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過去了這麼久,她還記得那些醜惡的嘴臉。
“主子,這是奴婢買回來的,這是信王府的東西,你何必大費周章,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呢!”綠意不明白。
“我和世子有仇,但我和信王沒仇。”唐檸樂得賣信王一個好。
信王很快收到了東西。
唐檸派的人是個小機靈鬼,說唐檸雖然已經不是世子妃了,但也不能看着逝去的先人被人詆譭,我家主子說起過您,說您是個很好的長輩,就是可惜了,我家主子和世子沒有緣分。
說的信王十分的愧疚。
其實唐檸的原話是把這東西交給信王就好了。
當初是世子求他去提的親,後來她所遭受的苦難,也是因爲信王府的緣故。所以信王是覺得對不起她的。
但也僅僅只是覺得對不起她,信王當時在心底早就已經做好了取捨。
人有親疏遠近之分,和世子比起來,唐檸終究是外人。
到了大年三十,世子還是沒有被放出來。所有人都知道世子大概以後也就這個樣子了,不會有翻身的機會了。
他們覺得有些唏噓。
信王這些年這麼寵愛世子,是什麼讓他改變了態度,世子到底幹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情。
還有人在賭世子會不會有翻身的機會。
很快大家就知道答案了。
年關一過,信王去求了皇帝,把世子給撤了,一個被廢的世子,以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做王爺了。
京城內一派太平,千里之外卻是殘酷血腥的戰場。
鮮血染紅了半邊天,空氣裡的血腥味兒濃重的讓人作嘔。
這場戰爭,到此,徹底得以平息。
就在將士們爲這場勝仗歡喜之時,千里外的京城,也有人得到了消息。
且這消息流通速度之快,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便已經傳到唐檸耳中。
彼時唐檸正在寫信。
“主子還在寫信呢?”
信上謄寫着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滿滿當當的,綠意沒看清唐檸寫了什麼,不過光是這一手字,就足夠賞心悅目了。
“沒寫,我又不想他,幹嘛要寫信給他,我每天忙得很,哪有功夫想他。”唐檸口是心非。
綠意裝作沒看出來,“那未來姑爺豈不是要傷心了,主子,這信便是一兩句話也可以的。簡單的問候一聲,說說這些日子過得舒不舒心,去了哪做了什麼。當然那些主子不便跟我和春桃說的,都可以跟未來姑爺說說。”
“去去去,不準偷看我寫東西。”唐檸提起筆,洋洋灑灑又寫了一堆,看着信紙,她笑了起來。
她的一顆心落了下來,這段時間,她收到了幾分書信,都說報喜不報憂,這麼多封的書信,他從未提過半句艱難。
不管是再艱難的處境,不管是再窘迫的時候,他都不曾在信中提過隻言片語。
唐檸只能希望他一切都好。
如今終於可以放心了。
“主子,姑爺是不是就快回來了?”綠意笑着湊上來。
“去去去,八字還沒一撇呢,瞎叫什麼呢!”唐檸臉紅了。
“好好好,奴婢不說了。”綠意捂住了嘴巴,眼裡卻還帶着笑意。
現在京城貴婦小姐談及頻率最高的話題是什麼,不是綾羅綢緞最好看,也不是什麼珠寶首飾最流行,而是周齊周將軍要娶妻了,他會娶誰家的姑娘。
他還沒娶妻,人長得高大,風評又好。
周老夫人透露,這次周將軍回來就要準備成親了,不少人都起了心思。
向周老夫人旁推側擊,打聽周將軍中意怎樣的姑娘。
但老夫人嘴巴閉得很緊,旁人只知道他要娶妻,卻不知到底要娶誰家的姑娘。
過了半個月,周齊總算是回來了。
一隊騎着高頭大馬的將士在街道上奔馳!
他們穿着甲冑,個個英挺強壯,一行人從喧鬧的街道上穿過。
“過來了!”
“那個就是周將軍嗎,似乎還挺年輕的樣子!很高大很魁梧。”
這天的街市分外熱鬧,沿街的茶樓飯館被有錢人家的夫人小姐包場了,只爲躲在窗戶後頭,悄悄地瞧瞧這次打了勝仗的周將軍。
有不少姑娘早早就守在街道兩旁,手裡拿着鮮花手帕香囊,準備等着周將軍經過時,將這些花朵手帕香囊砸在他的身上。
但周將軍騎馬的速度太快了,她們因爲羞澀,於是鮮花手帕還沒丟出去,周將軍就已經從眼前消失了。
“早知道不管三七二十一扔了再說。”
“好後悔啊!”
周將軍行至雲雀樓的時候,放緩了步調。
雲雀樓是唐檸的私產,她坐在視野最好的位置上。
此時周齊的隊伍已經到了雲雀樓之下,唐檸也顧不得羞澀了,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香囊,砸向了騎着高頭大馬的高齊。
周齊早就等着呢,不然他放緩步伐做什麼,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唐檸,穩穩地接住了香囊。
然後還不忘衝着她站着的位置招了招手。
“啊啊啊,周將軍好生俊朗,不知道誰家的女兒有這個福氣。”
“反正不是你也不是我,別看了。”
“我想想也不行嗎?”
周齊接了香囊像一陣風一樣,騎着馬走了。
大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啊啊啊,周將軍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剛剛周將軍接的香囊是誰扔的?”
“周將軍要成親了,這事恐怕是真的。”
“好羨慕那個扔香囊的主人,竟然得到了周將軍的垂青。”
“沒準是那人扔的太準,周將軍怕香囊砸到臉上,所以接了呢!”
“那周將軍一路疾行,怎麼到了這就開始減速了呢!你看你沒話說了吧,我覺得那個香囊就是周將軍的心上人扔的。”
一些夫人派遣小廝打聽香囊的主人,無果,她們暗暗嘀咕,到底是哪家的小姐,竟然這麼好命。
唐檸不想被認出來,那些夫人小姐派出來的探子鎩羽而歸。
“好好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虎父無犬子,你比你爹還要出色。”皇上大喜,他拍了拍周齊的肩,將周齊扶了起來,整個王朝有如此殊榮的大臣,不超過五個,“說吧,你想要什麼,今日朕都可以滿足你。”
“謝主隆恩。”周齊又跪了下來,皇帝心裡一個咯噔,怪自己一時嘴快,周齊若是想當個異姓王,自己到底要不要答應呢!
“臣對壽寧大長公主之孫女一見傾心,望陛下成全。”周齊一臉的誠懇。
周齊索要的封賞出乎皇帝預料,他沒有要財也沒有給自己要官位,而是要一個女人,一個名聲不好的女人,皇帝看着周齊的眼神有些古怪。。
“君無戲言,朕說了滿足你一個願望,就不會食言。”皇帝心底鬆了一口氣。
一個女人罷了,這比給周齊封賞要輕鬆的多。
皇帝也不怕壽寧大長公主府不答應,接受了皇室的種種便利,也要做好爲皇室犧牲付出的準備。
周將軍要和壽寧大長公主的外孫女成親了。
外頭的酸言酸雨不少。
但皇帝聖旨一下,封了唐檸一個寧靜公主,議論聲就少了。
看得出來,這樁婚事,皇帝是極其滿意的。
唐檸的女紅真的太差勁了,世子拿不出手,因而她的嫁衣,只有袖口上那一朵小花是自己繡的,別的都不是,但她……她好歹也是用了心。
兩月後,唐檸一大早便被叫醒,坐在梳妝檯上,被搗鼓了一個時辰,半邊身子麻了,再一看那銅鏡中的自己,臉上塗了厚厚的一層白,嘴上紅脂又重……
以前也不覺得這樣醜,現在卻覺得這副樣子醜炸了,她把自己前後不一的表現歸到了第一次成婚沒經驗只顧緊張羞澀,所以沒仔細看。
“擦了重來,淡一點,淡一點。”
頭上的金飾鳳冠又重,壓的這脖子都快斷了,想着還得撐個幾個時辰,便覺得暗無天日。
一片鑼鼓震天,長長的迎親隊伍從街頭排到了街尾,十里紅妝煞是喜慶。
街道兩旁站滿了圍觀的百姓。這十里紅妝,百擡嫁妝,讓人瞧着眼紅。
周齊一身大紅喜服身姿綽約俊朗不凡,往日的肅殺臉也被今日的喜慶所融化,溢滿了柔情。
那俊朗的眉眼之間,掩藏不住幸福的笑意。
“吉時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唐檸端坐在牀沿邊,一襲大紅鴛鴦蓋頭,邊側鑲着紅色流蘇,微微浮動。
女子成婚,一生大事,此時的她不由得緊張起來,手緊緊拽着衣服,很緊張很緊張,心臟砰砰砰亂跳,快從胸膛裡跳出來了。
蓋頭被挑起,見到了周齊,唐檸就不緊張,因爲這傢伙比她還緊張,同手同腳,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看起來可愛極了,也可憐極了。
“你怎麼這麼看我,我臉上有東西嗎?”唐檸難得羞澀地低下了頭。
周齊一副很糾結的樣子,他糾結半天,還是說了,“你嘴巴花了。”
“我要殺了那老婆子,說了淡一點淡一點。”唐檸看了之後,感覺自己頭都快要炸了,好生氣哦,真的好生氣哦。
成了親,周齊又馬不停蹄地去打仗了。他天生是個打仗的料,百戰百勝,打的敵人落花流水。
每次他出去打仗,唐檸都提心吊膽的。每次他都平安回來了。
成親八年了,唐檸都沒有生出孩子,“我可能生不出孩子了。”
她聽過太多故事了,很多故事裡,都是因爲嫡妻不能生孩子,男人就納了妾,然後心就變了。
她不願意別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當年在信王府,世子不知道給我下了什麼東西。”唐檸擡眼看他,嘴脣都白了,“應該是那個時候喝得多了,喝的多了就不能生了,早知道是這樣,我當年就應該殺了他。他太狠了。”
“明明是他認錯了人,卻要把一切責任都推在我身上,在嫁給他之前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他。是他們信王府派人來向我提親的。”唐檸激動地錘了被子,很恨很恨。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爲什麼就是生不出孩子了,明明我看着身體挺好的,你身體應該也沒有問題。直到今年年初我找到了世子身邊的一個忠僕。才知道當年那個藥除了能讓人一點點虛弱到最後死去。還有副作用。副作用就是讓人生不了孩子。”唐檸眼眶都紅了,“你如果不能接受,我們就和離吧。”
“在你眼裡,我難道就是那樣的人嗎?”周齊按着唐檸的肩膀,“這事我早就知道了。不過我和孃親祖母說我上戰場傷了那個地方,所以這輩子生不出孩子,我很對不起你。”
“用了千方百計才娶到,你難道就是爲了生了個兒子嗎?如果我想上兒子的天底下有的是女子肯爲我生。我何必一定要娶你。我從始至終心心念唸的就只有你這麼一個人。你卻還要懷疑我的真心。”周齊說得很認真,也很誠懇,“人死如燈滅。摔盆這些之類的,我是不看重的。若是怕將軍府斷了傳承,從我那些堂兄弟那裡過個孩子。選個聰明機靈,選個能繼承我衣鉢的想個能把將軍府繼續發揚光大下去的。親不親,我們倒也無所謂,等我們老了,把我們倆葬在一起,記得到時候來給我們上想就好了,不記得的話也就算了。”
難怪這些年婆婆和祖母都待她這麼好,把他當成親生女兒一樣。她以爲是兩位老人家心胸豁達。這不知道私底下他做了這麼多工作,甚至不惜詆譭自己。得夫如此,此生別無所求。
信王去世了,他的弟弟繼承了信王的爵位。他被貶爲了庶民。他這才發現原來以前的日子是那樣的幸福。
信王死的時候,雖然剝奪了他的繼承權,但卻把他私庫所有東西都給了他。
他這才後悔當年的那些僕人太過於寬容了,以至於他最後能得到的東西很少。如果他不亂花錢,如果他甘於平凡。他可以富裕的過完一生。
可是,他是不甘於平凡的人。他渴望權力。甚至爲了追求權力走了歪門邪道。花錢去買官。
很多人都想當官,可是能夠當大官的人數和途徑是非常有限的,有才能的人可以通過科舉考試的方式,苦讀十年才能獲得一個官職。世子明顯沒有這個才能。
另外也有一些是靠着自己的父親或者是在朝中做大官的兄弟,因爲他們的關係自己也能獲得一個官職,而另外一些沒有才能、家裡的勢力也非常大的,就開始尋求別的的方式,比如買官。
官職認命很多都不是直接經皇帝的手,是由一個專門的機構負責,另外外派的大臣手中也有一定的權力,如果在這這個環節遇到了貪官,那些富人就可以直接買個官。
世子買了官,經常有太多人認識他了,他選擇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但可惜的是那人不靠譜,很快因爲貪污被抓了,答應他的事情,當然吹了,錢就打水漂了。
身邊的忠僕一個個離他遠去,他以爲,他們忠誠於他,會把他當成一輩子的主子。
隨着銀兩點點用光。身邊的人一個個離他遠去。他的最後一錠銀子,是被硬生生搶走的。
那錠銀子代表着他最後的希望。希望沒了。他心灰意冷之下跳河死了。
世子在死之前偷偷來看過將軍府,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將軍府外了。他等了很久看見,都沒有等到唐檸出現,後來就放棄了。
他年輕的時候很討厭唐檸,覺得是她破壞了自己的姻緣。
後來在一個人想了很多,又覺得有些對不起她。但如果他知道他今天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唐檸造成的,恐怕他恨不得把唐檸把抽筋扒皮,生吃了。
他被人從河裡發現的時候身上只有一個玉佩,能夠證明他的身份。他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他也沒有想過要把這個玉佩給當了。
信王活着的時候,他不把自己世子的身份當做一回事,作天作地,怨天尤人。等到一切都失去的時候,他又開始懷念起了親情。
堂堂世子,最後死得這麼不光彩。
他死了以後,成了一則笑話。
至於唐月,她倒是沒死,但是活着和死了也差不多。
很多年以前孃親是怎樣從正室夫人那裡把位置搶過來的,後來年輕貌美的小妾就是怎樣把位置搶走的。
弟弟因爲意氣用事和人家打架,手腳都斷了,不良於行,這輩子算是毀了,朝廷對官員有最基本的相貌要求。不能長得太醜,不能長得太胖,不能歪鼻子歪眼睛,不能手腳不利落。
她的孃親在切實鬥爭當中中毒身亡,最後他的父親娶了個繼室。
國公府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但這些年狀況是越來越不好,光景是越來越差,只能維持個表面光鮮。
她弟弟搬出去了。就靠着她時不時的救濟過日子,她把嫁妝變賣了,七七八八也不知道能撐多久。等到一無所有的那天,也許她就會死。
倒是李徵,唐檸倒想不到他還有這番造化。
當年他騙婚,唐檸討厭死他了,把他的事蹟大肆宣傳開來,已經上了很多人家的黑名單。
但沒想到他卻進入了高寧郡主的眼。
當年高寧郡主一心想嫁世子沒有成功,後來又得知世子不能人道了。那女人嫁給他,還有什麼幸福可言,她也就放棄了。
但不知怎麼的,她看上了狀元,也覺得狀元也是世上最好的男子,誰也比不得他。她的性格是那樣的執拗。從小到大她想要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除了世子,信王府比她家強,世子當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
最後家裡實在拗不過了,就把她嫁給了狀元。
這些年狀元也被她壓的死死的。官位一直都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過,他想要靠着娶高門大燕的閨女作爲跳板,來提升身份的計劃破產了。
他這輩子都被告高寧郡主壓在了身下,不得翻身。
高寧郡主成爲別人眼裡的笑話,一個貴女不顧自己的身份下嫁給了狀元,最後卻不得不抱養妾室生的孩子,她懷過好幾次,但每次總是因爲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流掉的。
第一個孩子是她追着狀元跑的時候踩到了石子摔倒,流掉的。第二個孩子是參加宴會的時候和人起了爭執,自己沒踩穩摔下了河和,結果沒了。第三個孩子是因爲一條狗擋住她的路,她踹了那狗一腳,結果那狗反過來去撲咬她,她在躲避的過程當中摔了一跤,孩子又沒了。
本以爲,流了三次孩子應該長記性了,沒想到第四次。
她爲了意氣之爭,和別人賽馬,不知道自己孩子有了,然後就又流了。
再後來哪怕在牀上躺着,孩子也會沒掉。大夫說她這輩子再也不可能生孩子,這是活生生自己把自己作成這副模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