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離開卡狄倫,加帕森·拉恩就一直在忙碌個不停,只在行軍的間隙纔會機會休息一會,沉重的彈藥箱幾乎壓垮了他的肩膀,每個人都是如此。
雖然市民們幾乎捐出了他們所有的汽車,組成了龐大的隨行車隊,但出發之前師長蒙巴頓還是命令大家帶足彈藥,因爲這將是他們最後一次補給。
“專心點,小子!”
就在拉恩看着身邊一輛輛汽車駛過的時候,韋米爾軍士的聲音忽然在耳邊爆響。
“別讓它掉在地上,砸到你的腳。”
韋米爾軍士是5連2排的醫護兵,他的腦袋圓得像個甜瓜,灰色的頭髮茬子粗砬得能在上邊劃火柴,下巴上掛着的小鬍子也是一樣的質地,只在末端上了點蠟。
第一眼見到這個人時,斯塔文就注意到他的左手少了兩根手指,他盡力不盯着它們看,少幾根手指頭看上去一點都不影響軍士的工作。
“我不是在指責你,孩子,但是在作戰時你必須專心點,那能讓你更容易活下去。”
也許是因爲自己和他的兒子同歲,韋米爾軍士在日常中十分照顧他,雖然他時而顯得有點嘮叨。
在入伍的初期,爲了讓他儘早認識到軍旅生涯的殘酷現實,排長讓拉恩去給軍士搭把手。
拉恩則一點也不介意這個安排,傷員們爲對抗敵人英勇奮戰,他們理應活下來,如果他能爲他們做點什麼的話,他就會義無反顧地去做。
不過如果換成自己變成躺在牀上的傷員,他還是覺得有些發怵。
那些從戰場上退下來士兵的傷口嚇人極了,他猶記得軍士從一個士兵的肚子裡小心地拽出一塊長長的黑色彈片,足有他的食指那麼長!
“菜鳥,累了嗎!”
最喜歡逗他的費羅姆·特嘉走了過來,他也扛着一個彈藥箱,比斯卡文的還要大。
又來了,菜鳥……
拉恩想知道他們打算這麼叫他多久?這稱呼沒帶給他什麼煩惱,但無疑是他融入連隊的又一個障礙。
所以他又一次想着,我纔不指望他們接受我,我根本不屬於這裡,我想回家。
“別浪費力氣了!省着點口水一會去罵歐克吧!”
排長打斷了士兵間無意義的屁話閒聊,也讓拉恩的心一下揪緊,他終於還是不可避免的要上戰場了。
嚴格說他的運氣其實不錯,雖然進入了一支作戰部隊,但是他的部隊大部分時間都駐留在泥鎮裡,享受難得的安穩,如果是去到第二軍,那麼他現在很可能已經變成白骨了。
那些一連串的慘敗消息,讓他對敵人產生了一種畏懼,可是這種畏懼不能表現出來,因爲這會被大家恥笑。
他們團是最後撤離泥鎮的,在走之前他們炸斷了泥鎮後面的鐵路大橋,當時歐克就在河對岸咆哮,傍晚昏暗的光線讓他看不是很清楚,但那種叫聲卻讓他記憶猶新,一度成了他入眠的最大敵人。
聽說這樣的怪物有幾十萬,正像發了瘋的牲口一樣朝卡狄倫衝過來,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他們必須要建立一道屏障,用手頭上的一切去阻止這些牲口。
這簡直是自殺,他很想逃跑,逃回那個安全而又溫馨的家裡,遠離那些吃肉的怪物和殺人的武器。
可是他也害怕恥辱,他不希望自己還有親人背上懦夫的名字,朝夕相處的戰友雖然不是那麼討喜,但他們都不是什麼壞人,裡面還有自己的同鄉。
戰鬥吧。
拉恩在內心爲自己鼓勁,還未發育完全的脊樑撐着沉重的彈藥箱,蹣跚着跟隨大部分一步步邁向他們將要去的地方。
“這個鬼地方……”
蒙巴頓先一步抵達了他們將要佈防的區域——葵原嶺。
這個地方卻如卡狄倫市長所說,有很多起伏不定的丘陵,但由於長期種植農作物的緣故,農民們把土地挖了又挖,平了又平,一眼望去普遍盡是些土包,平均高度也就七八十米,最高的也就一百二十多米,這樣的地形和平原沒有任何差別。
“馬上統計一下這些高地的數量,然後在地圖上標示出來,要快。”
“是!”
獨一師的師長西蒙·巴克納就在蒙巴頓身邊,他也在用望遠鏡觀察地形,不過他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這個地方的寬度比預期的要長。”
他放下望遠鏡,對蒙巴頓笑道:
“至少還有個好消息。”
“寬度長,我們的兵力就這麼一點。”
“歐克已經開始從西木鎮裡涌出來了,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你覺得陣地該怎麼弄?”
兩人從馬上下來,拿起樹枝就地畫起了地形圖。
“敵人有很多巨大的怪獸,這些鬼東西在平原上衝擊力極強,要麼我們建立三道防線?以彈性防禦作戰阻滯敵人的兵鋒?”
西蒙在地上劃了三道橫線,然後在橫線之間用細線連接,意思就是和敵人打塹壕戰。
蒙巴頓看了一會,搖搖頭。
“不行,我們的兵力無法支撐這樣的作戰,敵人很可能直接捅破我們的防線,我不認爲能夠抵擋住敵人精銳力量的集中突擊。”
獨一師的師長皺着眉頭想了一會,也同意了蒙巴頓的意見。
“那你說。”
“我有個想法,但是不確定。”
“什麼想法?”
“根據士兵們反饋回來的戰報,我發現一個問題,歐克對於戰鬥有一種本能的應激性。”
“哦?有點意思。”
蒙巴頓隨即舉了一個例子,他敲了敲自己的膝蓋,說道:
“打這裡,我們會不受控制的擡腿,歐克的行爲模式也類似,受到攻擊了,第一時間就會轉過頭反擊,它們很少有多餘的行動。”
“確實如此。”
“那麼我們是否可以這樣。”
蒙巴頓用樹枝在地上劃了幾個圈,然後又畫了幾個箭頭,表示歐克進攻的方向。
“我們把部隊分散,以營級,甚至連級爲作戰單位,在各制高點建立防禦陣地,以歐克的性格它們絕不會忍受側面的攻擊,哪怕攻擊者數量很少,它們也會一窩蜂的涌過去。”
“這……”
西蒙思索起來,蒙巴頓的觀點確實很新穎,因爲在大陸軍主義橫行的新加州共和國軍界,這種分散作戰的方式是非常罕見的,甚至是不能被接受的。
基於士兵們捱得越近越好指揮,士氣也越高的觀點,很少有軍官會這麼做。
而且這個戰術也非常考驗士兵的主動作戰能力,並且還存在另一個致命的缺陷,或者說不可避免的問題。
“……這樣的話,豈不是就撤不下來了?”
蒙巴頓笑了,他直起腰,看向豔陽高照的天空,說道:
“既然來這個地方了,你覺得我還考慮能活着回去嗎?”
西蒙也笑了。
“你還是那個犟脾氣。”
隨後,他又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草圖。
“可是光這樣還不夠,你必須要建立足夠穩固的工事,需要時間。”
“這正是我最擔心的,留給我們修築工事的時間不多了。”
忽然,西蒙將右手搭在了他的肩部上,對他笑道:
“那就讓我來替你爭取時間吧。”
第三更還是晚上8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