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彥慷慨陳詞,二人卻是毫無反應。嚴繼澄是楚黨,他年歲稍長對朝中錯綜複雜的局勢瞭如指掌,明白事情不會如何忠彥所言那般簡單,此時怎可輕易表態。
徐善是山東人,與嚴繼澄交情深厚,唯嚴繼澄馬首是瞻。
二人都是言官出身久經沙場,當然不見兔子不撒鷹,何忠彥也不玩虛的:“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等三人可謂來自五湖四海,本官乃浙人,嚴大人乃楚人,而徐大人乃齊人,咱們這些人可都是東林的眼中釘。
去年咱們幾家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藉着京察的東風把東林要員一股腦兒趕到山溝去喝茶,看似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勝,可兩年以後的京察呢?
或許到那個時候,咱們就得換東林人的班嘍。”
徐善按捺不住道:“何大人此話怎講?”
淡淡掃了掃嚴繼澄,何忠彥陰惻惻道:“徐大人吶,乾清宮的情況,你以爲還能撐多久?”
這等誅心的話一經出口,嚴、徐再無迴旋餘地,二人面露驚容,嚴繼澄厲聲道:“何大人慎言,陛下當然福壽萬年,我等做臣子的豈能妄議君上?”
徐善呆呆地點頭大氣也不敢出,何忠彥不屑道:“我等今日爲大明江山千古計,大可不必瞻前顧後。去年京察我等皆爲先鋒,爲我齊、楚、哲、宣四黨大勝立下汗馬功勞,早已爲東林所不容。
哼,兩位大可以想一想,乾清宮一旦生變太子順利繼承大統,到那時是東林笑到最後,還是四黨幹臣回家種田?”
嚴繼澄不再划水,眸中閃過深深的嫉恨之色:“當年國本之爭,東林不遺餘力支持太子,東宮才能飽經磨難依然穩坐儲君之位。
若陛下大行太子登基,四黨如何能與東林爭鋒?”
徐善不解道:“事情未必有二位大人所想嚴重吧,東林支持太子不假,我四黨對太子也不差。年初方閣老上書陛下請求立皇長孫爲太孫,而後何大人也提請陛下迎太孫出閣讀書。這一樁樁一件件,何嘗不是對太子的傾力支持。
太子秉性仁厚,怎會行那過河拆橋之事?”
何忠彥冷哼道:“晚了,我等如今所爲不過是錦上添花,東林當初豁出性命將太子擡進東宮,那可是實打實的雪中送炭。
四黨去年京察能夠大勝,是陛下對東林的敲打,而非四黨當真能夠橫掃東林。
如今四黨當務之急,便是掙下一份堪比當年太子定鼎東宮的功勞,唯有如此,才能在新皇登基後與東林平分秋色!”
這話讓二人心有慼慼,嚴繼澄心如死灰道:“何大人說笑了,乾清宮風雨飄搖,東宮繼承大統天命所歸,咱們從何處立下這份曠世奇功?”
“天命所歸嗎,只怕未必吧!”何忠彥眯起了眼,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何大人此話何意?”嚴、徐面露懼意,何大人的意思……莫非要懟翻東宮,可方纔不說要立下死保東宮的奇功嗎?
吃錯藥了,不應該啊。
兩個蠢貨,何忠彥平復了心情,淡淡道:“二位不必多想,何某對太子的忠心天日可表。
眼下的局勢,福王一系當真會眼睜睜看着那一天的到來嗎?
不瞞二位,永寧侯已經試探了本官。呵呵姓鄭的打得一手如意算盤吶,他要本官彈劾鎮遠侯,並發動四黨的力量徹底拿下鎮遠侯。
永寧侯誠意十足,本官怎能不滿足他的要求?”
徐善懵逼道:“何大人提請皇長孫出閣讀書,永寧侯對大人恨之入骨,如何能與大人聯手?
鎮遠侯可不是軟柿子,若能將他彈劾落馬,又豈會等到今天?”
何忠彥笑而不語,淡淡地喝了一口茶。半晌後嚴繼澄震驚道:“隔山打牛!永寧侯竟然要藉助咱們的力量把鎮遠侯拉下馬,如此一來,既能轉移朝野視線,也能把禁中守將換上自己人!
自古宮中生變,禁中大將可謂攸關生死,玄武門之變和奪門之變已經反覆證明!
這……是要變天了嗎?
福王終究還不死心,何大人豈非與虎謀皮!”
讚賞地看了看嚴繼澄,何忠彥點頭道:“嚴大人撥雲見日本官佩服啊,不過與虎謀皮姓鄭的還沒那個臉,頂多算是與狼共舞。
福王一系要借我們的刀除掉鎮遠侯,咱們就讓他如願以償。福王一系若能掌控禁中安危,福王焉能不有所行動。呵呵,那一天到來之時,便是咱們四黨力挽狂瀾,再度定鼎東宮之時!
將來的朝堂,豈容東林一手遮天!”
清流言官的嗨點終於讓何忠彥撓中,二人眼中燃起了火星,何忠彥繼續火上澆油道:“二位大人到那時便是再造清平之世的功臣,督察院左右都御史的位置當虛位以待。”
野望之火成功燎原,徐善高聲道:“匡扶社稷剪除奸邪我輩自當不落人後,何大人放心,下官這就回家準備摺子,定要鎮遠侯那等諂媚佞臣伏法授首!”
嚴繼澄沉聲道:“下官亦當死戰不退!”
何忠彥笑道:“朝廷有二位大人這等忠義之士,何愁朝綱不振。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二位還請耐心等待時機,永寧侯得手之前不可輕舉妄動。在此之前,各科各道的言官就拜託各位了,鎮遠侯非善與之輩,我等務必做到一擊必殺,否則將反受其禍!”
……
顧子軒一行回到侯府已然夜深,老姚竟然親自在大門守候。
見到被押解的尹天星一行,老姚驚訝不已,蹙眉道:“世子這是唱的哪一齣,這位不是永寧侯府的尹大先生嗎,因何成了我鎮遠侯府的階下囚?”
顧子軒鬱悶道:“什麼大先生,這就是個缺德玩意兒。竟敢強搶無塵的慈雲觀,還不讓普濟道長入土爲安。如此敗類活着也是糟蹋糧食,我就想着追風這些天快憋壞了,拿下了帶回家與追風作伴也不錯。”
“唔,這事兒辦得地道,帶下去吧。世子請隨老朽來,侯爺等您敘話呢。”姚崇古目光閃爍,卻未多問,安排了顧自道妥善處置尹天星一行,便領着顧子軒往顧偉奇書房而去。
什麼情況,老顧這個點兒還未休息,定然遇上了要緊的事,這讓顧子軒很是疑惑。難道鄭國泰已經發動對顧家的進攻,不應該啊,那日已對老顧定下方略,老顧也不是衝動的人,短短的幾天功夫,不會這麼快就給鄭國泰留下把柄纔是。
百思不得其解,顧子軒仔細梳理一遍,老顧唯一的弱點便是女人。可以理解嘛,老婆去世這麼多年,又捨不得續絃,如此處境作爲一個正常男人,有點生活作風問題是非常符合邏輯的。
莫非……老顧實在憋不住對宮中的女人下手了?
老顧好好的大半夜不睡覺明天還要上班呢,作爲侯府新晉的狗頭軍師,哦不定海神針,顧子軒覺得很有必要及時剎住老顧的歪風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