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難爲
鳳棲城的六七月還是挺熱的。
雖說是江邊城市,比起逐鹿、嚴馥兩城,它和黎州城的夏日,相對要涼快一些。可不管怎麼說也是酷暑時節,早晚因有江風,還算涼快,可一到正午,江風停滯,能悶得人在屋裡都能中暑。
這時,青焰找來的冰塊就起作用了。
半個桌面大的冰山,往屋裡頭一豎,立即帶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涼意。
“這東西不能靠太近。”
當冰山搬進屋的時候,闕聿宸一再叮囑衛嫦。
生怕她貪圖涼快,搬把躺椅直接往冰山旁邊躺。
“知道知道。”衛嫦翻翻白眼。
當她是小孩子嘛,再貪涼快也不會不顧及肚子裡的孩子。何況如今已近臨盆,照李大夫的說法,雙胎的身子,一滿七個月,隨時都有可能生產。
雖然她現在一點感覺都還沒有,可生孩子這種事,誰說得準呢!
就像她當初懷佑佑那會兒,七個月多月的身子,在她看來,再扛個兩個月根本不在話下的,可結果咧,小傢伙說生就生,一點準備時間都不給她。
所以這一胎,就算李文不提醒,她也時刻謹記着。
佑佑早產了兩個月,還和足月兒一樣健碩,甚至比足月兒發育得還要好,其間有魔珠的功勞,也有運氣的成分。
但這胎可是懷着兩個。她雖然從未表露分毫,可心底的擔憂始終不曾消過。
即便是醫療保障那麼健全的現代,順產的雙胎兒也很少,一般都選擇剖宮,以減少難產的風險。遑論是醫學技術落後的古代。一旦發生難產,幾乎無計可施,只有“保大人還是保孩子”兩個只能挑一的抉擇。
所以,她儘量捧着幾乎比槿瀾大上一倍的肚子,小心謹慎地撐着,能撐一日是一日,最好能撐到足月。待兩個孩子在母體內發育完全,那麼,到生產的時候,風險也就能小上大半了吧?
衛嫦答應得很快,闕聿宸卻依舊不放心,最後還是讓風書易將冰山擺到了書房。
書房和臥室中間還隔着堂屋,堂屋大門掛上冬日擋冷風的厚布簾子,免得冷氣外泄。這麼一來,雖然也會有冷氣慢慢傳遞到臥室。空氣比之前陰涼不少,可製冷效果顯然降了好幾個檔次。
衛嫦在臥室,仍需要月芽替她搖扇子。
搞毛啊!她真的無語了。
就算怕凍着她,不放臥室,放堂屋也行啊,現下這般擱在書房是鬧哪樣?
三間屋子又不是隻用屏風阻隔的。那可是實打實的木樑、磚塊層疊的啊。
闕聿宸進來的時候,衛嫦剛好在怨聲嘆氣,丟了個眼色給搖蒲扇的月芽。小丫頭立馬機靈地退下了,臨走前,不忘將手裡的蒲扇塞給他。這個時候,夫人大過一切,包括主子爺的權威。
衛嫦背對着門側躺在牀上,嘴裡依舊不悅地嘀咕着。根本不知道身後搖蒲扇的人已經換了一個。
她的肚子滿五個月後,開始吹氣似地增大,到六個月時,已經壓迫得她沒法平躺了,不是朝裡躺。就是朝外躺,到七個月的現下,更是連翻身都需要人幫忙。
“……芽兒你說是不是?這點涼氣哪夠降暑嘛。勞累你不說,身上照舊黏嗒嗒的的,又不准我經常洗澡,只拿澡巾沾着溫水擦擦,根本洗不乾淨啊……不信你聞聞,身上都汗臭了,頭髮也是,頭皮心每天都在冒汗,這要是哪天突然生了,熬過月子,我非被自己薰死不可……”
滿口的怨艾,聽得身後的闕聿宸一陣啼笑皆非。
不讓她動不動就洗澡,是怕她不小心打滑了或是磕碰了;不讓她每天都沒洗頭,是怕她彎腰不便,而仰躺又不舒服,洗完頭長及腰臀的溼發要擦乾也挺費時間,懷胎期間要是冷氣入頭皮,總歸對身體不好。倒沒想到,她對此怨氣那麼重。
手裡的蒲扇往牀頭櫃上一擱,他坐上牀沿,俯身在她背頸部貼上熱脣。
衛嫦一驚,隨即意識到是他,微微轉過頭,身子依舊沒動:“什麼時候回來的?幹嘛不聲不響的,嚇我一跳……”
“剛剛。”
囫圇的嗓音從她後背傳來,感覺到他炙熱的脣瓣,貼着她的頸部,一路往下,像八國聯軍掃蕩大中華一樣,給她背部做了次徹底的脣浴。
“別……汗臭很難聞啦……”
“不臭,很香。”身後的男人低笑着反駁。
衛嫦翻了個白眼,這話拿去騙一歲不到的兒子還差不多。
“真很香,不信你聞聞。”
說着,他的脣瓣已經來到她臉上,準確無誤地含上她的脣,不過,脣瓣相貼沒幾秒,他就戀戀不捨地鬆開了。
她知道,他是怕她氣息不穩,從而引發胎動。
“今兒感覺怎麼樣?”闕聿宸順着她的背輕輕撫着。
從她懷胎滿六個月起,無論兩人分開多久,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問她的感覺。
衛嫦眯着眼,享受他在自己背上的輕柔順撫,聲音聽起來嬌媚又慵懶:“唔,挺好啊,偶爾會踢我,一個踢完另一個踢,別不是在打架吧……”
闕聿宸低低輕笑,一手依舊在她背上輕撫着,一手來到了她的小腹上,高挺尖凸的肚子,隔着荷綠的紗裙,渾圓小巧的肚臍眼若隱若現。
自從入了夏,她外出放風的時間就越發少了。每日就早上和傍晚能出門,說是出門,其實也就是在堂屋前的庭院,繞着園子慢走一圈,當是運動,免得生產時體力不濟。一過辰時半刻,月芽就開始勸着她回屋,生怕逐漸升上中天的毒辣日頭,曬傷了她。
至於晚上,雖然江風陣陣,坐在庭院裡乘涼也挺涼快。而她因爲服食了萬蓮子。一點都不招蚊蠅親睞,故而最喜歡在入夜後,坐在庭院裡看夏夜的星空。可闕聿宸不知打哪兒聽來的封建迷信,說什麼孕婦不宜在七月的深夜還在屋外晃盪,哪怕是自家的庭院也不妥。
於是,她和槿瀾一過亥時,就被相繼勸進屋了。
亥時啊。換算成北京時間才只晚上八點,還是夏夜的八點,大好的“黃金時間”,她卻要上牀睡覺了。而闕吉祥一家四口以及青焰等人還在院子里納涼聊天,聊到起勁時還嘻哈歡笑,笑聲隨着夜風傳入屋裡,讓她羨慕嫉妒恨地牙癢癢。
“等出了月子,你想看星星到什麼時候,我都陪你。”
闕聿宸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極其溫柔地哄道。自從二胎懷上後,她被他哄得快記不清他早期時的肅然樣了。
“這可是你說的,下回我要坐屋頂上看星星。”她打蛇隨棍上,立即爲自己爭取福利。
闕聿宸無奈地瞥她一眼,“嗯”了一聲,算是應下了。
衛嫦圓滿了。
坐屋頂上看星星耶。那可比坐庭院裡納涼浪漫多了。何況頂多也就三個月了,九月上旬的預產期,她忍了。
就在衛嫦天馬行空的走神時。闕聿宸趴在她肚子上聽胎音,還掐着時間計算胎心的跳動,見數值處於李文告訴他的正常範圍,才舒了口氣。
接着摸摸她的肚子,感受小傢伙們的胎動,又隔着肚皮,和他們說了一會子話,直到一串綿長的呼吸音有規律地傳來,才發現妻子在他輕柔的話語中,已經甜甜睡着了。
……
夏季的鳳棲城。酷熱難當,瓜果卻是大豐收。
特別是香瓜和西瓜,味美汁多。價錢也不貴。
見府裡上下都喜歡,風書易索性聯繫了幾戶農家,讓他們每日都選些上好的瓜果,直接拉送上門,銀兩現結。
除了各種瓜,還有蘋果、梨子、水蜜桃,也到了豐收的季節。
這種不添加任何人工色素和甜味劑的時令瓜果,深得衛嫦喜歡。而她最喜歡吃的是一種叫“青皮甜瓜王”,個頭大約有兩個拳頭加起來那麼大,表皮是黛青色的,皮質很薄,洗淨後連皮吃也非常脆,一點都不帶渣。瓜肉又甜又脆,要不是怕肚腹不適,她甚至連中間的瓜子心都想吃,那裡是整個瓜最甜的部位。
不過瓜雖好吃,多吃卻容易壞肚子。因此,闕聿宸吩咐月芽看着她,只准她每日吃一個甜瓜王,外加一小碗新鮮挖出來的西瓜肉,多吃就不給了。
衛嫦趁月芽沒注意,偷偷將甜瓜王裡的瓜子挪入了魔珠。以期能長出和它一模一樣的甜瓜來。
這裡畢竟不是現代,吃不完還有冷庫可放,過了時節想吃照樣能吃得到。
這個時代時興現摘現吃,市面上流通的水果,基本不會超過三五日,否則都蔫壞了。
只有大戶人家有冰窖的,纔會將一些耐放的水果蔬菜存儲起來,等時令蔬果吃不到了,再把冰窖裡的儲備糧拿出來吃。可因爲水果表面沒噴灑任何防腐劑、保鮮劑,放久了即便沒爛,多少也會蔫掉一點。
於是,衛嫦偷空將各類瓜果的種子,逐一挪入魔珠,讓紫綾撒在開墾出來的空坡地上,再拿靈泉澆灌,然後就隨它們自生自滅了。能長出來最好,長不出來也不至於失望。
魔珠裡其他種類的水果很多,但在外頭極少見到,或許根本就沒有。
衛嫦認識並叫得出名的就更少了,到目前爲止,魔珠裡出產的果子,林林總總加起來,她吃過的也不下百來種了,可認得的還是隻有野櫻桃、野草莓、地茄紫、毛梨(野獼猴桃),因爲這些她在現代時見過,但其他的野果名字,即便紫綾介紹了她也記不住。
如今的魔珠,與精靈女王它們剛離開時的那會兒比,已經有不少變化了。
進去的地方依舊是大片的草坪和綠幻森林。
不過在出了綠幻森林之後,不再是漫無邊際的山野河湖了,她讓獸人軍團閒來無事,在湖泊邊的野地裡,造了座木結構的度假屋。
屋後不遠處,靠近坡地,攔了個雞鴨場,隔壁圈了個牛羊場,反正坡地很大,不用也浪費。
屋前的湖泊,被填湖的堤壩隔出一小塊,打算日後栽種荷花。荷花塘裡還能撒些魚蝦苗,荷花結果,還有蓮子、蓮藕可以吃。
坡地上原本是片一眼望不到邊的綠草地,她讓獸人軍團開墾出幾塊地後,將陸續收入魔珠的瓜果蔬菜的種子,都撒在這裡。
翻過坡林,原本是獸人界和矮人界生活的區域,農作物的地自然還在,除了栽種着獸人、矮人兩國盛產的穀物糧種外,她又得空撒了些外頭常見的穀物種子下去,然後就任其發展了。
反正聽獸人大叔們說,這裡的田地,不需要怎麼打理,成熟後,不去採收的話會一直以成熟狀掛在枝頭,而有萬蓮花樹在,蟲蟻一類也很少見。
衛嫦之所以在魔珠裡圈個雞鴨、牛羊場,是想等到了靈秀城後,找機會弄些雞鴨牛羊進去散養。
倒不是想把魔珠整成個農場,而是覺得,既然有這麼個好康的隨身空間可任自己發揮,幹啥閒置着不用呢?
這次的落魄運氣還算好,闕府雖被皇室收回,可並沒抄家,來到江南後,四王爺又爲他們爭取到了萬兩黃金。一大家子哪怕不事生產,也能安枕無憂地過日子。可若是再來一次、且運氣沒這麼好了呢?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衛嫦可不希望再出現無衣可換的困境。有個度假屋在魔珠裡,她可以把外頭一些不常穿的衣物慢慢拾掇一些收在這裡,包括闕聿宸和孩子們的。再在裡頭栽種、養殖些平常吃的食材,用不到不打緊,真需要用到了,也不至於發愁。
獸人軍團搞掂她交代的事後,又回去開採玉礦了。
沒錯,玉礦。
上回紫綾說,獸人大叔們閒來無事在採礦玩,她以爲只是拿矮人國的那尊逆天大炮,在深山裡打着玩。誰曾想,還真被他們找着了一處原生翡翠礦牀,這會兒正興奮地開採中呢。還說要趕在她生產之前開出來,好送她做滿月禮。
衛嫦聽後真是啼笑皆非。
不是說魔珠已經認她爲主了嗎?既如此,他們是拿她的東西反過來送她嗎?
不過,轉念想想也是,空有寶山,不會開礦也沒用啊。
可就算開出了整座翡翠礦牀又怎樣呢,她又不能拿到外頭顯擺,還不是照樣得擱魔珠裡頭。難道要讓她學葛朗臺,有事沒事把翡翠捧在手裡數着玩嗎?一想到如此土豪的舉動,衛嫦就禁不住樂呵。
自從懷孕後,闕聿宸經常在她身邊晃悠,月芽和徐嬤嬤也交換着在她身邊伺眼,能進魔珠的時間很少,不過因爲能和紫綾意識交流,且一有什麼變化,紫綾就會興致勃勃地在第一時間向她彙報。因而,即便很長時間沒進來了,也不覺得陌生。
繞着度假屋慢踱了一圈,算着月芽那丫頭又該給她送茶點來了,於是打算出去,離開前,想起紫綾曾說過的,獸人軍團打算回獸人界的事,遂問紫綾:“獸人大叔他們,是不是準備回獸人界了?”
“是有這個打算,不過說是要等小嫦生完孩子再走。”
“等我生完孩子?”是怕她這胎風險大吧,衛嫦在心裡苦笑。
“安啦!不要擔心,有我在呢!”見她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蝴蝶小精靈阿沙力地安慰道:“獸人大叔他們也只是想多帶個好消息回去。不過你放心,我會繼續在這裡陪着你的。”
“你不打算回精靈界了?”衛嫦訝然地問。
“回啊,來日方長嘛!”
衛嫦嘴角抽搐,黑了臉。
也是,以她們的生存年限,陪她在大同朝老死一生,也不過是萬千一粟。果真是……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