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六開始凰朝就進入了一派喜盈盈的氛圍中,坐車從街道上過,隔不了三五丈就能看到一家門樓上掛着紅綢貼着喜字,富貴一些的人家更是把一條街都掛滿了紅緞子。這個月裡究竟有多少人成親呢?那是真不好數,江澄只知道自己連赴了十幾場宴席,把征戰玄武得到的半年俸祿的賞賜全數做了賀禮。婚禮多到什麼程度呢?明帝與樑柳二相能同時去一家赴宴的時候都很少,大部分日子三個人都得分工,各自去一家主婚,當然像關、蘇、董、徐這樣重要朝臣的婚禮明帝是必去的,樑柳二相也是必有一個在場,帝臣三個忙得不可開交。別說明帝與二相了,便是禮部郎中高瑩因爲職司儀典,這個月裡也忙得焦頭爛額,用她自己的話說沒在自己家吃過一頓飯。
其實也不止是她們幾個忙,凰朝有哪一個不忙呢?關家既娶婿又嫁子,七月裡連辦兩場喜事,關家上下個個忙得腳打後腦勺,董雯自己要娶寧滿,還得照應驍衛司的杜曉和胡芮的婚事,徐淳要娶關鳴鸞,還得照應各營兵將們的婚禮,馮兆雪要娶韓凝,還得協助高瑩忙活各家儀典。
便是家中毫無喜事的官員們也沒能夠閒着,像嶽飄、錢文婷這樣的六部尚書,葉衡和林徵、陳語陌這樣的七寺長官從初六開始便如蝴蝶穿花一般的趕場子,關、蘇、董、馮、徐幾家的婚禮一場都不能拉下,髙芷家和德親王家的喜事也不能不去。那些新入仕的官員像謝希然、李蔚幾個就更忙活了,謝希然的三個同年都要成親,她帶着另外四個留在京城中的新進士是去了陶逸晨的婚禮又去何朝珮的婚禮最後還去鍾雨桐的婚禮,每一場都比主家還要歡喜。李蔚初八娶了蘇澈,初十就去參加絕倫科同年何巧文和騎射苑男兒陳潭的婚禮了,十二日從董雯的婚禮上出來又得趕去參加同年霍丹的婚禮,霍丹娶了同爲絕倫科入仕官員的杜公子做正夫。
後宮衆人也跟着忙碌了十餘日,安瀾要嫁韓擇、冷清泉要嫁若窈、薛愷悅要嫁和歡和樂,自有一番添妝送嫁的忙碌且不說了,便是趙玉澤和沈知柔這樣原本與喜事毫無瓜葛的君卿御侍都忙得夠嗆。關、蘇、董、徐和德親王五家的婚禮,明帝攜了所有能夠出席的君卿御侍一起到場,趙玉澤和沈知柔幾個每次都得穿戴得整整齊齊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陪同明帝赴宴,在宴席上還得保持着得體的微笑、挺拔的身姿。
十八日從徐淳和關鳴鸞的婚宴上回來,後宮衆人坐在安瀾的麟趾殿各個喊累,沈知柔揉揉肩背,輕聲抱怨道:“後面還有婚禮麼?再有我也不去了,真真累死個活人。”
薛愷悅道:“我比知柔你還多參加三場呢,和歡他們三個的婚禮我都去了,我現在滿耳朵都是一拜姚天二拜母父。”
陳語易撫撫尚未顯形的肚子道:“英君和知柔你們倆這不算什麼,我可是肚子裡揣着一個呢,還不也一樣去了馨雅和鳴鸞的婚禮。”
林從邊解禮服的扣子邊道:“罷喲,我的語哥,你再累你也只去了兩場,我們幾個可是去足了五場,熱死我了。”
趙玉澤手中拿把團扇不斷地扇,感嘆道:“怎麼覺着我們比要成親的人還要累啊?”
董雲飛一邊呼呼地吃冰鎮蜜瓜,一邊抱怨道:“我們當然累啦,你看那些去參加婚禮的人個個穿得輕薄,有幾個不知道是誰家的夫郎就只穿一層紗好麼?我們呢,每個人都規規矩矩地穿着禮服不說,在宴席上連動都不能隨意動一下的,還要從頭笑到尾,哎喲我這臉啊,生生給笑僵了。”
冷清泉笑着看他們,笑着嗔道:“你們幾個就別抱怨啦,好歹瞧了熱鬧,我跟皇后都不能去呢,我們有抱怨過嗎?”
顧瓊邊拿了個小鏡子往臉上補妝,邊道:“罷喲,琴卿和皇后沒能去就沒能去吧,這真不是什麼享福的事,這麼大熱天的光梳妝卸妝穿衣服脫衣服就折騰死個人。”
江澄坐在最邊上一聲不響,他覺得自己的力氣如同荷包一樣被這十幾場婚禮給掏空了。
明帝坐在寶座上,邊吃安瀾親手喂的葡萄,邊有氣無力地問道:“江卿啊,後面沒有婚禮了吧?”
江澄只顧算自己還剩多少銀子,一時間沒聽見明帝的問話,直到安瀾喊他:“澄之,陛下問你話呢?”他這才反應過來,茫茫然地問:“陛下問臣侍什麼呢?”
明帝無奈地揚聲道:“朕問後面還有婚禮嗎?”
江澄搖搖頭道:“沒有了,都集中在從初六到十八這十幾天裡面了,據說這是司天監算過的,只有這幾天是宜嫁娶的吉日。”
明帝道:“還好沒有了,朕都累脫形了,感覺打朕即位一來就沒這麼累過。”
安瀾邊給明帝去葡萄皮邊心疼地道:“陛下能不累麼?陛下可是赴了六場婚禮,比敏君幾個還多一場呢。”
明帝接過葡萄滿足地道:“累歸累,朕還是很開心的,看着臣下們成家立業,身爲帝王很有成就感呢。”
顧瓊附和道:“臣侍幾個也覺得開心呢,難得出宮一趟,還難得見到這麼多人,臣侍見了不少原以爲根本見不到的人呢。”
明帝懶懶地道:“瓊兒都見到誰了?朕沒看到有什麼稀奇人物啊。”
顧瓊道:“陛下只顧着主婚呢,哪有功夫理會這些個,臣侍見到了那個嬌桃公子,他已是喬大人的正夫了,果然是方桃譬李光豔逼人,怪不得能迷住喬大人呢。”
林從點頭道:“這個嬌桃名字和人完全一樣哎,名字起得嬌豔,人也長得豔麗,不過聽說性情倒是很大方呢,不是那等矯揉造作慣使小性子的人。”
沈知柔道:“臣侍總算見到了安琪小姐的平夫,以前總聽人說起,總是沒機會見着,幾場婚禮他也都沒去,只去了今個兒一場,果然是個清麗可人的男兒呢,難怪安琪小姐那麼寵他,聽說已經有了身孕了,他一走一動都有三四個侍兒緊緊地護着呢。”
安瀾接話道:“三四個侍兒不算什麼,他肚子裡的是我家祖母的第一個曾孫呢,可不得護持得周全些嘛。”
薛愷悅也道:“婚禮上人多,圍護得嚴密些是應該的,文卿出門陛下也派了七八個侍兒跟着服侍呢。”
陳語易搖頭道:“我這不算什麼,陛下好歹讓我出門呢,我家語和那才叫金貴呢,自他有了身孕,秦侯和我母親各自給他派了十幾個侍兒、保父服侍,出門是根本不允許的,我母親父親掛念他了都是自己坐車去秦府看他的。”
安瀾道:“這也可以理解的,秦侯年過而立纔有了這一個孩子,陛下又與她家定了親,秦侯可不是把這孩子看得重嗎?陳家的孩子也不多,文卿這是在宮裡,陳姨鞭長莫及,不然怕也要送十幾個侍兒進來服侍呢。”
明帝看向趙玉澤和林從一側,問道:“卿等還見着誰了?”
董雲飛快言快語地道:“臣侍還見到齊苗了,沒想到葉衡當真寵他,每一場婚禮都帶着他赴宴呢,有兩場葉家正夫都沒去呢。”
趙玉澤欣然道:“玉兒今個兒還見到林伯伯家寶貝孫子了,才四個多月小眼睛滴溜溜地轉,當真是可愛呢,我這是沒個女兒,要有個女兒啊,一定聘了這林家小公子。”
明帝一笑,興致盎然地問道:“那孩子長得像他舅舅麼?”
趙玉澤看看林從,搖頭道:“不大像,小從子是尖下巴,那孩子是個圓圓的雙下巴呢。”
安瀾道:“才幾個月大,還是奶胖呢,等長大了說不定就像果昭儀了。那謝家的小娃可見到了?”
薛愷悅道:“見到了,臣侍特意讓她家乳父抱過來仔細看了一回呢,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呢,那謝家正夫看上去也挺知書達理的。”
陳語易左右看看,問道:“關鳴鸞婚後辭職不辭職呢?”
明帝道:“徐卿和關卿都跟朕講,關卿會繼續做官的。”
陳語易搖頭道:“他是這麼說罷了,若是有了身孕,怕就有心無力了,臣侍這些日子連字都寫不了呢,他的刑部事情又多,豈能大着肚子斷案呢?”
安瀾看看江澄,問道:“關誦的正室之前也是有官職的,他可有繼續做官?”
江澄嘆氣道:“已經辭職了,據說是關誦不同意,說是關家不缺衣食,夫侍用不着在外面辛苦任職。”
林從撇嘴道:“她不同意就不同意吧,還說什麼關家不缺衣食,鳴鸞哥哥不是她關家的男兒?難道徐家缺鳴鸞哥哥的衣食?”
江澄沉默,這也是他心裡的想法,陶逸晨是他做副主考錄取的探花呢,授官後又去了關鳴鸞的刑部做比部主事,他原以爲陶逸晨可以在關鳴鸞成親後在刑部頂上一陣子呢。
大約是看出來他情緒不高,明帝安慰道:“江卿不要灰心嘛,關卿和蘇卿都沒辭職,朕也準了顧家小璟轉換文資,朕明個兒跟樑相講講,過上一年半載的把顧卿放到刑部去。”
江澄感激一笑,道:“臣侍代顧璟謝陛下恩典。”
衆人又說笑了一陣子,周衍便端着承恩牌進來請示道:“陛下,該翻牌子了。”
明帝懶懶地一擺手,道:“今兒不翻牌子了,各位愛卿都累得不行,朕也懶得動彈,就在皇后這歇一晚吧。”
明帝此語一出,衆人都有些發矇,安瀾輕輕地道:“陛下,臣侍還沒出月子呢。”
明帝搖頭道:“朕懶得動了,朕也不煩皇后,就在西邊牀上睡一宿吧。”安瀾內殿有兩張牀,是衆人皆知的,明帝既如此說,安瀾便不再說什麼。
見安瀾同意了,薛愷悅便和顧瓊一齊起身道:“陛下早些安置,臣侍幾個也乏了,這就告退了。”
江澄和趙玉澤幾個自然跟着英君一起告退,明帝揮揮手道:“各位愛卿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