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康躲着父親,躲着家裡的邁克兒,很快穿過村北大橋,上了運送石英石的漫長的北坡,沿着石坑邊到處都是碎石的土路,頂着凜冽的北風,心裡裝滿了美麗的希望,向中丘水庫方向走去。
雪後的野外的寒風儘管又硬又冷,可是,朱友康去約會的心情卻是無比的激動,無比的溫暖。再冷的天,再大的風,對於他來說,都算不了什麼。
何海雲就是他內心世界裡的最大暖爐,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比得上何海雲這個暖爐暖和。
只要見到了何海雲,一切天寒地凍都會煙消雲散,都會冰雪融化,都會陽光燦爛,都會春花爛漫。
一種急切的心情促使他一路大步走小步跑。當走過了那個夏季隨時都會存水的兩村之間的一個人工修築的水壩時,他的脊背上已經熱乎乎的,似乎有要出汗的感覺。
所以,出於好奇,他就沿着壩堤方向下到河邊去踩一踩水面的冰層,看一看冬天到底有多冷。
剛下了壩堤,一隻野兔噌地從下面竄上來,也許是他不知道朱友康的到來,也許是朱友康的腳步驚動了它,這隻野兔居然冷不丁撞在朱友康腳下,朱友康眼疾手快,野兔還沒有反應過來,朱友康已經雙手掐住了它的脖子。
野兔發出嘶嘶的叫聲,朱友康顧不得那麼多,從褲兜裡掏出一個線繩,將野兔的四肢捆綁起來。兩隻手托起野兔,一邊欣賞一邊繼續向前走去。
俗話說,大年初一拾到了一隻兔子,有你也不多,沒你也不少。
但是,對於朱友康來說,他不會這麼看。他認爲,這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不能一概而論。
他認爲,他今天在半路上撿到一隻野兔的背景,與俗話所說不同。他是去和心上人約會的路上撿到的,是意外驚喜,這就預示着,他與何海雲的相見是福報,是吉祥,是好運。
他雙手捧着野兔,也不怕手冷,沿着壩堤向東繞過小路上了土埝,再過一片麥地回到了常走的土路上。這裡距離中丘水庫已經近在咫尺,也是一路上最高的地勢,旁邊也和南丘村北崗一樣到處都是石坑。
朱友康看到路邊有一個小土丘,這裡是附近的最高地點。他就一口氣跑上去向遠方的中丘水庫方向遠眺。他想盡快見到何海雲的身影。可是,他沿着水庫的四周掃視了一週,到處是白茫茫的冰層,和灰突突的荒地,結果讓他大失所望。
沒有發現目標的朱友康,情緒一下子低了下來。
可是他不死心,再一次遠眺,然而還是什麼也沒有看到。他就自我安慰道:也許何海雲確實有事,來的可能晚一些;也許是等我到了,他就會出現在一個旮旯裡,給我一個驚喜!
不管怎麼說,朱友康希望他的心上人最好能是後一種情況。因爲看不到何海雲,走起路來也滿了許多。他從土丘上,慢慢的往下走來,一邊走,一邊玩兒着手裡的野兔。
他猜測這隻野兔是去年出生的年輕野兔,身材比較苗條,體重也不是很重,但是身體很硬朗。他以前給野兔打交道太多太多了,他門前的野兔窩裡面就曾經餵過無數只野兔,他對野兔的習性非常熟悉。
所以,這隻野兔在他手裡就短短的幾分鐘時間,就和他默契相處了。
他心疼這隻野兔,因爲,這隻野兔很瘦,年前年後下了大小兩場雪,野兔是最怕在冬天裡下雪的。
一旦下了雪,地面就會全部封堵。白雪覆蓋整個地面,野兔就會失去食物。不僅吃不到草根,甚至連枯葉也吃不到,身體肯定就會瘦下來。這時候,它只好沿着北牆陽面的方向來尋食。
可是,聰明的獵人們就是瞅準了這個機會,他們會專門在這些區域支起獵槍來。往往這個時候,飢不擇食,及不擇地點的野兔,就會冒着巨大風險去覓食。
這個時候也正是獵人們激動人心的時刻,他們很快就會抓撲倒受傷的獵物,這個時候野兔就會成爲他們餐桌上的一道覓食。
朱友康把野兔玩在手上,揣在懷裡,放在衣兜裡,野兔從不反抗。他想,何海雲是不是就是這樣一隻野兔呢?不僅懂得他的心意,而且會成爲一個小女人,乖乖的聽他指揮,任他擺佈。
那樣就會是他最中意的女人了。
他只顧着想了,也沒有擡頭看路,這時突然一個擁抱從後面抱住了他。他吃了一驚,扭頭一看,原來是何海雲,他猜測何海雲是從隱藏在石坑裡跳出來的。
何海雲從後面一個擁抱,把他和野兔一下子抱在了懷裡,而且把頭緊緊地貼在朱友康的腦後,朱友康內心一下子感受到何海雲對他的思念是如何的強烈。
他興奮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激動地心花怒放,他感動得眼睛溼潤。何海雲身子裡的體溫瞬間傳遍到了他的全身,他一下子處在了世界上最幸福的時刻。
他沒有動,也沒有任何反應,就這樣,任憑何海雲相摟着,相抱着,相擁着。一種無形的激流已經通過朱友康的神經系統,傳播到身體裡的每一個神經末梢。
他陶醉了!
他麻木了!
他興奮了!
他幸福了!
他震撼了!
他的夢境變成了現實。
他還清楚的記得,那天他看完何海雲寫給的約會時間和地點之後,他躺在土坑上,黑暗的煤油燈下,他的第二個想象就是何海雲與他見面時是擁抱的。
朱友康不懂得這是不是預測學,在何海雲身上發生的許多事情,在印象中竟然都和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一摸一樣。簡直就是複製粘貼,簡直就是大變活人。
剛纔站在山丘上還渴望能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在水庫大壩上出現,沒曾想到卻什麼也看不見。而正在自己大失所望,傷心落淚的時候,她居然像大變活人一樣,一下子出現了,而且是從後面緊緊地擁抱着自己。
這不正像是自己手裡的懂事的善解人意的這隻小灰兔一樣嗎?
當他享受夠了何海雲這深沉的溫情的擁抱之後,他轉過身來,把嘴脣放在何海雲的額頭上,輕輕地輕輕地吻了何海雲的額頭。
何海雲合上眼睛,一動不動地任憑朱友康在她額頭上親吻。就像她擁抱着朱友康,而朱友康任憑她擁抱着那樣。
他們倆私下裡曾經對過一首詩。詩裡是這樣寫的:“你是我的愛,/請允許我把你拆;/我是你的心,/請允許我把你溫。/你是我的眼,/請允許我把你美豔;/我是你的脣,/請允許我把你吻!”