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補湯歸了碧鳶,小花則是站在角落裡臉色變幻莫測。
見到春桃進來送補湯,她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少爺那句‘賞給你’,她才記起一件在她記憶裡已經很遙遠的事情。
上輩子也是這個時候喬氏給少爺送了一碗親手熬的補湯,少爺嫌棄喬氏長相不好連着她送來的東西也很是厭惡,便隨手賞了她。
她那時才當上一等大丫鬟不久,對於少爺的賞賜肯定是很樂意的就接下了,期間還衝老是排擠她的三個大丫鬟示了一下威。
最後,補湯進了她的肚子裡。也因爲這碗補湯不單讓她招了其他三個大丫鬟的恨,更是狠狠地紮了喬氏的心。
喬氏知道後把她叫去問話,找了個理由讓春桃掌了她的嘴。
那時的她剛得了四少爺的寵信,被無緣無故打了耳光自是不甘,便在四少爺面前哭訴自己的委屈。
四少爺憐香惜玉跑去和喬氏大吵了一架,夫妻兩人的關係更是勢同水火。
也因爲自己夫君對一個小丫鬟的態度都比對她重視,喬氏覺得自己非常委屈,再也坐不住了,連顏面都不顧跑去找婆婆錦陽侯夫人做主。
夫人不好插手小兩口的房中事,又有些頭疼自己這個小兒子的態度。只能命身邊的管事媽媽來錦繡院對‘罪魁禍首’小懲大誡,打了她5板子以禁效尤。反正只是個丫頭,用丫頭來消主子的氣用誰來看都是理所應當。
主子是消氣了,被打了板子的她,心裡卻又是憤恨又是恐懼。
那是她上輩子第一次被打板子,往年雖然服侍了幾戶人家,但都是那種小門小戶的,哪裡懲治下人能動上板子。尤其打板子的時候還是當着整個院子里人打的,被很多人譏諷嘲笑,同時大丫鬟的另外三人更是明裡暗裡磋磨她。
後來她爆發了,索性也不弔着四少爺的胃口了,直接爬了他的牀。
那時候她想的很簡單,總想着成了少爺房裡的人總不至於還被人打了吧,而且少爺以後會對她更好。她們不是喜愛譏諷她,她直接成了少爺的房中人,看你們還有膽譏酸。
想法是好的,可是現實是殘酷的。她這一個舉動不光讓喬氏更是恨她入骨,更是在貌似平靜的油鍋裡潑了一碗水,一下子院子裡就炸起鍋了。
不光三個大丫鬟坐不住了,連院子裡一些小丫鬟也開始蠢蠢欲動。碧鳶跑去找自己老子娘想辦法,想借着夫人的手把自己安排進四少爺的房裡,翠蘭柳葉一邊對她妒恨不已,一邊紛紛效仿開始爬牀……
錦繡院裡徹底亂了。
那時候喬氏剛進門沒多久,又不得少爺待見,壓制不住下面的人,她也沒臉再去找婆婆做第二次主。更何況哪個大戶人家的少爺不睡身邊丫頭的?當正室的也只能看着,私底下暗暗管束教訓。
可是就算管束也得夫君給自己撐腰,喬氏自進門以來,四少爺就不去她房中歇息,整個錦陽候府誰人不笑,錦繡院上下的丫鬟婆子們也都沒把她放進眼裡。
喬氏漸漸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籠絡不了男人,婆婆也嫌她窩囊,她便想方設法巴上了老夫人。在老夫人面前討巧賣乖,老夫人見她着實可憐,才替了她做了幾回主,壓服了不少院子裡的丫頭。
但是此時已經晚了,不但小花藉着初始的混亂站穩了腳跟,成了四少爺房裡得寵的通房,四少爺屋裡的通房丫頭也多了好幾個。
喬氏無法,只能暗暗咬牙忍了下來。私底下的動作卻更多了,可是動作再多,也頂不過四少爺後來的風流成性,甚至還帶了幾個青樓的粉頭回來,那時候錦繡院裡纔算得上是真正的百花齊放紛爭四起。
想着後面她和喬氏碧鳶各種手段對付後面進門的女人然後再彼此互掐,小花不由的恍惚了……
四少爺用完膳去午休,碧鳶才當着翠蘭和柳葉,得意的喝下那碗早已涼了的補湯。其間翠蘭和柳葉的表現自是不用說。
小花看着碧鳶的眼神很是同情,也不知道這次喬氏會不會放過她。
不過想到碧鳶的背景,小花覺得喬氏應該不會那麼蠢。
畢竟碧鳶不是那時的她,本身就是家生子,娘是夫人身邊得臉的管事媽媽,爹是前院侯爺身邊的管事,又是從小侍候少爺的,在府中很是有些體面。喬氏殺雞儆猴如果拿碧鳶來開刀,那才叫樂子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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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四少爺去前院,興致沖沖的走,半下午的時候回來了,臉色卻是有些難看,彷彿跟誰吵了一架似的。
屋裡的幾個大丫鬟也不敢吭氣,輕手輕腳的侍候着。
四少爺回來後就去書房了,期間交代誰也不許進去打擾。
幾個爭鋒相對的大丫鬟們也不用眼神戳彼此了,對視的眼睛中充滿了擔憂,小花眼觀鼻鼻觀心站在那裡,仿若未睹。
一下午屋裡的氣氛都很低沉,平日裡慣於偷跑躲懶的小丫頭們也老老實實在自己崗位上當差。
四少爺阮思義坐着書房裡,清雅俊秀的臉一片扭曲,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想着下午爹說的那些話,他就有種意欲毀滅一切的衝動。
真是可笑啊,想他阮思義,一路順風順水長到這麼大,直到此時才明白自己的定位在哪裡。如果真的照爹說的那樣,那他以往勤奮好學到底是爲了什麼,只是爲了讓他領個閒差混吃等死?
可是他卻不得不接受這一切,因爲他是錦陽候府的兒子!
大熙朝有規定,有爵位人家的子弟是不能走科舉一道的,只能指着家裡勢力不差在聖上那裡掛了號,纔可以領到個好差事。一般有爵位的人家,都是先緊着世子領好差事,一是爲了以後爵位傳承不至於沒落,另外也是爲了壓制府裡其他的兒子,免得蓋過世子,造成家中人心不穩。
想他阮思義自喻聰明過人,卻從來沒有看透這些,直至今日父親告訴給他領的差事,他失望之下心裡不甘追問不休,惹得父親大怒失言,才知道這其中的關竅。
阮思義想着京中其他有爵位人家的情況,久久,才捂住自己的痛苦的臉。
同胞的親大哥是世子,自來對他愛護有加,他怎能與他相爭?
想到他和父親吵完仿若孩童似的找娘傾訴,娘說的話——
“思義,娘對你和你大哥的心是一樣的,畢竟你們是我十月懷胎。可是你應該知道這偌大的錦陽候府不光只你們兄弟二人,還有那些庶出的……”
他怎麼會不懂呢?只要懂得其中干係有爵位的家中無不是如此,怕的就是人心不穩禍起蕭牆。當然也有那糊塗人的家中,最後的結局就是人人爭着爵位,家中內鬥不止慢慢走向沒落。
道理他都懂,只是一時終究難以接受。
想着父母自小對他的寵愛,他們其實一直想把他養成逍遙無憂不求上進的性子吧,只可惜他懂的太晚,還傻乎乎的十幾年如一日的好學上進。那時候,父母其實挺爲難的吧,卻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
直到天擦黑的時候,四少爺才從書房裡出來,面色也恢復瞭如常。
碧鳶問了句是否擺膳,四少爺像往常那樣笑着點頭。
一瞬間,大家心都落了下來。
小花出門傳膳的時候,偷瞄了下四少爺的臉,總覺得下面隱藏着不平靜。可是那到底是什麼呢,一時她也沒想透。
見晚膳進了書房,小花就藉着空離開了。
反正她下值的時間已經到了,另外三個巴不得她不去打攪,從來對她準點下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不用對她恨鐵不成鋼了。
感覺到背後幾個二等丫頭‘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小花笑得惡劣,估計當大丫鬟的像她這麼‘遵守規矩’準點下值的還是頭一個。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她一不想像別人那麼上進,二也不想爭寵。如果換個女主子服侍,她還想着盡忠職守些,指望以後能配個好人家。
現在吧,還是算了。香餑餑讓給其他人,她這樣就挺好。
……
似乎除了小花沒人發現四少爺有些變了,小花根據前輩子加這輩子得出的結論是,難不成四少爺知道那些了。
沒有人回答她,她也不可能去問,她只用看着就好,不攙和進去。
中午用完午膳,四少爺也沒去午睡,罕見的拉着三個大丫鬟丫鬟去了書房給她們畫小像。
小花去用了午飯回來,就站在門口當雕像。
此時正值正午,外面陽光明媚,和風煦煦。聽着書房裡面傳來的鶯聲燕語,小花卻是被太陽照的有些昏昏欲睡了。
幾個二等丫鬟站在花壇旁邊小聲說着什麼,小花聽到卻是仿若沒聽見。
她不用聽就知道她們在說什麼,不外乎碧鳶三人狐媚,把少爺勾得轉了性,說些拈酸吃醋的話罷了。只要不扯上她就好,其他的她也無視。
那日碧鳶吃了補湯,少夫人喬氏那邊一直沒有動靜,小花就猜事情跟上輩子完全不一樣了,也可能是因爲這輩子沒有她急着跳出來的緣故。對於這院子裡以後的發展,她現在也是沒譜的很,但是看如今這局面遲早要亂起來。
可她一個做丫鬟的能做什麼,除了看着不攪合進去,別無其他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