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裳一路快馬加鞭, 往楚夏的邊境趕去。
這一去,在路途上,又浪費了幾日, 等出了涼國邊境, 往前又行了一兩日, 終於到了楚國邊境處的大山, 那時正是白晝。
姜裳等人勒慢了快馬的速度, 從山上沿着大路走着,翻過這匹山,便算是到了楚國邊境, 只是相對的也將會看到夏國的兵馬。
兩國對峙,勢必會屯兵沙場上, 黃沙隨風飛動, 姜裳等人翻過大山後, 只覺這空氣裡都帶了些鐵鏽味。
“姜小姐,這裡城門已閉, 你就算是楚國人,想來也不會允你通過。”
姜裳回頭笑道。
“我何時說過要去楚國?我要去夏國。”
轉回身子後,姜裳一拍馬屁股,往夏國屯兵的地方趕去。
“小姐!可你這樣會被夏國當作奸細!”
“所以你們四人就在原地等我!若有人跟來,殺!”
姜裳的話讓待在原地的護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還是隻有大喊一聲。“小姐小心!”而沒了其他的動作。
畢竟這地方處處兇險, 人多不一定就好, 反而會被人誤以爲是奸細。
姜裳一路快行,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 才遠遠看見夏國軍隊的帳篷。
“何人前來!”高臺上有士兵朝她的前面射了一支箭。
姜裳勒停了馬,隨後翻身下馬, 雙手高舉。
“我乃你們賈公主所派,有要事與你們將領詳談,非敵對之人,身上也無武器,還望通報。”
那士兵有些半信半疑,見她來時只有一人,料她也翻不起個什麼波浪,索性收了弓箭。
而地上守衛的士兵,也互相對視,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是耽誤了戰機,你們承擔得起嗎?”
姜裳的話,仍在前頭大呼,這地上的士兵,還是有些不放心,“你把他看好。”隨後自行往營帳裡跑去。
姜裳此行並不是爲了偷襲,更不是爲了勸戰。
她沒這麼大氣,能忍下對宇沿邢的恨。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宇沿邢的皇位來得不正當,雖然提了個好由頭,可史官們的嘴卻又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既然這樣,宇沿邢的命也沒有必要留着,難道真的要讓他平定了夏國的戰役,青史留名嗎?
思索間,已有穿着鐵甲的男子掀開營帳走了出來。
“賈公主派來的?”
這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姜裳擡頭看去,見來人穿了身鐵甲,威風凜凜。
可這臉卻又萬分熟悉。
“姜……”他頓了頓,“你們將她的馬匹扣下,這人我認識,你和我來。”
他對着姜裳招了招手,姜裳也不多言,安靜的跟在他的身後,往營帳裡走去。
營帳裡沒有人,他進來後便自顧自的坐了下來,而後倒了杯清酒遞給姜裳。
“瞧吧,我說得沒錯,我們還會再見面,那次的酒竟也不是最後一次。”
“太子妃……不,張姑娘爲何在這裡?”姜裳坐到她的身旁,端起清酒,卻只聞不飲。
“我隨夏國大皇子出兵伐楚,我自然在這裡。”張溪敏與姜裳一樣,扮着男裝,只是姜裳並沒掩飾女子身姿的柔軟,而張溪敏卻不一樣,她臉上左右兩側都糊了黑乎乎的脂粉,瞧着像是長相極黑的傻大個。
“大皇子?”姜裳不知這張溪敏何時與夏國的大皇子賈宇辭有什麼瓜葛。
“你知道夏國這輩子爲何將楚國逼到這個田地嗎?”張溪敏笑了笑。“你知道爲什麼我明知道太子不是我的良人,卻還要和他共處幾年嗎?”
“爲的就是這一刻?”
“沒錯,這幾年我處心積慮,終於讓我偷描了楚國邊境的山河圖,這楚國周遭可以設陷阱的地方,皆在我的眼中,是以纔會這麼快的兵臨城下,上輩子夏國接受楚國的聯親,是因爲他們知道局面對自己不利,這輩子夏國執意要與楚國大戰,是因爲此戰必勝。”
姜裳唏噓了一聲,她恨的人從始至終只有傷害了自己的人,雖然她不在乎楚國,可戰爭只會生靈塗炭,沒想到張溪敏爲了報復,所有人都可以不放在眼裡。
“那年我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告訴過你,做個閒散遊者,勿要插手朝廷上的事,已算仁至義盡。”
“是了,已算仁至義盡了,那今日你爲何不拆穿我?”
“你,不會幫他的,宇沿邢昨日已經到了邊境,你此刻前來,決計不會是爲了幫他。你也不是那麼好心的人,既然如此,以前我們可以和睦相處,此刻我們仍可以互相幫助。”
張溪敏站起身走到姜裳面前,奪過她手裡的酒杯,一飲而盡。“你既然不願意碰,那我替你喝了便是,這酒裡無毒,看來那時我也說對了,那次的確是我們最後一次飲酒。”
“我不會幫你們害楚國,但是這次我要親自在戰場上殺了宇沿邢。”
“戰場上?”
“對,他既然已到了這裡,開戰不過是眨眼的事,到時候他若御駕親征,就交給我來對付,到時候,還勞煩你將我說成一無是處,或是身患重病。若是我能這樣贏了他,他的臉面就丟大了。我要他就算是死,日後也會被史官,百姓辱罵。”
“你這樣做,不算害你們楚國嗎?他死了可就沒有人再繼皇位了,楚國就會潰敗。”
張溪敏有些不明白姜裳的用意。
“楚國皇室直系仍有四皇子,更何況,許將軍那人我曾見過,他決計不會因爲死了一個無用的皇帝,而讓國家崩潰。”
姜裳的雙眼盯着張溪敏看了許久,似乎是怕她不答應。
“這樣當然好,我們不出一兵一卒,就可以有機會殺掉楚國的皇帝,爲何不同意?”
張溪敏又倒了一杯酒自飲。
“但你不能待在軍營中,你且回去,尋個住處,待我們要出兵時,你再前來,我會替你備好衣物和戰馬。”
“好,下次再見,這個下次我希望是明日。”
姜裳起身,掀開營帳準備離開。
“那你切記磨好你的武器和戰意,我可不想你戰死沙場,到時候有人來找我麻煩。”
“磨了兩輩子的戰意足夠了,更何況我會派人接應我,我又不是君子,只要能贏,什麼計謀我都能用。”
張溪敏目送着她離開,見人影漸漸消失,方纔坐到了地面上。“大仇終於可以得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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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戰鼓敲響之時,姜裳將磨好的匕首放進腰間,張溪敏派來的人開始催了。
她穿好士兵的服飾,又取來一皮革的面罩,罩住鼻子與嘴,只露出雙眼睛,而後上了戰馬,跟着其他人朝着戰場趕去。
姜裳一眼就看見了,被數位士兵簇擁着的宇沿邢。
他已廝殺了一會兒,臉上似乎還很輕鬆。
姜裳取來長劍,夾着馬肚子,朝着他奔去。
“楚皇!我這手下,生來不會言語,此刻特地討教一番。”
高臺上張溪敏正站在賈宇辭的身旁,見姜裳朝宇沿邢奔去,特地大呼一聲。
宇沿邢順手斬下一人的頭顱,而後勒馬回頭,見果然有一人騎馬飛奔而來。
“護住皇上!”
有將領朝着宇沿邢的方向奔去,卻被敵對士兵與軍馬攔下,一時間,不知是不是張溪敏早有安排,宇沿邢與姜裳周圍竟被夏兵留出了個圓圈。
“你是何人?”宇沿邢與姜裳對視,右手下意識的握緊了長劍。
姜裳沒有應話,宇沿邢這才明白,不會言語說的是她不會說話。
“既然如此……”
宇沿邢本想在衆人面前裝作讓他一招,以顯自己武功高強,哪知道姜裳一夾馬肚子,朝他奔來,長劍也從右側襲去。
他也是從小習武,將手中長劍挽花一擋,又與姜裳見招拆招,騎着高頭大馬兜轉,不過一會,竟已拆了幾十招。
宇沿邢越戰越興奮,早先與士兵對打時已起了殺意,此刻更是招招致命。
姜裳的力氣本來就比不過他,所以也不硬碰,而是以力打力,又激戰了快半柱香的時間。
宇沿邢猛地伸腿往姜裳□□大馬的身上一踹,大馬吃痛,往前面劇烈跑動起來,姜裳右腿一收,雙腿往馬肚子一踢,像支離弦的箭,朝着宇沿邢射來。
姜裳右手持劍,剛靠近宇沿邢的身側,左手立刻從腰間取出匕首,趁着長劍被抵擋住的一瞬間,左手上的匕首,也順勢插進了馬背上,左腳勾住了馬鞍上的空隙,左膝蓋便順着跪到了馬背上。
宇沿邢所坐的馬本就不是凡品,一聲長嘶,便載着二人,橫衝直撞的往前面奔去。
馬背上跌跌撞撞,宇沿邢本欲翻身下馬,但姜裳手裡的長劍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只得坐着,吃力的接着姜裳刺下來每一招。
但姜裳也是每一招都極爲費勁。
“你跟着我,我賞你錢財和官位。”宇沿邢想要將姜裳招到自己手下。
他眼睛朝着別的方向分神的那一秒,姜裳的手從馬背上拔出了匕首,下一秒送進了他的腰腹部。
宇沿邢手上的力氣鬆了片刻,下一刻便見劍光一現,長劍也刺到了他的胸口。
“皇上!!快找人朝着那人放箭!!不要射到皇上!”
有人大呼,努力的朝着這邊奔來,姜裳知道時間不多了,立刻扔下長劍,右手擒住他的右臂,左手拿着匕首往他左胸口刺去。
宇沿邢大驚,他雖然是想借着御駕親征博得百姓愛戴,可沒想把命送出去。
左邊一轉,就欲往馬背上縮下去。
姜裳也不含糊,直接擒着他的右臂,左腳從馬鞍處挪出,往馬背上一踢,藉着力,往下拉着宇沿邢,一眨眼,二人就已摔到地面,塵土飛揚,那邊取來弓箭的人一看,卻已分不出皇上在哪裡了,馬匹上空無一人。
周圍全是士兵,宇沿邢勉強站起身來,想要離開,姜裳卻已從身後將匕首送到他的左背上。
這一刺,幾乎是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宇沿邢這次連身形都沒有辦法穩住,跪到地上。
兩邊是一把長劍一把匕首,血流得極快,他想說什麼話,卻已經說不出口。
“皇上,這皇位上輩子沒能讓你還,這輩子你就先走一步吧。”
宇沿邢面目猙獰,卻又說不出話。
“公子!”
戴着面罩的巖三正裝成弓箭手,騎着馬來接應姜裳。
姜裳利落的翻身上馬,與巖三背抵着背,朝後坐着。
“走咯。”巖三拍馬欲走。
姜裳卻搶過他的弓箭,拉弓瞄準,對着宇沿邢的身上一射。
長箭穿身而過,宇沿邢是徹底斷送了性命。
“這一箭,我早就該還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裳仰天長笑,由着巖三策馬奔走。
以後萬里河山,你都瞧不見了,這存了兩輩子的仇恨,今日終是叫我報了。
日後,你就是史官筆下,弒兄奪位,御駕親征卻又被個不值一提的下等士兵斬殺在陣前的楚國皇帝。
人人以你不恥。
而你們夏國又會因爲殺了楚皇,引起楚國百姓的憤怒,這一戰誰勝誰輸,真的就會如你張溪敏所言嗎?
而涼國現下將迎新皇,萬事更替,留些喘氣的時間夠了。
姜裳的心情從來沒有這般輕鬆,高臺上的張溪敏也猛地想到,只是爲時已晚,姜裳此次連臉都沒露,誰會信殺了楚皇的是他們楚國境內的一個千金小姐?
“罷了,同是天涯淪落人,我也曾利用你,這次就當我還你的情分了。”
張溪敏搖了搖頭。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