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他低低出聲,提醒裴景軒已經到地方了。裴景軒這纔回神,看一眼方美玲所住的酒店,眼神泛着沉。他從桌上拾起一張機票遞給老湯,“把這個送上去吧。”
機票是三天後的。
暴風雨雖然持續得有些久,但終究放晴了。裴景軒特意訂了三天後的機票,就是想天氣更好一些的時候再讓她離開。他的這份細緻足以展現對方美玲的關懷,但他的舉動卻讓人意外。
老湯看着手裡的機票,眼裡有着不解,“老闆來了怎麼不親自上去?”裴景軒對方美玲向來上心,這種到了樓下卻不上去看人的事還是第一次發生。
他沉眉不動,“不了。”
對方美玲,他的情感早已複雜。一方面,她是給予自己身體髮膚的親生母親,另一方面,她又是毀了自己手,讓他變成半殘疾的兇手,她的極端手段讓人疲憊也讓人心冷。
老湯自知自己的本分,沒敢再多問,拿着東西上了樓。
樓上,方美玲收到機票,眼皮便開始發顫,“景軒呢?他爲什麼不親自上來?”
老湯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支吾幾聲,說他忙。
“忙?”方美玲冷哼起來,怎麼可能相信他忙,“他是忙着跟程江南親親我我去了嗎?”兒子爲了一個女人竟然冷落她,這讓她非常非常地不爽,不爽到了極點。
她叭叭地按着手機,去打裴景軒的號碼,那頭,沒有人接。方美玲氣得身子都抖了起來,將票直接撕成了幾截,“我是不會走的!”
老湯只是個司機,自然不好說什麼,下了樓。
樓下,車裡,裴景軒的臉色更蒼白了幾份,很是難看。看到老湯,這才擡眉,“怎麼樣?”
“夫人把票給撕了。”老湯實話實說,暗自觀察着他的變化。裴景軒沒有展露更多,只打電話讓人重新訂一張票,依然是三天後的,讓直接送到酒店給方美玲,並囑咐了訂票人幾句。
打完這通電話,他纔出聲,“走。”
老湯啓動了車子,忍不住從後視鏡裡朝裴景軒張望,“老闆真的讓夫人一個人走麼?她走的時候您還在國外,連個送的人都沒有。”而且,他剛剛的囑咐特別鐵腕,完全沒有了以往對夫人的尊重。
裴景軒再一次沉默。
老闆的反常老湯雖然不解,但也聰明地沒有再說什麼,用心去開他的車。
另一邊,半個小時後,工作人員就把新的機票送到了方美玲的房間。沒想到裴景軒竟然如此鍥而不捨地要讓她離開,方美玲心頭生出一種被他拋棄了的感覺。她再一次扯起機票要撕掉。
“老闆說了,如果您不自己回去,他會派人押您回去的。”工作人員及時補充,複述裴景軒的話。
指一錯,指甲無聲掐斷。裴景軒向來順着她,幾乎沒有對她說過什麼過分的話,做過過分的事,這一次,這兩個過分都來了。
她愈發覺得不舒服,狠狠地擰起了指,把錯都怪在了程江南身上:“一定是她,是她從中搗鬼!”越是這樣,便越不能把程江南留在裴景軒身邊!沉重的危機感涌來,她極快地做了一個決定。
午間,程江南去了趟宿舍,準備把裴慕陽硬塞給她的包收到箱子裡去,暫時保存着。一百多萬的東西,她還真不敢拿着在街上亂晃。好在一直用包裝袋裝着,纔沒有給人看到。
纔到宿舍,電話就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她遲疑着接下,那頭出了聲,“程小姐,我們見個面。”
冷冰冰硬梆梆的嗓音,是裴藍橙。
聽着她這聲音,程江南便全身不舒服起來,只是她還未拒絕,對方已經報了見面的地址。她只能擡腿往外走,走了一半,又將收好的包翻出來,提上。
裴藍橙所說的地方是學校外的一處小公園,沒課的時候,很多校園情侶會過來約會,但此時,特別安靜,連個多餘的人都沒有。裴藍橙站在一株垂楊下,她硬闆闆的背影與楊柳形成鮮明對比,光看人,都能感覺到冷氣。
程江南快一步走到她背後,“藍大小姐,有事嗎?”
裴藍橙回了臉,銳利的目光往她臉上一瞪,既而擡手,一巴掌拍向她的臉。程江南沒防她會這麼突兀地來打自己,沒來得及避開,硬生生接了一巴掌。脆亮的巴掌聲驚得樹上的鳥一陣亂飛,裴藍橙的臉鐵青得就像一塊石頭。
打了人後,她並不說話,只瞪着她,像要把她吃掉。
程江南捂上了臉,與她對視,“裴大小姐打了人不是該給個理由嗎?”
“理由你自己不知道?”裴藍橙的語氣依然冷冰冰,硬梆梆的,能砸死人。程江南垂了眼皮看向前方,“我不清楚。”
裴藍橙被她的態度激得紮起了眼,眼尾提得相高,“我已經警告過你,不要接近慕陽?你是怎麼做的?一方面表態跟慕陽沒有瓜葛,一方面又讓人拍出那種照片來丟人現眼!”
她的胸口起伏着,是真怒。
程江南略略有些意外,沒想到她會有那些照片。她也只是從裴慕陽那兒看到過照片,還以爲是他讓人拍的,此時看來,怕另有其人。
“照片只是角度有問題,我們沒有那麼親熱過,所有的交談交流都在正常範圍內。另外,我跟裴慕陽見面是爲了澄清你們之間的誤會,這不是裴大小姐要求的嗎?”
雖然被打得臉都泛起了紅,但她的言語不卑不亢,半點都沒有顯露尷尬,完全一副光明磊落的樣子。
“至於爲什麼會被拍照,又爲什麼把事實歪曲成那樣,我想,自然是有人想利用這個達到一定的目的。”
“目的?”裴藍橙的臉色開始變化,眼眸沉了下去,似在思考。片刻,她猛然站起,大步朝外走去,連跟程江南道別都忘記!
裴宅。
一輛車迅速駛過來,停在門口。車門打開,一雙高跟鞋顯露,光看鞋,就已經貴氣逼人。
馬上,鞋的主人走出來,是方美玲。
方美玲抿了紅脣,雖然是桔紅色,但一抿脣,還是濃烈至極。她擡首去看裴宅,僅能看到幾座宅子,更寬廣的範圍被隱住。
從宅子裡,走出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她的眸子閃了一下,認出了兩人,是裴惟耀和江映雪!
裴翟耀西裝加身,一副成功男人形象,歲月並沒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依然儀表堂堂。她的目光一時忘了離開。
就算裴翟耀當年用那樣的方式傷害了她,她仍無法放棄這個男人!
兩人也發現了她,裴翟耀略微尷尬地停步,旁邊的江映雪也沒有比他好到哪裡去。
在看到江映雪時,方美玲用力挑起了眼尾,明顯地露出了恨意。在她心裡,江映雪就是狐狸精,勾走了她最愛的男人!如果不是因爲需要保持着自己的素養,她真想將江映雪那張隨時都露出軟綿綿姿態的臉給撕碎!
不過,她很快想到了來意,極快地隱去自己複雜的情緒,走到裴翟耀面前,“有件事,想跟你談一下。”
裴翟耀沒有馬上做決定,去看江映雪,顯然是在乎着她的想法。方美玲看在眼裡,掐緊了自己的指,她掐的是手指,更想掐的卻是江映雪的脖子。
“我去那邊等你。”江映雪十分體貼地出聲,軟軟的腔調。裴翟耀眼裡有着感激和不安,全是針對江映雪的。
方美玲再看不過去,冷冷地冒出一句,“算了吧。”擡腳就走。裴翟耀在原地看看她,再看看江映雪,還是選擇走向江映雪。
方美玲的指捏得更緊,幾乎深入肉裡!江映雪在,她沒辦法跟裴翟耀談事,便決定直接去找裴百鍊。
她大步走向主宅。
另一輛車迅速駛來,直接進了宅子,在方美玲的腳踏向門口之時,一隻臂伸了過來,將她攔住!
“裴藍橙?”方美玲脣上勾着深意,看向眼前人。兩個鬥了二十幾年的人再次走到了一起,沒有說幾句話,火焰已經迸濺。
“怎麼?作爲景軒的母親,我連看他爺爺的資格都沒有嗎?”她看着裴藍橙的臂出聲。
“進去可以,把不該帶的東西留下來!”裴藍橙的臉冷着,像盯賊一下盯着她。方美玲不悅地抿實了脣,冷冷地看她。
裴藍橙繃起了脣角,“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來的目的!用心良苦地把照片遞給慕陽,不就是想讓他替你辦成這件事嗎?只是可惜了,他沒有上你的當!”
方美玲的臉終於白了起來,她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裴藍橙會知道照片的事,甚至知道了自己手上有照片!
勝利就在眼前,她不能因爲裴藍橙的阻攔就此放棄!方美玲索性心一橫,脣上碾過了冷笑,“只要我沒帶炸藥,就可以進去看他!就算你現在攔着,還有下次,還有更多的方法!裴藍橙,你就認輸吧!”
她這麼一說,裴藍橙果真撤了手,不再攔她。她脣上抿起了得勝的笑容,有意將高跟鞋踏得極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