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揚基市的三週行程裡,某個問題一直困擾着喬司。
在到達這座新加州共和國的政治首都後,他跟隨自己的“鎖釦”前去所謂結社的會議,會議地點設在聖德萊賽教堂上層建築間一間幽深而被遺忘的房間。
沿途漆黑的道路被細蠟燭點亮,喬司穿着簡易的長袍而來,他的“鎖釦”也教他這麼做。
他是一個隱語者,凱蒙教會秘密培養的巫師。
雖然神聖的古老教會一直視巫師爲異端,但並不妨礙他們去使用這個力量,主教們視巫術爲洪水猛獸的同時,又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柄鋒利的武器。
隱語者由此而來,他們對審判庭負責,但管理者卻是各個區域的宗主教。
在平時他們以各種身份活躍,一旦集結的命令下達,就會迅速趕到教會報到,但這次的情況有點不一樣……
“放輕鬆。”
沒一個隱語者都有一個單線聯繫人,被統稱爲“鎖釦”,阿克曼就是喬司的“鎖釦”。
對於他一直重複的話,喬司內心覺得做不到。
他並不喜歡這種秘密會議,而阿克曼又表現得如此神秘,這使他愈發不安。
“這裡和你想的並不一樣。”
阿克曼對他這麼說過,但他不認同。
那他認爲它是什麼?被禁止的秘密議會?神聖講習會?亦或更糟。
可怕的集團?內部的蛀蟲?教會心臟處的毒瘤?
當他走入昏暗的過道時,他有些希望等待他的會是地獄般的邪惡聚會。
那就證明宗主教在被哈南的產物感染了,這種事情在教會內部並不罕見,雖然世人難窺真相,但就喬司所知,審判庭對於教會內部的審判正變得越來越頻繁,許多邊遠地區的鄉村教會,早已淪爲邪教的巢穴。
但他更希望那是另一種東西,如果這個秘密結社是腐壞的,那麼阿克曼的出席說明這種腐壞已經影響深遠。
喬司不想和阿克曼戰鬥,但如果他所擔心的是真的,那在接下來幾分鐘,他可能得要搏殺和他曾經朝夕相處的兄弟。
“誰來了?”
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喬司看到一個人影,從體格看這明顯是一位老人,但他隱匿在兜帽斗篷下。
“兩個靈魂。”
阿克曼如此答道。
“你們的名字是什麼?”
那人機械追問。
“我不能說。”
“通過,朋友們。”
他們進入了秘密的房間,喬司有些猶豫,這片滿是支架的巨大區域被蠟燭神秘地照亮,很多帶帽人站在周圍,舞動的火光照出幽深建築結構的奇異陰影。
“一個新朋友來了。”
阿克曼剛一宣佈,所有帶帽的人就一齊轉過身來。
喬司愣住了,因爲他看到了一張臉,那人名叫海因·維克多,是此地的宗主教,也是聖德萊賽大教堂的管理者。
他也看到了他,還有那凝滯的驚詫。
“看來我們的新夥伴有點被嚇到了。”
他微笑着朝喬司招了招手,也不知怎麼的,喬司挪動步伐就跟了過去。
他倆一直來到房間的陽臺,喬司才得以遠離昏暗,但直到此刻他才發現他已身處大教堂的最頂端。
陽臺像外凸的嘴脣一般自座堂高塔最厚實的部分向外延伸出來,俯瞰着下方擁擠熱鬧的芸芸衆生,雖說播音器在教堂內撥放的是平緩的上流樂曲,但在外頭的夜風中,傳來的則是一排排新月狀臺地所發出的一陣陣歡呼與聖歌吟誦聲。
各處本來皆有好幾座的油燈,但現在卻沒有一個是正在運作的,眼下從下方傳來的光芒,是無數圓形劇場觀衆手上拿的蠟燭所發出來的。
在邊緣稍微突起的地方,宗主教海因正倚在石砌的垛牆上頭觀看着人羣,神情顯然全不受眼前擁雜情景的影響。
“他們現在還看不到我們。”
宗主教先起了頭,語調很輕鬆。
“我們這邊太暗了,任何分心往上仔細看的人都得冒着拼錯歌詞的風險,而那可是無可饒恕的。”
喬司雙眼往下,看向那一衆虔誠的信徒。
“可是大人,他們難道不都已經把歌詞牢記於心了嗎?”
海因用一副被逗樂了的表情看向他身旁的隱語者。
“還真像是真正的虔信者會說的啊。”
喬司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做出回答。
“那些不識字的,才需要背誦死記。”
海因又笑了起來。
“如此一來,聖父的箴言才永遠不會離我們而去——它會一直不可更改、無從褻瀆、永垂不朽。”
“讚頌聖父。”
尚未多想,儀式用詞便已脫離了他的雙脣而出。
海因直起了身,拍了拍他鮮紅色滾金邊長袍上的塵土。
“有時,單單是稱讚並不足以滿足聖父的正義。”
他的回答變得短促,每個字都顯得既堅硬又尖銳。
“你一定對我們心存疑惑,甚至懷疑。”
宗主教打量了喬司許久。
“讓我問你們一個問題好了,你害怕巫術嗎?”
“巫術是讓惡魔往來的門扉,唯有以聖儀淨化且時時堅定拒絕,才能讓我們這些受到巫術之視所詛咒的人有活下並服侍聖父的希望。”
喬司一字不漏的復頌了隱語箴言的內容。
“說的好,但你沒能回答我的問題。”
他瞪着喬司。
“回答我,隱語者,你害怕巫術嗎?”
喬司的回答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我當然害怕,如果沒有時刻警惕的話,行巫術者就會毀了人類,他們就如同異端、惡魔和非人怪物一樣,是人類的大敵,我們的恐懼使我們強壯,是它鞭策了我們要將這些怪物毀滅。如果我對這些東西無所畏懼,那我就沒有要與之戰鬥的東西了。”
“正是如此。”
海因點頭稱讚。
“我曾有疑慮過你不是執行這個任務的最佳人選,現在沒了。”
“任務?”
總主教嘆息一聲,視線轉向遠方。
“教會正面臨着巨大的危險,我們立志於消除這樣的危險。”
“危險來自何方?”
“我們的內部,一種腐朽的力量,正在侵蝕我們的信仰,太多太多了,我們不得不秘密行事。”
這句話讓喬司悚然而驚,他從沒想過教會內部已經到了連宗主教都必須秘密行事的地步。
“那……審判庭呢?”
“他們自顧不暇,舊大陸的事情已經讓他們焦頭爛額,現在這裡只能靠我們。”
“明白,所以您打算交給我的認爲是?”
“一個東西,邪教徒打算利用它做些可怕的事情。”
“是什麼?”
“溫迪戈之心。”
第三更晚上8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