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澄……”
周圍的環境使尹夏沫逐漸明白這是病房,可是房間裡空無一人,可是這並不是小澄的病房!她怎麼會在這裡?腦中一時無數的回憶和隱約的片斷向她兇猛地襲來,然而她沒有時間去思考那些,胸口壓得透不過氣的恐懼使她只想立刻看到小澄!她要看到小澄還是好好的!
雙腿虛弱無力。
她一下子從病牀跌到了地上!
手腕被拽者得銳痛,她一把將輸液針頭拔開,吃力地站起身走出去,眼前一陣陣發黑,身體彷彿淋溼了以後被冷風冰冷地吹。走廊上空蕩蕩的,她眩暈地扶着牆壁走着,不知道這是幾樓,只是憑着知覺想要走到走廊盡頭的電梯間。
珍恩害怕地坐在手術室外面的長椅上,她用手緊盡抱住自己,用力想要剋制身體一陣陣的發抖。什麼是生命指症出現異常?是小澄有危險了嗎?小澄……小澄……
她低聲哭了起來。
然後哭聲越來越痛,她真沒用,什麼事情都幫不上忙,她就只會闖禍闖禍不停地闖禍,如果她沒有亂說話,也許小澄的手術在幾天前就已經順利完成了……
“你……爲什麼哭……”
醫院的走廊裡,一個虛弱的聲音輕輕地問。
滿面淚痕的珍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驚慌地扭頭望去,下午清冷的陽光中那個人影彷彿虛弱得透明,蒼白的面容,乾裂的嘴脣,好象只是一個虛幻的影子站在那裡,惟獨那雙眼睛定定地望着她,裡面閃動着恐懼和脆弱的微芒。
“夏沫——”
珍恩驚呼,撲過去扶住她,扶着她讓她坐在長椅上,連忙用手去試她額頭的溫度,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觸手冰涼,高燒竟似已經完全退掉了。
“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自己出來了呢?我送你回去!”
“……小澄呢?你爲什麼在這裡?你……爲什麼哭?”[手機電子書網 Http://Www.517z.Com]
尹夏沫聲音顫抖着,一連串地問,然而當她呆呆地凝視着珍恩臉上的淚水,腦中卻已緩慢地情形過來,那些紛雜的回憶漸漸理清,包括昏迷中曾經隱約聽到的話語。小澄和歐辰正在裡面做手術,對嗎?而珍恩滿面的恐懼和淚痕,難道——
“……是手術出現問題了嗎?”
她的身體如冰凍般寒冷,眩暈的漆黑再次試圖將她擊倒……
“……”珍恩努力擠出笑容,用力搖頭,“沒有,手術很順利,是我一個人在外面等得有點害怕,亂擔心所以才哭。夏沫,我送你回去,你剛剛還在發燒,身體很虛弱。”
“是嗎……”
尹夏沫的手依舊在顫抖,聲音卻漸漸寧靜下來。她死死凝視着手術室緊閉的大門,上面亮起的“手術中”三個字就像三隻暗紅的眼睛,而方纔噩夢中的小澄逐漸透明的身體如同某種厄兆,讓她的體內五臟六腑撕裂翻涌得想要嘔吐。
“那麼,你不要哭……”
緊緊握住珍恩的手,尹夏沫緊緊閉起眼睛,手指徹寒如冰。
“……他們在做手術……需要照顧……我們不能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珍恩不安地開始在手術室外面走來走去,不時地絞緊雙手咬緊嘴脣。尹夏沫始終靜靜地坐着,她的背挺得很直,沒有靠向長椅的椅背,她作得筆直筆直,彷彿所有的生命都灌注在這一刻的等待上。
手術室裡,歐辰和尹澄只有一布隔開的距離,兩人都因爲麻醉而昏迷着,這邊的醫生們已經開始爲歐辰縫合傷口,那邊的醫生們還在緊張地關注着尹澄的血壓和心電圖的變化——
“血壓開始上升!”
“50——20!”
“60——30!”
“70——40!”
“90——60!”
“血壓已經基本正常!”
“好,繼續手術,隨時注意血壓狀況!”刀剪的碰撞聲又開始在手術室內清脆地響起,尹澄身子上插滿了各種管子,他靜靜地躺着,漆黑的睫毛如小鹿般溫順地覆蓋在蒼白的肌膚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下午的太陽漸漸落山,夕陽的光芒將手術事外的長椅暈染成淡霞的紅色,珍恩忍受不住等待的煎熬,整個人站在手術室門口不聽地跺腳,恨不得從門縫裡擠進去!
尹夏沫緊緊盯着“手術中”三個字,她的雙手愈來愈冰涼,整個人如石雕般僵硬地坐和。
醫院走廊的盡頭。
電梯見的指示數字忽然開始跳動,“1、2、3”,按某種節奏亮起的數字就像壓抑的心跳,然後——
“叮!”
電梯停在了這層。
電梯門緩緩打開,被推出的輪椅裡,坐着一個虛弱單薄的身影……
“砰----”
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了!
珍恩反射性地跳起來,一下子撲了過去!尹夏沫也頓時站起身,因爲動作過猛腦中一陣眩暈,緊張和恐懼將她鑊緊得無法呼吸,在眩暈和漆黑中,她雙腿顫抖着走過去,隱約可以看見醫生和護士們推着一張病牀出來,病牀上那人在麻醉劑的作用下緊閉着眼睛。
“醫生!手術怎麼樣!”
“手術還順利嗎?!”
“小橙....小橙怎麼樣!”
耳邊聽見珍恩一連串地喊着,尹夏沫緊緊握住病牀的邊緣,眩暈的漆黑中她竟看不清楚昏迷中那人的面容。
“手術還是比較順利的,尹橙的手術大約需要再過一兩個小時才能結束,你們不用擔心。”醫生一邊和藹地說着,一邊和護士們推着病牀向病房區走,“至於歐辰,他需要在重症監護室觀察一下,不過他身體素質很好,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太好了....”珍恩喜極而泣,抱住夏沫的肩膀哭了起來,“太好了...醫生說手術順利...剛纔我還以爲...還以爲...”
漆黑的眩暈一層一層散去,始終懸在半空中的心也漸漸落了下來,好像沙漠中拼命奔跑了幾天幾夜的人終於看見綠洲就在前方。尹夏沫顫抖着深吸一口氣,走廊裡被推動的病牀上那張昏迷中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
是歐辰.
昔日貴族般倨傲的面容此刻顯得是那樣蒼白,他靜靜地躺在雪白的被子裡,薄薄的嘴脣依舊如平素一樣抿得很緊,好象他從來沒有快樂過,即使短暫的快樂留給他的也是更加深刻的疼痛。昏迷中的他就像一個執拗的孩子,痛得再厲害也不過是將嘴脣抿得更緊些。
他的一顆腎……
已經換給小澄……
緊緊握住病牀的邊緣,隨着醫生護士的腳步,尹夏沫推着病牀上的歐辰慢慢地走着。隔着雪白的被子,她忽然能夠感覺到他的手就在她的手邊,孤獨而寂寞的,與她的手就像隔着一牀被子的距離。
移動病牀在走廊裡轟隆隆地走着。
傍晚的晚霞中。
淡紅色霞光將病牀上昏迷的歐辰和始終低頭凝視他的尹夏沫輕輕地籠罩在一起,她的心神是那樣專著,以至於全然沒有留意到走廊的地面上投映着一道斜斜長長的人影。
洛熙坐在輪椅裡。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常
她扶着歐辰的病牀從他的面前走過,她低垂着頭,海藻般的長髮滑下他的臉頰,她瘦了很多很多,下巴變得尖尖的,她的眼圈紅紅的,濃密的睫毛上似乎還有淚水的痕跡。
他屏息望着她。
她卻專注地望着病牀上的歐辰,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出現。
他喉嚨乾啞地伸出手。
那隻手停留在空氣中,是想要抓住她嗎,還是想要讓她注意到他,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麼,只是覺得身體一陣陣地冷,這種寒冷甚至超過了臨近死亡的那一刻。
而她看到的只有歐辰。
洛熙的手指僵硬在空氣中,整個人也如風化的時候般隨着空氣一點一點被吹散……
深夜。
因爲擔心而好幾天沒有睡覺的珍恩終於撐不住回家休息去了,尹夏沫獨自一人站在重症監護室的玻璃窗外。透過玻璃窗,她可以看到裡面的小橙和歐辰。
兩人身上都插滿了各種管子,同樣的面色蒼白,同樣的虛弱,兩人都在昏迷中沉睡,透明的輸液液體一滴一滴流入兩人的身體,心電圖監護器的屏幕有規律地跳動着。
手術是順利的。只要再度過手術後的危險期,就不會有大的問題,醫生這樣告訴她。
透過重症監護室的玻璃窗。
尹夏沫忽然有種茫茫身在夢中的感覺,小橙雖然溫順但是骨子裡卻也是非常固執的,她以爲他絕不會同意進行手術,爲什麼當她一夢醒來,手術竟已經進行了呢?
原以爲一切都再沒有轉機。
是由於她的自私傷害了洛熙和歐辰,所以上天才要奪走小橙來懲罰她。她原來已經絕望了,無力再去掙扎和反抗,可是爲什麼一夢醒來,事情又變的不一樣了呢?
小橙的手術順利結束了。
而洛熙....
洛熙.....
傍晚時分當她看着歐辰的病牀被送入重症監護室,又走回手術室等待小橙的手術結束時,夕陽淡淡的晚霞中,洛熙坐在輪椅中的身影如同一道閃電使她的身體猛然僵住!
他眼珠漆黑地望向晚霞的天空。
面容蒼白消瘦得如同夜晚被風吹落水中的櫻花,淡淡的顏色已然褪盡,花瓣雪白雪白,被冰涼的水沁着,透明得有種讓人心驚的易逝和脆弱。
他的雙手靜靜地放在膝上。
右手的紗布已經拆除,一道粗深可怖的傷疤蜿蜒在他的手腕處。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腦中一片空白,彷彿有要轟炸開來的血液在翻騰,卻又如大霧中白茫茫的寂靜,生生死死,愛恨糾纏,一瞬間已是恍如隔世,而再相間時,一切都早已不是原先的摸樣。
洛熙沉默地坐在輪椅中望着天邊的晚霞。
他沒有說話。
好像已經根本不再認識她。
他的到來似乎只是爲了等待小橙的手術結束。當小橙從手術室裡被推出來,醫生告訴他們手術過程比較順利之後,他坐着輪椅的背影消失在晚霞的余光中。
那一刻。
扶着小橙病牀的她緊緊閉上眼睛...
她沒有資格再去看他的背影,是她深深地傷害了他,她也傷害了歐辰,即使追上他孤獨的背影,又能說些什麼呢?
歐辰已經失去了一顆腎。
她已經是歐辰的妻子。
她再也沒有資格爲其他的男人心痛。
夜色深沉。
尹夏沫用力地深吸口氣,從紛亂的回憶中清醒過來,透過重症監護室的玻璃,她凝視着那裡躺着的兩個男人。
一個是她的弟弟。
一個是她的丈夫。
他們是她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