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我最佩服她的地方。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受損失打擊的是我,不是她喬林。若不是她勾引我,妻子就不會對我產生懷疑,也不會有後來的悲劇發生。
可這一切的一切,似因她而起,卻又與她無關。
我壓抑着胸中怒火,想以反問的口氣對她說:我還能回到過去嗎?
但我最終沒勇氣說出口,我很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我需要她,更需要她丟在桌面的這張銀行卡。我沒說話,只能用僞善的眼神看着她。我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爲我已經默認妥協了。
她也不傻,大概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就繞過辦公桌湊近我,用深情的眼神看我片刻後,似乎又猶豫了一下,就把頭靠在了我胸口。
我沒有躲閃,反而騰出一隻胳膊搭在她肩膀。
她輕輕的舒口氣,環抱我腰身的雙手也在收緊。就這樣溫存了一會,她又用嘴巴在我胸口亂拱。看我無動於衷,她終於仰臉看着我輕輕的說:“別怪我,如果有需要,所有的一切我都願意爲你做。”
她說罷,又撒嬌式的用食指戳着我的胸口,擺出一副狐性十足的魅態。
我就這樣妥協了!因爲妥協,我才得以把公司的帳平了。
有時候,我感覺人的一生就是個歷練過程。舊愁還沒完全撇清,新煩又一次包圍了我。這生活即像歷險記,又像遊戲闖關卡,不但情節緊湊,而且緊張刺激。
兒子的性情越來越孤僻,幼兒園老師直接打電話向我描述了兒子的情況。我實在想不明白,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居然也會有心事。我承認妻子的離去對他打擊很大,但總不至於使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犯抑鬱症吧!
樂觀開朗的兒子在學校開始慢慢脫離羣體,常常一個人躲在角落,沉默時不言一語,一開口又顯的異常暴躁。
哪怕是在家裡,也總是用仇恨的眼神偷看我。
其實,我早就發現了兒子的異常,只是沒想到會發展到抑鬱的程度。要不是老師打過來電話,我還在懵懂的認爲,那是一個五六歲孩子該有的現象。
這聽起來多諷刺呀!更加印證了我的無知,更缺乏生活常識的鍛鍊。要是我的妻還在,她怎麼容許這種事在一個孩子身上發生。
妻子的離去,讓我對自己越來越感到恐懼。
老師還說,兒子在學校莫名其妙的咬了一個女生的胳膊。我問她什麼原因,老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聽完老師的分析後,我想大概情況是這樣的:
那小女孩的媽媽和妻子認識,她們每天在同一時間到學校門口接孩子。久而久之,慢慢也就熟悉了。現在妻子沒了,那小女孩的媽媽還如往依舊。難免就招來小女孩在兒子面前的炫耀,也更加深了兒子小小內心的孤獨與無助。出於報復心理,兒子就咬了那個小女生。
心,是制裁肉體的主宰。意識的模糊,主要來自心靈的變境。像往常一樣。
也許是我心煩無處發泄的緣故,也許是人性如流水的般自然墮落的緣故,我又發現保姆阿姨的很多惡習。
比如,睡覺前不洗腳,甚至一個星期不洗澡。這是在自來水溫都大於體溫的南方,是因爲怕冷或者條件不方便嗎?不是的,人性一旦保證了溫飽,就會變得懶惰而骯髒。起碼,我是這樣認爲的。這其中還有知識與文化的薰陶,沒有這些,生活就失去了丈量高度。比如阿姨,她常常去衛生間忘記關門,方便後不衝馬桶。是因爲大意或者忘記嗎?不!這是沒有知識文化直接導致的意識疏忽,根本沒有爲他人考慮,顧及他人的本能意識。說白了就是自私。
我曾委婉的向她提示多次,她不但沒有改正,還更加的變本加厲。她甚至還把自己住的客房當成存放廢品的倉庫,晚上就睡在客廳的沙發上。阿姨呀!日子不可久算,房間空調是一匹半,客廳空調就大了一半,放着便利不尋,你幹嘛偏偏找刺激呢!還嫌我日子好過是嗎?
還有更可氣的,她總拿出農村的那一套來管教兒子,總說什麼“棍棒底下出孝子”。偶然一次被我撞到,她訓兒子的模樣根本就不是主僕關係,明顯是把兒子當成了農村的不孝子。老媽子呀!他才五六歲,你就拿包塑的鋼衣撐抽他,那一撐甩下去皮肉都紅了,我看着心疼呀!
我雖然氣惱,卻無能爲力。要是我的妻還在,她肯定能合理委婉的把阿姨打發走。這一刻,我再次深深體會了什麼叫妥協,也因此更深刻的懷念我的妻。
有些人,骨子裡天生就裝着持強凌弱和趁火打劫的本性。就如阿姨,她知道我必須工作,也知道兒子離不開人照顧。所以,她知道我離不開她,纔會肆無忌憚的翻身做主。
有次我偶爾想去側邊陽臺散心,在經過阿姨所住的房間時,就忍不住朝裡面看了一眼。這一看不當緊,我頓時驚呆了。這哪裡是居民住房嗎!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廢品收購站。屋裡除了廢舊紙箱和泡沫塑料之外,還到處滾着一些礦泉水瓶和易拉罐。
我當時就氣的胃脹,接着就感覺腰部很不舒服。若是在以前,我恐怕都有暈闕的可能。可現如今呢!我明顯感覺自己抗打擊的能力強了。
我突然又意識到,在妻子的庇佑下,我永遠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在一個週三的下午,我接到一個電話。也就在那天晚上,我終於下狠心把保姆阿姨炒了。也因此陷入一場分身無術的困境。
電話是學校何老師打來的。剛接通,她就火急火燎的道歉說:“周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我知道您很忙,打擾之處還請您見諒……”
這話讓我聽上去很不順耳,隱隱感覺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也是因爲擔心,我不得不打斷她即客套又囉嗦的講話。
“何老師,是我兒子又給您添什麼麻煩了嗎?”
“不!不!沒有,沒有。”她連忙道歉,接着又說:“只是這段時間,你家寶寶的性格彷彿又怪癖了不少,還有就是……”
電話裡的何老師陷入短暫沉默,大概是在思索該用什麼方式和我講,又或者是陷入該講與不該講的思想鬥爭。終於,我還是聽到她在電話裡說:“這話本不該我講的,但出於孩子的健康考慮,我決定做一回背後議論別人是非的小人。”說到這裡,我感覺她口氣惡劣了許多,她幾乎是衝電話嚎叫說:“你們家請的保姆也太不靠譜了,你自己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居然還不過來接寶寶。”
我不知道她是在抱怨我,還是真的在抱怨我家保姆。
我在自己連連的道歉中,感覺心中又燃起一股無名怒火。我看了看手中的腕錶,已經是晚上七點多。若是在正常情況下,兒子下午五點多就已經下學了。足足拖延了兩個小時,也難怪老師會發火。
掛了電話,我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降下的夜幕,百葉窗外的城市已經被通明的燈火裝飾的如同白晝。若不是刻意去發現,還真難辨清黑夜和白晝。
是我自己分不清,還是大家都分不清?我禁不住搖了搖頭,咧嘴苦笑一下,發動車子朝學校駛去。
在小區幼兒園大門前,我見到老師和兒子。儘管兒子也看到了我,卻依舊低着頭,彷彿我的出現,並不值得他擡頭多看一眼。
我蹲下身抱起他說:“兒子,咱們回家。”
兒子突然推了我一把,返身抱緊老師的大腿看着我說:“我不要回去,我討厭那個老妖怪。她不但打人,還會念咒語,她說要把我變成老鼠。”
“是啊!周先生。”何老師接話說:“不是我挑撥你們主僕之間的關係。這連續半個月寶寶都沒人按時接送。我知道你們成功人士都忙,但忽略家庭的成功人士,只是爲金錢和名譽賣命的奴隸。我也是忍無可忍纔給您打了電話。從我們教育的眼光角度看,任何成功都彌補不了教育孩子的失敗,任何財富都彌補不了愧對家庭的缺失。你們商業成功人士向來都是雷厲風行,怎麼能容許這麼懶惰的保姆帶孩子呢!哎!想當初你妻子陳小姐多……”
“夠了!”我忍不住打斷她說。
何老師這簡短的幾句話多諷刺呀!因爲眼淚不容許我作片刻停留,我強行把兒子丟在副駕駛,就駕車繞回大路。雖然從前方調個頭就能回到小區,我還是爲兒子繫上了安全帶。因爲我心力憔悴,在也經不起任何變故打擊。所以,我必須把安全放在首位。
當我打開房門的時候,我最討厭的麻將聲率先入耳,眼前的一幕幾乎把我氣的吐血。幾個上了年經的中年婦女正圍着一張全自動麻將臺搓麻將。從衣着打扮上能看出她們都是物業公司的保潔員,因爲他們都穿着那種大紅鑲金邊的工作衣。
我大吼一聲:“你們把這裡當什麼了?”
接下來是十幾秒鐘的寂靜。
“這是我家,不是你們用來賭博的場子。”
其她三人陸續站起來, 我拉着兒子的小手木訥的站在門口,他們從我面前經過時,都尷尬的側着身子離開了。
我能感覺到我鐵青的臉和繃緊的神經,那一刻的氣惱,真有拿刀殺人的衝動。
阿姨驚呆了片刻,便呵呵的笑了起來。邊笑還邊說:“周先生,別生氣,沒事就隨便玩玩麼!又沒有賭錢。”她說着就站起身,笑呵呵的往我和兒子身邊湊了湊,像剛發現兒子般故作驚訝道:“呀!寶寶這麼早就放學了!”
從進門開始起,我就在心裡默唸:“別生氣,別生氣,跟這種人生氣不值得。”但如果我還算是一個正常人的話,我怎麼可能不生氣呢!我又不是神仙。
我藐視她一眼,擡手指着門外,如獅子般咆哮着喊:
“滾!”
這時候的兒子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並不搭理,一直怒視着保姆阿姨。
“看!”阿姨膽怯的蹲下身安慰兒子說:“寶寶都嚇哭了!”她似乎很不甘心,還想辯解什麼。但我怒視的眼神讓她感覺到,還是走爲上策的好。
她終於鼠竄式的跑進了電梯前室。
“回來!”我冷冽的怒吼:“把你這半新不舊的麻將臺弄走。”
阿姨猶豫着走回來說:“這是B2棟業主丟的,我看着挺新的,就把它撿回來了。這裡面有電馬達,能拆出好多銅線呢……”
“我是叫你馬上把它弄走,不是聽你談它的商業價值。”我忍不住打斷阿姨說。
阿姨委屈的說:“這個很重的,我們是四個人擡上來的,我一個人也搬不動呀!”
我又用藐視的眼神看她一眼,她馬上反應過來說:“我現在就去找老鄉把它擡下去。”
她走進電梯後,兒子帶着哭聲,終於肯擡頭淚巴巴的看我一眼。我頓時心如刀攪,感覺人存活於世的意義根本就是遭罪,毫無半點樂趣可言。如果當時我有一套滅世的核武器,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把它引爆。
一對可憐的父子,瞬間像被這個喧囂的社會給拋棄了。是那麼的形單影隻,是那麼的蒼涼無助。
我下意識鬆了鬆領結,才感覺呼吸順暢一點。我把整個客廳掃視一遍,這哪裡還有個“家”的樣子。終於,我又忍不住摔下公文包。
在沙發前坐下時,我感到空前的累。出於本能,我用虎口托住大腦,想要閉目養神一會。但是,我平靜不下來。只要一閉上眼,滿世界都是妻子血淋淋的模糊身影。或嘲諷,或憐憫,或呼喚,或怪罪。總之,我感覺自己是活不長了,妻子已經開始向我索命來了。
“啊……”我站起來大吼一聲,使出全身力氣撲向麻將桌,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後,我推倒了那張麻將桌,麻將牌四下飛濺,蹦蹦跳跳的摔滿客廳的每個角落。
兒子被嚇到了,他加大了哭聲,並慌慌張張的跑到我跟前,抱緊我的腿嗚咽着喊爸爸。
“哭!哭!哭什麼哭?”我忍不住對兒子兇道,並用力甩開他雙手,示意他不該靠近我。
兒子嚇壞了,嘴裡一個勁的喊媽媽,並再次加大了哭聲。在我的阻力下,他一次又一次的向我靠近,並試圖去抱我的腿。他這不屈不撓的精神,即展現了一個孩子的勇敢執着,又顯示了他的驚慌無助。
我不得不蹲下身掩面哭泣,並緊緊的把兒子擁在懷裡。
看我哭了,兒子反而停止了哭泣。他用雙手掰着我掩面的手掌說:“爸爸,我聽話,你不哭好麼?”這聲音乖巧極了,還帶着商量試探的口吻。
我突然間又想笑,卻又哭笑不得。就在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因爲悲傷,我目前的心情對任何事都提不起一點興趣。
兒子很懂事,他脫開我的懷抱,用微胖的身軀蹭到扔在地上的公文包前。摸索着掏出手機,又回到我跟前把手機遞給我說:“爸爸,有您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