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陽聽了裴景軒的話,心頭涌出的是複雜的滋味,連他自己都理不清是什麼感覺。經歷這件事,兩個人都喜歡程江南的事算是公開了,裴慕陽很想趁這次機會把程江南的所有權爭取過來,但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這個時候即使將程江南搶過來了,也勝之不武!最後只應了一聲:“好。”
在原地站了許久,他去撥江映雪的電話:“我哥這有件事,需要你幫個忙!”
程江南不知道在樓下坐了多久,整個人都坐成了一座雕像,人也跟着昏昏沉沉的。明明有火辣的太陽照着,她卻覺得身體冷得像冰。在這一段時間裡,她早就將腸子都悔青,此時甚至想,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她一定不那麼膽小,一定勇敢地面對與裴景軒的愛情。
輕輕地高跟鞋音打着地板,透着極致的優雅,只要聽聲音就知道,是那種輕快而輕巧的女孩子。她無意般擡頭,看到江映雪手裡拎着個保溫盒進了公寓。她手裡有門卡,只輕輕一碰,門就開了。
她走了進去,身影消失。
不用猜都知道,她是去看裴景軒的,是去給他送飯的吧。
這一刻,她是嫉妒江映雪的,至少,她還能見到裴景軒。
江映雪在上面呆了不短的時間,下來時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程江南站起來,迎過去,“他怎麼樣?”
江映雪這才擡頭,因爲哭過,一副樣子更顯孱弱,已經不是白蓮花所能形容。沒有回答她的話,卻道:“程小姐這又是何苦呢?景軒不想見你自是不會見,守着也沒用。”
程江南不語,脊背卻挺得執拗。
江映雪並不急着走,繼續出聲,“人都是極感性的,就算強如裴景軒也是一樣。他在平日裡或許可以隱藏感情,故做無情,真正到了關鍵時刻,想到的還是心裡最在乎的那個。程小姐,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意思……自然是裴景軒到現在想到的是她江映雪,而不是自己,他對自己沒有感覺!程江南的身體晃了一下,不知道是受到了打擊還是被太陽曬得過久。
她沒有迴應。
江映雪卻點頭,“程小姐果然是聰明人。說實話,如果不是我當年賭氣,拿裴翟耀氣他,他也不會如此恨我。可有句話說得對,恨之切愛之深,我到現在才深刻體會這話是什麼意思。當年是我太任性,以後,都不會了。”她的臉上流露出幸福的微笑。
這微笑,刺得程江南的心口發痛。她移開了眼。
江映雪自覺得成功了,心情無端地好。
“我知道景軒可能會死,但我不怕,我會陪着他,一起生一起死。我們分開太久了,好不容易纔說開,現在一分鐘都不想浪費了。”
這些話,是她一直想對裴景軒說的!程江南捏緊了指,連指甲透入肉裡都沒有感覺到疼痛。
“程小姐,回去吧,這是景軒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讓他爲難。”
江映雪的聲音始終輕盈盈的,但每一句都充滿了挑釁。她早就想找機會刺激程江南,並打敗她,上天終於給了她機會。她的眉甚至挑了起來,挑起了勝利的弧度。
程江南並未去過多留意她的表情,慢慢開了口,“江小姐,可以借你電話用一下嗎?”
江映雪愣了一下。她以爲在這種打擊之下,程江南應該面色煞白,然後轉身離開的,沒想到她會借自己手機。她的手機就在手上,在這種怔愣的狀態下遞了過去。
程江南伸手按了那串熟悉的號碼,放在了耳邊。
“有事嗎?”那頭,裴景軒的聲音響起,不冷不熱,極爲客氣。
“是我。”程江南出聲。
那頭,呼吸明顯一滯!
樓上的裴景軒本能地伸手推開陽臺門,低頭看到程江南和江映雪站在一起。江映雪應該已經按照裴慕陽說的,把話都透露給她了吧。
他的目光緊緊地定在了她身上,無法移開。
她吸了口氣,逼着自己不要流眼淚,擡頭看上去,正好看到他。兩人隔着空間遙遙相望,那份思念在空氣裡縈繞,無法扯開。
“裴景軒。”她開了口,“我們來個約定好不好。如果……如果你沒有感染艾滋病,我們就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不管什麼理由!”
樓上的人心口重重一撞,這不正是他所期盼的嗎?如果沒有感染……好一會兒,他才“嗯”一聲。雖然只是一聲“嗯”,卻應得極重,極有力。
“那就好了,我回去了。”程江南把電話掛斷,還給江映雪。江映雪以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程江南,都忘了要接手機。
她轉身朝外走,是真要回去。
江映雪在背後捏緊了指頭,身子跟着抖了起來,“程江南,你這算什麼!他沒有感染你們就在一起,感染了呢?他是爲了誰才變成這樣子的,你都忘了嗎?”
當然沒忘。
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繼續往前走,但心頭卻已經撥開烏雲,一片敞亮。他要是沒有感染,他們就一輩子不分開,他要是感染了,她會和他一起得病,一起活着,一起去死……
裴慕陽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門口,斜倚在自己的車上。他剛剛已經打過電話,去醫生那裡問了裴景軒的情況。那邊給出的答案只有等,是死是活,都要等到五天後結果出來。
五天!
他一腳踢飛了腳邊的石頭,心塞得極爲難受。裴景軒不僅是他的情敵,更是最敬愛的哥哥,他寧願他活着跟自己競爭,也不想他死了把程江南送給自己。
他一拳砸在車身上,砸得車子呯地響起來,連警報器都被驚動,唔唔地叫了起來。
程江南剛好走出來,看到他並不避,反而徑直走到他車前,“可以送我回去嗎?”
裴慕陽去打量她。她的眼睛依然紅着,先前哭過的緣故,但此時情緒已經穩定,臉上也已經沒有了悲傷的情緒。
“程江南?”他低呼,覺得一定是江映雪的出現刺激到她了,有了不忍。
“怎麼?不願意?”
他沒再問什麼,默默地拉開了車門。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有吭聲,各想心事,極爲安靜。到達A大門口,在程江南要推門下車時,裴慕陽丟了一個東西在她腿邊。她拾起,發現是自己的手機。
“謝謝。”抱着手機,道完謝,她進了學校。
裴慕陽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理不透她是一種怎樣的態度。這無悲無喜的樣子,反而讓人擔憂。
程江南迴到宿舍,先去衝了涼,將自己收拾乾淨,而後纔出來,坐在牀上給裴景軒發微信:我想給你送飯,可以不跟你見面,每次把飯放在門口,你自己出來拿。你現在這樣終究是爲了我,請別拒絕我,至少給我個機會,減少內疚感,可以嗎?
她收了手機,去洗衣服。洗完衣服再來翻時,裴景軒已經回覆,只是簡單的一個“嗯”字。這一聲嗯就像他在耳邊呢喃,看得她眼淚直飆。擦乾淚,她打電話去鄔梅梅那兒,說要借她家的廚房,並讓鄔梅梅教自己做飯。
鄔梅梅在家裡等她。她手裡拎了不少菜,有葷有素,還拎着個保溫盒,顯然是做給別人吃的。
“你這算是怎麼回事?”鄔梅梅滿面不解地問。
程江南只是笑笑,“就是想學着做一做。”看着鄔梅梅眼睛瞟着自己的保溫盒,也沒解釋。
“你不會是做給裴慕陽吃的吧。”她記得,程江南說要給裴慕陽洗被子的。
她搖頭,“不是,裴景軒。”
“你們合好了?”鄔梅梅的兩隻大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程江南略略凝了一下,點了頭,“嗯。”
“真是太好了!”鄔梅梅撲過去將她抱住,“看你這些天撐得那麼辛苦,我都擔心死了。愛了就愛了嘛,誰管他將來會怎麼樣?趁着現在愛着的時候好好愛才是關鍵啊。”
“嗯。”這話說得她的眼淚都要流下來。她這可不就是趁着能愛的時候愛?如果結果出來……她不知道。只是突然覺得,天堂和地獄,生和死,原來這樣的近。
“好,今天姐教你做最好吃的菜,一定把你的心上人綁得死死的,從此除了你做的,誰的都吃不下!”鄔梅梅根本不知道裴景軒發生了什麼,心無城府地道,還不忘仗義地去拍程江南的背。
程江南給說得心裡又是一陣發酸,不過很快收拾情緒,隨她進了廚房。
鄔梅梅講解,她做,雖然手法等方方面面都不及鄔梅梅,但總體還是不錯的。她做得極爲認真,鄔梅梅站在一邊,眼裡射出羨慕的目光,“裴景軒可真是幸福啊,能有女人如此努力地爲他做飯吃。”
程江南的手一抖,差點切到手指頭。眶裡要涌出的眼淚又吞了回去,留下一層烏濛濛的東西。是裴景軒不幸纔對,否則也不會再遇上自己。
飯菜做得多,給裴景軒裝好後,剩下的還夠兩人吃。
兩人一個坐一邊,低頭吃飯,鄔梅梅一個勁地誇她做得好,“就是賢妻良母的胚子嘛。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程江南,有一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