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出了鳳棲宮,太子貌似平靜實則心裡還是煩躁。
行至御花園,有兩個小太監在那裡小聲議論。
“晉王殿下在校場請陛下考校武藝呢。”
“晉王殿下據說武藝極好,當年還是陛下親自教的騎馬射箭呢。”
“好想去看看晉王殿下的風姿。”
“算了吧你,還是老老實實在這裡侍弄花草吧。”
太子的臉當場就陰了下來,陳起見狀不妙,趕忙站出來把那兩個小太監驅散開來。
“殿下。”
“走,去校場看看孤那個皇弟武藝究竟有多高強。”
剛進入校場,便聽到聲聲喝彩。
熙帝坐於臺上觀看,臺下是一個頗大的場地,晉王身着一襲寶藍色繡金線勁裝在太陽下耀眼生輝,胯下的黑色駿馬在場中奔馳騰躍。晉王騎在馬上如履平地,開弓搭箭,幾乎是一眨眼,靶子上便多了幾隻箭矢。
“好!”
熙帝站起身,大聲叫好。
一旁的禁軍護衛均紛紛附和,更顯場中人聲鼎沸。
“太子也來了?”
太子趕忙上前幾步行禮,熙帝叫起,說道:“太子,來看看你皇弟風姿。”
太子走到熙帝身邊,從臺上往場中看去,面上掛着溫文的笑,袖下卻握着拳。
晉王射完一筒箭,策馬驅向看臺這處。
“父皇,兒臣的騎術和箭術沒有退步吧?!”
熙帝滿臉讚歎,“沒有退步,很好很好。”
晉王本就長得英氣勃發,此時爽朗一笑,更顯氣宇軒昂。
與之相比,站在臺上的太子卻是黯淡了不少。
太子武藝不錯,但箭術不精,幼年時不知被熙帝拿來與晉王比過多少次,也因此剛纔聽到那兩個小太監的議論纔會大變神色,來到此處又見晉王大出風頭,更是讓他忍不住咬牙切齒了起來。
能在聖上身邊服侍的又有幾個是傻子,兩相對比一看,自是太子落了下乘。
“那兒臣就放心了,在封地的時候,兒臣勤學苦練,生怕退步了讓父皇失望。”晉王說完,看向太子,“皇兄是否下來試試?難得父皇今日高興,咱兄弟二人全當博君一樂。”
這句話有種把太子架在火上烤的意味,下場吧,太子還是清楚自己短板之處的,不下場,父皇那裡會怎麼看他?
這該死的晉王!
熙帝回到座椅上坐下,端起茶盞,“太子可要一試?”
“兒臣……”
看到太子臉上的猶豫之色,熙帝面色冷淡起來。
太子一咬牙,“兒臣願意一試。”
這話一說出來,太子反而放鬆了,他轉頭笑着對晉王道:“皇弟,孤從小箭術就比不過你,到時候可要手下留情。”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人皆盡知晉王箭術高超,晉王主動提出要和太子比射箭,那不是那故意爲之嗎?就算贏了,也會讓人議論說是勝之不武,同理太子就算輸了,事先也是打過預防針的。
不得不說這皇家之人,個個都是不簡單的,隨便一句話後面就隱藏着無數坑。
場內人的視線移到晉王身上,只見他沉吟片刻,面露歉意,“倒是臣弟考慮不周了,爲免顯得勝之不武,要不皇兄選個可比試的?”
見晉王如此識相,太子也是鬆了口氣。
可比什麼呢?
旁人禁軍護衛中有人插言,“要不兩位皇子殿下比擊鞠?”
擊鞠算是大熙朝王公貴族都較爲喜愛的一項運動,包括熙帝年輕那會兒興致所來也會下場打一局,只是如今年紀大了,便丟下了,可皇宮中還是有專門用來擊鞠的球場的。
關鍵不在這,而是兩位皇子如果不比射箭幾乎沒什麼可比的,拳腳劍術相爭,難免會錯傷,傷了誰都不是件小事。而且單人相比,輸的一方難免會大失體面。擊鞠就不一樣了,而是兩隊人相比,就算哪方輸了還可以歸咎於同隊之人不配合。
爲了怕這兩位皇子逞勇鬥勝鬧出矛盾,下面人可真是費勁了心思,要不然到時真出了什麼事,此時在場的人都免不了會遷怒。
見熙帝面露讚許,那插言之人才放心提起來的心。
熙帝都同意了,太子與晉王也沒什麼可說的。
只是今日肯定是不成了,時間也不夠,便改爲了後日,給雙方一個可以準備的空檔。
出了校場,太子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明明是來看晉王‘武藝究竟有多高超的’,怎麼成了兩人比賽擊鞠。
不過見熙帝面露興趣的樣子,太子心裡也鼓了一把勁兒。總要把那晉王比下去,才能彰顯他的太子之尊。
蕭皇后和許貴妃那裡也得到這個消息,兩人還沒未把各自兒子招回來問清楚情況,熙帝又下了一道聖諭,此次擊鞠比賽文武百官王公貴族子弟均可參與,勝者領頭賜祥龍騰雲佩,其他參與人員各有封賞。
而擊鞠比賽的時間也被延後了,推到十日後,熙帝的原話是讓兩隊好好準備,至於其他意思那就需要個人猜想。
這下整個皇宮乃至整個大半個京城都炸開鍋了,這祥龍騰雲佩可是熙帝當年還是太子的時候先皇賜予的,熙帝愛若珍寶,太子討要了幾回,聖上都沒鬆口,這次居然拿出來準備賞人了。還允許各家子弟參與,這可是在聖上面前露臉的大好機會啊,有機會的自是都不會漏過。
一場簡單的擊鞠比賽,因爲熙帝突來的一道聖諭變了味道。
本來一波平靜的池水,也開始暗藏洶涌起來。
***
擊鞠也就是所謂的打馬球,想要擊鞠擊得好,必須騎術精良。
京中貴族子弟少有不會擊鞠的,但打得好與不好還是有所分別。
一隊是爲十人,也就是太子隊和晉王隊各自必須招攬九人才能湊夠一隻隊伍。讓誰上不讓誰上是個問題,馬球打不打得好也是個問題。
不過這一切怎麼可能難得到太子與晉王呢,還不到晚上的時候,人員名單背景資料就報了上來,只等他們勾畫。
太子的反應是如何,晉王不知道,他只知道這對他來說是一個良好的機會。藩王不允許結交朝臣,可沒說不允許結交朝臣勳貴家的子弟。
許貴妃與晉王的打算本就是如此,只可惜太子一系一直盯得緊,他們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這下喜從天降不請自來了。
許貴妃一系能想到的,太子一系的自然想得到。
可這是熙帝的聖諭,誰也不能反駁,說出個不字就是在反對聖上,他們暫時也只能把目光拉回來投注在擊鞠比賽之上,爭取能把祥龍騰雲佩拿下來。
相較於太子那邊很快確定出參加名單,組織人訓練起來,晉王這邊動作卻是慢了不少。
不但各種人前人後打聽各家子弟誰人擊鞠打得好,還頻頻上門拜訪或者到球場檢驗其水平。似乎非常熱衷要挑一個好的擊鞠人員,而不是考量誰家勢大誰家父輩得用。
這場擊鞠風波底下多的是眼睛盯着,晉王的如此表現不光熙帝看了頗爲滿意,連一些眼光老辣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晉王此舉得當。
與之相反太子那邊,參與的人員全是一些聚集在靖國公背後又或是太子背後的各家子弟。各家勢力倒是不小,可惜龍蛇混雜,有那麼幾個報上來的人擊鞠可是打得衆所皆知的臭。
太子和靖國公當然明白這些,可惜作爲一個派系代表的人物就不免要考慮方方面面,聖上所說的各有封賞,只看賞的話自是沒人爭搶,可要是封,各家多的是沒有蔭補子弟需要在陛下跟前露臉博個前程,所以有時候妥協是一件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接受的事情。
晉王過了五日纔將將把人員湊齊,湊齊後自是要在一起訓練默契度什麼的。
這時候又一個問題來了,晉王府因爲晉王多年在封地並沒有建擊鞠場,皇宮倒是有一個,只可惜日日被太子佔着。晉王帶着人錯開時間去訓練了一次,第二日球場便被太子提前佔了,晉王只得在外面求助於他人,最後還是晉王隊伍裡城陽伯世子把家中在城郊的擊鞠場貢獻了出來。
“太子啊,你讓臣怎麼說你纔好呢,這種時候不應該正是表現兄弟謙讓的時候嗎?”
“外祖,昭兒沒有,孤這是被人坑了!”太子也說得咬牙切齒。
坑了?靖國公滿臉愕然。
“孤事後問過了,晉王去訓練時,專門看管此處的宦官只說了一句‘太子殿下等會兒會來訓練’,話還沒說完,只是想與他商議怎麼把兩隊人錯開。晉王那廝卻說既然太子殿下要在此處訓練,那臣弟便另找地方,然後便帶人離開了。沒多大一會兒,這消息就傳得到處都是。”
話聽完,靖國公也差不多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可如今不管你怎麼說,外面都在傳太子獨橫,把晉王擠兌出去找一個小小的城陽伯家的世子借了擊鞠場。
“好啊,這晉王好手段!”
裡子面子都佔完了,旁人絕不會說晉王如何丟人,只會說太子擠兌分封出去的弟弟,而陛下那裡怎麼想就更不用說了,朕還沒死你就這樣對得朕寵愛的兒子,那朕死了呢?
什麼東西都是經不起猜想的,想多了不會把旁人嚇着,只會給自己增添煩惱。
“那孤去找父皇說明情況?”
“陛下會聽嗎?只會認爲你是事情鬧大了才明白其中道理,越描越黑罷了。”靖國公嘆着氣道。
所以才說晉王這手段好,一點小小的事就被他渲染成滿城風雨!
“還是好好準備幾日後的擊鞠賽吧,晉王他們磨合沒幾日,到時候擊鞠場上難免會配合不當,到時候就能有機可乘。現在只要能把祥龍騰雲佩拿下來,就能扳過來一城。”
太子打落牙齒和血吞,扭頭去玩命訓練擊鞠自是不必提。
另一邊,晉王那隊的人也是義憤填膺。
“這太子太霸道了,明明不用,還佔着地方不讓我們用。”
“就是就是。”
晉王找來當同隊的人,自然不會都是無權無勢的。只是他那種行爲給人一種他是選人不是選家族,有種先入爲主的印象罷了,他這隊人雖不如太子那邊的,可個個都不可小覷。
不是某伯府的少爺,就是某侯府的公子,當然家世背景是一方面,個人能力也是一羣官宦子弟中較爲出類拔萃的。先甭管能力好否,至少隨便出去一個都是稱霸京中的紈絝子弟。
表面上對太子那自是畢恭畢敬,扭頭過來說幾句太子的不是,太子明面裡也不敢拿人家如何。太子還只是太子,可不是皇上。
“各位還是不要計較這類小事了,喬世子不是把家中擊鞠場拿出來供大家訓練之用了嘛,咱們應該想的是幾日後的比賽,而不是這些。”
晉王英俊的臉上滿是溫文爾雅的笑,明明兩種不是太能混雜在一起的氣質卻是在他身上全然體現。看外表是個頗爲英氣逼人的人,可當他笑的時候卻是給人一種君子如玉的儒雅感。
“晉王殿下說的是。”
“晉王殿下風度就是好,不愧是陛下都誇獎的謙謙君子。”
“過獎過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