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分別在即
午膳後,闕聿宸送祝辛安出府。
“你不覺得她和傳聞裡的差別很大嗎?”
祝辛安搖着摺扇,忍不住開口:“季四小姐以往的風評,你沒在逐鹿城或許不知,我和世瀟卻是清楚的。絕無可能是噱傳。可爲何……”
說到這裡,祝辛安朝身旁的死黨瞥了一眼,直言道:“還有你成親那日老夫人找我與世瀟說的事,說實話,我倆真不信,之所以爬上屋頂鬧洞房……咳,雖然有違我倆一貫的風度,可主要也是想探探實情,不要告訴我那真是事實?你真在酒醉後吃了人家?”
闕聿宸差點沒被口水嗆到,不敢迎上祝辛安懷疑的視線,裝作欣賞沿途綻放的石榴花,佯裝淡定地應了聲:“嗯。”
“嗯?這麼說是真的了!”祝辛安驚奇地瞪大眼,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素來清冷寡言的死黨,居然真在酒後亂性,吃了逐鹿城有名的惡女。嘶——可是不對呀——
“就算,咳咳,那是真的,季寧歌也不對勁啊……你沒見她和曲家那個女魔頭混一起時,有多麼的囂張跋扈,確實如傳聞那樣不假啊……”
“你夠了!”闕聿宸實在受不了死黨一口一個魔女惡霸地隱喻自己的妻子,“無論她此前脾性如何,如今已是我的妻,你若繼續當我是兄弟,從此就發自內心地尊她一聲嫂子,如若……”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我拿你當兄弟,自然拿她當嫂子!絕對是真心的!”
祝辛安真怕了他了。不過就把心裡的疑惑拿出來與他商討,免得他上當受騙,居然拿兄弟情誼來威脅他。至於這麼較真嘛!早知就拉世瀟一道來闕府蹭飯了,這會兒要真打起來,自己哪裡是他的對手嘛!
何況,經過之前那番接觸,對於季寧歌,他也沒了印象裡那股反感。剛剛那些話,也真的只是一吐納悶而已。
“總之,我不在的時候,你與世瀟有時間就幫我照應着府裡幾分,沒時間就算了……”
“有時間!有時間!怎會沒時間?我保證三天兩頭就來看望伯母和嫂子。就怕上門多了,嫂子的名譽不好聽……”
“誰讓你三天兩頭上門了?”闕聿宸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還有,西園不準進,也不准你再借着由頭試探她,離生產不到半年了,若是她因此而氣出什麼,我定不饒你!”
祝辛安聽得直翻白眼:“你當我什麼人啊!你不在我來西園做什麼?先前也不過是覺得奇怪,這才問問你。話說回來,娶她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犯得着和你爭這些嘛!真是——”
闕聿宸聞言,抿抿脣,伸手拍上死黨的肩,低啞地道了聲謝:“謝了!”
謝謝他們的關心,也謝謝他們在他不在的時候,能照應着將軍府幾分。
“好說!”祝辛安回贈了他一拳,兩人相視一笑。
……
五月行到尾端,六月姍姍來遲,大同朝三年一屆的武考也在逐鹿城拉開了帷幕。
武考這幾日,闕聿宸忙得腳不沾地。往往是,她睡下了,他纔回來;她還沒醒,他又出府了。
衛嫦心裡納悶,武考又不止他一個考官,真有那麼多事壓他頭上嗎?
闕老夫人倒是見怪不怪:“他就那副性子,只要是落實到他頭上的事,無論鉅細,都力求做到最好。旁的倒是不擔心,就怕他太累。”
說到這裡,闕老夫人頓了頓,拉過衛嫦的手,試探性地問:“宸兒他,可有提過什麼時候走?上回問他,他只說武考結束,我這心呀,這幾日一直懸着這事兒,雖說早有心理準備,可每逢這個時候,我就心緒不寧……”
“娘!”衛嫦反握住闕老夫人的手,柔聲安撫:“夫君他,還沒與我提過。許是這幾日忙於武考的事,還未定下具體行程。等有了安排,自會與娘說的。”
衛嫦嘴裡如是勸,心裡也有些不舒服。
不是不知道他要走,只是沒想到分別來得這麼快。
從東園出來,衛嫦沒急着乘坐軟轎回西園,而是沿着遮陰小道,扶着腰慢慢走着,順便整理紊亂的心緒。
道旁的石榴花相繼綻放,盛開的有如火焰,含苞的就像燈籠,瑰麗似錦。石榴樹下站久了,有種置身焰海的錯覺。加上晌午的日光透過斑駁的枝叢,灑上她的頭、她的肩,頓感暖意襲人,可又繁枝蔽日,倒也不覺得熱。
“小姐,您要是喜歡,不如就在這兒小歇會兒,奴婢去採幾支石榴花,回頭插到書房的花瓶去。”
沅玉見她一眨不眨地望着石榴花叢發怔,還以爲她是戀戀不捨眼前的美景,遂扶着她來到一棵建園時從別處移栽來的槐樹下,那裡有塊可供休憩的大石。
沅玉拿羅帕輕輕撣去大石上的落葉草屑,又將羅帕墊在石頭上,扶衛嫦坐下。
“奴婢去去就來。”
衛嫦點點頭,反正離午膳還早,不如在這兒賞會兒景。心裡思忖着離開東園前,闕老夫人打趣般的問題。
“宸兒不日就要離府,歌兒可有準備什麼,好讓宸兒在北關時可用來睹物思人?”
睹物思人……
這個詞一躍上腦海,讓她的耳根隱隱發燙。
雖然百般不肯去正視,可她心裡再清楚不過:她,該是喜歡上他了。
想不起究竟是何時開始的心動。許是初聞懷孕、受他安胎丸相贈的時候,許是逃出青崖山、被他找到的時候,又或許,是八擡大轎擡入他家門、被他一路抱到拜堂處,又抱回洞房的時候……
她只知道,這些日子,見不到他,她心裡空空落落;想起他時,心裡又酸酸楚楚。腦海裡像放電影似的,時常閃過一些片段,每一幕都有他的身影。
可該死的,就在她明白自己已然深陷的同時,他卻不日就要啓程遠離。
此時的衛嫦,別提有多後悔。後悔當初沒將北關設得近些,譬如就在逐鹿城外,那該多好……
“小姐,奴婢回來了。”
沅玉捧着一束絢麗的石榴花,回到大槐樹下,“小姐想再坐會兒呢,還是這就回去?”
“回去吧。”衛嫦回過神,黯然起身。
離別既成定局,倒不如做些什麼來轉移酸楚的心境。
想起曾經看過的某些電影電視劇,丈夫臨出遠門前,做妻子的總會拿出親手縫製的衣袍或是鞋襪,既能多套換洗,又能睹物思人。
可是——
她不由肩頭一垮,有些泄氣。
不會女紅可咋整?丫鬟們做的衣物,箱子裡全新的不要太多。可要讓她從頭到尾、不假他人之手地做出一件衣袍或是納出雙鞋子,要了她老命也未必能完成啊。
唉——
“小姐……”
回西園的路上,沅玉見自家主子神色黯然,可又想不出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欲言又止了半天,弱弱地問:“小姐可是怪奴婢折了這些花?”想來想去,似乎也就這個原因了。
衛嫦悠悠地睇她一眼:“幹嘛怪你?”
“那小姐爲何……”
“我沒事。”衛嫦心知她必定看出了什麼,心下沉嘆了一聲,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淡淡地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家小姐真的是一無是處,別說衣衫鞋襪,連個最簡單的帕子也未必繡得全……”
“小姐萬萬別這麼說!”沅玉急忙打斷衛嫦的自怨自艾,勸道:“這不有奴婢嘛!小姐想要什麼,與奴婢說就好。何況,小姐現在還懷着身子,宋嬤嬤不是說了嘛,最好別在待產時拿針線,容易傷眼睛……”
衛嫦聽丫鬟這麼一嘮叨,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好好好!我不拿針線,我就這麼一說……那你倒是給我提個建議,你家姑爺不久後就要赴北關,我送他什麼好?”
“原來小姐是想送姑爺禮物呀……”
沅玉偏着頭,認真思考了一番,忽而眼眸一亮,湊到衛嫦耳畔,神秘兮兮地咬起耳朵:“不如,小姐就……”
……
武考結束的當天,闕聿宸總算趕在晚膳前回了府。
進房換下麒麟補服,又用涼水抹了把臉,走出臥房,忍不住問正在佈置晚膳的沅珠。
“你家小姐呢?”
“回姑爺的話,小姐在書房。”
書房?闕聿宸納悶地皺皺眉,隨即一甩袍擺,三兩步來到衛嫦專用的書房門口。
雖說與他的書房僅一牆之隔,可卻是第二次來。第一次是在迎嫁前,一干嫁妝送入新房並鋪排妥當後。成親後,倒是還沒來過這兒。
書房內,衛嫦描完最後一部分,擱下手中自制的炭筆,拿溼布巾擦着手,問一旁的沅玉:“怎樣?還算過得去嗎?”
“奴婢瞧着像極了!姑爺一定會喜歡!”
衛嫦聽了撇撇嘴:“那可不一定……”
闕聿宸在門外聽得迷惑,遂象徵性地叩叩房門,旋即推了進去。
“咦?你——你怎麼來了?呃——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是說,你今兒回來的怎麼這麼早?”
衛嫦見進來的竟是他,不由慌了手腳,想拿什麼蓋住畫紙,可又一時沒找到,慌亂中,竟把畫紙弄飛了,正好飄落在他腳旁。
闕聿宸眉頭一挑,朝她看了一眼。
“不許看——”衛嫦忍不住跳腳低吼。
可是來不及了!
他早已撿起彎腰就能夠到的紙張,並將它翻到了正面……
“噢——”
衛嫦羞赧地擡手矇住了臉,不敢去看他的反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