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昏暗幽閉的空間裡唯一盞燭火照明。

圓頭木椅上坐着一個低垂着頭, 蓬頭垢面的女子。

從牆面上垂下來的四根鐵索,分別捆住女子的手足,她低着頭, 不知在說什麼。

看樣子囚禁已久, 已沒有了反抗的念頭。

本以爲這樣, 這女子定是面黃肌瘦, 身材消瘦, 哪知道這女子擡起頭時,面色微胖,但又並不紅潤, 這種肥胖有些奇怪。

像是故意被人投食,以至於發胖。

“咚。”暗室裡的石門一響, 有幾人從外走了進來。

領頭的, 穿着件明黃色長衣的男人正是楚皇。

他的視線在石階下的女子身上微微一停頓, 身後已有人朝着女子的方向走去。

後面而來的僕人共有三人,一人拿碗一人拿着匕首, 還有一人則拿着上好的傷藥。

匕首從女子的手臂上劃過,鮮血流出,後面來人,配合默契的將玉碗伸到玉臂上接着。

“皇上,求求你放過我, 我的血真的不能解萬毒。”原來這個被關押在密室裡的女子, 原是被姜裳陷害, 後又以爲自己被人看重的姜煙煙。

楚皇眯着眼睛一笑。“早先你不是答應得好好的?怎麼此刻又不願意了?”

等到玉碗裡接了薄薄一層血液, 奴才端着玉碗恭敬的放到桌面上。

傷藥隨後敷於姜煙煙的手臂上, 細細一瞧,她那隻右臂上已有很多細長的傷口, 只是大多都結疤了。

這樣看來,這傷藥還有些用處。

“退下吧。”

走在最後的僕人將傷口收拾妥當後,應了聲,退下了。

一時間,暗室裡只剩下他二人。

楚皇懶懶得坐在桌凳上,手指在茶杯口上打轉,說話時慢條斯理。“朕也懶得和你兜圈,朕的身體毒性已深,估摸着也過不了多久了,但是既然有人說你的血液有用,試試也無妨,朕這幾個兒子可都盼着我早些離世,除了三兒……”他頓了頓聲,彷彿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宮中見到的那一幕。

現在,他也不知道這三兒是否是自己的親兒,畢竟眼見爲實,他已親眼見到三兒的母妃與他人恩愛,雖然她已用命自證,可說起來他是不信的。

“可我並未立主,他們又不敢造反,讓史官給記一筆。”

楚皇往杯麪上一彈,“所以,你就給朕安分些,別老想着逃跑,朕待你也不薄,可曾有讓你消瘦?”

“呸,你這個狗/娘養的,你命人不顧我的意願餵食,無非是怕我死了,取不了活血。”姜煙煙擡頭對着楚皇的方向呸了一聲,而後又低垂着頭。

她太累了,以至於脊背不能挺直。

楚皇看着她發笑。“這世上可沒有人敢這麼說朕。”楚皇將玉碗裡的血液一口飲盡,站起身,踱步到姜煙煙的身側,右手往她臉頰上一甩。

姜煙煙的臉頰上紅了一大塊,與她往日裡的盛氣凌人不一樣。

從被哄騙進宮到現在囚禁於此,細細一算,竟已過了快兩三月了。

姜煙煙在這暗室裡瞧不見天日,自然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子。

自然也忘記了自己身份的特殊。

她本是每月都會殺掉一個僕人,可到現如今,已經過了兩三個月了,她只覺自己身體越發虛弱,縱然比起以前還要胖上幾分,猶如待宰的家豬。

楚皇在她跟前站着,藉着燈光瞧去,臉色不佳,恐是身體早已病入膏肓。

這時只見楚皇先是疑惑的往姜煙煙身上一瞥,雙眼逐漸睜大,似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姜煙煙沒聽見他說話,不知發生了什麼,用了力氣擡頭一看,見楚皇雙眼瞪得如銅鈴大小,伸着右手指指着她的手臂,“你……你是妖怪!”

姜煙煙低頭一看,果然,手臂上和以前一樣消失了大半,她心裡一喜,以爲能逃出去,可低頭一看,腳部仍然被鐵索捆住了。

“我告訴你,如果你現在不放了我,我就用妖法讓你馬上和我一起……”

姜煙煙的話並沒有說完,只見刀光一現,腹部已被人刺了一刀,原來是楚皇慌張之中,拔了腰間的匕首,朝着姜煙煙的方向刺了過去。

姜煙煙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

直到匕首刺入腹部之前,她都在幻想自己會逃出這個黑暗的地方,可沒想到最後還是被楚皇給刺中了。

楚皇的手顫抖着離開刀柄。

鮮血染透了姜煙煙的腰部,她擡頭又看了眼這密室,或許這就是她殺了許多人的下場,恍惚間她看見周圍正站着許許多多的魂魄,面色冷漠的盯着她。

“妖怪!妖怪!”楚皇還在怪叫。

或許是姜煙煙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她身體的透明已從手臂往軀幹轉移。

“我會一直看着你,你的生命所剩無幾,我會在你身邊等着你。”

姜煙煙用盡了全力將這句話吐出。

楚皇嚇得往後倒退,他只看見前面鐵索纏身的姜煙煙漸漸消失,如一縷魂魄,又似一陣輕煙。

“妖怪!她是妖怪!她要害我!”楚皇唸叨着這句話,奪門而出。

那日後……

楚皇的身體日益變差,日夜纏綿於病榻,尤其是在聽到回來的奴才說道。“暗室中空無一人時。”

他的雙眼瞧着一個定點,不住的唸叨着。“她要我的命,她是妖怪,難怪我不僅好不了,毒性卻仍然在增強。”

他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也沒有人聽得懂他的意思。

楚皇心裡藏着恐懼,他既然信道,信長生不老,自然也信這天地輪迴與妖怪鬼魅。

姜煙煙就這麼消失在他的面前,他內心的恐懼早已將他吞沒,加之他本身身體不適,瞧着竟已日薄西山。

就這麼用上好的丹藥續命,又讓他拖了一月左右。

時間溜到了盛夏,某一夜,星辰閃亮。

楚皇的思緒早已浮浮沉沉,自覺所剩無多,愣是憋着一口氣,喚來人將自己扶起。

“召丞相來。”

丞相匆匆趕來,知是楚皇要立詔了。

楚皇前面唸的很慢,只是這遺詔要立誰爲皇上時,他思索了很久。

最後長嘆一聲。“立二兒宇沿易爲皇。”

他本是最喜大兒,可是大兒此刻正在天牢中。

“將大兒宇沿生貶爲庶民。”

“皇上,那三皇子呢。”丞相執筆,頓了頓,見皇上沒有提及三皇子,不免出聲問道。

“三兒,呵,就讓他在這朝廷上爲新皇盡力吧。”

“皇上,臣認爲,三皇子如仍在朝廷中,恐會有性命之憂。”

丞相擔憂重重。

卻再也沒聽見楚皇回話。

楚皇已經帶着笑離世了。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有楚皇自己知道,他要的就是三兒與二兒爲了皇位爭鬥,皇位給了二兒,三兒又與武官關係密切,一山不容二虎,且看哪隻老虎能佔山爲王了。

宇沿生送了道士給他,自然不會再讓他給自己下藥,畢竟他本就是太子,何必這樣做?

不過是有人想要太子之位。

既然有人想要這個皇位,他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

楚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前太子宇沿生被貶爲庶民,新皇宇沿易憐他可憐,賞他千金,送他至他州安家。

夏國與楚國邊境早已動了刀劍,無人來賀,涼國只派來一個特使,恭賀新皇登基。

只是特使臉色難看,畢竟涼國內鬥嚴重,此刻派他出來,不知回去時又是什麼光景。

宇沿易坐在高位上,臺下是文武百官,他瞧着宇沿邢匍匐在地的身影,心裡一喜。

從今往後,他便是這楚國的皇,這天下的每個人都將跪倒在他的面前。

但宇沿邢終究是個禍害,是不能留的。

宇沿邢的額頭已快要磕到地面上,指甲陷入肉裡,掐得人手掌血紅一片。

可今日的恥辱他卻不敢忘。

前幾個月母妃爲了證明清白,已死在自己面前,他的心裡恨意滔天,他明白肯定是宇沿易下的黑手,此刻又要他俯首稱臣。

呵,不可能。

我宇沿邢今生本不願做亂臣賊子,但既然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就算是窮極他的一生,就算是與虎謀皮,他也要登上這最高位。

楚國汴丘裡風雲正涌,邊境處夏國又是步步緊逼,涼國裡內鬥嚴重。

唯姜裳所在的黔州,遠離皇城,與邊境又是所隔千里。

在宇沿邢與宇沿易將要撕破臉面,爭權奪位之時,她正悠閒的帶着司音在黔州城裡亂逛。

新出籠的皮薄汁足的小籠包,她得先來一籠。哪家酒樓出了新菜,她總是第一個捧場,就連哪家的胭脂水粉先上,她也得先去試用。

只是總會遇到穆珂,問起時,穆珂指了指身旁的酒樓與店子。

“這是在下祖業,此番是來巡查。”

姜裳每每總會翻個白眼,帶着司音離去,而後小聲的與司音說道。

“此人一眼瞧過去便不是個真誠的人,你且離他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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