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凡人界皇宮裡那位神秘的“內侍”翰塵。
沒想到他真的成功了。
他如今的模樣看起來只是中年,但身上露出的皮膚還能看到一些雞皮鶴髮留下的褶皺痕跡,很淺很淡,消失的並不乾淨。想來他破開虛空時,年歲已經不小了。也不知來到修真界有多少年了,修爲剛剛達到煉氣三層。
就是這樣一個武道修士,在衆多築基期都被淘汰的十年大比中脫穎而出,來到了這裡。
想必從前,他那時略帶渾濁的眼眸已然清澈了許多,他的眸子裡閃着一種銀月國的修士們所沒有的堅毅,那彷彿是一團燃燒的火,洶洶如焰,沒有絲毫黯淡。
宋雪晴突然有些佩服他。
在靈氣全無的凡人界,靠着兩塊靈石,終於走上了他人生的巔峰。哪怕他在這修真界裡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籍籍無名的煉氣修士,也值得所有人尊重。
但,這也僅僅是開始而已。
“什麼時候認識的?”黃元寶好奇的問道,這個修士的年紀,看起來可不小了,如果不是資質太差,就是修煉開始的晚纔會有這樣的結果。他自然不會想到翰塵本來並不是修真界的人,而是來自凡人界的修士……修真界已經有數千年沒有出現外來者了。
宋雪晴想了想,並沒有隱瞞他,斷斷續續地說了個七七八八。去凡人界歷練這種事情雖然聽起來費力不討好,但只要對她來說有意義就足夠了。
黃元寶明白過來之後,也不由慎重的打量了他好一會,最後嘆了口氣道:“他真是可惜,年紀太大了,只怕畢生成就都不會太高。”
不管是道修還是劍修,這兩條道路,都並不適合翰塵。從頭開始已經太晚了,何況他已經打下了堅固的體修基礎,放棄未免太過可惜。可真要想找出一個人來教他,只怕翻遍整個銀月國都未必能有……不是說一定不存在,只是就像是大海撈針,難見對方的廬山真面目。
宋雪晴沒有說話,只是贊同的點點頭。一般情況下來說,翰塵能夠自己摸索着修煉到築基期都是奇蹟了。當然話不能說死,這世上處處都有意外,說不定人家有自己的福緣呢?
“書山有路勤爲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好半晌,她才淡淡開口:“有志者事竟成。”
黃元寶微微一笑:“也是呢!”
很勵志的話語,但傳不到那人的耳中。當然,聽起來好像是一種激勵,然而真正經歷過的人都明白,想要做到這一點有多麼艱難!並不是所有付出都會有成果,不是所有努力,都會得到回報,尤其是修行這條路,只能閉着眼睛一條道走到黑,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等待着自己,不過是抱着一份遙遠的希望而已。
而被他們打量的翰塵卻並沒有注意到有兩道目光注視着自己,他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來到這裡,身體早就疲憊到了極點。他進入修真界不久,對於這個世界的規則還處在一知半解的狀態,不過在凡人界的一生卻教會他一件事情,沉默是金。
在面對如此陌生完全不同的環境的時候,他是說多錯多,做的越多,露出的馬腳也越多,一路上只能極力揣摩着身邊這些修士,從一些細節之中去猜測。他不敢開口去問,生怕一張口,就會被人發現,他來自與他們不一樣的世界。
這樣彷彿獨行俠一般過了幾年,他身心俱疲,甚至比凡人界過的幾十年都要疲憊千百倍!若非有一股信念支撐着他,讓他無法自棄,只怕他早就離開了這個人世了。
直到這時,他方纔明白,當年他遇見的那個前輩到底是什麼人,她最後離開時對他說的那句“現在只是剛剛開始”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就算如此,他也十分感激。是她給了他一個機會衝破桎梏了他的世界,讓他看到更廣闊的天空,能走到這裡,他已經此生無憾。
而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儘自己的全力走上去,走上這一段看不見底的石階。
他知道自己是這些跟他懷揣着同樣目的的修士之中最弱小的一個,他能依靠的不過是專心於體修多年鍛鍊下來的強大體魄!即使他還無法使用靈氣,不能御劍飛行,更不會法術,還不是靠着一雙腿一步步的走到了玄天宗腳下?還不是隻靠着一把劍,打敗了強大於他的修士?
他本來就什麼都沒有,自然無所畏懼。
這就是他僅有,卻可貴的堅毅!
當然,在他內心深處,也是渴望被認同的。就像當年那個女子一樣,如果在這個時候,能有一個人,給他哪怕一點點的幫助,他也會當做沙漠中的甘泉一樣,珍而重之!
不過這個微渺的希望,在這裡實現的可能性並不大。
擦了擦臉上流下的汗水,翰塵甚至還分心打量了一下週圍一同前進的修士們。他們眼裡並沒有別人,只要這條常常的山門之路。這一段路的試煉,對手並不是任何人,而是他們自己。
他的對手,也是自己!
很快,翰塵也跟着這一批修士消失在了宋雪晴的眼前。
在他之後,也有幾個眼熟的臉龐走過,最令宋雪晴驚訝的就是白英,這個大大咧咧又有些矯揉造作的女子,愛美甚至有一點兒潔癖,此刻卻是狼狽至極,看樣子甚至比前面見過的翰塵還要糟糕!就連她原先帶着幾分傲氣的眼神,也變得晦暗深沉!
宋雪晴能猜到他們分開之後,這個女子定然是碰上了什麼事情。當然,她也能猜到,白英背後的家族肯定在關鍵時刻也給予了幫助,否則以她的性子,是走不到這裡的。
這就是修真家族對自家子弟的殘酷關愛,把溫室裡養育的花朵殘忍的推出去,讓他們經歷瞬間殘酷的風雨,在最短的時間內成長起來。
不得不說,雖然是有些過激的拔苗助長,但無疑是最有效的!
宋雪晴還看到了魑黎,但並沒有見到“廖前輩”的身影,也不知他是沒有成功進入第二輪,還是早早的就已經經過了他們能看到的這個地方。
正午時分,這一段山門路上的修士漸漸少了起來,餘下的多半都沒什麼希望了,他們自然也不用再看下去,兩人便一同回到了玄天宗大殿外的廣場上,和自家師兄弟匯合。
姜賢愚去主持第三輪小比的關卡了,暫時還沒有回來,長耀師兄很自然的和樂音門的修士攀談着,這幾位宋雪晴都不認識,也就沒有答話。長羅師姐到大抵是太無聊了,竟是如老僧入定一般墊着個蒲團就盤腿席地而坐,也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會在修煉。
看見她回來,長耀連忙結束了與樂音門弟子的交談,走了過來。
元寶師兄這回沒再粘着宋雪晴,弟子們漸漸變得無聊起來,關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挺多的,他不想讓自己以往維持出來的形象有太大改變,免得惹出什麼麻煩來。
得瑟的說一句,他在玄天宗也是有不少愛慕者的。
“去看過了?”長耀與黃元寶打了聲招呼,目送他回到玄天宗的隊伍中,才向宋雪晴問道。自家師兄妹,就不必虛僞客套了,這兩天他應酬的自己都想吐了,極爲自然的單刀直入。
“嗯,”宋雪晴自然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麼,不着痕跡的略略搖頭,表示沒看到讓她眼前一亮的弟子:“去的晚了些,已經過了幾批人……長耀師兄,咱們除了挑選弟子外,能不能招個劍侍?”
劍侍?長耀微怔,莫非長卿師妹看上了哪個有潛力但是資質不佳的修士?猶豫了一下,說道:“可以是可以的,等大比結束之後,直接帶回去就是了……這幾年願意做劍侍的修士越發少了,你可不能強求人家啊!”
“我會先問過他的意思的。”宋雪晴微微一笑,又想起他說的話,反問道:“宗門很缺劍侍麼?爲什麼不多招一些?”
想來那些資質不好的修士,未必就不願意一試。
長耀擺了擺手,搖頭道:“劍侍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當得,普通修士根本做不了。你仔細想想,劍侍要做的是什麼?”
劍侍是蜀山劍派特有的一種弟子。
說是弟子,卻遊離於宗門之外,地位比外門弟子還不如。但他們有一個特殊的地方,就是能夠進入內門,若是被內門弟子看上,未必會混的比外門弟子差。
簡單的說,劍侍是一種職業,負責“服侍”劍的侍者。
這裡的劍,並不是一般修士使用的飛劍,而是蜀山劍派劍冢劍墳之內的“廢劍”。
當然,能進入劍冢劍墳的廢劍本身不會太差,只是暫時不能使用了而已。名頭雖不好聽,其實那就是一個養劍池。而負責服侍它們的劍侍,最大的作用就是養劍。
修真界總有“飛劍有靈,自行則主”的傳說,雖然事實上碰上的幾乎無限趨近於零,但蜀山劍派一向是認同這種說法的,劍冢之中,也的的確確養出了不少好劍!
但這些養出來的劍卻不是誰都能用的!
若是無緣,就算進去千萬次,也是無用!
而養劍的過程,就是以劍侍的心頭血來養!一個劍侍,每天要負責給將近數百的廢劍餵養心頭血,就算一把只需半滴,那也是不少的量!
當然,聽起來有些邪惡,但事實上,只要配以蜀山劍派的靈藥,好好修養的話,對修士本身並沒有什麼損害。
但不知情的人,總覺得會損害到修士的根基,是以蜀山劍派的劍侍數量一直都不多。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壞處,因爲每天要花大量的時間去養劍,劍侍們修煉的時間會大大減少,整個過程也十分辛苦。
不過……她想那個人,也許會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