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潞低下頭,長髮蓋到兩頰,顏曉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從她的聲音裡聽來,她十分痛苦:“我太沒用了,什麼都幫不了哥哥。”
“好了。”顏曉拍了拍林潞的肩膀,說:“不是有我嘛,交給我你放心吧。”
林潞擡起頭,臉上帶着楚楚動人的歡欣神情:“謝謝顏曉姐姐。”
顏曉把林潞推上臺階之後,正打算去洗衣服,聽到林潞對她說:“對了,顏曉姐姐,你能幫我把木臺階立到房子下嗎?”
顏曉不解的看着房間正門前的木臺階,那是爲了方便林潞輪椅上下臺階的木製斜坡,便問:“爲什麼要收起來呢?”
“不用的時候都是收起來的,怕下雨淋溼了它。”林潞平常道。
“哦。”顏曉拿起木臺階立放在屋檐下的角落時,臉上仍帶着疑惑的神情。
“對了,”顏曉叫住要進房間裡的林潞:“家裡有沒有洗衣機?”
林潞搖搖頭:“我們的衣服都是哥哥手洗的呢。”
顏曉看着滿盆的衣服,頗有些無奈。在家裡的時候,衣服都是由傭人來洗,即使是住在外面,她的衣服也是交給了乾洗店,從小養尊處優的顏曉,哪裡做過這些家務。雖然帶着幾分不情願,但是聞到了林涵衣服上好聞的淡淡香味,還是動了手。
洗完衣服之後,已經是中午了。顏曉不會做飯,打電話問林涵,他不回來吃,幹了一上午的活,又困又累,索性就叫了兩份快餐。吃過午飯,顏曉就回房間睡午覺去了。
這一覺直睡到晚上,聽到院子裡林潞叫林涵,顏曉才醒來。
林潞的心情似乎特別好,在屋子裡顏曉就聽到了林潞雀躍的聲音。而後,一聲巨大的重物摔到地面的撞擊聲音在院子裡響起,顏曉眼皮一跳,心裡莫名的就開始慌張起來,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就看到林潞出房間之後,在房檐下的走廊摔到了走廊下的臺階。
人帶着輪椅一併翻倒在地上。沉重的輪椅壓住林潞的腿,讓她不能動彈。
顏曉已經不知所措的站在了原地,腿上邁不動一步。林涵見狀,扔下手上拿着的蔬菜和麪包就奔了過來。
他的樣子很急,在抱起林潞的時候滿眼的心疼。扶着林潞在輪椅上坐好之後,林涵看了看走廊和地面相接的地方,忽然問道:“木臺階呢?”
“我……”顏曉這才猶猶豫豫的開口,指向走廊的角落:“我把它放到那了。”
林涵順着顏曉的手看去,回頭來怒視顏曉,他的瞳孔彷彿發出血一樣的赤紅,眉頭緊緊蹙到了一起,這個樣子的他,失了往日的儒雅,像一隻急躁不安的獸。他大聲斥責顏曉:“你不知道潞潞行動不便嗎?!”
“不怪顏曉姐姐,都怪我看見你太高興了,一下子忘了……”林潞拉了拉林涵的衣角,囁嚅道。
林涵自知話有些重了,他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冰冷的對顏曉開口:“不需要你做的事情,請你不要插手。”
顏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她
的大腦一片空白,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
那個時候,顏曉只有滿腦子的委屈。她的手指因爲洗了一上午的衣服而泛着皺褶,她甚至還愉快的在網上訂了一個洗衣機,只等着林涵回來,告訴他以後不必再辛苦的手洗了。
可是現在,她只有滿腹的委屈。那明明不是她的錯,可是林涵卻完全的指責於她。
林涵推着林潞進房間的時候,再也沒看顏曉一眼。她站在空曠的院子中,只有夏夜的風迎面吹來。
顏曉清楚的知道,林涵並不喜歡她,甚至還覺得,她的出現,對於他們來說,是一種干擾。而她在這種難堪的境地中,第一次如此奮不顧身不顧一切。
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自私。她的出現,打破了林涵和林潞平靜的生活,只是因爲她對林涵的喜歡。
顏曉從來沒有感受有人真正愛她,這種感覺讓她的成長充滿了恐慌和不安。她的父母,她的親戚,她的同學,她處在一種完全和四周分離的世界中,她只有一年見不到幾面的父母,有攀比虛榮的親戚,有討好虛假的同學。他們的對顏曉的愛,是銀行卡里源源不斷增長的金錢,是生活裡絡繹不絕的權勢較量,是身邊周旋奉承的虛與委蛇。
直到七夏和盼惜的出現,才讓她從過去那個——安靜而妥協的人,變成現在這樣開朗勇敢的人。她只知道的是,她不想回到過去那個畏首畏腳的自己,那個爲了別人活着的自己。
而真正愛自己的人,也許只有昂索了吧。想到那個眼神幽藍的男人,顏曉只感覺心悸,她對昂索只有畏懼,她可以愛上任何一個靠近她的男人,卻唯獨無法喜歡上昂索。
他們之間,存在着巨大的身份的溝壑,還有,那揮之不去的夢靨。
但凡她肯接受昂索,現在的她,應該過的比現在不知道好多少。比被羞辱、被拒絕、被否定會好太多。
可是,除了林涵,她不想和任何別的人共度餘生。
她這種想法,真的自私嗎?喜歡一個人,真的是錯的嗎?
顏曉快速的奔跑了起來,她的眼圈越來越紅,最後,身體的速度終於承擔不了眼淚的重量。她蹲在地上,看到眼淚落在地面上,暈成大片的水印。
“後悔了麼?”有人站在她的身前,蹲下來和顏曉平視。他的眼睛裡的汪洋沉寂成了一片死海,無波無痕。
顏曉擦了擦眼淚,不想被昂索看到自己的懦弱,勉強的止住眼淚,這才說:“就算、就算是這樣,我、我也從來沒有、沒後悔認識林涵。”
昂索發出輕微的嘆息,卻只是瞬間就泯滅在了夏夜的風中。他輕聲說話,聲音裡帶着微不可聞的惋嘆:“這就是命運輪迴,這一世,你註定會因他們而受傷。”
“告訴我。”顏曉擡起眼睛看着昂索,認真而堅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昂索站起身的同時向顏曉伸出手,邀請道:“如果你做好承受的準備,那麼跟我來。”
顏曉擡起頭來,毫不猶豫的覆上昂索的手,她站起身,還帶着淚痕的眼睛執着的看着他。只是瞬間,在昂索無奈的眼神中,顏曉看到四周的景物疾速的輪換變遷着,日月光速般的更迭,天地無聲。
最後,眼前交替
着的,是被叫作前世的電影,在不停播放着——「軒轅緋月」
他是我的夫君、是我的駙馬,同時也是我深愛的人——慕容清泉。而我的夫君、我的駙馬、我深愛的人,此刻,他眉目低斂,認真而深情的畫着別的女人——一個身着緋紅色長裙的女人。
不止是現在,是從我認識他的那一刻,那個畫卷裡的女人就存在着。她的畫像被藏在清泉書房的每個角落,同時也藏在清泉心裡的每個罅穴。
當我走進我的丈夫作畫的書房時,他只是疏離而淡漠的跪下對我行禮:“參見長公主。”
我沒有讓他起身,而是直直的向着他的書桌走去,果然看到了過去時時刻刻在我的愛情中陰魂不散的那個女人的畫像。
我保持着作爲長公主的矜持和果決,語氣裡毫無感情,我說:“夫君畫技又精進不少。”
“謝長公主謬讚。”清泉跪在地上,雖然沒有擡頭,卻仍不卑不亢:“微臣只爲打發時日方長。”
我冷哼一聲走了出來,宮廷外刺目的陽光照在我的身上,卻讓我感到陣陣寒意。我,當朝的長公主軒轅緋月的夫君慕容清泉,竟然心心念着的是另一個女人。
從成親那天晚上,他對我坦白他心有所屬之後,他竟然真的沒有碰過我。
他是當朝文狀元,是駙馬的不二人選。當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要嫁的人,只有他了。我以爲時光漫長,總有一天他總會屬於我的。
可我沒想到,這個選擇卻成了我日後生活中的無窮無盡的噩夢。
我派人找過畫裡的女人,可是一無所獲。
我一個人在火紅而喜慶的房間裡獨住,陪伴我的只有夜夜的冷寂和孤獨。於是我開始夜夜笙歌,沉醉在奢靡而混亂的宮廷夜宴中,清泉對這一切漠不關心且不聞不問。
醉後的某一天,我跑到清泉的書房裡,把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摔在了清泉面前。然後在他漠然的眼神中,把清泉手裡還在畫的女人撕得爛碎。
清泉眼神中的寧靜泉水忽起波瀾,我從來沒見過他如此憤怒,他揚起手來,似是要掌摑我的臉。我直直的看着他,眼神毫無畏懼。可是最後,他頹然的垂下手,只是把我推出書房,然後用力的關上了門,也關上了我心裡最後的光亮和希望。我被推得跌坐在地上,看着在我面前消失的光線,終於絕望的承認,我奢求的愛情,被他狠狠的拒之門外。並且此生,再無半分可能。
成親的半年後,我披着大紅的嫁衣,點燃了清泉的書房。
熾烈的火焰燃燒在整個房間裡,紅色的火光映的畫中的女子愈漸嬌媚,連她的紅色長裙都像是要飄蕩而出,那些紅色的錦鯉暢遊在一片火海中,帶着最後的絕美消失在烈焰中成爲片片灰燼。
火勢蔓延上我的長裙,我看着一點點涌上的火光,體會到了畫中的那些刺目而灼熱的紅。
在熊熊的烈火中,我看到清泉。他隔着火光看着我,熱氣讓他的樣子模糊而扭曲。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是冷冷的、漠視的看着我。
清泉,你記得,這一世你虧欠我的,我必讓你下一世用盡所有來償還!
失去全部知覺的時候,我對清泉如此懷恨的詛咒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