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京師的時候,天才矇矇亮,他倆在城門一開就率先進了城。走在皇城內,江澄看天色尚早,提議二人先各自回去休息,但趙玉澤卻想直接去皇儀宮見明帝。江澄向來在小事上比較遷就他人,當下也自是跟着趙玉澤一起進宮。他同趙玉澤從拱宸門進入宮城,將手上天馬交給守門宮人,囑咐他們好生送還騏驥院,便由內西門步行進入皇儀宮。皇儀宮的宮侍們見到趙玉澤都極爲欣喜,紛紛上前請安,其中一個管事使臣過來行禮,把趙玉澤和江澄讓進了紫宸殿旁邊的左側配殿內。那管事使臣一邊指揮手下宮侍給二人送茶水拿帕子上點心,一邊滿臉堆笑地跟趙玉澤說道:“敏君殿下您終於回來啦,殿下不在宮裡的這些日子,可把皇上想壞啦,皇上真是掐着手指頭算您回宮的日子,哪天不念叨您兩三遍的。” 江澄看這使臣也就二十幾歲,一臉聰明相,暗自琢磨道想來這人便是明帝宮中的副總管周衍,聽說此人是個圓滑乖覺的,今日看來傳聞應是不誤。
趙玉澤接過宮侍遞過來的帕子,邊擦臉邊笑着道:“總管天天伺候皇上起居辛苦萬分,還如此耳聰目明,真是可喜可賀啊。”他一邊讓江澄吃點心,一邊雲淡風輕地道:“我不在宮裡的這些天陛下身邊可有添新人?”那周衍聽了趙玉澤的問話忙打量了下四周,悄聲道:“陛下身邊還是老幾位,就是林昭儀承寵的次數比之前多那麼幾日。”趙玉澤輕輕點頭道:“這個無妨,林昭儀是正經人。”那周衍聽了便不再多話,只是親手給趙玉澤捧過茶杯來。趙玉澤將茶接過,抿了兩口,便起身往紫宸殿外等候明帝下朝。
這還是江澄第一次聽趙玉澤提起宮中內務,當下感覺頗爲微妙,他之前還以爲這少年全憑出衆的容貌和隨和的性子贏得明帝歡心,而今看來,作爲寵君,趙玉澤自有其機敏深沉的一面。不過江澄發現自己瞭解了這一層,卻並沒有對趙玉澤失望或者產生什麼厭惡之情,一來他本身就比較寬以待人,對他人的要求向來比對自己的要求寬鬆,二來他之前的人生經歷一再告訴他,再正直的官場,再和諧的後宮也不可能全無爭鋒,只要不主動傷害他人,便沒什麼可譴責的。
雖然奔波了一夜,但趙玉澤站在紫宸殿外依然腰身挺拔玉樹臨風,那精緻秀美的容顏在晨曦中散發出藍田美玉般的光澤。
江澄陪他站着,卻覺得有點累,他不時地揉揉自己的肩膀和後背,暗道自己果然不年輕了,這種通宵騎馬趕路的事,當年在地方上任職也不是沒做過,而今就覺得有些吃不消了,他越站越覺得頭腦有點迷糊,只想早些回知春院休息。
好在沒等多久,明帝的肩輿便到了。明帝剛一下輦,趙玉澤便已經飛撲而上,他雙手環在明帝的脖子上,撒嬌道:“陛下,陛下,想煞玉兒了。”明帝見了他也極爲驚喜,伸出雙手回抱他,一雙玉臂緊緊抱住他那細長幼嫩的腰背,一邊輕輕地蹭他秀美的臉頰,一邊喃喃地道:“玉兒這麼快就回來了,朕以爲還要十餘天呢。”趙玉澤一邊抱着明帝不撒手,一邊用秀氣圓潤的鼻子回蹭明帝的玉顏,一邊嬌聲回答:“公事提前辦完了,當然就提前回來啦,陛下難道不想早點見到玉兒嗎?”明帝笑着指責他;“朕怎麼會不想,你問問他們,朕一天唸叨你多少遍,倒是你個小沒良心的,一走這麼多天,連封書信都不給朕寫。”
趙玉澤一臉委屈地嗔道:“玉兒倒是想寫來着,澄澄沒有專折言事的權力,玉兒纔不要把書信和公文混在一起報送到那什麼通進銀臺司。唔,玉兒和澄澄一起騎馬回來的,侍衛們都讓玉兒留在了後面,陛下回頭不要責怪他們。”
江澄聽他提到自己,忙上前給明帝行禮:“微臣見過陛下,託陛下洪福,江州重考順利結束,發榜後微臣便與敏君先行回來了,刑部郎中任薔大人押運人犯和卷宗走在後面,想來不數日便可到達京城。”
明帝此時方纔看了他一眼,可能是注意到了他一臉倦容,當下擺手道:“朕知道了,卿先回去休息,明日午後來睿思殿跟朕詳細回話。”他忙低頭道:“臣遵旨,臣先行告退。”而後便轉身自行離開。
才走了兩步,便聽到身後明帝跟趙玉澤道:“玉兒還沒用早膳吧,到殿中跟朕一起用吧,今日便在紫宸殿歇了,明日再回凝暉殿好不好?”他暗自嘆氣,寵君和普通臣子的待遇差別實在有點大啊。
回到知春院,兩個小侍見了他也都很開心,兩人拉着他問長問短,一個伺候他用早點,一個給他燒開水。坐在溫馨的寢殿內吃上最喜歡的早點,他覺得一路緇衣風塵都悄悄地融掉了。泡在添加了花瓣的熱水裡面,小侍輕輕地給他揉捏肩膀,他甚至隱隱約約地起了就此度過一生也不錯的念頭。
在寢殿中舒舒服服地補了一覺後,他起來去明心宮見安瀾。安瀾留他在麟趾殿用晚膳,他沒有推辭。他看安瀾臉色紅潤,神采奕奕,猜測《姚天千金方》或許已經發揮了作用,當下很爲安瀾高興。安瀾身體轉好,精神愉悅,自也不似前陣子那般諸事不上心,晚膳後細細地問了他在江州的情形,他將知州衙前安撫舉人和學宮內重考的情形詳細說了,內中涉及到趙玉澤的行動他輕描淡寫地說了,更隱去了趙玉澤去英華館一節。雖然安瀾並無明顯與趙玉澤不對付的地方,但想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瀾未必想聽到趙玉澤大出風頭,他也並不想看到這二人關係不和。安瀾聽完只是贊他辦事得力,對趙玉澤在學宮中巡考一事也沒有提出意見,他自然是謙虛稱謝,暗自放了心。
他見安瀾談興甚濃,便提出了個他一直掛念卻始終沒有消息的問題:“敢問殿下,淑親王府那個侍夫死亡一案可有結果了?”這案子他在去江州的路上曾向任薔問起過,任薔當時跟他講,那侍夫身上傷痕累累,案情其實比較清楚,只待那侍夫家中告狀了,不過刑部並未接手這個案子,所以案子具體進展,任薔也不是十分了解。江澄暗自計算,他這一趟前往江州,來回花了二十幾天,這案子怎麼也該有個結果了。
哪知安瀾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他驚呆了:“大理寺那邊察驗的結果已經出來了,侍夫死亡系淑親王世女無心之失,我朝律法,過失殺者各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