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 夜談
等的有點困了,子恆纔回來了。他沒有前呼後擁,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子跟在他後頭,雖然他臉上沒表情,我卻能看出來,他一定很疲倦。
我提着湯,過去敲門。蝦叔看到我,先是愣了下,然後笑了,臉上的皺紋擠到一起,看起來頗有些滑稽。
“小鳳媳婦啊,這麼晚了你過來是?”
“我煮了點湯。子恆今天沒怎麼吃東西吧?正好,喝點湯也舒服點。”
“是是,還是你們女人家想的周到,唉,我這兩天也暈了頭了。”
“忙嘛。”
我提着湯進門,轉頭說:“對了蝦叔,給拿個碗來。”
“好好。”
子恆的聲音從裡頭傳來:“拿了什麼好吃的?”
“鼻子真尖。”我說:“燉了點湯,不冷不熱,正適入口。”
子恆從屏風後出來。已經換下了那身兒沉重地華麗地袍服。一件青衫。頭髮鬆鬆一系。看起來更象是個書生而不是龍王。
蝦叔拿來地也不是今天宴席上那種黑底描金地蓋碗。而是普通地白瓷盞。
“好喝嗎?”
“嗯。”
他點點頭。把一碗湯都喝了。
“你可要當心。我覺得魔宮地人多半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這個自然,他們安排在雙闕殿,一舉一動都有人看着,鳳宜呢?”
“他打坐呢。”我轉頭時看到遠遠的,在水晶宮盡西北角,重重的宮闕樓閣後面的一座高塔:“那裡是什麼地方?”
“是明塔。”他聲音很輕:“我伯父今天已經遷了進去。”
“他不離開這兒?”
“他說想在那裡清心靜養。”
“清心?靜養?”
信了他纔是活見鬼,看子恆的表情也是不信地。
“住那裡,可以看到水晶宮的大半情形,不知道他若是每天看到這些,是會心安,還是會不安呢?”
“那些美人呢?”
我記得宴會上見的那些女人,花枝招展,香風襲人。但只是一夜間,她們都從雲端落了下來,再也不是水晶宮裡嬌嫩的花朵了。
“她們各有去處,有的回家,有的回了師門,還有地則帶了細軟財物離開。”子恆忽然笑了:“沒一個願意留下來,陪伴我伯父幽居明塔的,連他母親,我那位名義上地祖母,也搬出去了。”
“對了,有件事!”我忽然想了起來,這些天忙忙碌碌的都給忘了:“我們那天見了一個人,我在魔宮見過她,是三,”我還是經常改不了口:“是那位魔蝶大人身邊的女官,而且看起來很有地位。可我們見她的時候,她卻是水晶宮後宮裡一位美人的侍女了。我說,她出現在這裡,絕對不會是偶然地事情!你最好讓人盯着她,我在她身上設了蹤絲,嗯,看起來她還留在宮裡,並沒隨他人一起遷出,那個,你聽進去沒有?”
他好象有些出神的樣子,我最後一句話聲音有些高,他點了點頭:“好,她叫什麼?”
“她原來是叫紅蕊,現在用什麼名字我可不知道。”我擡手在自己額前挑了一下,再輕輕彈出,空中憑空展開了那個紅蕊地容貌身形,讓子恆看個清楚,心裡好有個大概印象。
“我知道了。”
“要當心哦,別不當回事,她好像說過,有什麼事要辦,我猜總不會是什麼好事。”
子恆認真的點頭,示意他的確當回事了:“我記下了。”
還有件小事兒,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 шωш.тTk Λn.co
“蝦叔和你說了沒有?嗯,我教訓了一下小心……”
“哦,這沒什麼。”
看起來他也並不在意。
“來,走走吧。”
外面庭院裡有一層清冷的流麗炫光,大概今天晚上,海面上月光很好。而在海底的水晶宮,看起來如夢似幻,柔軟流動的光影象是一層煙,一重霧,浮華而繁盛。
這個院子幽靜安謐,雖然在重重宮殿地包圍間,卻沒有那些富麗繁飾。
“這個院子,我小時候曾經住過。”
我坐在一塊假山石上,安靜的聽他說話。
“我記得,我母親來看過我七次,每次都是揹着人,悄悄來地。她給我帶吃的,我記不清什麼味道了,每次都狼吞虎嚥,明明肚子不餓,卻吃地特別快,有時候喉嚨和胃部都因爲吃的太急而疼痛。那些我得快些吃了,不吃地話,被人發現有宮外的食物和東西,是件麻煩事……每次我都覺得滿心裡渴望她,依戀她,但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她,該和她說什麼。我沒等到第八次,她去世了。我也離開了這座宮殿。”
子恆沒說起他父親,大概,那是一個更深的隱痛。
“小時候不懂事,我在外面時,總想着重回這宮殿,而且,要被人承認,被人尊重。三八,我今天坐在那個位置上,一直在想這個兒時心願。我已經實現了那時候的願望,可是我卻絲毫不覺得志得意滿,也不覺得欣慰。其實我想要的東西,我一直都沒得到,永遠都得不到。”
清冷的光映在他臉上身上,髮絲微微飄蕩着。
他看起來,如此孤單。
他的出身,他的孤獨,他的失落……
他想要的,應該是一個父母俱全的家,不必富貴,無需權勢,只要溫暖,安定,有人關懷,有這些就夠了。
這間冰冷的宮殿,可以容下太多的野心和慾望,卻唯獨容不下一個孩子純稚的願望。
“我覺得我被這裡困住了。其實我可以不回來,斬斷一切……就象曾經叛逆的那些前輩一樣,要叛出並不容易,就在前些天那次族會上,我就差一點那麼做了。我的伯父非常樂見此事,他已經叫了侍衛將來,要剝去我的鱗,鋸去我的角,再抽去我的龍筋,從此我就再不是龍族貴裔,淪落爲半魚半蟲……”
“什麼!”我一下子站了起來,血一下子涌到頭頂!
那個老賊!他居然敢!他!
子恆居然還讓他太平養老?太便宜他了!
我覺得喘不上氣,拳頭髮癢。
不行,那天在宴會上對他的捉弄實在太微不足道了!這種狼心狗肺的傢伙,不揍得他滿臉開花,難消我心頭之恨!
“不要動氣,我已經習慣了,從小時候起他就如此,就算是從他父親兄長手中奪權時也不見他手軟,剷除異已更是不遺餘力的。”子恆聲音平和:
“不過,他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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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又三點了!!!
我想早睡啊早睡!抓狂!
唉,心疼子恆啊,可憐的娃~~~~真是身似浮萍,一朝飄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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