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柳綠婚後並不似她想的那樣幸福甜蜜,不僅遭到了公公婆婆的嫌棄刁難,就連曾經口口聲聲說會一輩子對她好的丈夫也十分冷淡,甚至流連起了風月。
等愛情褪去了甜蜜的外殼,露出本來面目,她方纔想明白一切癥結所在,此時已然悔之莫及。她忍不住怨恨宋雪晴,當初爲什麼不將這件事情揭出來,雖然會痛苦一時,也好過毀了她的一生……人類的劣根性,從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而那時,宋雪晴卻早已離開了大理。
因爲外表上的變化與凡人不同,註定了宋雪晴與鄭冠英不可能在一個地方久留。不過這一次他們卻沒有不告而別,而是事先告訴了鎮南王妃一聲,便結伴往北而去。
她對白氏說,她與鄭冠英在宮中多年相伴,早已有了情誼。
鄭冠英也配合她默認了她的說法。
白氏很震驚,她內心其實是很矛盾的。
在白氏看來,宋雪晴是個好女子。她溫婉端莊,身上有那種世家女子纔有的氣魄,處事大方但又謹慎守禮,她很欣賞。
段譽也十分喜歡她,這種喜歡與男女之情有些不同,但又十分癡迷。
白氏原對宋雪晴還有幾分警惕。
段譽畢竟是王府世子,她再好,她也不可能同意她坐上未來世子夫人的寶座。
然而聽到宋雪晴的“表白”,她又有些不滿,她的兒子與鄭冠英如此相似,有時候就連她都分不出二人來,宋雪晴卻喜歡上身有“殘缺”的鄭冠英,而不是她好端端的兒子。
她讚賞宋雪晴不爲富貴迷花眼的品質,又不能接受王府世子比不上一個閹人。
她的“坦誠”太過震撼,令白氏無言以對。
兩人走後,段譽鬧過一陣,但沒過多久,就好像忘了這兩個人一般,再也不曾提起過。大約一年之後,回鶻王帶着公主來訪大理,大理國主同意賜婚和親,替當時已經完全恢復的段譽訂下婚約,三年後,段譽前往回鶻迎娶公主完婚。
“珍珠公主分明溫柔的很啊,怎麼外頭卻總是傳她彪悍潑辣的流言?”鄭冠英疑惑的問道。
“大概是有人不想大理和回鶻結盟吧!”宋雪晴笑笑,帶着鄭冠英離去。
珍珠是回鶻公主的名字。
段譽迎親這年,他們就在回鶻。
公主珍珠與他們是認識的,這也是她認定段譽的理由……她原以爲自己是喜歡鄭冠英這樣的男子的,然而他卻有了“妻子”。身爲一位明事理的尊貴公主,斷做不出來搶人夫婿這種事情的。但在大理見到段譽之後,回鶻公主一見鍾情。
珍珠爽朗的笑言:“我原以爲我喜歡的是英大哥,如今才明白,段郎纔是我的真命天子。”
或許這世上果然是有命中註定這一回事的。
兩人混在回鶻人羣之中,同他們一起迎接大理世子迎親的隊伍,看着騎着白馬如同王子一般親切的對民衆們揮着手的段譽,宋雪晴眸中掠過驚訝,低聲喃喃道:“那氣息……消失了。”
“前輩,你說什麼?什麼氣息?”鄭冠英一怔,問道。
“修士的氣息。”宋雪晴斷然道:“我不是說過嗎?我曾經把他當做是你,就是因爲他身上有同你一樣的修士氣息,然而現在卻不見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路尾隨着迎親的人羣,宋雪晴漸漸發現,段譽再不是之前那個好似腦袋不大清楚的糊塗模樣,分明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大理世子,又有種其他男子所沒有的純真。也難怪珍珠會對他一見傾心。
他身上帶着修士的氣息時,整個人渾渾噩噩如同傻子一般,那氣息消失之後,反而恢復了正常……莫非是奪舍?剛剛奪舍之後,修士的靈魂與身體會有一段磨合期,倒也說的過去。只是,誰會傻到去奪舍一具根本無法修煉的凡人身體?
如果不是奪舍的話,那就是有人在他身上留下了神識印記,只是神識印記對被標記的人不會有什麼傷害,段譽當初的情況分明就很不對勁啊……
怎麼想也仍舊覺得雲裡霧裡一般。
回鶻與大理雖然是鄰國,但路途也算得上是遙遠,千里迢迢而來,迎親隊伍早就累壞了,要在此地休整一晚,第二日再帶上回鶻公主的花轎出發。
偏遠的南邊小國,風俗不似中原那般苛刻,一對馬上就要成親的未婚夫婦當晚就見了面,回鶻王擺宴招待大理世子,珍珠也大大方方的露面,只是對上段譽的視線時,多少有些嬌羞。
“你們兩個孩子,不如去邊上走走說說話。”回鶻王笑眯眯的說道。
他也聽見了不少外頭對自己寶貝女兒的傳言,而且離婚期越近,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原本他又是生氣又是擔心,畢竟兩國皇族結親,若有不好的流言傳出來,會引起大理國人們的不滿。這可不像是普通人家結親,只要彼此對對方滿意就行了。
如今看着滿面笑容的準女婿,他一直提心吊膽的一顆心總算落回了原位,也樂的讓女兒與未來夫婿多接觸一下,加深一番婚前的感情。
段譽毫不猶豫的答應了,珍珠也害羞的點點頭。
兩人走在河邊,婢女和侍衛都遠遠的跟着,不去打擾他們。
珍珠見沒人在身旁,又只有心上人守着自己,不知不覺,羞澀褪去了些,望着對自己溫柔微笑的段譽問道:“世子……沒有聽說那些流言麼?”
“聽說了。”段譽低頭看着她,珍珠的個頭嬌小,不像別的回鶻女子那般長得五大三粗,據說她的生母是個漢人,大抵是像了她娘。身上穿着回鶻特有的服飾,額前綴着彩色絲帶變成的髮帶,上面綴着一顆粉色的珍珠,落在眉心處,顯出一種別樣的精緻來。“公主一定很生氣吧?”
“一開始挺生氣的。”珍珠老實的點點頭,雙眸亮晶晶的望着他:“不過我娘說,清者自清,又何必去到處去解釋,反倒像做賊心虛似的。”
他瀟灑一笑,又好奇問道:“公主不擔心段譽悔婚麼?”
“擔心,因爲我是真的喜歡世子。”珍珠真摯的望着他。“有人告訴我,若是世子聽信了流言就懷疑與我,這樣的夫婿,便不值得我傾心以待。今天世子來了,珍珠很高興。”
段譽怔了怔,大抵從來沒有一個女子對他這樣直接的表白過,一瞬間竟有些慌張。不過慌張之後,卻是從胸腔涌出來的喜悅與感動……就算回鶻女孩子再大膽,說這樣的話,也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他的眼眶有一瞬間的溼潤,好在壓下去了,沒丟臉的喜極而泣,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珍珠……我可以這樣喚你麼?”
珍珠立時便羞紅了臉,低頭喃喃道:“可……可以啊……世子!”
“我還記得你那時在大理可是喊我段郎的,如今怎麼反倒生疏了?”段譽輕笑着揶揄道:“你若是願意,喊我一聲段哥哥,我也是極喜歡的。”
隱沒在黑暗中的宋雪晴一聽這話頓時無語,這段譽分明不是段正淳的兒子了,怎麼把他哄女孩子的伎倆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段,段哥哥……”
“珍珠……”
“呵呵,仔細想想,段哥哥和英大哥其實也沒那麼像呢!”
段譽警覺的問道:“英大哥,是誰?”
“就是一個認識的人,”珍珠連忙捂嘴,葉姐姐不讓說的呢!“以前覺得他跟你長得有點像,現在想想其實並不像。”
“那你是喜歡我還是你的英大哥?”
“當然是段哥哥了……”
“好了,咱們走吧!”宋雪晴看這一對越來越甜蜜膩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正津津有味看戲的鄭冠英的衣領,往夜色中拖去……
沒談過戀愛的純情青年表示他傷不起,就連圍觀一下都遭到阻止,實在太讓人傷心了!
“修士可不能沉湎於這些情情愛愛裡頭,你若是有心,等到日後修爲有成了,再找個女修雙修就是。”宋雪晴“義正言辭”的教訓道,也不想想一開始是誰非要拉着他跟來的?
鄭冠英臉龐微紅,別看他比段譽還大個一兩歲,在這方面卻是白紙一張。除了宋雪晴,還沒遇上過別的女修,當然不可能開竅。不過在這個凡人界,倒是經歷了不少人世間最爲樸素的情感,尤其是從鎮南王妃那裡感受到了失去多年的母愛,漸漸的也有了一些感觸。
人與人之間,彼此接觸彼此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不管是修士還是凡人,都會被真摯的感情所觸動……親情也好愛情也罷,總要經歷過後,纔會懂得。
他偷偷的側過臉瞥了宋雪晴一眼,前輩也是個美麗的女子,但他對她卻生不出其他的心思來,僅僅是敬重而已。或許是當初她處置那兩個魔修的冷漠態度給他的印象太過深刻,讓他始終將她當成了長輩來看。
事實上,她也沒比他大幾歲。
前輩,似乎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她的眼神那樣深邃,整個人給他的感覺,都散發着一種生人勿進的氣息,那絕不是短短几年,幾十年的人生就能形成的……所以他纔會沒辦法將她當成同齡的女子。
甚至知道她的確切年齡之後,打從心底生出一種不可置信的感覺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