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個雨夜又過去了三天
這三天確是兩人自打出發以來最疲憊的三天,伊麗娜的身體是好了一些,她卻要揹着那個碩大的包裹。三天來兩人每天清晨出發,到大概中午的時候休息一次,再到傍晚的時候休息一次。甚至有時候找不到合適的地點兩人在黑天也要繼續趕路。
沒有了多洛的庇護伊麗娜必須爲兩人選擇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這是大河的岸邊,無數種動物喜歡棲息的地方。
隨着這幾天的行走,伊麗娜也殺了好幾只野獸,但她似乎能感覺到,依然有一些東西在哪裡悄悄跟隨。
因爲大河的兩岸草樹茂盛,所以不能總是沿着河流行走,遇到無法前行的樹叢就要從更遠的地方繞行。況且河流的方向並不是直的,伊麗娜必須判斷更簡短的路線前進。
草叢溼漉漉的,大片的荊棘總是在不經意間劃破衣衫,伊麗娜必須在前方拿着劍給米修克開路,不然米修克整個人都會埋沒在其中。
這樣的行走速度簡直讓人沮喪到了極點,她們一天的路程恐怕都抵不上多洛奔行一小會的距離。
米修克的鞋已經破了,他的腳上磨出了好幾個泡。在伊麗娜的逼迫下,他簡直是帶着哭腔走過了這一路。
“再堅持一會,前面就是平地了。”
“等,等我。”米修克牽着伊麗娜的袍子,他忽然被絆了一下。
“出了這片林子我們就休息。”伊麗娜一邊劈砍着荊棘一邊說。
“嗯?那是……”
伊麗娜透過縫隙看見遠方有一塊很高的石頭,她帶着米修克向着那裡走去,當撥開最後一片雜草的時候米修克高興的叫了一聲。
“是石頭,是石頭!”
前面出現了一大片寬闊的平地,上面盡是些大大小小的石塊。
“看,河水往那邊去了。”伊麗娜指着那邊。
因爲太興奮,米修克迫不及待地向着河流跑去。
“好多石頭,那邊也有石頭,那邊有個大石頭。”
“那是山,”伊麗娜說,“那不是石頭。”
“噢,是山是山!”米修克跑到河邊捧起水就往臉上撩,他高興極了,從來沒見過地上這麼多圓圓的石塊。
伊麗娜走到米修克的跟前,她擡頭瞭望遠處。河水從山之間流出來,這一定是個山谷,只不過這個山谷差不多全都是土灰色的石頭,幾乎沒有綠色的植被。
經過這幾天的長途跋涉,伊麗娜和米修克其實已經非常疲憊了,包裹裡的食物也所剩無幾,好在河裡的魚很多,她們不太需要因爲食物發愁。在之前伊麗娜甚至捉住了幾隻野兔子,米修克很喜歡那個味道。
“你累嗎?”伊麗娜問道。
“不累不累。”米修克說。
“那我們去那邊看看,說不定能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
兩個人朝着山谷的方向走去,越是靠近就讓伊麗娜越是皺眉,她本來想帶着米修克從山谷下面穿過去,但是下面除了河流之外便淨是些嶙峋的亂石,她甚至看見河流從一塊大石頭上流下形成了一個小瀑布。
河流兩側也或多或少長着些扭曲的小樹,這讓她終於放棄了這個想法,從上面走雖然又高又遠,但還好整體坡度較爲平緩,只需要付出一些力氣就行,並沒有什麼難以攀登的大石頭。
跟米修克吃了點東西休息一會之後,伊麗娜開始帶着他攀登這個山谷。米修克發現自己只叫一聲後面就會跟着有好幾聲迴應。
“啊————”
“啊——”
“啊”
清脆的聲音在山谷之間不停迴盪,這讓米修克樂此不疲。
“不許叫。”伊麗娜阻止了他,她感覺這個山谷有些怪異,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好像很空蕩,又似乎很……
伊麗娜一下子把米修克拽到身後,她拔出背後的阿波羅劍,神情凝重地掃視着周圍。剛纔米修克的迴音之後她明明聽見了另一種聲音,好像野獸的咕嚕聲。
“你別動!”她按住了米修克。
但是周圍非常寂靜,似乎什麼都沒發生。
過了一會,仍舊沒有任何動靜,伊麗娜才知道自己多慮了,“跟着我走,不許亂跑。”她牽起了米修克,但是右手依舊握着劍柄。
忽然伊麗娜感覺眼前一黑,山坡上的落石滾滾掉下,她一下把米修克撲倒,碎石塊和飛灰瞬間掉了滿身。
恍惚間米修克大叫一聲從伊麗娜懷裡掙脫,伊麗娜不顧周圍的碎屑擡頭向後面望去,發現米修克已經到了那巨大怪物的腳下。
那凜冽而醜陋的大嘴巴隨時可能咬下,在它的齒縫之間還有口涎滴落。
伊麗娜大驚:“多洛!?”
多洛晃晃狗一般的大腦袋,低下頭用鼻子貼上米修克的胸脯,它那巨大的鼻息吹得米修克頭髮亂擺。
伊麗娜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站了起來,走上前去撫摸着多洛的脖頸。原來它那天爲了躲雨竟跑到這裡來,伊麗娜笑了笑,這地方確實是個躲雨的好地方。
伊麗娜發現多洛並沒有前幾天那樣精神飽滿了,它身上的好幾處都落下了鱗片,甚至之前在盧卡倫城受的舊傷口也一併裂了開來。
伊麗娜不禁又想起多洛在祈福壇裡養傷時的樣子,她相信這種魔獸其實是有情感的。
“真是狼狽啊……就這麼拋棄了在梵西斯應有的享受,世上真是沒人比你還傻的了。”
米修克茫然擡起頭,多洛忽然全身緊繃,它的獠牙露了出來。
伊麗娜渾身都忍不住一顫,她擡起頭望向不遠處的那個山坡,一匹純黑色的駿馬就站在那裡,駿馬背上坐着一個人,他高大而魁偉,眼神中帶着無法收斂的戾氣。
剛纔那句話就是他說的,他是斯圖裡昂。
隨着他這句話說完,四周的山坡上同時涌出了一大堆身騎戰馬的騎士,他們把伊麗娜以及多洛團團包圍了起來。
“斯圖裡昂。”伊麗娜毫不避諱地看着他,之前緊張的疑慮一下得到了釋然。
似乎是被這句話惹怒了,斯圖裡昂的臉甚至有些變形,身上的紅光一閃而沒。
“你是我的女兒!”他這句話差點就趕上天空的炸雷。“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再看看你的周圍!你逃得掉嗎?你還能救得了誰?”
伊麗娜向四周看了一眼,“至少我能救得了自己,”她說。抓住米修克直接丟向多洛的後背,她自己抓住鏈子一個靈活的翻身,多洛六條腿同時用力跳躍而起。
同一時間,四周所有的騎士都持劍朝它衝來,他們有的從坡上向下,有的從下面往上,兩側還有十幾個人夾擊過來。
多洛一聲大吼,不退反上,巨大的骨爪一下子伸出。伊麗娜左手握住鏈子,右手持劍,迎面向着從坡上衝下來的數十名騎士衝了上去。
劍與劍相碰,立刻激盪起紛飛的火花,迎面那幾名騎士的長劍一齊斷掉,就連斷掉的缺口上依舊殘留着紅彤彤的烙印。
騎士把握不住,一個個扔掉手裡的劍柄,多洛兩側的大手一握就抓住了兩個騎士,再一用力兩個人的肋骨嘎嘣一下全都被捏斷。
就這麼一眨眼間後面和左邊的騎士同時趕到,幾十匹馬把多洛從半山腰間團團圍住,伊麗娜儘量用劍去斬斷對方的武器,但是四周都是敵人,六七把劍同時刺來使她不得不狼狽的躲閃。
伊麗娜儘量抱住米修克,這麼一會身上已經多了兩三條口子,就是多洛這兇悍的魔獸在轉身進退間也是格外吃力,四周擠作一團,致使跟根本沒有移動的空間。
多洛氣憤地大吼大叫,但是這些馬匹根本瘋了一般往上撞,四面八方的武器從任何地方刺過來。伊麗娜仍在苦苦支撐。
斯圖裡昂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切;“伊麗娜,你還不肯認輸嗎?”伊麗娜充耳未聞,“現在,只要你將那個孩子給我,回到我的身邊,你仍舊是梵西斯的公主,你仍將享受子民的愛戴,你不必死去。”
伊麗娜盡全力擋開一把又一把劍的劈砍,她死死咬緊牙關。
“停下!”斯圖裡昂說。
周圍十幾名騎士停了下來,他們同時讓馬退了半步,但是劍依然指着她。
“怎麼樣我的女兒,我已經給了你天大的恩惠,你盜取國王的東西本來是死罪,現在給我收起這場鬧劇回梵西斯去,當我得到魔盒之後你就會知道我做這一切最後的結果。”
伊麗娜的眼神格外冰冷,她遙遙望着斯圖裡昂:“我沒有父親,也不是神武的族人。”
斯圖裡昂大怒:“你真的想死。”
“你永遠也得不到魔盒。”伊麗娜抱住米修克。
斯圖裡昂手掌上“騰”地出現一團紅色的火焰,轉瞬變換成了一柄通紅的長矛:“你以爲我會受你的威脅?”
沒等任何人反應過來,長矛已經從斯圖裡昂手裡飛出去,筆直的竟向着米修克扎去。
“鐺——”
一聲劇烈而清脆的轟鳴震盪而出,多洛狼狽地後退了兩三步,而伊麗娜更是直接噴出一口鮮血。但是阿波羅之劍依然被她死死擋在前面,劍刃只離米修克的臉不到一指。
滾熱的波浪讓騎士們的戰馬不由自主的後退。
米修克緊緊捂住耳朵,同時用力閉住眼睛。
“別怕。”伊麗娜溫柔地說,她的嘴角還在淌着血。
“斯圖裡昂,”她死死盯住斯圖裡昂的眼睛,甚至要直接看穿他的靈魂,“你永遠也得不到魔盒。”
她用力一扯手裡的鏈子,身下的多洛瘋狂地往側面撞去,陣仗有些鬆散的騎士試圖攔截,但是多洛卻一下子高高躍起。
“她要幹什麼?”騎士們大驚。
那邊可是一個非常陡峭的山坡,要是從那裡落下就會直接跌進山谷之中,普通人摔下去絕對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多洛絲毫沒有猶豫的躍了下去,一個個騎士都跑到山谷邊緣觀望,斯圖裡昂向下看了一眼說道:“下去搜,不管死沒死,把她帶上來見我。”
騎士一齊行禮,他們騎上戰馬從後面的山坡繞了下去。斯圖裡昂揹着手站在山谷邊緣,不知在想些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