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倫艾爾站直了身子:“呃……伊麗娜小姐,您怎麼會在這裡?”
“您也在這裡。”伊麗娜說,“想必您已經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了?”
“哦不……還沒有……”巴倫艾爾將雙手平託,他神色有點尷尬。
伊麗娜皺緊眉頭:“那您的興致還真是高昂。”
巴倫艾爾把小孩抱起,然後他說:“事情也許不是這樣,我是說,並不是所有人在思考的時候都是靜靜的坐着,他也許會站着,或者說呃……運動着。”
“我要回去了,祝您有個好夢!”巴倫艾爾抱着孩子向伊麗娜道別,然後他轉身向後走去。
她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巴倫艾爾已經抱着孩子拐進另一道走廊裡去了,伊麗娜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那個孩子……
算了,她現在什麼都不想思考,只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一會,巴倫艾爾的事是巴倫艾爾的事,孩子也是他的孩子,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她繼續向東走去,果然,走了不久後就看到一段通往上方的階梯,她順着階梯走上,看到了一座平臺,這座平臺很寬闊,也很光滑,呈半圓形一直向外延伸,邊緣處甚至隱隱與山體靠近。
在月光的照耀下,她隱約能看到發黑的海面,也能聽到淡淡的濤聲,她的心情終於變得舒暢起來,傷口也不那麼疼了,她開心的舒了一口氣,走到平臺的中間,就那麼躺了下來,石板並不涼,相反有絲絲的溫度。
天上的星星真的很多,明的暗的,閃爍不定,此刻她真想摘一顆捧在手心,用雙手捂住偷偷的看……
伊麗娜並不知道,自己臉上露出了笑容,她的嘴脣微微上翹,說不出的感覺,但是,很美麗。
如果每天都可以這麼躺着,想着,看着,聽着,那該有多好?沒有了戰爭,沒有了災難,沒有了可怕的慾望,而只有寧靜……
……
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戳自己的背,本能讓她向後抓取,用力一擰,“哎呦!”一聲慘叫,原來是一隻手。
伊麗娜翻身而起,揉了揉眼睛,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睡着了,但是這些大傢伙……她晃了晃腦袋,清醒了幾分,如果是真的?伊麗娜被嚇了一大跳!
她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幾步,任誰在剛醒來時看到一堆巨大丑陋的怪物恐怕都會嚇得不輕。
有十餘頭巨大的渾身長滿黑色鱗片的怪物正站在這闊大的平臺上面,圍成一圈,那巨大的頭顱,恐怖的大嘴,他們連呼吸都是巨大的“咕嚕”聲。
“你這個女人,好大的力氣!”剛纔被伊麗娜擰傷手臂的人有些不高興,“我還以爲你死掉了。”這個人穿着一身黑鎧甲,他將頭盔夾在腋下,黑色的長髮束在腦後,看上去有幾分英俊。
伊麗娜稍稍定神,問道:“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她知道這就是古多爾所說的那十幾頭潘多拉魔獸,但是這麼多聚在一起,那種壓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伊麗娜暗自懊惱,這麼多東西把自己圍了起來,自己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我還想問你呢,幹嘛躲在這裡裝死?”長髮男說道。
“阿爾法!”
長髮男重新戴上頭盔,回到一頭巨獸身旁,伊麗娜向另一頭看去,那正是剛纔說話的人,他更是全副武裝,頭盔堅實異常。
伊麗娜知道他是誰,“多克!”她說道。
多克朝她點下頭,並不無理,也並不如何禮貌,對他說:“請你讓開!”
伊麗娜緊緊皺起眉頭,這塊平臺大是大,但現在在這十幾頭魔獸的腳下卻並不如何寬敞,並且伊麗娜已經被他們團團圍住,讓她避開,這是什麼意思?
多克朝一邊側了側頭,上面的騎士領會,控制着魔獸向兩邊散開,打開了一條路。伊麗娜並未依言走出,而是擡頭看着多克:“你這是什麼意思?”
“對不起。”他說,“我們正在執行任務!”
伊麗娜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問道:“什麼任務?”
多克沉默了一下,說道:“我們之前接到消息,城外有四百名梵西斯騎兵在西面的小平原駐紮,現在,我們要依法消滅他們。”
伊麗娜很驚訝,說道:“他們不可能這麼快,難道是……”
“根據古多爾國王的猜測,他們很可能是因追殺你而來……”
伊麗娜明白了,自己盜取了他的寶劍,當斯圖裡昂發現的時候一定怒火滔天,恐怕會立即派出騎兵阻截,但因時間問題導致他們沒有追上,根據探查得知自己的方向而追到這裡。
卻沒有發現自己的蹤跡,想必他們已經知道自己在盧卡倫城裡,而消息必定會被自己傳達,四百騎兵卻不敢貿然攻城,只得退到小平原等待軍隊的到來。
想到了這點,伊麗娜說道:“他們必定是梵西斯最精銳的騎士,你們十幾頭野獸,恐怕不是對手。”
“哼!這個我們自然知道,”那個重新戴上頭盔的長髮男說,“不然我們也不會站在這裡。”
伊麗娜也正奇怪,他們既然說要去出戰,那麼在這裡幹什麼?她直接問了出來。
“切!”阿爾法眼睛一斜,並不回答。
伊麗娜不看他,而是仰頭看着多克,她相信這位騎士不會向他隱瞞。
多克嘆了口氣,說道:“我們這十幾頭魔獸打不過四百騎士,但我們至少能拖延一段時間。”
“拖延?”
“是的,我們要從這個平臺跳過去。”多克轉過身指向平臺的前方,“跳到對面的山上,之後從後方繞過去,只要我們能拖延住他們,那麼我們九百精銳騎兵將全部衝出城去,一舉殲滅!”
伊麗娜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向平臺前方,事實上平臺前的山並不高,基本與平臺保持相平的狀態,視線可以直接越過看到遠處的大海。
但是距離並不近,坡度也相對陡峭,山畢竟還是山,上面鬆動的亂石沙土看上去並不如何堅固,即便可以,也有很大的危險滑落。
“西面的小平原視野開闊,能看清很遠的距離,也有助於他們逃跑,所以我們決定深夜進攻,他們雖然知道我們有厲害的野獸,但絕對想不到我們可以到山的對面去。”多克說道。
伊麗娜搖了搖頭:“我不覺得你們能拖延住他們……”
“切,小看我們?”
周圍巨大的潘多拉獸向伊麗娜呲起尖長的利齒,下一刻便要撲上去。
多克卻點了點頭,說道:“這的確有些困難,但是,我相信它們。”他的聲音厚重,聽不出任何困難的情緒,拍了拍身下魔獸的脖頸。
伊麗娜沉默一會,說道:“我也去。”
阿爾法上下看了看她,很不屑:“你想去看熱鬧麼?我們可沒時間照顧你。”
伊麗娜終於看向他,她輕輕舒了口氣,長袍呼啦一聲掠起,兩次轉身之後,一聲沉悶的聲音從阿爾法胸口發出,他連續退後幾步,最後一下撞到身後的潘多拉獸上。
伊麗娜站在他原來的位置,看着他。阿爾法半蹲着靠在潘多拉獸的前蹄上,捂住胸口,很痛苦,也很驚詫。他不明白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那皎潔的身手……
阿爾法側過臉,不去看她,周圍魔獸上的騎士身上傳來一陣金屬摩擦的響聲。多克更是眼神凝重,他早知道這個女人不一般,從見到她第一眼時他就確認,被自己刺了一矛?多克從來不認爲她躲不過去,就剛纔來看,她似乎還有餘力。
果然,多克心裡想到,他想看看這女人到底有多少能耐,所以,多克笑了,牽拉着鬍子。伊麗娜第一次見這位大騎士咧嘴,她感覺到這似乎不懷好意。
“嗯……伊麗娜小姐,我同意你的要求,不過,你得先有一頭像樣的坐騎跳過這裡,如果你可以的話……”多克轉頭朝阿爾法看去,“把度拉特牽過來。”
阿爾法一愣,然後站直身子,聽到多克之前的話,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朝伊麗娜看上一眼,走了下去。
伊麗娜不太明白多克的意思,不過隨後她就發現了一處不同的事情,她粗略的向周圍看了一眼,發現坐在潘多拉魔獸身上的只有十名騎士,加上剛纔下去的阿爾法一共是十一位,而當時聽古多爾所說一共是十二頭魔獸,那麼阿爾法下去牽的是……
第十二頭魔獸?
“哼哼”多克用鼻子笑了兩下,將下巴頦壓得很低,“諾若拉被國王派去庫特島請求援軍,剩下度拉特,你也許可以,嗯,得到它的認可。”
伊麗娜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並沒有想過要駕馭這種魔獸,也沒有想到多克竟會這麼大方,不過這似乎不是件壞事,能騎上這麼強大的魔獸恐怕只有驕傲,就像多克的居高臨下,像阿爾法的鼻孔朝天。
也許吧。伊麗娜想到,或者自己真的有能力馴服它也說不定。
沒多久,阿爾法牽着一頭同樣高大的黑磷潘多拉獸上了平臺,其餘十一頭同時叫了一聲,似乎很興奮。騎士們或許沒什麼感覺,但這聲在伊麗娜聽來感覺有些震耳。
黑磷,巨齒,六隻巨大利爪,狗頭。這些極其怪異的形狀全都聚集在這麼一頭野獸身上,恐怕真如傳聞裡的那樣——它們或許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帶着濃厚的戾氣,暴烈,不論從哪個角度去看,它們都不可能如馬兒一般聽話。
“它的心情並不太好。”阿爾法對多克說道,但這更像是在對伊麗娜的“憐憫”
多克沒有對此表示什麼,而是向伊麗娜說道:“古多爾國王不希望你出什麼事情,所以你只要證明你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伊麗娜看着面前的黑色怪物,事實上她沒有多少信心,憑藉自己一人的力量,這看似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們不知用多少方法,或是多少人力才馴服這十二頭怪物,如果是這樣,那自己的勝算恐怕是極低的。
不過,伊麗娜還是向前走去,她的腳步很穩定,也很穩重,站到這頭潘多拉獸前五步的距離,而此時其它人都向後退了幾步,包括阿爾法在內。
這樣,他們的圈子擴大了一定程度,留給了伊麗娜施展的餘地。騎士們是沒有表情的,但他們都看着伊麗娜,之前那一下確實讓他們的心波動一下,畢竟阿爾法是自己這些人的副隊長。
周圍陷入了一片安靜,他們都等待着,期待着這女人的真正能力。
“呼”伊麗娜輕舒一口氣,腳步再次移動,並順手摘下身上的長袍,不過她這次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她並沒如大家想象的那樣試圖交流或者簡單的安撫,而是看也不看的從這頭叫度拉特的魔獸身旁繞過,多克的眼瞼稍微上擡一點。
而這雄壯高大的魔獸並無太大的反應,只是喉嚨裡的咕嚕聲比平時密集一些,強大的潘多拉魔獸向來不喜歡陌生的生物靠近自己,不過畢竟是被馴服過的魔獸,看到伊麗娜似乎只是路過,度拉特沒有襲擊。
在度拉特眼裡只是路過的伊麗娜此時已經走到了魔獸身後的位置,就像之前攻擊阿爾法時那般,依然讓人反應不及,電似的轉身,瞬間接近度拉特臀部,在他人還沒看清的時候她已經抓住魔獸身上唯一沒有鱗片的尾巴,入手卻依舊是一片堅硬,如長滿一層厚厚的繭子。
手腳同時用力,伊麗娜高高躍起,又一個轉身之後,她已經跨上度拉特那寬厚的脊背,而這時,度拉特才反應過來,它瞬間憤怒了,尾巴帶着呼嘯朝伊麗娜抽來,伊麗娜俯身避過,這時度拉特的大嘴又已向後咬過來,伊麗娜大吃一驚,只能儘量後移,度拉特的血盆大口猛然合攏,因爲憤怒,它的鼻子狠狠皺着。
看着眼前鋒利的牙齒,迎着從它鼻孔噴出的氣流,伊麗娜緊緊抿住嘴脣,度拉特這一咬失敗了,因爲身體原因,它沒能夠到伊麗娜的身體。
但是更劇烈的,度拉特變得更加惱怒,這就像牛背上一隻蒼蠅,如何都驅趕不走,哪怕自己有無比巨大的力量。巨浪翻騰的跳動,扭曲身體,六隻巨爪裡黑色的大鉤子抓碎了地面的岩石……
伊麗娜能感覺到它心跳的波動,很強烈,次次震動着自己的身體,度拉特身上的鱗片顯得很滑,伊麗娜不能穩住自己的身形,幾次險些跌落,但她目光依舊冷靜,尋找着機會,終於!她等到了度拉特揮來的尾巴,這次的力度並不如以往強烈,在貼近的瞬間踏了過去,藉着這一絲力量,伊麗娜直接滑到度拉特後頸處,並順手牽過它頸部的黑鏈。
度拉特的後背很寬,所以坐起來並不舒服,反而有些難受,恐怕只有那些身材挺拔高大的男人才能如此坐騎。魔獸不斷晃動着頭顱,震耳的咆哮讓其它魔獸跟着一起憤怒起來,騎士們緊緊控制着手裡的繩索。
經過幾番劇烈的折騰,如潘多拉魔獸的體力也漸漸削弱,動作遲緩了許多,但是被憤怒衝昏的頭腦似乎也冷靜了許多,而伊麗娜的傷口又裂開,不停流血,但她右手依舊緊緊握住鎖鏈不放,這看似到了一個比拼體力的時候。
多克搖了搖頭,阿爾法卻笑了,他攏起雙手朝前喊道:“別找死了,趕緊下來吧,你已經輸了,小心被夾。”
伊麗娜並不太懂得阿爾法的話,聽上去像是不太甘心的威嚇,但是騎士們都懂得,因爲潘多拉魔獸開始冷靜了。
“下來吧。”多克說道,“你已經贏了。”
騎士也都輕輕搖頭,伊麗娜不明所以,只要自己再堅持幾次呼吸,眼前這頭魔獸便會平靜下來,那時自然是自己駕馭它的時候,所以她並不想下來。
而這時的度拉特的動作已經完全停了下來,伊麗娜看向多克,她輕擡着下巴,對於多克的高高在上她早想給他一個反擊。
“下來!”多克的聲音帶着毋庸置疑。
“它現在是我的了,偉大的騎士大人。”伊麗娜嘲諷道。
這時下方有“咔咔”的聲音傳來,原來度拉特不知何時已經將所有的利爪插進堅硬的地面,它深深低着頭。
“完了……”阿爾法捂住了眼睛。
似乎又陷入一絲短暫的寧靜,伊麗娜感到了不太尋常,她決定按照多克的話做,毫不遲疑的。
“噗哧!”兩隻巨大,骷髏般的黑色手掌從度拉特的兩肋突出,看上去像兩隻沒有羽毛的骨翼,手指尖帶有銳利的長刺,風一般抓住伊麗娜的雙腿,狠狠朝自己背上按去……
多克在這之前就已經去抓手裡的長矛,這時他已踏着身下魔獸的脊背飛躍過來,在空中狠狠地朝這骷髏手揮下。
“咔哧”金屬斷裂的聲音傳來,多克帶着沉重的盔甲跌落地面,回頭卻看見度拉特身上的的鱗片早已變長變尖,層層張開,又如鋒利的刀片層層合攏,狂風巨浪一般。此刻的度拉特的身體已經完全成爲了絞肉的機器。
“稀里嘩啦!”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充斥着全身每一處,度拉特的雙眼已經幾近深紅。
……
多克緩緩站起,一步一步朝度拉特走去。“隊長!”阿爾法喊了一聲,將一塊帶着細線的石頭拋向多克,多克伸手接住,在他靠近度拉特半步的時候,那石頭的光芒逐漸曾強,按在了額中,度拉特吼了一聲,骨爪緩緩縮回,鱗片合攏,恢復了原狀。
阿爾法拍了一下額頭,“真是個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