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單手托腮,靜靜地聆聽着傅四爺的抱怨。
偶爾,還會從矮桌上拿起一塊水果或糕點,送到自己嘴裡的同時,也順手塞一塊到傅四爺嘴裡。
而,作爲一個奉行“不是在遊山玩水,就是在遊山玩水道路上”,性情狂放,瀟灑自如的“名士”,傅四爺早就點亮了一邊姿態優雅地吃東西,一邊卻還能口齒清晰伶俐地說話,一邊還能將嘴裡的東西嚥下肚,不讓東西的碎沫和自己的口水到處狂噴的“技能”。
至於說得口乾舌燥後,怎麼辦?
當然是捧起一旁的茶水,“咕嘟咕嘟”狂灌啊!
什麼?這叫不符合“風流名士”身份的牛飲?
哦?那又如何呢?
總歸,在外面端出一幅“俊美儒雅,風度翩翩,才高八斗”的姿態,也就罷了。在自個兒家裡,還做出這樣一幅姿態,真不嫌累得慌?
……
這一等,就又是一個時辰。
估計着傅四爺肚裡的鬱氣和憋悶等情緒已經發泄得差不多後,長公主才又爲傅四爺續了一杯茶,笑盈盈地問道:“明日,咱們回京?”
“噗!”
下意識端起茶杯,湊到嘴旁,纔剛剛喝了一口茶水,還沒靜心品品味道的傅四爺,立刻就將嘴裡的茶水全部噴了出來!
長公主挑挑眉,嗔怪地看了眼傅四爺,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幾句後,就取出繡帕,動作溫柔地將傅四爺臉上和身上沾到的茶水清理乾淨。
之後,長公主就將傅四爺攆到內室換了衣服,又讓候在屋外的丫環進屋,將濺到茶水的地毯等物移出去,鋪上新的地毯。
而,傅四爺就是在此時,從內室裡走出來的。
——看似一派鎮定自若,仿若方纔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般,實則耳尖卻泛起淺淺紅暈,就連手腳也顯得幾分僵硬,再不復平日那“狂放霸氣”的名士姿態!
長公主嘴角忍不住地咧開,忙不迭地掩袖,輕咳一聲,壓下到了喉嚨的笑意,臉上卻浮現一抹恰到好處的疑惑好奇。
見狀,傅四爺忍不住就輕撫那沒有一絲皺紋的衣袖,下意識地挺胸擡頭,那抹尷尬和懊惱,也盡皆消失。
“這些年,咱們一直待在漠北……苦了你了……如今,難得有時間,咱們又怎能不走遍大江南北,親自體驗大唐的美好河山,近距離感受各地不同的風土人情呢?”
回京?
然後,就過着如同前幾年那般每天忙得恨不得將人劈成八瓣,每一瓣都像神話故事中擁有“三頭六臂”的哪吒一般,以最快且絕不會弄混的速度解決掉手裡的事情?
這,真不是自投羅網?!
更何況,如今的京城,那是一年比一年更忙碌。
尤其,傅佩瑤還不知腦子裡哪根筋“秀逗”了,竟然想出了“出海”的主意!
如今,只怕,那些本就忙碌得十天半個月都沒辦法進內宅享受嬌妻美妾在懷,從而體會到的來自於心靈、精神和肉體上撫慰,不得不拼命地擠壓每天睡覺吃飯的時間,卻依然被一日又一日增加的工作任務給壓垮了肩膀的朝臣們,個個都如同生吞了幾百斤火藥一般。
分分鐘就能炸開花來的節奏!
——在找不着傅佩瑤這個早就點亮了“懶宅”技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要麼就待在傅府裡,要麼就待在京郊莊子,再不然,就待在皇宮中的“榮華縣主”,還不能找着傅佩瑤的生父傅四爺,將老賬和新賬一同清算呢?!
沒辦法,“出海”這個主意,看似簡單粗暴,而,裡面蘊含的豐厚利益,只要不是傻瓜,就能看清楚。
偏偏,人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
而,這些雖然位高權重,歸根就底,卻依然只是一介凡人,身後更有家族姻親牽扯的朝臣們,總要慎重地謀劃一番,才能達成“大頭給國家和皇帝,小頭給自個兒”的目標嘛!
然而,不論任何計劃,都是需要時間的。
若,傅佩瑤不突然提出這個主意;或者,傅四爺和長公主夫妻倆,先同自己交好的友人們透露隻言片語;再或者,皇帝有意無意地透露一些信息給自己器重的老臣們,那麼,不論文臣,抑或是武將,都能將這個計劃再拖個三五年。
再不濟,也能拖個一年半載,從而完成一定的佈置。
可惜!
可嘆!
可恨!
那麼,在沒辦法勸說皇帝收回成命,並只能苦着臉,滿腹憋悶地接過皇帝宣佈下來的一項項任務,卻不能“懟”皇帝這位“天下之主”的情況下,找找傅四爺的麻煩,不僅能疏解心裡的煩悶等情緒,更能在某方面,與同樣負責此項重要任務的朝臣們達成“心照不宣”的約定。
……
傅四爺的這些顧慮,長公主又如何不知曉?
只不過,自古以來,就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說法,再加上,還有“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的說法,故,長公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喋喋不休”的傅四爺,直到傅四爺再次說得“口乾舌燥”,絞盡了腦汁,也沒辦法再繼續下去,苦着一張臉瞅着自己時,才遂了傅四爺的意願,轉移話題道:“那麼,接下來,咱們去哪兒?”
“秦嶺。”傅四爺想也不想地說道,神情舉止間一派淡然,仿若只是恰好想到了寒冬臘月時間裡,獨屬於秦嶺山脈的美景般。
“秦嶺?”長公主挑了挑眉,敏銳地察覺到了傅四爺的意有所指,遂笑眯眯地道:“鄭家?”
傅四爺點點頭:“讓鄭家一盡地主之宜,有何不妥?”
不妥?
哪裡都不妥,好不?!
長公主無奈地撫額:“真沒其它用意?”
比如說,來一招“釜底抽薪”,將已經抵達京城,或者,正趕往京城的鄭皓軒這位如今雖依然頂着個“鄭家少主”稱號,卻早早就行使着鄭家家主職責義務的“狼崽子”逼回秦嶺?
“沒。”傅四爺坦蕩蕩地說道,然而,若,眼裡的狡黠、奸詐、精明和算計能收斂幾分的話,那麼,這番表演還比較有說服力。
“你們這對父女哪……都是同樣的‘口嫌體正’……”
對於傅四爺和傅佩瑤這對父女,隔着那麼遠的距離,都能借助“信鷹”的幫助,而因爲一件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情,而鬧到幾乎快要將屋頂給掀翻的程度?
偏偏,在關鍵時刻,兩人卻又能不約而同地聯手對外?
長公主已經是見慣不怪了,最多,也就是做一個“作壁上觀”的觀衆。
即使偶爾會在一種極無奈的情況中,被兩人拖下水,卻也很快就會以一種輕鬆愜意的姿態從水中游上岸,然後再繼續自己的“圍觀看熱鬧”的生活。
可以說,他們的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