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大聞言看了看屈雍,眉頭一皺:“還真是屈家的,你小子也敢到城西來!?這可是薛家的地盤!”
丁瀟瀟之前雖然也聽過,西歸分東西,並不是全部聽城主府統轄。
只是沒想到會如此嚴重。
現在回想起剛纔自己答應寮裡來勞軍所的時候,他目光中的那份欣賞與驚異,丁瀟瀟覺得,自己這次是草率了。
這時人羣中有人開始冷嘲熱諷起來:“求他!?你們是早起吃了牛糞嗎?”
“牛糞還能燒一燒呢,我看他們是吃了瘋草吧。”
“一百年了,我們祖祖輩輩何曾受過城主府半分恩澤!他們在城東住高樓廣廈,吃山珍海味,何嘗想到過我們衣不避體、受盡欺辱的日子。”
丁瀟瀟看見周圍聚過來越來越多的人,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心裡確實很不舒服,她回頭看了看屈雍,第一次知道做這一城之主,也有無奈之處。
“我都打聽過了,人家是來救承陽府的一個婢女!你們就別在這瞎激動了。”
抱住姑娘痛哭流涕的老嫗擡起頭來爭辯道:“那位姑娘剛纔也救了我的孩子。”
原本丁瀟瀟對於從惡霸手裡救出這個遍體鱗傷的姑娘,還稍微有一點自豪感。但是聽到衆人的議論,在看見他們如此悲慘的境地之後,她突然覺得自己能做的實在是太少太少。
被打傷被打傷的幾個人一瘸一拐的湊到何老大面前低聲說道:“怎麼辦?畢竟是城主到了,我們要不要通知一下上方?”
被丁瀟瀟踩的生疼的腳,還沒有恢復知覺,何老大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有點事就去請上方,那要我們幹什麼?你們還要不要養家餬口?”
二人聞言忍住疼痛,慌忙閉上了嘴。
“給我打!不計傷亡,不計死活!要是今天不能把他們揍回去,咱們的差使也不用再辦了!”
丁瀟瀟聽見他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你死我活的準備,心中深感不解,她看了看滿臉橫肉的何老大,竟覺得在他臉上看到了幾分視死如歸的悲愴感。
給人當個看門狗嗎?用得着這麼拼命嗎?
不知何時已經繞到了丁瀟瀟身後,低聲說道:“勞軍所和賭坊是城西的主要收入來源,這裡的惡霸就靠這兩樣生意搜刮民脂民膏。我沒想到城主也會來,這下事情鬧大了,郡主你看着時機趕緊先走。”
丁瀟瀟這才意識到自己雖然只是想救個人,但實質上她的行爲分明就是要打擊城西的經濟命脈。同時她也對屈雍的行爲非常不解,你明明知道要到這種境地來,就帶臨邑一個人,是來送人頭的嗎?
只聽賀老大一聲令下之後,從勞軍所所裡又衝出了二三十個,除了打手模樣的人之外,還有幾個身着軍裝的人,袒胸露懷,很是不整。
但是丁瀟瀟注意到有幾個麪皮白淨的兵丁,看見臨邑之後,默默的往隊伍後面退了退。
隊伍壯大起來之後,賀老大看着屈雍等人獰笑道:“城主今日出門是沒看黃曆嗎?居然選這麼個日子,想要來收復城西!”
不等屈雍回答,臨邑先拎着兩把斧子站到了前面:“收拾你們幾個毛賊用不着城主動手,我一個人就夠了!”
隊伍最後面的幾個兵丁聞言,又往後退了退。
混混們也不多說,拿着各式各樣的武器朝着臨邑圍攏而來,大大等人則聚在郡主身邊,唯恐自己剛認的老大出現什麼意外。
老大老大,吃飯喝茶。
上一個老大就沒有任何徵兆的逃跑了,這個老大再出了問題,他們仨可就沒有着落了,更不用說他們身上還有不得不依附於老大的原因。
丁瀟瀟看着三人卻是異常的感動,沒想到他們雖然智商欠奉,但是在衷心這一條上當真是無二之選。
原本以爲臨邑的雙斧一出,這羣小混混定然作鳥獸散,畢竟誰也不會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和寒光鐵器過不去。但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這羣人當真是像不要命的一樣不斷的向上反撲,由此也讓那幾個站在牆根底下不動的白麪兵丁尤爲顯眼。
這戰一開打,街上就亂了套了,貧民、孩子、打手、殘兵散勇都亂做一團。臨邑怕傷及無辜,動作十分受限,幾個回合之後竟逐漸落了下風。正是亂拳打死英雄漢,他的雙斧也不敢輕易上身,只能做迂迴處理。
即便如此,人羣中也涌出了不少男女老少,哭喊着撲到臨邑身上,一邊擋着他的斧頭一邊喊着:“不要傷我娃兒!”
“哥哥快跑!”
“誰敢動我兄弟,我和他拼命!”
一直不明白屈雍爲什麼要留這麼一片不法之地不管,看見這個場面,丁瀟瀟終於醒悟了。
這些所謂的打手、惡霸,甚至普通混混雖然可惡,但他們都是在貧民區裡的出生長大的。是老百姓們的親人,是他們的兒子,是他們的兄弟,是他們的子孫後代。
與上陣殺敵不同,這些人殺不得,碰不得,否則就等於要將整個城西全部屠殺。可他們活着的方式就是受人欺負的同時,又在放縱甚至鼓勵自己家裡的人去欺負別人,想要通過這種辦法改善自己的生活,成爲人上人。
對於他們的這種想法,丁瀟瀟不敢苛責,因爲這些人活的實在太苦了,可是這也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惡者更惡,貧者更貧,而導致這一切的人正好就是他們自己。
大大眼見戰況越來越慘烈,臨邑身上已經出現了不少傷痕,便聯合小兒和三兒同時向郡主拱手道:“不能繼續在這裡了,實在是太危險了,我們先撤回去再想辦法救那兩位姑娘可好?”
屈雍手持一根長鞭也加入了戰鬥之中,他的鞭子所過之處,皮開肉綻,但是並不會傷及性命。
丁瀟瀟深刻的感受到了他的爲難,他的抱負,還有他心中疼惜城民的赤子之心。
只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西歸城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滿街都是暖棚和傷者,如果今天在城西出現大面積的傷亡事件,那麼城主府的地位就真的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