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卯年八月三十日
辛卯年八月三十日
今天是小姐的“三七”,我照常用小籃子裝着香蠟紙燭,到了假山邊,平時小姐最愛呆呆看的地方,四周依然沒有什麼亮光,我點上香,燭,就給小姐燒冥紙,四周黑漆漆的,襯得燒紙的火光更紅更亮,見四周沒人,我便唸唸有詞:“小姐小姐,燒點錢給你用!但願你如果不幸,仍然轉世投胎做了女人,那麼我希望你能嫁上一個如意郎君,過着甜甜密密,你恩我愛的日子,千萬不要象這次,在嫁人之前就死了,沒有享受到一個女人一輩子應該享受的!”
正念唸叨叨地,遠遠地看見一個人提着燈籠過來,原來是奶孃。奶孃一臉憂色地說:“金蓮,你給小姐燒紙吧?讓我好找,快跟我走,夫人找你有事!”然後拉着我的手,邊走邊叮囑我:“夫人有大事找你,記得不要由着性子頂嘴,小姐不在了,沒有人會替你說話。”
到底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黑燈瞎火地找我,對於我來說,從十歲進張府至今,還是第一次。
我跟着奶孃進了夫人房門。進門之後,才發現“張善人”也坐在房內。夫人叫所有的下人奶下,叫我過去挨着。我站在夫人旁邊,她拉着我的手,夫人對人比較和善,不過她也最講究尊卑的,爲什麼肯拉我的手;會發生什麼事,我心裡開始不安起來。
夫人拉着我的手,她是坐着,我站着,所以她抑着臉纔看得清楚我的臉。她問:“金蓮,我和老爺對你如何?”“老爺夫人對我如同對小姐一般。”我謹慎地回答着,夫人又問:“那我的女兒對你如何?”“對金蓮如妹妹”,這是我的真心話。
這對坐着的“張善人”突然站起來,走到我面前,兇巴巴地說:“那你爲什麼害死小姐?”我嚇得結結巴巴地:“不,不是我,我沒有!”
“就算不是你親手殺死的,也是你害死的。”
“爲什麼這樣說!”
“我不是吩咐過你,要你寸步不離小姐的,你也算小姐的貼身丫環,小姐想死,爲什麼不告訴我們嗎?你死到哪兒去了,等小姐出事了你才跑來找我。所以說是人死的,一點也沒有冤枉你!”
“這不能怪我,是小姐要吃蓮子湯,廚房裡沒有現成的。我只好現發火,現燉,這纔沒看住小姐……”
我與“張善人”脣槍齒劍對答半天,一步不讓。早就對這個禽獸不如的壞蛋不滿,今天正好藉機會頂撞他,反正又不是我的錯。
“張善人”看我寸步不讓,伸出保養得很好的手來,拎起就想煽我的耳光:“你這個賤婢,居然膽敢頂嘴,看我怎麼收拾你!”
沒等“張善人”的手打下去,夫人就止住“張善人”,“老爺,算了吧!我們的女兒都已經去了,就是殺了她,也救不回我們的女兒了,還是說正事。”
此時我看見“張善人”把手縮回去,夫人接着說,“金蓮,我們不追究你沒有看好小姐,你願不願意做件事作爲彌補?”“小姐對我一向不錯,只要我辦得到,我一定盡心盡力去做!”
“張善人”說:“我和夫人替小姐算了一命,算命先生說,小姐青春年少,還沒嫁作人婦,就死了。如果來生轉世要投一個好胎,必須要找一個替身,遁入空門,爲她超生。這個替身要一個聰明漂亮的姑娘才行,我想,你是小姐的貼身丫環,最懂得小姐心裡想什麼,你也符合算命先生說的條件,再說小姐死了,要你去做粗使丫環吧,我們家又不缺,你一個小姑娘,能做什麼?你出家也不用走什麼遠的尼姑廟,我們家後院有一幢小木屋就可闢爲佛堂,你也不用去化緣,一切用渡,我們都會支給你!”
我一聽,連忙把手從夫人手中抽出,邊擺手,搖頭一走,連聲說:“不行,不行!我不信佛,不要念什麼經,我也不喜歡做尼姑:我不答應!”
“張善人”便威嚇着說:“那好!你不願意,那我們立即把你送到官府裡去,管家可以證明是你害死了小姐,不判你斬刑,也關你幾十年!你好好想想,依不依我們!”
張夫人又嘆了口氣,“老爺,不要急!金蓮,那這樣吧!你就帶髮修行,時間也別長了,就三年,當你爲小姐守孝,每天吃齋唸佛算是功課,三年之後,我們就把你當作我們的女兒嫁出去!如果這樣你都不答應,那就只好按老爺講的辦,把你送官府坐牢,砍頭,就看你的造化。”
他們兩個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把我逼到絕處,我想,就是三年,三年以後,我就可以有我自己的家,他們說話會算話嗎?
天奈權衡利弊,我只得答應了。
我回頭一看,“張善人”本來顯得冷酷無懦的臉上,突然現出很高興的樣子,一副目的已經達到的樣子。我很惶惑,一種不祥的感覺籠罩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