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結婚記
北方某個城市的某個縣的某個鎮的某個鄉的某個村的某座房子的堂屋裡。
桑尼額頭上綴着細細密密的汗珠,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周圍這幾個人身上轉悠,心臟砰砰的擂鼓,焦躁緊張不安惶恐,所有的負面情緒一涌而上,把桑尼纏了個結實。
但偏偏就是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這幾個人可是得罪不起,全都是金家的長輩!
第一位:金大牙的娘,金花氏,年方六十一,德高望重,在家裡那就是一言九鼎,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這位老太太。
第二位:金大牙的二舅,沒了父親的家庭,全靠二舅的照顧,才能搖搖晃晃的走下來。
第三位:金大牙的幺姑,看着金大牙長大,所有親戚裡就數她和金大牙的感情最好。
在來之前,金大牙就給桑尼打過預防針,說家裡有幾個重要的金家長輩,萬萬不能得罪的。
還說,無論他們說什麼,你就聽着,千萬不能回嘴。
金大牙有些擔心,擔心桑尼的脾氣,萬一一個不如意,和家裡的長輩爭吵起來,那就結不成婚了。
對於金大牙的告誡,桑尼顯得不以爲意,甚至沒報什麼希望。
哪個正常的家庭會允許自己的兒子喜歡一個男人?更別說擺宴席喝喜酒了。
但是,桑尼並沒有說出來。
金大牙對這個婚禮很重視,從通知家裡的那一天起,金大牙就很緊張,拉着桑尼去買衣服買皮鞋,打理自己那張不怎麼樣的臉。
每天都念叨着結婚唸叨着酒席唸叨着桑尼,桑尼有些哭笑不得,剛開始還忍不住呵斥他兩句,到後來,也就算了。
因爲,他看到金大牙的臉上,有着說不出的幸福和嚮往。
沒有什麼比希望更讓人動心,桑尼微笑看着金大牙,他甚至覺得金大牙是世上最帥的男人!
於是,桑尼就這樣被金大牙誘拐到了這裡,金家宅院。
然後,一進屋,就被金大牙說的幾位長輩團團圍住,轉圈圈的左右打量,自己一動不動的站在中央,任由他們打量。那些皺紋深深的臉龐中,灼灼的目光讓桑尼格外不舒服。
半個小時候之後。
金大娘和二舅幺姑終於停下了,默契的互相看看,然後整齊劃一的嘆口氣搖搖頭,圍攏來,不急不慢的討論着。
金大娘:“你們說,他是男人吧?”
二舅:“唔,應該是吧。”
幺姑:“錯不了,肯定是。”
沉默。
金大娘:“那男人能當兒媳婦兒嗎?”
二舅吸一口煙:“這個,應該不行吧。”
幺姑:“不行!絕對不行!”
沉默。
桑尼尷尬的站在屋子中央,羞赧的無地自容,還有些許憤怒,瞥眼看了看縮在角落裡滿眼擔心的金大牙,狠狠的瞪他一眼,牙齒磨得嘰嘎嘰嘎響。
金大牙弱弱的縮了一下脖子,但是眼神裡依然決絕堅定。
桑尼安心了,他知道,不管怎樣,金大牙都會堅定的站在他身旁,做最後的努力,堅持到底。
金大娘和抽着菸袋煙的二舅以及精明能幹的幺姑,圍在一起小聲的嘀咕着,時不時的擡起頭看桑尼,意味不明的眼神讓桑尼哆嗦一下。
要死了!到底想怎麼樣嘛!
討論來討論去,三個長輩還是沒討論出個所以然。
抽菸袋煙的二舅忽然收起菸袋,在腳底敲了敲菸灰,悠悠的開口:
“姐,俺說句公道話,大牙年齡不小了吧。”
金大娘皺皺眉,點頭:
“快四十了。”
“可不就是了,大牙年齡不小了,長的樣子也不好看,別說女孩子了,就算是一般人,也砢磣別人了。”
金大娘不樂意了,但是二舅說得也算是實話,所以只能訕訕的閉嘴。
“他二舅,這話可不中聽咧。”幺姑倒是爽快的說了出來:“啥叫砢磣?啥叫不好看?俺們大牙雖然是長的……那個了點,但也算是成功人士啊!怎麼會找不到女孩子?”
二舅不屑的白了她一眼,淡淡道:
“要是真能找着,就不會現在找個男媳婦兒了!”
事實勝於雄辯!
所有人沉默了。
金大娘已經六十出頭了,和自己同齡的那些女人,不光媳婦兒了,連孫子都有好幾個了,偏偏自家大牙,快四十的人了,愣是找不到媳婦兒。
現在好不容易找個伴兒,竟然是男人!
不能不說,天意弄人啊!
金大娘看一眼屋子中央的桑尼,剛剛也打量過了,這孩子真是長的不錯,眉清目秀,脾氣也好,和大牙在一起也算不虧了大牙。
只不過,孫子這事兒就別想了。
金大娘嘆口氣,哎,認命吧,聊勝於無嘛!
“二舅,你說得在理。但是這擺酒席咋辦呢?總不能讓人看笑話吧!”
二舅眯着眼,瞅着桑尼好一會兒,忽然咧嘴笑了,招招手,讓金大娘和幺姑靠過去,然後悉悉索索的說着什麼。
興奮的比劃着,時不時的發出“嚯嚯,咯咯”的笑聲。
桑尼頓時毛骨悚然,打了個冷戰,總感覺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馬上就要下鍋煮熟了。
事實證明,桑尼的直覺相當準確。
當真是,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經過金家三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合計之後,做了如下決定:
“擇良辰吉日,舉行婚禮,要讓十里八鄉的鄉親們都來參加,隆重體面熱鬧。按照鄉里的規矩,本來應該辦七天流水席,但是因爲金大牙比較忙,所以縮減到三天。
婚禮上,所有的大小事宜都要讓新娘子一手操辦,期間,不僅要管理酒席的事情,還要接待客人,要讓大家做到賓至如歸的感覺。判決從即日起生效,不接受上訴!”
房間裡,新娘子桑尼盯着桌上紅豔豔的新嫁衣,只覺得氣血不順,呼吸不暢,腦袋缺氧,心臟狂跳,大腦皮層有種叫憤怒的情緒在燃燒。
“金、大、牙!”
終於忍不住了,桑尼的“獅子吼”出現了。
金大牙捏着耳朵小心的靠過去,喃喃道:
“桑,桑泥……”
“桑你個頭啦!”桑尼實在是氣的不輕,一把擰着金大牙的耳朵,宣泄的怒吼道:“你們家怎麼這樣啊?要是不同意直接說就行了!怎麼那麼糟踐人啊?”
“疼疼,桑,桑泥,疼……”
“知道疼就對了!”桑尼狠勁兒擰了一把金大牙的耳朵,然後鬆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套嶄新的衣服嚷道:“你們傢什麼意思?合着還讓我變性是不是?”
金大牙委屈的看了眼衣服,喏喏道:
“這是俺孃的意思,不是俺的意思。”
“好啊,那你現在就去給你娘說,說本少爺不伺候了,她愛找誰穿找誰穿!”
桑尼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被這麼羞辱,雖然是同性戀,但是不代表就可以被這麼明目張膽的欺負!
一套鮮紅鮮紅的紅嫁衣,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準備的說多齊全就多齊全!
這就算了,最讓桑尼不能忍受的是,還有裙子!
長到腳踝的紗裙,上面繡了兩隻惡俗的鴛鴦!
怎麼能繡鴛鴦呢?應該繡鳳凰,兩隻都是雄的。
金大牙揉揉耳朵,顫巍巍的看着桑尼,咬着脣,帶着哭腔道:
“桑泥,你不想和俺結婚嗎?”
“我……”桑尼本想順着說是,但是一轉眼看見金大牙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又生生的憋了回去,輕嘆一口氣,想了想道:
“大牙,我們都是男的,你覺得有必要搞這麼多形式嗎?只要能在一起不就行了嘛!”
金大牙垂了垂眼眸,有些黯然:
“可是,俺不踏實。”
桑尼愣了,不明白這話從何說起。
“俺條件不好,你是知道的,雖然俺是有些錢,但是俺知道,你不在乎。”
誰說我不在乎了?桑尼腹誹的想想,但是不敢說出口。
“可是,你不同啊。”金大牙突然擡起頭,直直的盯着桑尼:“你又漂亮又聰明,追求你的人多的是。俺怕,俺怕你有一天會離開俺。”
“大牙,……”
桑尼真沒想到金大牙會有這樣的想法,一時之間,有些懵。
“桑泥,雖然俺們是不能辦手續,但是在俺們這裡,只要擺了酒席,那就是正式的夫妻了!”
桑尼總算明白爲什麼金大牙會如此狂熱的追求結婚這件事了,不由得笑笑,搓搓金大牙的臉,無奈的笑道:
“你怎麼那麼傻呢?”
傻得可愛啊!
金大牙抱住桑尼,喃喃的問:“那你願意和俺結婚嗎?”
桑尼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衣服上,抽了一下,有氣無力的點點頭。
要不,還能怎樣?這就是命啊!
桑尼在心裡小小的哀嘆一下自己的人生,然後非常認命的穿上了那套大紅大綠的衣裳。
“嚯嚯,嫂子你看,多俊啊。”
“嗯,嗯,不錯,不錯,這裡再抹點紅。”
“還要再抹嗎?”
“要的,要的,可不能讓人認出來他是男人。”
“哦哦,好好。”
……
桑尼面無表情的盯着鏡子裡的那個人,一遍遍的在心底反問:請問你是誰?
本來挺清秀的臉,現在儼然成了一張畫布,還是畢加索那種。
誇張到恐怖的褐色眼影,愣是把桑尼畫成了熊貓眼;兩邊的腮幫子塗上了一坨坨的胭脂紅,你說塗就塗吧,還不暈開了,杵在臉上活脫脫的就是猴屁-股;這都不算什麼,更恐怖的是那嘴,桑尼想起了《東成西就》裡面,梁朝偉的香腸嘴。
桑尼簡直想哭,終於理解了爲什麼都說婚姻是墳墓,丈夫要是見着妻子這幅德性,估計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就是毀容啊,毀容啊,毀容,容容容……
偏偏邊上那兩位點石成灰、化神奇爲腐朽的化妝師還頗自滿意得的沾沾自喜。
“好了,大功告成。”
大牙他幺姑上下打量着變裝完畢的桑尼,自豪的衝金大娘笑道:
“怎樣,嫂子?”
“唔唔,不錯,不錯。”
金大娘笑得滿臉皺紋,樂開了花。
“大牙,你來看看,好看不?”
桑尼額角抽出了兩下,死死的盯着滿臉羞紅桃花滿天飛的金大牙,猩猩,要是你敢說……
“好看!”
金大牙扭捏着,羞羞答答的點點頭。
我倒!
桑尼轟然倒塌。這是什麼時代啊?爲什麼會有這種審美白癡?
“好了,一切都準備好了,出去接客吧。”
爲什麼這句話這麼彆扭呢?桑尼有些不舒服的牽了牽衣領,上衣的衣領很高,緊緊的貼着頸脖,這樣就看不出喉結。
長長的紅色紗裙下,桑尼穿了一條褲子,要不然總覺得不舒服。
“呃,那個,桑,桑泥……”
金大娘有些拗口的念着桑尼的名字。
“伯母,你可以叫我馮程程。”
桑尼真沒想到自己父母取的名字此刻還能派上用場。
“哦,程程啊,呆會兒你出去多做事少說話,聽我們安排就是了。”
桑尼點點頭,事到如今,就當是爲了金大牙,豁出去一回了。
金大娘領着桑尼和金大牙出了門,院子裡已經有好些客人圍着桌子聊天喝茶了,一見桑尼和金大牙出來,頓時一片譁然。
“哦喲,這就是大牙媳婦兒吧,嘖嘖,看看,城裡人就是不一樣!”
“大牙也能找着這漂亮的媳婦兒,真是有福啦!”
“好看,真好看!”
“大牙,你們啥時候生個大胖小子啊?”
……
桑尼的臉上始終帶着不深不淺的微笑,自動把該聽的不該聽的過濾了。
倒是金大牙和他娘一直很興奮,一邊和那些親戚朋友寒暄,一邊領着桑尼認識:
“來,大牙媳婦兒,這是大牙的堂哥,他堂哥,這是馮程程,大牙媳婦兒。”
“哦,哎呀,弟妹真是太漂亮了!大牙真有福氣。”
“大牙媳婦兒,叫人吶。”
桑尼調整一下聲線,輕輕喚了句:
“堂哥好。”
“誒,這就對了嘛。”
……
“來,這位是大牙的二大爺,以後就是你二大爺了。”
桑尼上翹的嘴角再度抽了一下,在金大娘凜冽的眼神下,不情不願的開口了:
“二大爺,好。”
不經意的往旁邊瞟了一眼,金大牙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一旁,和別人聊得熱火朝天了。
好你個死猩猩,這個時候居然撇下我一個人?
桑尼氣的牙癢癢,牙根咬的咯吱咯吱響。
“啥聲音?”
金大娘皺着眉四下打聽。
桑尼趕緊恢復正常,微微笑笑:
“呵呵,沒啥,沒啥。”
“那好,過來,這是你三叔。”
“三叔好。”
“四姨婆。”
“四姨婆好。”
……
等待七大姨八大姑,小舅外甥老爺轉了一圈兒之後,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桑尼擦擦汗,喘着氣感嘆,這農村人辦一次喜事,生怕別人不知道,凡是沾親帶故都請到了。
還有些甚至八竿子打不到的都來了!
瞧瞧那一位說得口沫橫飛的男人,據說是金大牙的小姨的婆婆的女兒的丈夫的後母的兒子的女朋友的哥哥!
桑尼聽完自己婆婆大氣兒不喘,小氣兒不斷的介紹完這個人之後,相當蔥白金大娘,這麼複雜的關係她都能記得這麼清楚!了不起了不起!
“姑,姑!”
桑尼正感嘆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扯着嗓門大喊,疑惑的回頭一看,一個富態的女人滿臉堆笑的進了院子。
金大娘笑逐顏開的迎了上去,順帶牽着桑尼。
“哈哈,你怎麼現在纔來啊!來,給你介紹,這是你表嫂,馮程程。來,程程,這是大牙的表妹,秋香。”
“呵呵,表妹,你好。”
桑尼趕忙扯出標準的新娘笑,跟金大牙的表妹寒暄着。
正說着,從秋香表妹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
“喲,這是狗蛋兒吧!”
金大娘欣喜的拉過這個小男孩兒,搓着胖乎乎的小臉,哈哈大笑。
桑尼眼見着被搓變形的狗蛋兒,深表同情。
“狗蛋兒,來,這是表嬸!叫嬸嬸。”
“嬸嬸。”
男孩兒睜着亮晶晶的眼睛,甜甜的喊道。
桑尼真是欲哭無淚,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喲!
“真乖!”
不管怎樣,戲既然開場了,硬着頭皮也要演下去唄!
狗蛋兒不過五六歲,從小在山溝溝里長大,乍一見桑尼這麼漂亮的人,愣了眼,直勾勾的看了桑尼兩眼,猛的甩掉自家老媽,扎進桑尼懷裡,蹭了兩下,嗲聲嗲氣道:
“嬸嬸,抱抱。”
周圍刷的安靜了,金大娘眼神怪異的瞅着桑尼,狗蛋兒他媽眼神賊亮的盯着桑尼。
桑尼摟着狗蛋兒,眨巴眨巴眼,苦澀的擠出一絲笑容,無語。
再之後,狗蛋兒便一步不落的跟着桑尼,桑尼見他還算乖巧,也就由着他了。
一直到午飯前,桑尼都在廚房打理着,吩咐着師傅把飯菜準備好,酒水瓜果一樣不少的端出去。
按農村的規矩,婚禮的第一天,新郎新娘要一起出來給賓客敬酒。
昨天之前,桑尼還不以爲意,然而,到了今天,桑尼看着一直襬到路面上去的酒席,腦袋就開始發懵。
金大牙握住桑尼的手,一臉的擔心:
“桑泥,沒事兒吧?”
“你說呢?”桑尼咬牙切齒的瞪着金大牙:“哇靠!要不要人活了?52°的原度高粱酒,一桌桌敬下去,我就可以直接進醫院了。”
金大牙湊近點低聲說:
“俺沒說要敬酒。”
“啊?什麼意思?”
金大牙神秘兮兮的看看四周,搖了搖手裡的酒瓶子,得意的笑道:
“這是水!”
桑尼一轉眼,忽然明瞭了,紅了臉輕打一下金大牙,鬆了口氣:
“還算你聰明。”
“大牙!大牙媳婦兒!你們在幹啥呢?還不出來!客人都等急了!”
幺姑跳着腳衝進廚房,高聲喊道。
金大牙衝桑尼咧嘴笑笑,給他理了理衣服,牽着他手,溫柔的說道:
“媳婦兒,出去吧。”
那一刻,桑尼忽然有種落淚的衝動,看看金大牙剛毅的側臉,感動的滿心幸福。
外面,熱鬧而歡呼的人羣在桑尼眼裡幻化成了一副溫情脈脈的場景。
桑尼的眼眶溼潤了,情不自禁的笑了,發自內心的笑容讓他格外動人。
像自己這樣堂堂正正被自己所愛的人牽着手在人前展示幸福的,能有幾個呢?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再也不是一個空想了。
桑尼知足了,就算吃再多的苦,能夠等到這一刻的來臨,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陽光下,映照着新人的臉,笑顏如花。
以至於很多年後,當人們說起這場婚禮的時候,依舊清晰的記得那個新娘子恍若天仙般驚豔。
桑尼和金大牙一桌桌的敬酒,雖說是白水,但畢竟沾了酒氣,喝的太多還是會有些暈。
加上什麼東西都沒有吃,桑尼覺得胃難受。可是已經到了這一步,也沒辦法叫停了。
桑尼咂咂嘴,擡頭看了看,心涼了一半,居然還看不到頭,禁不住晃了晃身體,金大牙悄悄的頂在他,有些擔心的低聲問:
“怎麼樣?桑泥,要是不行就算了。”
要是依着桑尼以前的性子,肯定甩手不幹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自己已經是嫁了人的男人了,怎麼能這麼任性呢?
於是,逞強的搖搖頭,微笑了兩下:
“不會,繼續吧。”
於是,就這樣,桑尼和金大牙勉強撐着到了最後一桌。
桑尼鬆了口氣,只有這桌了,過了就好了。
然而沒想到,那位八竿子都打不到的親戚忽然拉住桑尼耍酒瘋:
“來來,新娘子,陪哥哥把這杯酒喝了。”
桑尼又驚又氣,一邊用力的扯自己的衣服,一邊尷尬的笑着:
“呵呵,不好意思,我酒量不好,再喝就醉了。”
“誒,醉了好,醉了直接讓大牙揹你回房間,哈哈,哈哈……”
桑尼咬着牙瞪着那男人,恨不得拿酒瓶子砸下去。
金大牙一看桑尼臉色變了,趕緊跳出來打圓場:
“呵呵,兄弟,來,俺陪你喝,他一個婦道人家,就別丟人顯眼了。”
桑尼抿着嘴眯着眼瞅金大牙,金大牙稍微縮了縮脖子,無聲的交流:
——金大牙,你說什麼?
——桑泥,俺也是爲了給你解圍嘛!
——解圍?有你這麼說的嗎?回去再給你算賬!
“哈哈,好,大牙,就是這樣,絕不能讓女人騎到你頭上去!來,喝酒!”
桑尼氣的眼角抽抽,女人就不是人啦?女人就不能當家作主啦!自古就是女子比男人聰明!你個臭男人!
呃,好像,我也是男人吧。
桑尼正琢磨,裙子就被拉了一下,扭頭一看,是狗蛋兒。
“嬸嬸。”
“狗蛋兒,你吃飯了?”
“嗯。”
“那好,去玩兒吧。”
“不,嬸嬸陪我。”
狗蛋兒拽着桑尼的裙子就不鬆手,桑尼有些爲難:
“可是,嬸嬸還沒吃飯呢。”
“我不嘛,我就要嬸嬸陪我玩兒。”
狗蛋兒扭着身子,腦袋晃得跟撥浪鼓似的,放聲大喊。
桑尼被鬧得不行,只得耐着性子說道:
“好好,我陪你陪你。”
本來想小孩子能玩什麼,玩一會兒就累了,然而,卻完全忽略了這是山裡的孩子,山裡孩子最不缺的就是精力。
於是,桑尼陷入這個婚禮上最大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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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娘——既然狗蛋兒喜歡你,你就跟他去吧。
秋香表妹——咱狗蛋兒可是家裡的獨苗,嫂子你可看好了,千萬別摔着了!
於是,桑尼就頂這兩座大山提着紗裙跟在狗蛋兒身後滿山遍野的飛奔。
高大蒼翠的樹木灌叢在眼角掠過,一陣陣兒的風,吹得桑尼淚花兒漣漣,還得不停的叮囑道:
“狗蛋兒,你慢點兒跑!”
桑尼不斷的在心裡唾罵自己,這孩子哪裡看上去乖巧了?一開了鎖,就撒丫子的像個野猴子!
一個不留神,狗蛋兒就抱着一棵樹跐溜的上去了。
桑尼嚇壞了,仰着頭看,顫聲喊道:
“狗蛋兒,你幹什麼,快下來!”
話音剛落,就聽見“啪”的一聲,然後腦袋上就有什麼**流了下來。
桑尼愣住了,伸手抹了一把,溼溼噠噠黏黏呼呼又黃又白還有點透明,聞一聞,一股腥味。
“啊——!鳥蛋!”還是破了的。
桑尼滿手沾着蛋液,不知道是應該生氣還是應該大哭。
但似乎更應該注意的是狗蛋兒那孩子,一眨眼的功夫,那孩子就不見了。
桑尼心慌了。
倉惶的四處張望,茫茫一片,到處是草木深深。
桑尼想到了一句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啊呸!我還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把手上的蛋液抹在樹上,然後盯着一腦袋的漿糊,循着小路找去。
“狗蛋兒,狗蛋兒!你在哪裡啊?”
迴應他的還是空曠的迴音。
正在桑尼着急上火的時候,忽然聽到前面有動靜,急忙跨了幾步,果然,看見了狗蛋兒……泥猴兒?
“嬸嬸,你看,我抓到泥鰍了!”
泥猴兒舉着還在他手裡活蹦亂跳的泥鰍,欣喜的綻開一口白牙,映襯在滿臉泥漿的小臉上,格外的刺眼。
桑尼可以明顯的聽到自己青筋凸起的聲音,忍不住大喝一聲:
“你給我上來!”
狗蛋兒斂了笑意,眨巴着漆黑的眼眸看了看桑尼,而後,忽然再次綻開炫目的白牙,笑嘻嘻的衝桑尼奔過來。
桑尼還沒搞清楚狗蛋兒被罵了怎麼還笑的出來的時候,懷裡就撲進了一個東西,挺沉,大概有五六十斤!
手腳都箍在自己身上,緊緊的纏繞。
桑尼腦子空白了一下,然後低頭一看,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了:
“哇——!”的大哭起來。
金家小院兒,吃過飯的賓客都悠閒地玩牌打麻將,或者喝茶聊天。
閒適安然的午後時光突然被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打斷了。
衆人好奇的目光怔怔的落在那個哭得快斷氣的新娘子身上,鮮紅的嫁衣紗裙已經被黑褐色的泥漿染得看不出原色了。
而她身上掛着的那個小孩兒更是渾身泥巴,別說有多髒了!
“桑泥!”
金大牙大驚,趕緊上去,把狗蛋兒放下來,然後抱住桑尼,低聲哄道:
“咋了這是?”
“嗚……嗚……,他,他下泥塘抓泥鰍……我叫他……嗚……上來,然後……他就……嗚……撲到我身上來了……哇嗚嗚……大牙……”
桑尼覺得委屈,覺得想要找個人來依靠,所以他哭了。
“好了,好了,別哭了,乖,咱進屋去啊。”
金大牙心疼的擦擦他臉上哭花的狀,然後柔聲的哄着他進屋,去休息一下,順便換件衣服。
幸好,婆婆還準備了兩套一模一樣的嫁衣。
房間裡,梳洗了一下的桑尼坐在牀頭抽抽搭搭。
金大牙摟住桑尼,溫和的哄着他,安慰他。
漸漸的,桑尼平復了一些。
“好些了沒,桑泥?”
“嗯。”
“不生氣了啊,寶貝?”
“嗯。”
“那親一個。”
“唔,討厭啦!走開!”
“嘿嘿,總算笑了。”
金大牙捂着桑尼在胸口,笑了。
桑尼靠在金大牙寬厚的懷裡,也覺得自己好笑,怎麼一個小孩兒就讓自己失控了呢?難道穿了裙子,連性情都女性化了?
“好了,別說了,出去吧。”
桑尼推推金大牙,掙扎着坐起來。
“桑泥,要不別出去了,你這樣,俺怕俺娘他們說。”
金大牙上下打量一下桑尼,頗有些擔心,桑尼垮了臉,推開他,徑自走到窗前,拿起眉筆仔細畫着,三下兩下,便換了個樣。
不過有別於之前誇張的造型,這次倒顯得清秀。
扔了脣彩,桑尼挑挑眉,半是不屑半是得意的說道:
“化妝嘛,有多難!只有你娘和你幺姑會把簡單的事搞那麼複雜。”
金大牙欣喜的拉過桑尼左右看看,兩眼放光:
“桑泥,你……”
“行了,出去吧。”
桑尼及時打斷即將出現的滔滔不絕的誇讚,然後和金大牙有說有笑的出去了。
剛一出門,就見一個小黑點兒撞進自己的懷裡。
桑尼疼的齜牙咧嘴,直接懷疑自己肋骨被撞斷了。
“嬸嬸,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是狗蛋兒,桑尼笑笑,蹲下來摸摸他的頭,溫聲說道:
“沒關係的,狗蛋兒,不過,你幹嘛老是……”
摸我!而且還是胸口。
桑尼皺着眉抓住狗蛋兒亂動的手,有些鬱悶的看着他。
狗蛋兒眨着眼睛,擡起頭,一臉疑惑的看着桑尼,好奇的問道:
“嬸嬸,爲什麼你這裡這麼平啊?”
清脆的童音在小院上空炸響,瞬間黑漆漆的寂靜,所有人擡起頭目光灼熱的盯着桑尼,詭異的沉默之後,男人們猛的爆發出一陣狂笑,而女人們則開始微微臉紅的竊竊私語交頭接耳,臉上寫着全是八卦和嘲笑。
桑尼咬着嘴脣,擡起頭看着滿院笑得前俯後仰的人們,又羞又氣。
蒼天啊大地啊老天爺啊,請你們賜我一塊豆腐,讓我一頭撞死吧!
就在這樣驚嚇和忐忑中,夜幕降臨了。
桑尼把客人們都安頓好,然後終於可以好好吃頓飯了,興高采烈的拿了碗筷上飯桌。
一天了,都沒吃什麼東西,餓死了。
“誒,那個,大牙媳婦兒,你過來幹啥?”
二舅吧嗒的抽着菸袋眼,眯着眼問道。
桑尼不解的看着他:
“吃飯啊。”
“誰允許你在這兒吃飯啦?”
桑尼端着碗,茫然的看着圍着桌邊的幾位金家家長,威嚴氣勢莊嚴肅穆。
“那我,不在這兒吃在哪兒吃啊?”
“廚房咯。”
幺姑抱着手臂,漫不經心的說道。
“廚房?”
和桑尼一起大喊的還有金大牙。
“幺姑,爲什麼要讓桑泥去廚房吃啊?這裡都是家裡自己人,爲什麼不能一起吃飯啊?”
金大牙摟着桑尼,十分的維護說道。
“大牙,他是新媳婦兒,”二舅敲了敲菸袋,慢慢的繞着菸袋子,斜眼看了看桑尼說道:
“剛入門的新媳婦兒當然要守規矩,要不然啊,三天不打他就要上房揭瓦了!”
“你……”
桑尼氣的真想把碗扣在那人頭上,說什麼鬼話啊!
“行了,大牙媳婦兒,你去廚房吧。”
金家正主金大娘也就是桑尼的正牌婆婆發話了,於是桑尼生生的把話嚥了回去。
掃視一圈兒理所當然冷漠淡然的衆人,桑尼一咬牙一瞪眼一跺腳一轉身進了廚房。
偌大的廚房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只聽見小聲的啜泣聲。
“什麼世道嘛!媳婦兒就不是人啊?憑什麼媳婦兒要在廚房吃放?天沒天理人沒人性啊!”
桑尼一邊嚼着白水煮白菜,一邊氣憤的罵罵咧咧。
“桑泥,桑泥……”
驀然間聽到金大牙的喊聲,趕緊擦擦眼淚,猛的撲到金大牙懷裡,又捶又打:
“你們家人怎麼這麼欺負人啊?忙了一天了,還不能上桌吃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金大牙任由桑尼撲打,只是心疼的摟着他,柔聲安慰:
“桑泥,不生氣不生氣,寶貝,乖,俺知道你受委屈了,等回去了,你要什麼俺都依你。”
“真的?”
桑尼抽抽鼻子擡起頭,眼眶微紅,看着金大牙擔心和關切的神情,不由得心軟了一半。
“切,我又不是爲了要你東西!”
“俺知道俺知道,桑泥最好了。”
“那當然!”桑尼破涕爲笑,假意捶了捶他的胸口,羞赧的扭了扭身子,低聲道:“那,你說得還算數嗎?”
“嗯嗯,算,當然算。嘿嘿,桑泥,……”
金大牙一看自己心肝兒笑了,得寸進尺的湊過了去。
“大牙!你去盛碗湯怎麼去了那麼久啊?”
好死不死,二舅的聲音響了起來。
金大牙和桑尼僵住了,然後同時嘆了口氣,搖搖頭。
桑尼吊着眼撇撇嘴,心不甘情不願的牽了牽金大牙的衣領,淺淺的說道:
“去吧。”
“桑泥,……”
“快走吧,再不出去,你們家那幾位又要發飆了!”
金大牙抿抿嘴,飛快的彎下腰在桑尼臉頰上輕啄一口,然後才依依不捨的出去了。
桑尼捂着臉,微笑,滿心的委屈就這樣煙消雲散了。
別人不喜歡又怎樣?只要我老公喜歡就好!
思及此,桑尼轉悲爲喜,蹦躂着去吃白菜,嗯,真甜。
銀盤大的月亮從雲層中鑽出來,熒白的月光照耀大地,寧靜的愜意安然。
桑尼伺候着金大娘他們休息,已經是半夜了。
上眼皮開始和下眼皮打架了,搖搖晃晃的回到臥室,一進屋就被金大牙接住了,然後無比安心的閉上眼,窩在他懷裡,只嘟囔着說了一句:
“好累。”
接着任由他折騰。
恍惚中,依稀感覺有人脫了自己的衣服,臉上熱乎乎的特舒服,再然後很快的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一夜無夢。
第二天,流水宴依舊。
因爲有了前一天的經驗,桑尼處理的愈發有條不紊了。
當然除了那個甩不掉的小尾巴,狗蛋兒依舊很皮,但也許是怕眼前這個漂亮的嬸嬸陰鬱的表情,很恐怖。所以收斂了不少,至少沒有瘋的上天下地。
桑尼依舊穿着大紅的嫁衣,帶着淡淡的笑容穿梭在賓客之間,看上去行爲舉止從容了很多。
但是,其實,桑尼有一個不足爲外人道的小秘密。
左邊,沒人;右邊,沒人;後面,依舊沒人。
好!目標:前方五米空無一人的——廁所!
桑尼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提着紗裙墊着腳飛快的衝了進去,憋了大半天了,總算可以鬆一下了。
正準備鬆褲子時候,忽然聽見一聲驚呼:
“嬸嬸!”
桑尼嚇得手一抖,剛要鬆開拉鍊又猛的合上了,差點夾住了。
嚥了咽口水,尷尬的轉過身,正對上狗蛋兒圓溜溜的黑眼眸。
“呵呵,狗蛋兒啊,你怎麼在這裡?”
“嬸嬸,你爲什麼會在這裡啊?”
狗蛋兒仰着小臉眨巴着大眼睛,朗聲問道:
“這裡是男廁所啊!”
一滴冷汗,滿頭黑線,桑尼轉着眼珠乾笑兩聲,蹲下來,抓着狗蛋兒的肩膀慢騰騰的解釋道:
“呃,這個,嬸嬸到這裡來是……爲了找你啊!”
“找我?”
狗蛋兒依舊歪着腦袋瞅着桑尼,顯然不相信。
桑尼抽了一下,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好哄。
“嘿嘿,其實呢,是因爲今天廚房的大師傅做了新的糕點,所以我專門來找狗蛋兒去吃的啊。”
“啊?糕點?”
正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小孩兒難過零食關。
狗蛋兒一聽桑尼這麼一說,頓時按耐不住想要衝出去,桑尼鬆了口氣:
“是啊是啊,快點出去吃吧。”
“嬸嬸,你跟我一起啊。”
狗蛋兒拉着桑尼的手就往外走。
桑尼再次黑線了,趕緊順口胡謅:
“狗蛋兒啊,嬸嬸呆會兒要去後山摘點水果,你先去吧啊。”
“啊,我也要去!”
狗蛋兒蹦躂着跳起來就想掛住桑尼,桑尼無語了,按住活潑亂跳的狗蛋兒,提高聲音喝道:
“不行!”
“爲什麼爲什麼?”
“因爲要是你再不去,糕點就沒有了!”
安靜了,狗蛋兒站在原地揪着手指開始糾結是應該先去吃糕點,還是應該跟着去後山。
蛋糕還是水果,這是個問題!
桑尼當然明白狗蛋兒這個小傢伙心裡在想什麼了,於是更進一步的慫恿道:
“狗蛋兒啊,水果什麼時候都能去摘,但是糕點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吃得喲。”
然後,桑尼看着狗蛋兒飛奔出去的背影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不慌不忙的轉過身,開始解決一個人最重要的生理問題。
嚯嚯,與人鬥,其樂無窮!與小孩兒鬥,樂上加樂!
解決了大事之後。桑尼喜滋滋的進了院子,一擡頭就看見金大牙,居然和一個小婦人聊的火熱。
金大牙一臉溫柔,眼神裡有種奇異的光芒,看在桑尼眼裡,說不出的難受。
垂頭想了想,忽然露出明媚的笑容,小跑着到了金大牙身邊,一把挽住他胳膊,嬌滴滴的喊道:
“大牙——!”
甜的一層層的雞皮疙瘩亂起。
金大牙微笑着攬過桑尼的肩,輕笑道:
“桑泥,來,俺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俺的朋友,小翠。”
“哦,朋友啊?”
桑尼軟綿綿的趴在金大牙胸口,斜着眼瞄這個金大牙嘴裡所謂的朋友,女性朋友!
細眉大眼,發如雲鬢肌如雪,明眸皓齒。雖然身材有些發福,倒顯得珠圓玉潤。
可以想象得到,這女孩兒年輕的時候肯定是漂亮的。
“是,我叫小翠,是和大牙一起長大的朋友。”
“大牙?”
桑尼嘴角噙笑,目光從小翠轉向金大牙,居然叫得這麼親熱!
不知道爲什麼,金大牙覺得桑尼的笑容有些猙獰。
“哦,小翠啊,歡迎你來參加我和我老公的婚禮。”
桑尼特意加重了“我老公”這三個字的語氣,看着小翠的目光裡多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小翠靦腆的笑笑,柔聲道:
“是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消息,真是不好意思,我從外地趕回來,結果還是遲了。”
“不遲不遲,只要你能來,俺就很高興了。”
金大牙興奮的有些激動,桑尼氣的猛掐了一下金大牙腰上的肉,金大牙疼得齜牙咧嘴臉部扭曲。
“大牙,你的臉怎麼了?”
小翠疑惑的問道,桑尼猛的橫在金大牙前面,搶着說:
“呵呵,沒什麼沒什麼,他一向如此,嚯嚯。”
“哦,那就好。來,巧巧,給叔叔阿姨問好。”
小翠從身後拉過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兒,水靈靈的很清秀的樣子,衝桑尼和金大牙笑笑,脆聲聲的喊道:
“叔叔好,阿姨好。”
“呀,好可愛的孩子,是你女兒嗎?”
桑尼摸摸巧巧的臉蛋,順帶捏捏。
“是啊,是我女兒。”
桑尼放心了,既然女兒都這麼大了,還能有什麼想法呢?帶着這樣的念頭轉過身,卻抓到金大牙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這,是什麼意思?
桑尼怔怔的站在原地,忽然覺得心臟被錐了一下。
夜色降臨,蟋蟀聲聲在寂靜的黑夜裡有些突兀。
金大牙吞了吞唾沫,小心的蹲在旁邊側着腦袋看着臉色比鍋底還黑的桑尼,難道太辛苦了,更年期提前了?
“桑,桑泥,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哼,你覺得呢?”
桑尼擦擦臉上的妝,冷笑一聲,金大牙只覺得周圍溫度下降了好幾度。
“呃,桑泥,你直說吧,俺能承受的住。”
桑尼瞥了他一眼,放下手裡的東西,轉過身正對金大牙:
“那好,我問你,那個小翠是怎麼回事?”
“小翠?”金大牙有些摸不着頭腦,垂頭仔細想了想,斟酌着說道:“沒什麼啊,俺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
桑尼冷冷的打量金大牙,攥緊的手掌突出泛白的骨節。
這兩天再怎麼辛苦,再怎麼難堪,再怎麼委屈,他都不覺得有多生氣!然而,今天,看到那個小翠站在金大牙身邊的那一刻起,心裡的不安和憤怒就開始冒頭了。
“我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吧!”
桑尼猛的站起來,從頭到腳都燃燒着憤怒的火焰。
“桑泥,你說什麼啊?什麼青梅竹馬啊?”金大牙再笨也意識到桑尼的語氣不善,趕緊澄清:“俺和她什麼事都沒有!你相信俺!”
“我相信你……”桑尼抱着手臂不陰不陽的說道:“……纔有鬼!”
猛的提高聲音,狂暴的怒吼,火山爆發了!
“桑泥……啊,你幹嘛收拾東西啊?”
“既然你都不願意跟我說實話了,那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走了算了!”
“桑泥,你別生氣啊,有什麼事好好說嘛,幹嘛要走呢?俺們還要結婚啊!”
“結婚結婚,結你個大頭鬼啊!你一個人結吧!”
桑尼越說越生氣,越說越委屈,眼淚什麼時候掉下來的都不知道。
金大牙一聽這話,也來氣了。忍不住提高聲音喊道:
“你到底想怎麼樣啊?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商量,爲什麼動不動就說要分手呢?”
桑尼頓住了,默默的站起來,抽了抽鼻子,哽咽的問道:
“好,那我再問你一遍,你和小翠是什麼關係?”
金大牙剛一吼出口就後悔了,再一看桑尼滿臉淚痕,更是心疼不已,伸手想要摸摸他,卻被桑尼躲過了,尷尬的收回手,扁扁嘴,擰着眉放低聲音說道:
“是,俺以前是……喜歡過小翠,但是俺發誓,只是一點點喜歡而已。”
“你終於承認了。”桑尼寧願這個時候金大牙編個故事來哄自己,也好過聽實話讓自己那麼傷心:“你居然瞞着我那麼多事!金大牙!”
“桑泥,你聽俺把話說完。”金大牙急了,上前一步抓住桑尼的肩膀,飛快的說:“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個時候俺們都很小,而且沒過多久,小翠就喜歡上了她現在的老公。”
“人家喜歡是人家的事,你喜歡是你的事。如果你真的不喜歡小翠了,幹嘛要瞞着我那麼久?”
“俺什麼時候瞞你了?你從來沒有問過俺的過去,你要俺怎麼說嗎?”
桑尼怔住了,眼淚也忘記掉了,皺着眉看滿臉委屈的金大牙,好像依稀彷彿是這麼回事。
“那,我不問,你就不知道自己說嗎?”
“可是,也沒什麼好說的啊。”金大牙說得是實話,撓撓頭嘟囔着說道:“再說了,要不是今天見到小翠,那些事情早忘了。”
“你又撒謊!”桑尼一想到金大牙最後的眼神就火大了:“那你爲什麼看見小翠的女兒就那麼失望啊?”
“失望?”金大牙懵懂的看着桑尼:“有嗎?”
“你還跟我言顧左右,老實說,你是不是覺得以前喜歡的人結婚生了孩子很失落啊?說啊!”
桑尼又恢復了平時那種小貓撒潑的樣子,金大牙反而安心了不少,不自覺的笑了笑:
“沒有啊,俺是覺得這麼多年的朋友都結婚了,感慨一下人生而已嘛!”
“真的只是感慨?”
桑尼湊近金大牙,咧着牙狠狠的問道。
“是啊,桑泥,真的是感慨嘛。”
“你沒騙我?”
“桑泥,俺什麼時候騙過你啦?”
金大牙一邊說一邊識時務的把桑尼圈在懷裡,桑尼仰起頭,眯着眼盯了他好一會兒,才悠悠的開口道:
“好吧,這次暫時放過你。”
金大牙心頭大喜,正準備歡呼,又聽桑尼說道:
“不過,我要記錄在案,要是你以後再敢犯,一定數罪併罰!”
“嗯嗯,寶貝說了算。”
“還有,金大牙,你要時刻記清楚你的立場,從今往後,你都是我一個人的,不許三心二意!”
桑尼捏着金大牙的臉,磨着牙根說道。
金大牙樂得傻呵呵的點頭:
“好啊,好啊,俺永遠都是你一個人的。”
桑尼撇撇嘴,心情總算好了不少。
“桑泥,不生氣了吧?”
“嗯,差不多吧。”
“那,親一下吧。”
“喂,你幹什麼?別以爲這樣就能蹬鼻子上臉啊!”
“桑泥啊,俺們很久沒那個了……”
……
“隔壁的,大晚上的,吵什麼啊?還讓不讓讓人睡覺啊!”
桑尼和金大牙沉默了,對望一會兒忽然笑了。
桑尼輕拍一下金大牙,笑嗔道:
“算了,大牙,等回去再說了吧。”
“哦,好吧。”
雖然有點失望,但金大牙還是不忍心讓桑尼那麼辛苦,忙了白天又忙晚上。
“我累了,去給我打水洗臉,我不想動了。”
“恩,好。”
金大牙把牀上東西收拾一下,忙不迭的跑出去給桑尼弄熱水。
桑尼靠在桌前,盯着金大牙的背影,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輕笑起來。
喧囂的夜晚,終於熄了燈光,漸漸安靜了。
婚禮的最後一天,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到了尾聲。
桑尼送走最後一批賓客,站在大門口,目送他們的背影,不禁微笑。
總算能鬆口氣了,也不用再穿什麼勞什子的裙子了!
“哎!”
正在桑尼慶幸的時候,卻不湊巧的聽到耳邊的一聲嘆息,扭過頭,正好看見金大娘。
“大娘,你怎麼嘆氣啊?”
桑尼有些不明白,難道到了現在還不願意接受自己?
“我嘆氣是因爲大牙啊,那麼好的孩子,爲什麼就是沒人喜歡呢?”
桑尼忽然想起了小翠,心裡有些不舒服,酸酸的說道:
“那是因爲那些人沒長眼睛,看不到大牙的好!”
金大娘轉過頭,灼灼的盯着桑尼,沒有說話。
桑尼有些窘迫,尷尬的笑笑:
“我的意思是,大牙真的有很多優點,就像一塊璞玉一樣,只有真正慧眼識珠的人才看得到他的好。”
金大娘忽然目光明亮起來,閃着皮卡皮卡的光芒,看着桑尼笑了:
“桑泥,你……一定要對大牙好,一定要讓他幸福!”
桑尼眨眨眼,愣在原地,等反應過來金大娘已經走遠了。
微微翹起嘴角,輕聲自語:
“放心吧,娘。”
“喂,大牙媳婦兒,快,過來照張‘全家福’!”
幺姑站在院子裡很興奮的朝桑尼揮手。
“哦,好啊!”
桑尼提着裙子應聲跑了過去。
天色晴好,映在起伏跌宕的山嵐之上,悠遠綿長。
細水長流的幸福,就這樣一點點滲入到每個人的心坎裡。
如同照片上每個人臉上的表情,絲絲的透出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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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水馬龍的繁華都市,小小的咖啡廳裡坐着年輕的男子。
“呵呵,就這樣,俺和桑泥已經算是正式的夫妻了。”
金大牙很是得意的炫耀,桑尼撇撇嘴,窩在沙發裡沒說話,倒是凌固異常興奮:
“哇,好浪漫啊,結婚啊!”
秦傲楚冷着眼瞅着凌固,不屑的低聲喃喃:
“不就是結婚嘛!有什麼了不起。”
凌固已經完全陷入對婚禮的狂熱臆想中,兀自問着金大牙:
“金總啊,那你們的婚禮是怎麼辦的啊?”
“嘿嘿,按照俺們老家的規矩,要辦流水宴,新郎新娘一起招待客人。”
“啊?要新郎新娘一起出來啊?”
凌固的目光從金大牙瞟到桑尼,桑尼這個樣子怎麼出去招待客人啊?
桑尼尷尬的皺皺眉,悄悄的扯了扯金大牙的衣袖,暗示他不要再說了,哪知道金大牙過於興奮,完全無視桑尼的提醒,而且還從錢包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凌固:
“來,你看看,這是俺們的照片。”
桑尼呆住了,愣愣的看着金大牙遞過去的照片,腦袋忽然一片空白,該不是那張照片吧?
剛想抽回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桑尼已經看到了凌固和秦傲楚震驚而目瞪口呆的表情,真是欲哭無淚。
“桑尼,想不到你還有這種嗜好!”
“真是高人啊!佩服佩服!”
啊——!蒼天啊大地啊老天爺啊,求你們再給我一塊豆腐,讓我一頭撞死算了!
(完)
作者有話要說:完了~~~~~~~
雞飛狗跳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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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天啊大地啊老天爺啊,請你們賜我一塊豆腐,讓我一頭撞死吧!~~~~爲毛偶越寫越多~~~~啊~~~~~~
真是自作什麼不可什麼~~~~自己挖坑自己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啊~~~~~~~
各位,原諒偶這個沒有計劃的人吧~~~~~~一旦開始了就非常想寫~~~~~偶真是~~~~撓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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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讓偶折騰完了,呼~~~~~~
好吧,陳小呆的番外~~~~~~~想看的就繼續拍磚,不想看的親還是繼續拍磚吧~~~~~~~
唔,俺真是很白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