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無聲,天空迷濛。白江師範大學樹葉星星點點飄落校園小徑。寒假早晨的冷清和孤寂,襲遍了匆匆趕路的尹婷婷全身。尹婷婷沒有帶雨具,霧氣潤溼了她的髮絲,眉宇間透着“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氣息。此刻,在她思緒裡浮現出圍爐夜話的情景:母親在竈前竈後忙碌着祭祀用品,在火爐邊打鬧的弟弟,趁媽媽不注意,時不時用手從砧板上偷一塊豬頭肉放在嘴裡,然後照常打鬧;在火爐邊的父親呢,視而不見,敞開大衣露出肥鼓鼓的肚子,胖臉微微後仰微笑着,手腳前伸着烤火,樣子多少有些滑稽。現在,父親不明不白地陰陽相隔了,昔日的火爐邊還生着火嗎?母親還要做年夜飯嗎?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弟弟還想念着爲下學期學費而在外打工的姐姐嗎?
尹婷婷一路想念,一路浮想聯翩,淚水不禁在眼眶裡打轉。
“你回來啦?這是什麼?”尹婷婷做了幾下深呼吸,拭乾眼角的淚水,先讓自己從悲傷的情緒中突圍出來,然後纔打開“依之媚”的鋪門,見到睡眼惺忪的和衣而臥的雲岫從包裝好的貨物堆裡坐起來,一副睡意朦朧的樣子,不免有些訝然。張雲岫打了個哈欠,好一會兒才張口說話。
“毛線。”
“毛線?不是說好的進裙裝嗎?”尹婷婷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心裡藏着幾分怒氣。但也無可奈何,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爲他打工而已,又不是他什麼人,沒有權利管老闆進什麼貨。
“莫要生氣。我本無心採購毛線,採購它純屬偶然,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吧。抱着做遊戲般的心態跟廠家討價還價,沒有想到廠家卻答應了,產品質量不錯,報價誘人,實在無法拒絕,所以就帶回這些東西囉。我發誓採購毛線絕對是無心的!”張雲岫似乎感覺到她語氣裡的情緒,趕忙給她解釋,並把購買毛線的經過簡略地給她敘述了一遍。當然,張雲岫在私刻公章、實際折扣等方面有所隱瞞。幾天相處下來,雖與眼前的這位姑娘投緣,但至少現在還不能像親人一樣完全相信她。
“我生哪門子氣?你是老闆,我是打工的,進什麼貨用不着向我報告。”
“話不能這樣說,從認識到現在,我很尊重你的。”
“算你有良心!”尹婷婷心裡暖暖的,氣消了不少,但話不饒人,“你像賭徒一樣,賭得太大了。萬一市場行情不好,失敗了怎麼辦?平常人賺到你那點數目不容易,該知足了;錢就打水漂了,我都爲你感到可惜!你心太貪了!”
“你說的我不是沒有考慮過,但對方價錢太誘人了。管它的,農村娃兒出生的,失敗了大不了又去下苦力。現在木已成舟、騎虎難下了,現在怕也不頂用,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衝了。所以,還需要你這位軍師幫我參謀參謀嘛。吶,比如賣價到底定多少合適,怎樣宣傳推廣等等。這一堆問題,糾纏得我一夜未睡好,現在就是想請你幫我拿一下主意。大學生見多識廣嘛。”雲岫雖然眼中佈滿血絲,但語氣還是那麼沉穩,眼神還是那麼堅毅,寬厚結實的肩膀、高大挺拔的身材,像一堵牆似的,哪怕現在就刮來狂風驟雨,他定會巋然不動似的。尹婷婷覺得眼前這位男人,雖然沒有多少文化、做事也莽撞衝動,但他敢闖敢幹、不怕吃苦勁兒,是值得身邊多少年輕人欽佩的,比起周圍那羣整天咬文嚼字、酸不溜秋、自命天之驕子的男生強多了。
她心底涌起一絲心疼的感覺,決心爲這位家無所依、自力更生的創業愣頭青盡一份力。“簽下這麼大的採購量,只能走薄利多銷的路子,我認爲打臘津市面價的七折合適。另外,找點紙來,我寫點促銷的廣告語貼着門外,看能否起點效果?時間不早了,馬上是人們上街逛街的高峰期,趕緊把各類貨擺點在街上開始叫賣;裡面的貨把它碼放整齊,亂糟糟的,顧客看見不舒服。”
“利潤還可以薄一點,還讓利兩折,半價賣,把顧客吸引過來再說。”張雲岫心裡有一本賬,白江與臘津的毛線價是有差別的,即使半價賣,他也能在百塊裡賺三十多塊。這一點,尹婷婷顯然是不知道的,現在也不能讓她知道。所以張雲岫把太多秘密藏着心裡,撐得大腦脹脹的,時而情緒高漲,時而又情緒低落。
“你是老闆,價格由你定。你先去買紙、筆,然後碼貨,我把貨擺在街上,按你開的價叫賣,不然就錯過了人流早高潮。”
“要得,我去買紙、筆,順便買點早餐回來。”
張雲岫離開,尹婷婷叫賣聲隨即在臘梅南(二)路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