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黯然消魂唯別離
“桃姑娘……”
我怎麼聽他這麼稱呼我,覺得好彆扭啊。
“李公子啊,其實我們不熟,應該是沒有什麼話好說,你要是想讓我送你離開,我可不做不主。雖然我是此地的主人,但你是三六帶來的客人,你的去留可不是我說了算的。”
“桃姑娘你誤會了,我只想問桃姑娘一個問題,絕不是想要藉此離去脫身。”李書生微微一笑,眉眼頓時生動起來。
嗯,好看多了。
這些天他總苦皺着臉跟別人欠他多少錢似的,實在叫人看的渾身不自在。所以說笑臉迎人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兒,笑一笑心情愉快,常言說的好,擡手還不打笑臉人呢。
“桃姑娘,你以前,有沒有認識過一個人,名字裡,有雙木?”
“嗯?”我愣了下,雙木嗎?我好象不認識姓林的人:“好象不認識的……起碼熟人裡沒有。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沒回答,不過看起來表情很奇怪,象是有點失望,好象又如釋重負似的鬆口氣。
他表情好奇怪啊,對了,他又幹嘛要問我這個?
“桃姑娘這盤絲洞,倒真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啊。”
我抓頭。不知不覺和他一起。竟然走到後面來了。
後面這一塊小小地水潭和桃林。是我一個人地小天地。從來不和他人分享地。可是上次鳳宜跑過來。這次這個書生又跑進來。
頭頂一線清光流瀉下來。底下地水潭幽靜深沉。水面上飄着一些落花。
唉。來就來吧。反正一個人不來。這裡地桃花也是寥落紅顏空寂寂。來一羣人。這些花還是自開自謝自在閒。
“不過是窮山黑水。妖巢妖洞。但既然要在此安身立命。自然得對自己好些。”
“是麼?”李書生擡高手臂。折了一枝桃花下來。輕聲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是啊。爛漫無過於桃花。”不過這詩後半闕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和我卻是這輩子都扯不上關係了。
我是既不宜室,也不宜家……
這輩子就只是一隻寡婦蜘蛛了。
對了,我和他閒扯什麼,他和三六才應該去大談特談把戀愛談出來啊,和我在這裡沒的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
“李公子,我師姐她既然向閉口仙問過道。想必你和她前世,是有姻緣的,爲什麼你們……你是不是介意她的身份來歷?”
李扶風苦笑:“好吧。實話和你說,閉口仙當然從來不打誑語,我家祖爺爺也已經去向他求證過了。沒錯,我是與一隻妖有宿緣,只是今生這緣續不續的起來,卻不好說了。閉口仙說地是兩句偈語似的話,什麼雙木舊緣,當自珍惜之類……”
“呀!”我一下子瞪圓了眼:“恭喜恭喜呀!既然閉口仙都這麼說了,一定沒有錯的。你看。你姓李,師姐姓宋,你們這不是雙木麼?閉口仙說的沒錯呀!其實師姐這人很好的,她只是脾氣冷些,不象有的人會巧言令色,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可她心好,對人又熱誠又實在……”時候也來了。站在不遠處一株桃樹下,目光清冷,臉色不知是慍是怒。
“呃,三六你來了呀,那個,我……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咯,你們慢慢談,慢慢談。”
我溜之大吉。那兩個人是好是歹那是人家地私事了。我再待在這兒那可太不合適。
看起來這位李公子,好象對三六沒什麼淑女之思。好吧,是淑妖之思……
三六看來還需費力琢磨啊。
雖然說女追男隔層紗,可是女妖追男呢?
呃……可能隔的這層紗……稍厚了點吧。君不見西遊記裡那麼多女妖前仆後繼,一個個拜倒在唐和尚的袈裟之下,可是最後一個得正果的也沒有。
衷心祝福三六順利如願了其實我還是羨慕三六的。
起碼她有資格,有勇氣去追求。
我這些年不是沒有想過什麼辦法改變自己的這種天性本能,就爲了這個,耐着性子看了許多自己原來看不下去的書,但是書上固然沒有講過有這種方法,我自己胡亂琢磨的辦法也更加荒唐無稽。
對了,剛纔……忘了問李書生,到底子恆原來找他是做什麼呢?
我讓灰大毛收拾點我們伽會山的特產,算是給子恆送行地程儀。灰大毛一聽說子恆要走,那神情比我還要惆悵,一臉如喪考妣的晦氣神情,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失落讓我簡直要懷疑灰大毛是不是對子恆有啥想法,難道他想和子恆斷背一把?
我腦海裡浮現出一副畫面,灰大毛很猥瑣地朝子恆親過去……子恆眼一橫,嗔一句:“討厭啦……”
惡……我打個寒噤,這想象太可怕了。
唉,子恆要走啦,我也覺得很失落啊。
但是再失落,日子也得過下去嘛。反正一年是這樣,十年是這樣,將來百年,千年……只要活着,人就得不斷的成長不斷的失去不斷的……迷失自我。
啊啊啊,都是子恆要走惹的禍,我居然也詩意起來了。
灰大毛給子恆預備的行李可真是應有盡有,除了沒給塞個母耗子作陪,伽會山和盤絲洞能用的出產全給捎上一份。
送別的那天還是來了。
我不讓灰大毛跟着送,鼻子一把淚一把的,不知道地人以爲他不是送別是給人送喪呢。
到了盤絲洞門口,我打開斷龍石,外面的風聲日光一時映入眼中,我訝然:“天晴了!”
其實這月不過下了月餘,可是感覺這一個來月發生的事情,真的……象是很長很長的時間,長的,我都快忘了日光照在身上是什麼感覺了。
“你……”
一邊鳳宜說:“你還是留下來看你地窩吧。我去送子恆。”
“呃?”
他憑什麼啊!
子恆卻轉過頭來,也說:“你就留下吧,外面也不太平,洞裡還需你照拂,我還有樣東西送你,已經放在你房中了。回去再看。”
我忍不住鼻子發酸,低聲說:“我……你要有空,就再來探我。或是在哪兒定下來住着了,就送個信兒,我去探你。”
“好。”他說:“天涯雖遠,但情誼卻深。你也不必難過的。”
我站在洞口那裡,看着子恆與鳳宜並肩緩緩走遠,轉過那一段山壁之後,就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
空山青影。碧樹婆娑。
遠遠地看到兩隻不知名的鳥兒掠過山谷,隱入密林之中。
豔陽滿眼,我覺得自己象是要被曬化了一樣。一點力氣都沒有。
這一別,我知道,子恆不會再是以前的子恆了。
以前那些歡樂地日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的照拂,他的關切,他的溫柔,他的……
我眨眨眼,轉身回洞裡去。
鳳宜直到午後纔回,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唱着十八相送把子恆送了一程又一程的。我回洞裡忙着安排大家儲備過冬地事。直到晚間纔有空回房裡去,看子恆說給我留下地東西。
又是一個盒子。
反正這年頭沒塑料袋,大家拿什麼東西都用盒子裝,連那些講身份的人互相拜訪,拜貼還要個精美地盒子裝着呢。
不過這個盒子不是木頭的,似乎也不是石頭的,我摸了一下,有一種溫和地,居然不是堅硬的手感。
啊。是海里的什麼東西吧?不過,這盒子可從哪兒打開呢?
盒子底下壓着一個信封,我拿出來看。
上面是子恆的筆跡,看起來墨跡猶新,可是他人卻已經不在此處了。
抽出來裡面兩張信紙,緩緩展開來看。
原來他說他這盒子做好後一直沒有裝暗釦盒鎖,後來看到我用芝麻開門做盤絲洞的通關密語,所以也給這盒子設計了一個差不多的機關,得對它念下面的話。它纔會打開。
子恆也有趣了。我看着紙條微微笑。感覺充滿着離愁的空氣也歡快了一些,壞心情被沖淡了不少。再看底下一張紙上寫的通關密語。
上面是四句詩,似曾相識。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我低低地念完,那盒子忽然卡卡兩聲輕響,盒蓋從中間分開。
盒子裡墊了一層細密光潤的薄緞子,緞子上託着四顆珠子。分別在盒子的上下左右四個角落裡,中間還有一個空的凹處,似乎那裡也應該有一顆珠子的,但是那裡卻是空的。
這是什麼東西?
我雖然還弄不明白,可是能感覺這些珠子絕對來歷不凡,一股靈氣衝面而來,幾乎讓人睜不開眼喘不上氣,屋子裡的空氣一下子變的凝滯沉重。
淡紅,淡黃,淡青,瑩白……四個珠子的外面都光暈融融,但是看起來彷彿不是它們在發光,而是會吸取光線一樣,屋子並沒有因爲這盒珠子而變亮,反而顯地暗沉了些。
盒子裡還有一個折起的紙箋。
我隱隱的有些不安。
說不清楚爲什麼,也許是這些珠子太不平常……也許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
我緩緩把那張折起的紙箋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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