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也有道理。”
她點點頭,長出了一口氣,本來就是被噩夢驚醒的,之前喝了藥,又說了這麼多話,文素又有些睏倦了。
她剛想和荀翊說要躺下歇息一會兒的話,就見荀翊脫了自己的鞋子,倒進牀鋪上盤腿而坐。
他一邊坐下,還一邊說道:“有道理的話,那就背過身去吧。”
說完這句話後,他已經坐在了牀尾,看起來是要爲她療傷的樣子,可她的內傷不是已經痊癒了嗎?
於是某素頂一張黑人問號臉,十分不解的“嗯?”了一聲。而荀翊只是笑了笑,卻目光凌厲,看得人後背一陣發涼。
“這次出發前,除了把你我傷勢養好,還必須把你體內九幽斥靈散的餘毒也給拔乾淨了,否則去了妖族的地盤,再出點什麼紕漏和岔子,你是打算給妖族白送人頭嗎?”
“……”
臥槽!
荀翊不說的話,她都快忘記這一茬了!
提起九幽斥靈散,文素差點失控到沒當場掀了桌子,這事兒歸根結底,當初在那節骨眼上若是沒有這玩意兒突然作祟,說不定她們也不會面臨這樣的困局。
真是想想就恨得咬牙切齒!
新仇舊恨疊在一起,文素現在一想到曲清悠的名字都恨不得嚼爛了再吐到地上去。
她立刻背過身子對着荀翊,閉上眼安靜的等他爲她拔毒,靈力在全身的靈脈中緩緩流淌,猶如潺潺的溪水,潤染了乾涸的土地,也滋養了萬物生靈,那種滌盪着身心的感覺,舒適的令人嘆息。
祛毒的過程十分漫長,等到荀翊再三確認餘毒已經祛盡的時候,文素已經睏倦得閉上了眼睛。在恍恍惚惚間,她似乎又躺回了自己的被窩裡,甚至感覺到額頭上有人落下輕輕的一個吻,最後,她隱約聽見牀邊飄來的一句猶如誓言的聲音。
低沉而又鄭重——
“放心睡吧,一切有我在。”
陷入了沉睡中的文素,自然是不知道有人在她睡着之際,補回了剛剛沒能得逞的香吻。
輕輕吮吸了一口少女香甜的紅脣,荀翊心滿意足的喟嘆了一聲,他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寧靜安詳的睡顏,臉上的溫柔幾乎要滿溢出來。
直到他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不過轉眼的功夫,剛剛還一張春潮爛漫的臉瞬間如數九寒天,冰冷刺骨,他微涼的目光看向另一個方向,在這個方向遠隔千里的地方,有個讓他和她都共同反感的人。
“曲清悠,呵~如今她所受到的傷害,早晚有一天,我必將如數歸還!”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就在文素三人遭遇了此行最大的危機時刻,另一個關鍵人物也同樣遇到了些糟心不已的事情。
寂殊寒在偷看曲清染的時候,忽然接到了頂頭上司的召見,而且這回還不是讓沒什麼地位的小妖來傳話,而是那位大人身邊的心腹融嶽,那就意味着這回的召見他是躲都躲不掉了。
反正早去晚去不過也是時間的問題,於是在融嶽給寂殊寒傳達了命令的當晚,他就回去面見了他的這位最高地位領導,也就是統領妖界的主人——妖王殷祁。
他一如既往的來到黜仙崖下,仰頭看了看猶如潑墨般的夜空,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全靠妖火照亮了夜色的一角。整個妖界並沒有四季之分,長年累月都是灰濛暗沉的天氣,即使在白天,看起來都霧靄深深,到了夜晚,就更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冰冷刺骨的風從臉上拂過,寂殊寒一步步往前走着。
融嶽已經在崖底等着他了,見到他面的時候,融嶽還是那副十分恭敬有禮的樣子。但寂殊寒知道他不過也是表面功夫罷了,就是比一般人更加周全而已,在他沒有徹底被妖王捨棄的那一刻前,融嶽都會是這副表情,直到確認他再也不能出頭的那一天,這個男人才會翻臉不認人。
寂殊寒深知這回面見妖王殷祁,九成九都不會是什麼好事,畢竟他的消極怠工並沒有細緻到一絲不漏,何況妖王還是那種事必親躬的變態性子,一件事前後的反常他細細一琢磨就能看得出來。寂殊寒也在對方手下做事好些年了,對於妖王的脾氣,他多少有些心得,簡單得不得了,就八個字。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殷祁喜怒無常的個性在背叛他的人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如果按照他的要求辦好一件事,心情好的時候他甚至可以給對方在妖界一切的尊榮,比如寂殊寒自己就是一個典型案例。反之,如果辦砸了,哪怕只是倒杯水的小錯,他也能當場活剝了那人的皮,即使這個人前一天,可能還是他看中的紅人。
類似的事情,百來年寂殊寒也是見過無數次了,妖王任性的程度簡直跟人間界的昏君也是有的一拼,唯一的區別就是殷祁足夠賞罰分明,他不介意把對的事情放大,更不介意把錯的事情放更大。於是摸清楚妖王的脾氣脈絡之後,寂殊寒就成了他手下最好用的一把刀,這百年來他一直得到殷祁的重用,這在妖王諸多的手下里也是難得一見的特例了。
從來沒有違逆過殷祁的寂殊寒,這一次爲了曲清染生有二心,他不知道這次的召見是不是因爲妖王察覺到了他的異常,畢竟他也從沒指望過妖王會看在以往百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放過他,如今他站在這裡,就是想賭一把,鹿死誰手還未可知,至少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就自亂陣腳。
“尊上就在崖頂,寂大人,您請。”
融嶽給他揖了一禮,側過身子讓出了一條通往崖頂的路,寂殊寒如往常那般不冷不淡的點了點頭示意,繞過他的身前就往山崖上走去。直到寂殊寒的背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後,融嶽這才直起腰身,露出了一張似笑非笑的表情。
和山崖間的暗無天日不同,黜仙崖的崖頂又是另一番風景了,無風自燃的妖火照亮了半邊天際,站在空曠的崖頂上可以一覽無遺的景色,廣袤的大地就在腳下,擡頭彷彿伸手就能觸摸到的夜空,哪怕沒有人間界的景色那般美麗,也給人有一種山河盡在掌握中的快感,也難怪妖王會時常來這裡呆着了。
當寂殊寒看到原本平坦的崖頂上有一個大窟窿的時候,他的眉頭幾不可見的微微一皺,如此強大的破壞力造成的結果,可想而知當時殷祁的心氣有多大,他忽然間有些不確定自己這回是否能夠全身而退了,如果他真的是被妖王察覺到了什麼的話。
“屬下寂殊寒,參見尊上。”
哪怕此刻有再多的想法,寂殊寒都只能暫時收攏了那些念頭,他走到站在崖邊的男子身後單膝跪地,面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分外雲淡風輕,就和他以往面見的態度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聽到他的聲音,崖邊一動不動好似雕塑一樣的男子終於有了反應,他微微擡頭,收回了一直眺望着遠方的目光,腳步微轉,繡着黑金色業火暗紋的衣袍下襬輕輕蕩了一圈,隨着主人轉過來的身子又一次停駐靜止。
“總算來了?”
男子的聲線溫和有禮,猶如清風拂面,讓人聞之安心,哪怕這四個字裡暗含鋒利,也優雅的像一名貴族公子,壓根兒聽不出來這是妖界的最高統治者所發出的聲音。
寂殊寒垂下了眼眸,他不是沒聽出來那話語中暗含的不滿之意,可越是這種時候,他就看起來更加寵辱不驚,彷彿對方的怒火根本不是衝着他來的。
“擡起頭來。”
殷祁不悅的時候,說話從來都是以命令爲主,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寂殊寒沒琢磨明白他的心思之前,是絕對不會妄自揣測擅加行動,於是他順着殷祁的話語擡起臉,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名穿着玄色長衫的年輕男子。
當然這個年輕,指的不過是他的皮相罷了,事實上殷祁活了多少歲數,整個妖界都沒有幾個人清楚,就連唯一應該清楚的融嶽,對此都含糊不清。
面對這樣一個活了不知凡幾歲月的老妖怪,寂殊寒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在關公面前耍大刀,他越真實,對方纔會越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