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麼幼稚的行爲讓他臉上僵硬的線條柔和了很多,他說:見慣了你穿職業裝的樣子,今天這麼打扮倒是挺小女孩的。
我嘿嘿地笑,我說:在家嘛,就隨意了些。你有時間嗎,要不要進來坐一會兒?
他說好,我隨即拿起門口的拖鞋遞給他,讓他換上了進來。他環顧了一週之後說:有些小,但是挺簡潔乾淨的,不錯。
我自豪地說:那當然了。
說完,我大大咧咧地往牀上一靠,他坐在我對面的小沙發上,看上去有些拘謹,好像搞得自己第一次上女人的閨房似得。
我說:你今天不忙麼?都有空跑過來看我。
他說:很忙,一會兒就走了,下午還有幾個局,就是擔心你過來看看。
我說:噢,我走才幾天呢,怎麼感覺說公司的事兒就特別遙遠。對了,現在你的助理是誰呢,林逸還是宋晨晨?
我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就想讓他尷尬,我承認那一刻,我有些賭氣。
他果不其然地尷尬了起來,說:暫時讓宋晨晨替着呢。
我喔了一聲,笑眯眯地說:你的口味真多啊,一會兒嫵媚的,一會兒單純的……
他臉上立刻顯得有些慍怒,我管你呢,反正你現在又不是我的上司了,就得拿話刺激刺激你!
他說:別瞎說,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說:我什麼也沒想啊。
我們的話題就這樣戛然而止,那一刻,我想和他的心裡應該都有成羣的烏鴉飛過。
他幹坐了一會兒,咳嗽了兩聲,然後說: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我說好,然後我起身送他,送到門口,他又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笑了笑,他說:別送了,走廊熱,安心回去吧。
我不知道爲何,卻不想就這麼倉促關門。我直接把他送到電梯口,他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他,我們誰也沒有說話。電梯門開了,他走了進去,當電梯門緩緩關上的時候,我竟然有種他再也不會來找我的驚慌失措感,我納悶那一刻的我是怎麼了……
我拿出手機,翻出他的號碼,然後我卻發現我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不知道怎麼開口,不知道該說什麼內容。我們之間現下的關係,除了尷尬就是沉悶,沒有其他的任何。
我猜不透他心裡想些什麼,我能感知我們之間的那種微妙,可是總覺得被人扼住喉嚨一般難受,無法深埋在心裡,亦無法全部吐露出來。
細想起來,我和他之間似乎始終隔着些什麼,那麼近又那麼遠。只有那一晚在他家,才感覺到些許的輕鬆。
我竟然有些心酸,我覺得我不應該是這樣的表現纔對。他不顧一切地趕來、無所顧忌地抱住我,我不應該反應如此平淡纔對。
可我又該如何表現呢?我天生就不是一個懂得曲意逢迎的女人,在對辰溪的暗戀裡,我受夠了那種捧着自己的真心去任由他人踐踏的滋味,我覺得我這顆支離破碎的心,或許只適合靜靜安放在我的胸腔內,它不能再被摧殘,哪怕是一點點。
我有些無力地回到房間,我想徐成一定對我的反應特別失望,我想他應該再也不會像這樣不顧一切地來找我。也罷,不來就不來吧。這一刻,我突然想回去抱抱仙女。
這麼想,我還真就這麼做了。我去超市買了一大包仙女愛吃的零食、營養品、肉製品,然後提着大包小包,浩浩蕩蕩回孃家似得把這些東西搬到了仙女的屋裡。
仙女和老劉依然琴瑟和諧着,老劉看到我來,還是一如既往地面露羞怯,逼得我不得不趁仙女做飯的時候和他來了一次談心。
我說:劉叔,你是不是覺得因爲你和我媽好了,我搬出去住是不喜歡你來呢?
我說話一向直接,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他聽得一愣,手就開始摸褲腰帶了,我知道他作爲長輩,一把年紀和仙女好上,始終覺得有些無法啓齒。今天,我就得好好在這中間潤滑潤滑,省得我每次一回家,他就瞬間覺得自己不倫不類,我也會覺得尷尬。
我接着說:劉叔,我搬出去不是因爲不喜歡你和我媽來往,恰恰相反,我是希望能給你們創造更多的獨處空間。這麼說吧,劉叔,我媽養我不容易,上半輩子吃了很多苦,因爲我也沒好好找過一個男人,沒半個男人心疼過她體貼過她。可她的個性其實很小女人,依賴性大,活這麼多年白活了,心依然是顆少女心。
我有模有樣地掰扯着,把劉叔噗嗤一下逗笑了,他估計聯想到仙女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無腦行爲,瞬間覺得我的說辭很貼切吧。我又繼續:我就是一直希望她找個疼她懂她知冷暖的男人,我也知道她現在找到了,就是劉叔你。所以劉叔,晚上我得陪陪好好喝次酒,我得感謝你這麼疼我媽,讓她活得這麼開心。
老劉一聽我這麼說,瞬間眼眶就紅了,他也不藏着掖着了,對我說:之之啊,你媽一直說你和別人家的孩子不一樣,叫我不要老是把你想太複雜。可我一直琢磨着孩子們對於父母一把年紀再婚這種事都是排斥的,因此每次見你,坦白說,劉叔真的有些臉不知道往哪兒擱。特別你這孩子又特懂事,知道我兩好上了,立馬就搬出去了,讓我覺得更加沒臉見你了。
我趕緊坐得離他近了點兒,我說:劉叔,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這個人雖然是女兒身,但是個性比較爺們氣。我只希望我媽幸福,只要她幸福,我什麼都依着她。我從小沒爸爸,你們兩好上,我就拿你當爹看待的。你儘管放心,對你們的事情我只會支持,因爲做兒女的陪伴你們實在太少,人都需要伴兒,你就是我媽的老來伴兒。
他被我說得熱淚盈眶,感動得不知道說啥好,他說:之之啊,你媽一直跟我說你是個善解人意的丫頭,我今天算是體會到了。有你這些話我就知足了,以後我就拿你當親閨女看,我就有個兒子,常年在國外很少回來。遇到你媽之後,我才覺得整個人暢快了很多……
老劉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他的家事兒,我知道這個老頭也不容易,兒子十多歲的時候妻子就離世了,一個人上着班帶着孩子,一口氣把他送出了國,結果落得自己晚景淒涼。直到遇到了仙女,方覺有陽光照進了生活,兩人都愛戲劇,共同語言又多,一來二去就好上了。
此情此景,我知道我已經讓老劉成功打開了心防,我還得給他留點了空間消化消化情緒,我說:劉叔,人生苦短,你們已經因爲兒女浪費了大半輩子的光陰了,如今就當上天眷顧讓你們能夠趕時髦談一場黃昏戀,好好珍惜吧,我去看看我媽飯燒好了沒有。
我心裡又百感交集又暢快,都說媽媽嫁女兒的心情十分複雜,我這女兒嫁媽媽的心情,那也是極度的複雜加矛盾吶!
我跑到了廚房,哎喲不得了,剛纔的談話肯定是被某人聽去了,我進去的時候,她正在偷偷地抹眼淚呢。真是個煽情的媽啊!我走過去攬住她的肩膀,我說:好啦好啦,仙女同學,眼淚下鍋想省鹽啊。閨女養得起你,不用這麼省。
她嗔怒地打了一下我的手,我緊緊地摟着她,看着這個女人被我寵得這麼幸福,我特別的有成就感。
轉念一想,哎,不對啊,到底她是媽還是我是媽啊……
仙女被感動了之後果然會大發仙威,那天晚上的菜別提燒得多好吃了。果然有愛的媽咪才能燒出有愛的菜色,我那些複雜的情緒在美食麪前完全化作食慾,和老劉推杯換盞地交流感情,感覺這纔是一家三口的煙火日子!好真實……
酒足飯飽之後,我打車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不用上班的日子特別的沒有條理,每天都沒有規律,一覺睡到自然醒,然後跑到阿炮的酒吧裡,幫阿炮籌劃着開家ktv的事兒,再唱唱歌喝喝酒,就這樣消磨着時光,也放鬆一下自己崩了太久的神經。
讓我納悶的是,阿炮某天晚上突然跟我說:其實宋晨晨挺不容易的,我都不知道她那麼苦呢。
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啊了一聲,然後問:何出此言啊。
他嘆了口氣,他說有天這姑娘躲那哭呢,我過去問怎麼回事,結果她就撲了過來,然後說自己家裡的事兒。我這不是好言安慰了下麼,她就把她家所有的事兒跟我說了。
我看着他那表情,似乎還有些心疼,我說:阿炮,你這就同情心氾濫啦?受苦受難的人多着呢,咱們從前不也是苦過來的麼。
他說:沒呢,就是覺得這姑娘跟我原來想的不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另一面啊。
我看他那悲天憫人的模樣,倒是挺反常的,我說:不會她這往你懷裡一撲,就撲出感情了吧?
他瞪了我一眼,然後說:哪兒能啊,我炮哥是那麼容易懂感情的人?
我直接踹了他一腳,然後說:滾吧你。在我面前你只能稱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