄一笑,暗道看來敏君已經恢復了以往的機靈活潑,不再是那日宮中委屈認罪的小可憐,這實在是太好了。
雖然棲鳳關方樓與趙瀟一起叛變逃往玄武,但因趙亦秋還在堅守安北關,安遠侯趙素秋又是被藥昏了劫持走的,棲鳳關也仍在凰朝將士手上,明帝便只是停了安遠侯的俸祿,並未處置趙府衆人,便是那曾經通敵策劃宮廷刺殺案的髙芷,明帝念她傷重已成殘廢,也只是免職了事,並未再進一步追究,算是給了趙玉澤天大的面子。至於沈名菡因爲侍夫曾是趙瀟的侍兒,被趙瀟利用,明帝看在沈知柔面上,也只是把她降了一級,貶爲駕部主事,那個被趙瀟收買陷害趙玉澤和沈知柔的久兒也只是被遣出宮去。明帝此番處理算是姚天曆史上少有的寬仁大德了,朝中雖有不滿的聲音,但柳笙、林徵、陳語陌等人都沒什麼意見,光白潔幾個左右不了局勢。加上戰爭在即,齊心打仗變成了當務之急,趙家叛逃案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正思索間,便聽明帝笑着道:“澄之負責軍需確實有一套,難怪關老愛卿讚不絕口。”
明帝當衆讚許,江澄有些不好意思的,剛要謙虛兩句,便見許樂風和另一個百姓拿着賬簿喊他:“江大人請簽字。”他便衝明帝笑笑,自去簽字,並接過賬單副本。
等他再回來,柳笙便問道:“澄之,她們走軍需賬目嗎?”他點頭,拿手上的賬單給柳笙過目,柳笙看了一下便點頭道:“咱們打仗,國庫裡還有銀子,不能借機盤剝百姓。”
作者有話要說:
戰爭終於要開始了,但因男主只負責軍需,文是男主視角,男主行蹤爲線索,所以小夥伴可能看不到戰爭全貌,不過想來大家也不大關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