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夏醒來的時候,正對上投灑在眼睛裡的日光。光芒讓她的瞳孔猛然收縮,過了一會兒,視線才重新清晰了起來。
她掙扎着身體坐了起來,看到身上滑落的棉毯,才清楚的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恍惚間覺得卓斯後來對她說了什麼,除了對不起,還有一些別的什麼。可是不管他說了什麼,都不能改變他傷害自己的事實。
七夏想,她也許再也不會原諒他了。但是七夏不是那種脆弱的人,失去不會讓她從此喪失對生活的勇氣。事情已經發生,她也只能認命。
七夏出了房間之後,看到安東尼在客廳裡。他見七夏下了樓,站起了身解釋道:“親王和未名去了總部和長老們開議事會,我就來負責保護啓靈者。”
聽到卓斯離開的消息,七夏的心裡無由來的鬆了口氣。她點點頭,拉緊了身側的挎包,準備去上課。往外走的時候聽到安東尼說:“我去送你。”末了又補充一句:“這也是我的職責。”
七夏一天的狀態都是渾渾噩噩的,講臺上的教授講了什麼,她全沒記住。中午的時候,突然看到了盼惜的來電,平時兩人不在一起上課,所以中午總是電話聯繫,然後一起去食堂吃飯。七夏在看到盼惜的名字的時候,眼眶忽然就紅了,她捂着嘴,忍住了想要呼之欲出的眼淚。
電話響了幾下,就被生生切斷。七夏接起來的時候,只聽到了單調的鳴音。
下午沒課,七夏正準備去打工的地方上班,出了校門就看到了安東尼。他攔下七夏,語氣輕鬆的開口:“工作已經幫你辭職了,以後你不必再去打工。如果需要錢的話,族裡是不會對你吝嗇的。”
七夏低下頭,忍着怒氣問:“爲什麼?”
“這……”安東尼搔了搔頭,思索着:“大概是族裡希望你能把精力用在效忠於族裡吧。”
“爲什麼……”七夏繼續問道,她的聲音聽起來波瀾不驚,卻帶着一種不甘的執拗:“爲什麼要奪走我的一切……”
安東尼沒想到七夏如此說,他愣了一下,隨即轉了話題:“回去吧,親王命我接你回去。”
七夏還想說什麼,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帶着如水般清涼的氣息,聽來溫柔而繾綣:“七夏。”
七夏回頭,看到一臉沉靜的顏曉,她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純淨。命運讓她經歷了顛沛流離,卻仍賦予她潔淨的內心。
七夏忍住想要上去擁抱她的衝動,對安東尼波瀾不驚的說道:“請給我一點時間。”
她們避開安東尼,找了學校湖邊一處僻靜的地方。顏曉嘆息的說道:“七夏,你到底是怎麼了?如果你有苦衷,和我們說吧。我和盼惜一定會幫你的。”
七夏搖了搖頭,她看着午後波光粼粼的水面,光影倒影在她的瞳孔裡,灑下一片金色的湖。
顏曉握起七夏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是不是被強迫的?我認識的你,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七夏遊離的目光這才聚焦到顏曉臉上,她不着痕跡的抽回手,看着顏曉的眼睛,望到了她對自己的關切。她怎麼能讓自己最好的朋友陷入危險之中呢?這樣的她,又憑什麼能得到好友的關心呢?
所以,她開口時,本已經猶豫的心再次堅硬起來:“顏曉,就像你對林涵一樣。”七夏咬了下嘴脣,目光決絕道:“爲了卓斯
,我願意做任何事。”
顏曉的手僵在半空中,過了很久才慢慢放下。“可是,爲什麼要放棄我和盼惜……”
“我沒有。”七夏幾乎是立刻反駁。正因爲我不想放棄你們,所以我甘願承受這一切的苦果。可是這句話,她沒辦法告訴顏曉。她知道,如果顏曉和盼惜知道,她們一定會阻止。而結果就是,她們會受到傷害。
“七夏……”顏曉後退一步道:“我本來是相信你的……”她等待七夏的解釋,可是最終七夏什麼也沒說。
「Lasombra族英國總部•艾斯特恩堡」
忽明忽暗的燭火點綴在幽暗城堡的石壁上,隨着男人的走進,那些燭火在男人面前逐一點亮,像是在指引他向着特定的路上走着。
甬道的四周是深色的大理石牆壁,大理石壁亮可鑑人,上面雕刻着精緻繁複的歐式花紋。燭臺嵌進牆壁裡,藤蔓狀的燭臺延伸出來,金色的蠟燭安放在藤蔓的枝葉上。
男人臉上閃着冷峻的光芒,精緻而絕倫。他宛如氤氳着海洋的瞳孔在昏暗的燈光下,如幽秘的海底般深不可測。
男人站在一扇兩人高的門前,門上點綴着由珠寶和鑽石組成的圖案,奢侈而華麗。沒有人開門,大門竟然緩緩開啓。大門開啓的一瞬間,門內的光芒忽地涌了出來,四散的柔和光芒照亮了甬道的長路,把這裡襯托得宛如仙境。
“卓斯,你遲到了。”門內有聲音流淌出來,帶着巨大的威嚴和壓迫感。
卓斯走進閉合的門內,微微低頭,右手擡起放於左肩,面無表情正色道:“親王卓斯•文森特•薩爾西亞,參見五長老。”
在卓斯面前的是五個長相分外出衆的人,四男一女。他們是血族至高的存在,擁有絕對的權利。在血族中,沒有人敢不服從他們的命令。在等級制度十分重視的血族中,所有人必須遵循地位的高低。因爲位置越高的血族,也就擁有着越強大的力量。而和力量成正比的,就是他們極致精美的容貌。
沒有人見過五長老的能力,是因爲沒有人敢與之抗衡。他們沒有敵人,因爲他們的敵人已經全部在這個世上消失了。
就是這樣恐怖而強大的存在,才能讓血族維持幾萬年不衰。他們維持着族內的和平和秩序,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他們是理智的統治者,所以纔有衆多的擁護者。
長老們幾代更換,若其中某一個的能力消退,立刻就會有另一個絕對強大的王者替換。他們在每個位置都有固定的名字。依次爲王長老,士長老,爵長老,暗長老和裔長老。
但是幾萬年了,長老的位置並不如親王的位置更迭的迅速,甚至幾百年纔會替換一位長老。
剛剛說話的王長老擺擺手,示意卓斯來到座位上。
卓斯收回手,慢慢走向寬大的會議桌。他坐在正座王長老的對面,不卑不亢的看着五長老。
一直負責族內族法事件的暗長老看了一眼王長老,得到對方眼神的允許,這纔開口問:“殺親事件調查的如何?”
卓斯用十分公事的口吻回答:“是Brnjah族,我派出的人沒有消息。但是我看到了被殺死的人類,他們吸食之後,會留下吻痕,以示自大。並且想要挑起戰爭,這一點一直是Brnjah族的特徵,鬆散而好戰。”
“千年之戰之後……”暗長老喃喃:“他們還不死心麼?”
卓斯想起他調查這件事的時候,看到七夏的驚喜被她抗拒的眼神沖淡,心裡無由來的一緊。
“既然啓靈者已經找到,那麼光計劃可以正式啓動了。”過後,王長老緩緩說道,聲音裡是不容置疑和反抗的沉穩。他的金色瞳孔掃過衆人,有着真正的王者氣魄。
雖然名爲長老,可是他們的外貌都十分年輕,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多歲,彷彿正值壯年。在這樣的外表下,任誰也想不到他們已經生活了上萬年。
“那麼,該把啓靈者的消息宣告給族裡了吧?”位居王長老之下的士長老問道。
王長老點頭。氣氛十分凝重,不苟言笑的幾人嚴肅的看着彼此,室內的空氣彷彿結冰。
“光計劃結束後,”王長老補充道:“經過我們幾人的商討,解決啓靈者的事情就由你——卓斯親王來辦。”
卓斯的瞳孔不自覺的震顫了一下,不解的開口:“解決?”
“卓斯。”五長老中唯一的女性爵長老挑高了嗓音開口:“族裡的六條戒律是什麼?”
卓斯皺了皺眉,轉頭看向爵長老,沒有要說話的樣子。站在他身後的未名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避世,領權,後裔,責任,尊重,殺親。”
爵長老繼續問道:“那麼第一條戒律的詳細內容呢?”
未名看了一眼臉色越來越不好的卓斯,小心翼翼的開口:“血族是不能讓人類知道其吸血鬼的身份。除非特殊情況,避免和人類衝突。”
“所以,”爵長老把玩着自己塗成紅色的指甲,漫不經心的開口:“被知道身份的人類,利用結束後,必須要消失。”
卓斯放在腿上的手握緊了又鬆開,最後,他用聽不出任何感情的聲音說:“我知道了。”
……
離開艾斯特恩堡的飛機上,那是爲Lasombra族提供經濟來源的企業名下的飛機,未名坐在親王對面,看着他望着窗外遊離的眼神,往對方面前的杯子裡邊倒滿紅色液體邊說:“像人類一樣生活,還真是浪費血族的優勢。”
卓斯沒有收回視線,倚靠着座椅看着窗外的流雲:“你想說什麼?”
未名輕笑一聲,知道自己被對方看出話裡有話,直白的開口:“議事會上讓你殺死啓靈者的事,你是不會做的。但是和五長老做對,就是和整個血族爲敵,你也清楚。”
卓斯這纔看向未名,他的眉頭微微皺在一起,卻努力不被對方看出自己的怒意。未名佯裝沒有看出來,繼續說:“爲了避免這件事情的發生,你只能初擁啓靈者,讓她作爲你的靈魂伴侶。可是,”未名搖晃着杯子裡鮮紅的血液,漫不經心的轉了語調:“在你對洛七夏做了那種事之後,她更不會成爲你的靈魂伴侶,若你執意如此,那隻會讓她更恨你。”
“我有沒有說過,擁有驚人智慧的你,有時候也很可惡。”卓斯冷冷說道。
“有,就是現在。”未名輕啜一口杯中血液,繼續以散漫的口氣說:“可是親王大人,爲了維護你,我會不惜一切爲你做出選擇,就算是解決啓靈者。”未名放下酒杯,緩緩開口:“所以,卓斯親王,你的選擇是什麼?”
窗外的流雲在這一刻彷彿凝結,時間掙扎了很久才持續前行。
“那麼,”過了很久,卓斯看着未名的瞳孔,用威脅的眼神壓制住對方,緩慢而沉穩的開口:“我會讓她更恨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